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鬧鬧一到了溫暖的室內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現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熟練地一路小跑,奔赴和貓食盆的又一次甜美約會,楊玄低頭瞥了它一眼,感覺這貓一天到晚甩著尾巴裝洋蔥大瓣蒜,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不顧一切地撅著腚奔著貓食去真是太掉價了。
她照例扔下包打開電腦,以一個非常不雅的姿勢蜷起一條腿坐在了椅子上,隨便刷了刷網頁,有種腎上腺素突然上升還沒來得及降回標準水平的感覺,就像是剛從遊樂園裏的鬼屋裏出來的那種:刺激源已經揮著小手絹遠去,精神卻還在出於某種不知名的因素亢奮著——當然,楊玄認為這是合理的,鑒於她不是萬人迷,不會像大姨媽一樣頻繁有規律地收到別人的表白。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刷女性向的八卦論壇了,裏麵真是一片刀光劍影,各種階級鬥爭,婆媳鬥,正室鬥小三,小三鬥小四,眾人口誅筆伐誤入其中的猥瑣男,從吃完飯誰應該付賬到結婚應該誰買房子,都那麽腥風血雨。
楊玄一目十行地爬了幾樓,頓時覺得自己是少見多怪了。
可是怎麽辦呢?楊玄一邊翻著帖子,一邊一心二用地考慮起自己的事來,手指以均勻速度敲打著桌子。
她戀愛史並不豐富,讀書那會小柴禾妞一個,不會打扮,在女孩子裏並不出挑,想法又太特立獨行離經叛道,以至於別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工作了以後遇到的大多是不懷好意的商場對手,或者有別的想法的同行,真正奔著她這個人去的,也就隻剩下兩眼美色的猥瑣老頭了,楊玄自覺沒有特別潔癖了,也多少被惡心著了。
後來辭職出去遊手好閑,遇到的大多是無疾而終豔遇,大家來不及聊幾句,就萍水相逢,各自散聚了,一不小心就晃悠到了這個年紀。
到了她這個年紀,就會發現其實很多東西都是浮雲了,少女一般喜歡帥哥,初出茅廬的年輕姑娘喜歡事業有成的績優股,廣大丈母娘們喜歡看著精神又不過分張揚,懂事有禮的潛力股。
雖然楊玄自覺……還勉強算在“年輕姑娘”的範疇裏,但是鑒於她特殊的成長經曆,並且曾經算是“事業有成”那群人裏的一員,徐暨那款的很難吸引她,狡猾和陰謀已經刻在這些人的骨子裏了,徐暨雖然是她師兄,但那是在沒有利益糾葛的情況下。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其實很難沒有利益糾葛,如果真到了這個時候,恐怕徐暨放個屁,楊玄也會覺得裏麵蘊藏著一股帶著硫化氫氣味的陰謀。
恐怕……反之也是。
楊玄想了想,還是決定順其自然。她本人覺得李伯庸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不說別的,起碼品德過得去,這一點比“帥”“有錢”和“溫柔體貼會討人喜歡”之類等等褒義詞羅列在一起還要有殺傷力。
說“回應”或者“點頭”,都為時尚早,楊玄決定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哪。
所以說女孩子的分析能力至關重要,小時候一定要多做點數學題,少看點言情小說……
相比她的清晰認識,穆曉蘭就比較糾結了,她始終處在一種混亂的狀態裏,這姑娘總是伶牙俐齒會來事,跟誰都能笑臉相迎,頗有點八麵玲瓏的意思,乍一看,爽朗幹練,像個現代版的王熙鳳。可她的內心世界總是由美妙而又混亂的右腦控製的。
簡而言之——她的日子過得頗有些“跟著感覺走”的意思,有那麽點稀裏糊塗。
無關緊要的時候,稀裏糊塗就稀裏糊塗了,她的生活並不複雜,上班下班賺錢攢錢跟家裏人慪氣,沒了。
而現在……不一樣了。
趙軒就像是一杆強勢的槍,不由分說地插/進了她的世界裏,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依然是弱肉強食的,不是拒絕一雙鞋,拒絕一頓飯那麽容易。
周一上班的時候,穆曉蘭的臉是腫的,盡管她用遮瑕和粉底遮擋住了不少,但是化妝品不是萬能的,顯然大白天的,她也不可能把自己那張臉刷得像個酥皮月餅似的,遠看不明顯,仔細打量卻還是能看出一點痕跡來。
幸好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也沒有誰沒事緊盯著她的臉看。
