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丫相親(2)

水保耕看到未來的媳婦眼看到了大門口,心亂跳,臉通紅,牙打嗑,嘴結巴,不知該如何迎接,他事先想好的幾個動作和幾句問好的詞兒,不知躲到哪去了,一個字也找不回來,慌亂之中,他像釘在地上,傻呆呆的立在門口,啞然無聲,一點表情也沒有。

“保耕,趕緊帶到屋裏。”吳大運看他沒有一點反應,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故意大聲提醒他。熱情是相親成敗的關鍵。水保耕事先想好了的詞兒,等未來的媳婦真的到了眼前,張口結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無奈的搖搖頭,跟在李大丫後麵走進家門。

劉四方帶表妹進了堂屋,水大爺趕緊坐起身迎接媒人上炕。吳大運和媒人是老戰友,一推一搡,兩人從兩邊上了炕頭,正好讓水大爺坐在炕後根。李大丫靠炕頭櫃這邊坐下,低頭不說話,水保田忙著生火燉茶,水保耕站在地上就像木樁似的一動不動。龔秀珍借著給堂屋端饃送水的機會,看到李家姑娘端莊的靠在炕頭櫃邊。李大丫第一次上門,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些害羞別扭,她大方的走過去,拉住姑娘的手說:“走,跟我到廚房去。”

擠在堂屋門口看熱鬧的小孩子,有的傻笑,有的注目,有的交頭接耳,做著鬼臉,不知說些什麽。這群孩子也挺有眼色,看到龔大嬸拉著姑娘走過來,趕緊躲到兩邊讓出一條道,目送姑娘的背影進了廚房,孩子們打鬧著跑出大門。

李大丫跟著未來的大嫂走進廚房,眼看柴火從灶門掉出來,她快步走過去,低頭躬腰雙手塞進去,動作是那麽的嫻熟利索。龔秀珍站立門口,觀其後背,這姑娘眼裏有活,一看就知道是個實誠人,她微笑著點點頭,請她坐在炕頭邊,端了幾塊白麵饃,倒了一碗白開水。李大丫說不餓,卷起袖子燒起了火。她心中暗喜:“這是個會過日子的好姑娘”。

姑娘不在堂屋,水保耕站在地上不動,兩隻手無聊的搓來搓去,劉四方看他沒話說,笑道:“保耕,陪我表妹去外麵轉轉。”

到底是當過兵的,頭腦靈活,水保耕是主角,不能這樣傻呆呆的老是站著,要給兩人獨處的機會。劉四方這麽一說,水保耕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出門,走進廚房,看到喝水吃饃又燒火做飯的未來媳婦,像釘海神針一般釘在門口,兩手揉了揉臉,羞紅著臉,傻裏傻氣地說:“看你辛苦的,進門就幫大嫂燒火做飯。”

這是自提親那天起,他和李大丫見麵後說的第一句話。李大丫也是第一次聽他這麽說話,聲音低沉厚重,聽上去很是踏實,斷定他忠實可靠,可以托付終身。

李大丫抬頭掃了一眼,趕緊低下頭:“我看大嫂一個人忙不過來,燒燒火,幫幫忙,沒啥的。”這是水保耕第一次聽未來媳婦說話,聲音細小溫柔,毫無虛情假意之感,猜想她老實本份,可以終身為伴。

龔秀珍看兩個年輕人羞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朝水保耕眨眨眼,示意帶她出去轉轉,輕聲對兩人說:“你帶她到外麵看看,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水保耕嗯了一聲,兩眼盯著她就是不吱聲。龔秀珍推推她:“去吧,你第一次來,去外麵轉轉。”

龔秀珍乘機打發他倆出去單獨說說話,聊聊天,相互有個了解。姑娘有點害羞,低頭跟著保耕出去了。

且說這水保耕,一個大小夥子可真粗心,帶著未來媳婦去大門外,他低頭直顧往前走,姑娘低頭跟在身後,沒注意門口的大黃狗。大黃狗看水保耕走過去,他是自家人,搖頭擺尾沒有出聲;送走男主人,回過頭來看看身後這位漂亮姑娘,不認識,“汪汪”兩聲撲過來,沒有防備的她“哇”一聲癱坐在牆根,還好沒有咬到她,倒是這一聲吼叫,把大黃狗唬進狗窩,爬在窩中不敢出來。水保耕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跑過去扶她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以為狗不咬你。”

