第7章 、辛亥風暴中的搏擊(2)

與此密切相關的是,閻錫山所以決定提前起義,是因形勢所迫,但這並非本省形勢所迫,而是全國革命形勢使然。因為山西巡撫陸鍾琦來晉前,雖然對山西革命黨人的活動已有所聞,上任後為防範革命,又采取了一些相應措施,及至武昌起義爆發,出於防止發生突變,以求自保的目的,也沒有采取斷然措施,將革命黨人一網打盡,而是要將太原的大批武器繼續運往河南,並令不可靠的新軍調離太原,開往外地,而且是分批而行。顯然這一舉措,還沒有直接威脅到新軍的生存,山西清當局與新軍的矛盾並未激化到一觸即發的程度。因此,山西本省的形勢還是比較緩和的。但是,清山西當局的運槍調兵兩事,則使閻錫山等人感到了事態的嚴重。如果大量槍彈繼續運至河南,那麽,將會增加清河南當局的武裝力量,而給南方革命軍的北上造成很大阻力。同時,若新軍調離太原,也就不可能使革命軍到河南省境內時,山西新軍出兵石家莊,迎接革命軍北上,從而無法實施同盟會決定的山西革命任務。因而,提前起義,阻止清當局對運槍調兵兩事的進行,就是勢在必行了。這樣,不僅可以以實際行動響應武昌起義,壯大全國革命的聲勢,而且也能分散清軍力量,在客觀上很好地支持革命軍北上,進而揮師北京,完成“驅除韃虜,建立民國”的大業。對此,閻錫山是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的。他在和10月25日(辛亥九月初四)從陝西回到太原的張樹幟會商起義辦法時,就說“我省若不速為起義,以分清兵勢力,時機一失,吾輩革命有何價值。即我前數年辛苦,競成畫餅,何麵目對武漢同誌乎!”張樹幟表示讚同,說“既然如此,絕不失此寶貴時機”(張樹幟:《山西辛亥革命起義日記》,《山西文史資料》第19輯,第84頁)。之後,經過緊張籌劃,在他們會商的四天後,即10月29日,便發動了太原起義。因此,可以說,閻錫山決定提前起義,是從推進整個革命形勢的發展著想的,這一決定在當時雖未能卜知其後果如何,但後來太原起義成功的事實,卻充分證明它是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的。對此,從孫中山的講話中,也可以清楚地反映出來。在1912年9月18日晚上,他與閻錫山交談中就說:“你原與我約革命軍到河南後,山西出兵接應,你提早在太原起義,對革命之影響很大”(梁上棟:《總理民元視察太原追記》,引自鄧勵豪《閻錫山與孫中山》一文)。翌日在出席山西軍政界的歡迎會上,其演說中又指出:“去歲武昌起義,不半載競告成功,此實山西之力,閻君伯川之功,不惟山西人當感謝閻君,即十八行省亦當致謝。何也?廣東為革命之原初省份,然屢遭失敗,滿清政府防衛甚嚴,不能稍有施展,其它可想而知。使非山西起義,斷絕南北交通,天下事未可知也”(《孫中山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470頁)。

5、太原首義成功,閻錫山被推舉為山西軍政府都督

農曆九月初八(1911年10月29日)將近寒露,已是深秋。當天晚上,月色朦朧,夜風已寒氣襲人,還有的秋蟲在草叢中慢吟低鳴,一切顯得是那樣地安然平靜。

就在這天晚上,一場革命風暴正在悄然掀起,太原辛亥起義正在緊張地進行。

九月初八白天,經過張樹幟等人的工作,第八十五標一營已有三分之二的頭目表示讚成起義,二營也被爭取過來。楊彭齡、王嗣昌在向有關同誌傳達起義計劃後,即回二營進行準備,八十五標由於已經接到開拔的命令,可以領取子彈,所以,在白天,士兵們也已從西校尉營軍械庫領到了子彈,每個士兵都滿載而歸。領到子彈後,他們又將鍋碗打碎,以表示“破釜沉舟”的決心。

