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為什麽“剩”下的是自己
剛回到成都李海就忙碌起來。新的一年總有開不完的會議，臨近春節更有沒完沒了的飯局。
讓李海不解的是，好多天過去了卻始終沒有接到媛媛的電話。剛回溫哥華那幾天一開機全是媛媛的短信，後來他索性把手機關掉。他讓小劉跟媛媛聯係，媛媛倒不客氣，說是她現在住媽媽家，幹什麽都不方便，想向李海借一套房搬出去住，或是先在李海家住幾天也行。李海知道這事兒很麻煩，隻好讓司機小劉到建國的公司簽下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交鑰匙的時候立下一條規矩：不許打電話騷擾李海！媛媛想都沒想就同意了：“沒問題！他回來以後再聯係！”
媛媛真的不來電話反倒讓李海心裏有點發虛，他不知道這個小女人又有什麽鬼花招，他知道媛媛不會輕易放手，好在這套房子的合同在自己手裏。
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李海甚至經常會忘記給吳婷打電話，而每次吳婷來電話時他又幾乎都在飯桌上。吳婷很擔心李海的這種狀態，隻好讓小劉常勸李海不要喝太多的酒。
這幾天還有一個女人的焦急與李海有關。十多天前，許曉菲接到表姐黃蓉的電話，說是托李海帶了一包東西回去，表姐把她的電話留給了李海，他回到成都後會跟她聯係。
這以後曉菲就一直處於等待中，好像是在等待一包東西，又好像是在等待與偶像見麵。可是好幾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來自李海的任何消息，她每天總是把手機握在手裏，生怕漏過任何一個電話。
有一天公司開例會，她剛好坐在老板對麵，因為公司規定開會時手機隻能放調在靜音狀態，於是她過幾分鍾就會不由自主地打開手機看一看，這個動作讓老板大為光火，他停下講話瞪著曉菲說：“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電話要接？如果是客戶的，那就請你現在出去接，如果是私人電話就等我開完會再接！”
她終於忍不住給表姐打了一個越洋電話，她告訴黃蓉還沒有拿到東西，想要一個李海的電話打過去問一問。
“曉菲，你腦子進水了？這樣的事怎麽能催人家呢？人家大老板事兒多，能給咱們帶東西就不錯了，怎麽好意思去催人家？我的東西我都不急你急什麽？還花這麽多錢打越洋電話，我看你是瘋了。”
表姐的一番話把曉菲訓得無言以對，擱了電話後好一陣後悔，再也不敢跟黃蓉提起此事。
十多天過去了，曉菲幾乎都快忘記這件事了。這天她正在做新員工培訓，突然桌上的電話響起。對方是一個陌生男士的聲音：“喂，請問是許曉菲嗎？”曉菲突然心跳加快，血噌地一下衝上腦門，趕緊問道：“是的，請問您是？”
“你好！我是李海的司機小劉，我們李總從加拿大帶了些東西回來，說是要交給你。老板說對不起了，回來以後太忙把這事兒給忘了，現在讓我把東西給你送去。請問送到什麽地方？”
“謝謝啊！沒事兒的，還是我來取吧。麻煩你們帶東西就很不好意思了，哪還能讓你送啊！”
“沒事兒，今天下午老板在公司開會，他讓我馬上送過去。”在小劉的堅持下，她隻好告訴了自己的地址。
半小時後，一輛漆黑鋥亮的高檔轎車開到了剛裝修好的售樓大廳門口，所有的售樓小姐都興奮起來。
“哇，奔馳來了！來大買主了！”
“許經理，有人來看房了！”
“第一個客戶誰接待啊？”
一時間，售樓大廳裏剛剛完成培訓還沒有上過戰場的售樓小姐們，都對第一次實戰充滿期待。
小劉打開車門下來，從後備廂裏拎出一大包東西，然後客氣地問保安：“請問哪位是許曉菲？”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曉菲，小劉自然知道要找的人是誰了。而曉菲能確認小劉就是李海的司機是因為對上次超車的事仍記憶猶新，“你好！我是許曉菲，你是小劉吧，謝謝你專門跑一趟，麻煩你轉告李總，謝謝他了！”曉菲從小劉手中接過重重的包裹，然後客氣地把他送出門。
曉菲望著空蕩蕩的停車場發呆，衣兜裏的電話響起，她拿出電話一看是馬林打來的，她皺著眉頭接通電話。
“曉菲，你好嗎？晚上一起吃飯吧，幾個老朋友聚一下！”馬林總是意氣風發的。
“不了，我晚上已經約了朋友了。”曉菲顯然是在推托，因為自從去年馬林他們把她灌醉偷走自己的方案以後，曉菲便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吃飯喝酒了。
“曉菲，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還在記恨我嗎？就算我對不起你，也請你給我一次補救的機會吧！我可以把在李總這個項目上賺來的錢分給你一半，不！這個錢本來就是屬於我們倆的，我們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天空！”