穆曉蘭對著辦公室衛生間的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心情突然差爆了,這巴掌是她爸打的,昨天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結果大概因為她自己也有點處理不當,到底是應該冷敷還是熱敷沒弄明白,早晨起來的時候發現仍然是腫著的。
起因無非是因為她那便宜弟弟……勉強算來趙軒也有份。
趙軒仍然時不常地送東西給她,這些燙手的禮物,穆曉蘭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於是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趙軒的賬戶裏打錢,但是有些東西,對於趙軒而言是小錢,對她來說就不是了。
她不知道趙軒是不是真的大大咧咧地不去看自己的工資賬戶,穆曉蘭有時候覺得他有些像是德州撲克裏那些故意用大注把其他跟注人都嚇跑的爛人,對於這件事,楊玄給的建議是“推”,趙軒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自負身份,總不會做出什麽有辱斯文的事,他買了不要,再來一句“不要就扔”就幹脆扔給他看,下次他就不會這樣做了。
可是穆曉蘭這回沒聽她的話,她大概始終是自卑的,所以反而會有種異常強烈的自尊心。在這種自尊心的作祟下,穆曉蘭接下了趙軒給的所有禮物,並且倔強地把錢給了回去——這使得她的財政出現了巨大的危機。
所以昨天晚上“送弟弟去留學的事”再次被提上飯桌說的時候,穆曉蘭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咱家有那條件麽?”
她媽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把筷子一放:“小蘭,你怎麽說話呢?”
穆曉蘭最近心理壓力大,心理異常煩,又正好趕上生理期一點就炸,立刻有種憋不住的感覺,可她還多少有理智,到了嘴邊快要爆出來的話生生地又讓她給咽下去了,她忍了三秒,說:“沒事。”
“姐,你是不是最近談男朋友了?”就在這一場風波馬上要被掀過去的時候,她那中二弟弟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穆曉蘭瞥了他一眼。
“最近生活水平明顯見高啊,”她弟弟穆楊說,“鞋換了包換了,連裙子也換了——媽,我上回跟您說過我們班那班長了麽?就她爸是副市長的那個,穿的那條裙子跟我姐這個一樣。哎姐,你是不是給我找了一特有錢的姐夫啊?”
獨生子女總會羨慕有兄弟姐妹的好,但是那一刻,穆曉蘭特別想一巴掌抽上那張長著青春痘的少年臉,真心誠意地希望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過。
兄弟姐妹間的感情該是多美好呢,從小一起長大,家裏互相掐,出門就一致對外,會嫉妒對方比自己強,也會在外人麵前提起我有個“姐姐/弟弟”有什麽什麽本事而得意洋洋。可是那一瞬間,穆曉蘭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念初中的時候,班裏一個農村同學因為不是獨生子女,錯失了中考的“農村獨生子女加分”的優惠時候說的那句話:“這幫搶我飯碗的。”
大概是……幸福的家庭都差不多,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麽?
她媽立刻對這個“不存在的、有錢人的男人”展開了一係列的追問,哪裏人?多大了?幹什麽的?把穆曉蘭勉強壓下去的火氣又給激起來了,當時摔了筷子:“我沒有!這是我自己掏錢買的!”
當時她爸眼神就不對了:“你哪來的錢?”
“我自己賺錢合法納稅的稅後收入,怎麽了?”
然後他們就吵了起來,主題是“你有錢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卻連你弟弟上個學都要說三道四,分不分得清主次”。
然後她得到了一巴掌。
賺來的錢竟然不先想著她弟弟,而是自己揮霍——她真是個“大逆不道”的姐姐。
穆曉蘭掏出粉餅來,又往臉上撲了撲,心裏盤算著楊玄會不會來公司,幹脆再厚著臉皮去她家住兩天算了。
然後她走出來,就碰見了趙軒。
穆曉蘭匆匆打了個招呼,就想和他擦肩而過,趙軒卻在低頭看了她一眼之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哎,別跑,臉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