姚以價決定參加起義,並願意出任領導起義的司令後,一方麵將態度曖昧的二營後隊隊官嶽桂(滿族)囚禁起來,並命令崔春正接任其職,同時派人切斷了通往城內的電話線;一方麵與楊彭齡、王嗣昌、張煌、劉漢卿等人研究決定,挑選30名身強力壯、勇敢善戰的士兵組成先鋒隊,由楊彭齡率領,張煌帶左隊緊隨其後,向巡撫衙門衝擊。

時至半夜,二營官兵被集合起來,整裝待發,每人左臂上纏著一塊作為起義標誌的白布。旋即,一營官兵在督隊官(副營長)苗文華的率領下,來到二營駐地會師。

被舉為起義司令的姚以價,對著兩營官兵當場宣布起義,並發表講話。他說:“滿清入關,虐我漢人二百多年,可算是窮凶極惡,並慷慨陳詞曆數清軍入關以來對揚州、嘉定等地屠城濫殺,剃發留頭等殘暴罪行,以及割地賠款,勾結洋人屠殺愛國誌士的種種反動行徑。指出,今天我們要不再當這家奴,要救中國,就先推翻清政府不可!最後他問:我今天要率領大家拚個死活,奪取巡撫衙門,大家願意不願意?在場官兵齊聲回答:願服從大人命令!隨即,他宣讀了戰鬥命令:一、本軍今天拂曉攻占太原。二、第一營由督隊官苗文華率領,攻打滿州城。三、崔春正率兩隊攻占軍裝局。四,其餘部隊隨本司令攻打撫署。並頒布紀律:一,不服從命令者斬!二,臨陳後退者斬!三,搶劫財物及**婦女者斬!四,燒毀教堂及騷擾外國僑民者斬!”(劉存善:《辛亥革命在山西》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10月版,第38—39頁)。

宣布命令和紀律後,各隊即依令而行,整隊出發。時間為九月初八晨四時。同時,姚以價又派人回到菜園村,發動炮兵參加起義。

部隊行至新南門(正式名稱為承恩門,辛亥起義後改稱首義門),天尚未破曉,即隱蔽在門西的吊橋下和城壕等低窪之處。拂曉,清道隊長楊沛霖於城內率隊響應,打開城門,部隊順利進入太原城內,偵探排長馬孔青令人砍斷了電話線,苗文華率第一營直撲滿族集中居住的新滿城(今新城街),二營則由楊彭齡率先鋒隊開路,張煌率左隊官兵緊隨其後,向巡撫衙門挺進。

攻打巡撫衙門的戰鬥,不甚激烈,卻很緊張。當楊彭齡等沿海子邊、橋頭街、柳巷、樓兒底跑到北司街時,聽到從城東南新滿城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知道一營那邊的戰鬥已經打響,遂加快了前進速度。他們剛走到撫署門前,即碰見協統譚振德帶著兩個衛士從東騎馬而來。可能他從新滿城的槍聲中,知道出了大事,便急忙趕來巡街,看巡撫該怎麽辦。所以,他一見楊彭齡等,便厲聲說道:“你們造反啦!趕緊回去不究”。楊彭齡說:“協統也知道革命大義麽?如知道,即指揮我們前進,否則請退”。譚振德還想阻攔,楊彭齡舉槍將其擊斃(《閻錫山年譜》(一),第39頁)。之後楊彭齡率隊進攻衙門,曹毓琪、石高田二人用石條將大門砸開,殺死門官,部隊隨即一擁而入。守備衙門的衛隊已從夢中驚醒,見勢不妙,四散逃走。楊彭齡等便搜索前行。進入巡撫內院,眾人一邊吆喝:“巡撫在哪裏,巡撫在哪裏?”一邊尋覓。這時,從上房裏走出兩個老媽子,一個說,巡撫去了藩台衙門沒有回來,一個則說沒見大人的麵。正說話間,陸鍾琦披著衣服從上房走出,身著軍裝,手持軍刀,陸光熙也從東房出來。有個士兵認出了陸鍾琦,說:“他就是巡撫,開槍!”陸鍾琦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仍故作鎮定地說:“我八月十五來山西,接任還不到一月,有啥對不起你們的地方?”陸光熙見狀急忙說:“你們不要動槍,我們可以商量”。而陸鍾琦卻說:“不要,你們照我打吧!”(《閻錫山年譜》(一),第40頁)。他的話,一下子激怒了眾士兵,紛紛舉槍射擊,在亂槍之下,父子二人倒於血泊之中,一命嗚呼。