“不！你是你，我是我，也許以前我們還可能有未來，但現在沒有了，隻能做普通朋友，今天我已有安排了，真的，謝謝你！”曉菲沒等馬林再說就掛斷了電話。
其實在這之前她真的覺得她和馬林能走到一塊兒，因為他們有相同的事業，也有太多相處的時間。當馬林約她一起出去創業時，她真的動過心，但又覺得兩人同時離開風險太大，也對有恩於他們的老板影響太大，所以還是想讓馬林先出去闖蕩，等老板找到合適的人選後她再離開。她曾跟馬林約定絕不競爭同一個項目，而讓她徹底失望的是馬林不僅做了，而且還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於是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和這個人走到一起了！
有時她挺慶幸自己的情感世界仍是空白，見過了身邊太多的朋友們為情所困之後，她都開始懷疑是否真有愛情這玩意兒了。不是嗎？今天有了明天沒了，今天來了明天走了，帶來的有甜蜜和歡樂，留下的還有苦澀和悲傷。曉菲雖然沒有切身體會，但她知道甜蜜與苦澀，歡樂與悲傷一定是成正比的。
透過大廳裏的落地玻璃，曉菲隱約看到自己的影子，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麵容，青春正當年。而在別人無法探知的心靈深處有一扇門正在慢慢關閉。
華燈初上，一輛輛疾馳的汽車從售樓大廳門前劃過，四周是建設中的樓盤，大廳裏燈火通明，裏麵的人們忙忙碌碌，使得每一個從這裏路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駐足張望，稍微對這行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這裏將有一個盛大的開盤儀式。這是曉菲最嫻熟的戰術，歸根到底就是眼球效應。這種挑燈夜戰的忙碌，與二手房營銷公司店麵門前歡快的早操效應異曲同工。隻不過曉菲做得更有技巧罷了。
大廳裏女孩子們懶散地站在沙盤前，一張張疲憊的臉上已看不到白天的光鮮，所有穿著高跟鞋的人都倒換著酸痛的雙腳恨不得把鞋跟拔掉，她們在等待最後的上崗前測驗。
曉菲走到沙盤前，拍了拍手大聲地說：“大家打起精神來，現在我們每個人都來演練一次，當自己介紹時，其他人就是購房者，大家可以提問，要站在購房者的角度提問題。好，每人兩分鍾的介紹，從這邊開始。”她的話讓大廳裏的每個人都幾近崩潰。
女孩們背書似的介紹著新樓盤，曉菲不時糾正說辭，她知道此時每個人心裏都窩著一團火，隻是不敢發作而已。自己在她們眼裏一定是個沒人愛沒人性的變態女魔頭，就像電影裏那個刁鑽的穿PRADA的梅麗爾·斯特裏普一樣。但她知道，這種魔鬼式的訓練是必須的，因為很多買房人並不一定懂得什麽是好房子，而你能告訴他們什麽是好房子，以及好房子就在我們這裏。
目送最後一個女孩離去，直至最後一盞燈熄滅，曉菲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在售樓部站一天下來，這會兒她的腿連踩油門的勁兒都沒有了。雖然已經10點鍾了，但她並不想馬上回家，因為家裏沒人等她，隻有滿屋的寂寞和孤獨。她每天都願意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疲憊到沒勁兒幻想新生活，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回家的路上有一家“麥當勞”，這是她常去的地方，因為在這裏不用下車就可以買到食物。她在窗口點了一個漢堡、一個新地和一杯可樂，這就是她的晚餐加夜宵。
她迫不及待地喝了幾口可樂，思維又活躍起來，像現在這樣一天到晚拚命工作、賺錢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全部嗎？為什麽不去憧憬一下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呢？昏暗光線之下，她仔細地從後視鏡裏打量自己——白皙的皮膚，高高的鼻梁，躲在黑框眼鏡後麵的那雙大眼睛美麗而動人，說自己是靚女應該不過分吧！可為什麽“剩”下的偏偏是自己呢？
許曉菲是從大山深處的航天基地裏走出來的孩子，就是川東萬源大巴山裏那個叫白沙工農區的地方。20世紀60年代，曉菲的爺爺奶奶為支援國家三線建設從繁華的大上海來到偏僻貧困的小白沙，一齊來的還有正在上中學的爸爸。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他們把最美好的歲月都留在了那座大山裏。