擊斃陸氏父子後,起義士兵即向藩台衙門進發。到達藩台衙門時,藩台王慶平已嚇得要上吊自盡,士兵們上去砍斷繩索,將其解救下來,押至谘議局看管。接著,義軍到巡警道搜索,裏麵空無一人。張煌便命令大家到壩陵橋子彈庫補充彈藥,之後,鮑吉莊帶一排人把守官線局,張煌率大部人馬前往設於太原東輯虎營一帶的省谘議局。

與二營相比,苗文華率領攻打新滿城的一營,卻相當艱苦。由於駐防旗兵的拚死抵抗,戰鬥頗為激烈。後來,在閻錫山的指揮及起義炮兵的響應支持下,方告成功。

比較起來,倒是閻錫山的第八十六標作戰比較順利。其原因是,起義當夜,由於李執中跳井後,大家忙著撈他,耽誤了一些時間,等救出李執中後,已是29日晨2時,李執中自殺雖然未遂,但閻錫山仍恐泄露消息,想打聽外邊有什麽反響,便隨手拿起電話耳機試聽有無說法,可巧聽到撫署告督練公所及提學使說:武昌大智門克服,鄂亂不日可平,應先告知軍、學兩界。接著又聽到督練公所叫八十五、八十六兩標,似想讓他們也聽到這一好消息,以提醒這兩標不要有非分之想,輕舉妄動。撫署的電話,對閻錫山而言不能說不是一個極大震動,他擔心這個消息傳了下去,會影響起義的計劃,遂一麵差人告知八十六標本部切勿傳此電話,一麵聽八十五標是否傳此電話。其實,姚以價願任起義軍司令後,即把通向城內的電話線切斷,但閻錫山不知此事,仍一直擔心。所以遲遲沒有行動。及至新滿城戰鬥打響,知道第八十五標已經起義,閻錫山才與天甫亮時,先將本標一營管帶瑞鏞囚禁,接著派傅存懷等帶兵到子彈庫領取子彈。同時宣布“第八十六標兵變”,以保護為名,派二營排長陳錦文守護軍裝局,二營前隊(模範隊)排長張培梅、右隊第三排排長金殿元率隊到撫署西北酒仙橋,右隊隊官王纘緒、後隊隊官吳信芳率部到撫署東北小二府巷,按先前擬定的起義部署,相機驅散駐守在那裏的巡防馬隊,再攻進巡撫衙門後門,以配合從前門進攻的八十五標義軍。

守護撫署後門的巡防馬隊雖然也作了一定的抵抗,但聽見新滿城方麵槍聲大作,不久,又聞知起義軍攻入撫署前門,並打死了協統和巡撫,知道大勢已去,便紛紛放下武器,靜等接受。八十六標的起義計劃順利實現。

閻錫山這邊安頓停當之後,即命令張樹幟前去新滿城,不久,他也在苗文華的帶領下,前往指揮。並且“調槍炮隊兵士於鳳山、高永勝、劉德魁等,向滿營南門轟擊”。原來,姚以價派人去炮兵營作爭取工作後,炮兵營得知八十五標一、二兩營起義,班長於鳳山等立即集合士兵,動員響應,阻撓響應起義的管帶張洽光被迫逃跑後,炮兵遂整隊由駐地菜園村向城內進發。正當攻打新滿城的一營進展困難,子彈已將告罄時,炮兵入城,將炮位架在小五台城牆上,居高臨下,向新滿城開炮,未發數彈,太原城守尉增禧(滿族,留日學生)即豎起白旗,繳械投降。至此,太原起義宣告成功。原布政使王慶平、提法使李盛鐸、勸業道王大貞、提法使駱成驤、督練公所總辦姚鴻發,以及太原知府周渤等,於起義後,均被押往谘議局看管。

太原起義的成功,標誌著清山西當局的統治已被推翻。因此,推舉新的軍政首領,建立新的政權機構,以填補新舊政權交替之間的權力真空,便成為當務之急。而擔負這一任務的則是山西省谘議局,因為它基本上屬於一個清議的機構,並未掌握實權。同時,其議長和多數議員為民意代表,他們雖屬立憲派,但對革命並不持堅決反對態度。所以,由谘議局主持召開太原起義主要領導人和山西同盟會人員及省議員會議,選舉都督,就成為當下比較合適的選擇了。

然而,在會議之前的都督人選醞釀過程中和選舉中,由於人們的觀念、資曆,在起義中的表現等各有不同,所以事情的進展相當複雜微妙,其中,還出現了一些戲劇性的場麵。

在會前醞釀都督人選時,閻錫山曾召集溫壽泉、張樹幟、喬煦、張瑜、常樾、李成林、楊沛霖、周玳、趙戴文等人研究。閻錫山主張選督練公所總辦姚鴻發當都督,認為他是兩標新軍的直接長官,地位較高,同時,其父姚錫光為陸軍部侍郎,如果將來有什麽事,他也好從中斡旋。此議雖被眾人接受,但卻提出,若姚鴻發不幹的話,就推閻錫山為都督。在其它一些人的醞釀中,也有的提出了姚鴻發,但姚以其父現任清廷陸軍部侍郎,而力辭不就。

第八十五標的張煌,安排好官線局的事後,率領其餘官兵來到谘議局會議室前。其時,閻錫山、姚以價也在場。張煌即帶頭喊到:“舉姚大人當都督!”官兵應聲呼喊,槍手並舉。姚以價表示謙讓,官兵們又舉張煌。張煌說:“我沒有管轄大人的權,咱們舉閻錫山吧!他要是不接,就開槍日踏了(打死之意)這個小舅子!”(劉存善:《辛亥革命在山西》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10月版,第42頁)。在另外一些人的醞釀中,也有人推舉姚以價,但也有人說他不是同盟會員而持異議。有人認為閻錫山軍職較高,提議其當都督,於是有人以同樣的理由,提議選黃國梁當都督,但有人反駁說,黃不是山西人,被否定了。

而谘議局議長、山西立憲派首領梁善濟卻有意掌權,為此,會前就在谘議局議員中秘密活動,並讓議員們都參加選舉會議。選舉會議正式開始後,閻錫山首先講話,他說:“清政黑暗,已久,國是日非,民不聊生。我們早有革命思想,因為時機未到,所以沒有行動。現在武漢、西安已經起義,全國震動,良機難得,不可失去,固有這次的山西起義”。接著溫壽泉、姚以價也相繼發言,表示了對太原起義的態度。

發言結束後,選舉開始。在這之前,梁善濟散發選票,意欲選己為都督。而選舉開始後,對選誰又眾說紛紜,各執一詞。

正在這時,張樹幟從李成林手中搶過手槍,跳到台上,欲舉槍擊梁,意在鎮壓會場,被閻錫山製止。張樹幟此舉令眾人一驚,全場悄然。張則到台上大聲高呼:“大家當應推選閻錫山為大都督,讚成的舉手!”周玳隨即在台下應聲高呼:“選閻錫山為大都督,大家一齊舉手!”議員們在驚愕中,相顧舉手,一致通過。梁善濟見勢不妙,從後門離開會場。張樹幟又高呼:“大家應當推舉溫壽泉為副都督!”大家也一致舉手通過。

閻錫山就這樣當上了山西軍政府的都督。

軍政府設於省谘議局內,人員是:溫壽泉為副都督兼軍政部長,黃國梁為參謀部長,常樾為軍令部長,景定成為政事部長,姚以價為東路軍總司令,杜上化為總參議。決定采用黃帝紀元為年號,行文記事均用四千六百零九年。軍政府門前懸掛“八卦太極圖”白旗。軍政府布告安民,發表起義宣言,並在《山西民報》上發表討滿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