後來，爸爸在縣城讀高中的時候認識了同班的媽媽，兩人很快相愛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媽媽來自農村，可是成績很好，人也長得漂亮，讓好多縣城裏的女孩都羨慕不已。來自大上海的奶奶起初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卻怎麽也無法阻止兩人相愛。就這樣，曉菲爸爸徹底留在了大山裏，讀書、工作、結婚、生子……
在爺爺帶領一家子走進崇山峻嶺的歲月裏，除了早年的幾次回滬探親外，他們幾乎再也沒有出過山，後來也不再期盼回上海了，因為家裏的老人們都走了，上海的一切對他們來說越來越遠，他們變成了邊緣人，既不是上海人，也不是萬源人。
再後來，產業調整，基地搬遷，浩浩蕩蕩的三線移民大軍又開到了龍泉航天城。雖然這裏僅僅是成都郊區的一個行政區，但龍泉的地理位置和繁榮還是讓曉菲興奮不已，她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學習，希望能考上一所好大學，到大都市去工作生活。
功夫不負有心人，曉菲終於成功地考進了四川大學，來到了向往已久的成都。可沒想到寒窗四年熬到畢業，卻趕上高校分配製度改革，大學畢業後國家不包分配了，曉菲很茫然，一時不知路在何方。盡管在大學裏她周圍不乏追求者，盡可以選一個家境條件好的男生，走一條“灰姑娘變公主”的捷徑，但她還是執著地希望靠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命運。
於是，她四處投簡曆，天天去麵試。幾個月過去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她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每天晚上，當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趕回龍泉，見到在車站接她的爸爸時，都慚愧得無地自容。
不忍總是看到一家人失望的眼神，曉菲決定降低標準找個工作先幹著，再慢慢尋找第二次機會。終於有一天，她被一家房地產營銷公司錄用了。那是她第一次沒到天黑就回家，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表情說明一切，但屢受打擊的媽媽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找到工作了？”
通過一個月的培訓，兩個月的試用，曉菲以優異的表現被正式錄用，上崗後的第一個月就成為銷售冠軍，不到一年就晉升為這個樓盤的銷售主管。後來她又被公司調回總部做營銷策劃和員工培訓主管，現在已經成了這個行業的佼佼者。
眼下曉菲已經在成都買了房，雖然是按揭的，房子也不大，但是憑借這90多平方米的新居在成都紮下根來已讓她很有成就感了。精明的她還投資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打算用出租的收益來支付每月的按揭款，最近正在裝修。這樣一來，雖然不能從事自己理想的專業，卻也順風順水地成為都市裏的事業有成一族了。
現在的一切讓曉菲確認了自己的能力，便開始實施第二步計劃，她要賺更多的錢，到國外去繼續學習，找更大的天地。她羨慕同是大山裏出來的表姐黃蓉，憑著表姐夫的學曆和工作經曆，不花一分錢就辦理了技術移民，現在一家人已幸福地生活在溫哥華。
上次姨媽從萬源來成都看病時，講起表姐一家人在國外的情況，那才叫一個好啊！看病不要錢，政府每月還要給孩子發幾百加元的牛奶金，難怪以前看到新聞裏常說老外生孩子上癮，一生就是好幾個，原來是政府發錢幫你養呀！
曉菲邊開車邊瞎想，轉眼就到了小區門口。家裏的燈亮著，一定是爸爸媽媽從龍泉過來了。
一進家門就聽到媽媽問：“曉菲，你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吃飯了沒有？”
“我們加班，在路上買了吃的。媽，你們來怎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呢？”曉菲進屋後一邊脫鞋，一邊問道。
“我們就是怕影響你上班，所以沒有通知你。你們怎麽加班到這麽晚，這時候還有誰來買房子啊？哎呀，這是什麽東西啊，這麽沉？”媽媽心疼地接過曉菲手裏的那一大包東西。
“哦，這是表姐給姨媽和你帶的，說是保護骨關節的保健藥，待會兒我給你看看，她說裏麵有一份中文說明書。正好這幾天你們在這兒，改天讓姨媽來取吧，這幾天我們要開盤，忙得很。”曉菲怕爸媽又嘮叨她的個人問題，說完趕緊進了自己的房間。
爸爸跟在後麵對她說：“曉菲，你的工作爸媽說不上，不過這些垃圾食品以後要少吃，等你媽給你煮一碗煎蛋麵吧。你媽的煎蛋麵做得好啊，當年就是她的煎蛋麵把我給勾到她們家去的。”爸爸說笑著從曉菲手裏接過便當包，媽媽則已在廚房裏忙碌起來。
曉菲備感溫馨。是啊，這才是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