李大丫白了他一眼,你看這理由找的,狗認得她是誰?好在人家姑娘不計較,扶起來跟他走了。

你猜保耕帶她去哪裏?嗨,哪兒也沒去,就站在大門口幹枯的果樹底下,兩眼盯著李大丫,嘴裏就是不說話。李大丫到底還是沒見過世麵的老實娃,站在果樹底下沒事幹,左腳踩右腳,右腳踏左腳的消磨時間。水保耕心想,總不能老這樣幹站著,總得說點啥吧,他眉頭一皺,嘿嘿幹笑兩聲,問道:“你叫啥名字?”這倒是句人話,相識半個月,還不曉得未來媳婦叫啥名。

姑娘伸手折了半截幹樹枝,羞紅著臉說:“我叫李大丫,我爸起的,不好聽。”

“李大丫,挺好聽的,那個丫?”其實水保耕猜想到那個丫,這是沒話找話說。

“丫頭的丫,我是大丫頭,就叫李大丫;二丫頭叫李二丫,三丫頭叫李三丫。我爸起的名字土的很。”李大丫介紹過自家姐妹後,抬頭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問道:“你叫啥名字?”

“我叫水保耕,吃水的水,保衛的保,耕地的耕,意思是有水才能保住耕地。過去我家是窮人,天旱長不成莊稼,把好多地都撂荒不種了。”不用她問,水保耕自覺做了解釋,其實解釋是多餘的,她從小沒念過一天書,說了也是白說。

“我曉得。”李大丫左腳踩著右腳,不曉得她是心不在焉還是隨口應聲,水保耕有點奇怪,她如何曉得,莫非那天說話聽到了?他故做驚呀的反問:“你曉得,你是咋曉得的?”

“你剛說的,你叫水保耕,吃水的水,保衛的保,耕地的耕。”李大丫重複了一遍,他差點笑出聲來,瞅著李大丫,這姑娘真有意思。

雙方記住了姓名,這個話題就算說完了。兩人沉默,不知說些啥,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對,尷尬傻笑。水保耕瞅了瞅李大丫:“那天去你表哥家,你做的飯菜真好吃。”,水保耕想了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猜想她如何應答。

“那天的飯是我表嫂做的,我隻是燒火幫忙。我家的飯是我媽做的,我不會做飯。”水保耕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好不容易想出這麽一句話想誇誇她,她這麽說,讓我咋接話。他火速在腦海中搜索好聽的新詞兒。

霍飛龍背個背簍,邁著八字步路過大門口,看到果樹底下低頭跺腳的李大丫,停住腳步,嘴唇抖動了幾下,像是要說話卻沒有說出來。水保耕朝他苦澀的笑了笑,沒有吭聲。霍飛虎看到大哥路過門口,問他幹啥去,他說家裏沒煤燒了,去火車路掃點煤渣回來。霍飛虎聽他說要去鐵路掃煤渣,叮囑他路上一定要小心,聽說鐵路上掃煤的人多得很,前幾天,有兩個老漢在鐵軌上揀煤塊,不小心被火車壓死了。霍飛龍應了一聲,邁著八字步慢慢騰騰走了。

“你不會做飯,那你媽不在家咋辦?”你看這話問的,腦海裏搜索了半天,就搜出這麽一句話。

“我媽不在我爸做,我爸不在我大哥做,大哥不在二哥做,二哥不在二妹做,三弟、三妹年齡還小,不會做飯。我杆麵燒火,其實跟我做差不多。”水保耕算了算,她家姊妹六個,三男三女,都抵得上我家六個蛋了。

水保耕笑了笑:“你家真民主,做飯也要輪流排班,幹完農活,回家還要做飯喂豬,真夠你辛苦的。”

李大丫紅著臉沒說話,水保耕說出此話,覺得有些不妥,幹笑了幾聲:“你是大丫頭,大丫頭就應該多分擔家務。”

“你家還有這麽一個草垛,看樣子收成不錯嘛。”李大丫望了一眼牆根下的草垛。

“嘿嘿,糧食基本上夠吃了。”水保耕說這話,顯然底氣不足。

蕭桂芳送木桂英走出大門,看到水保耕跟李大丫傻呆呆站在果樹底下,沒有說笑聲,停住腳步瞅著兩人問:“保耕,天氣這麽冷,你咋不領進屋去?”

水保耕瞥了一眼李大丫,不知如何應答,苦笑兩聲,吱唔道:“嘿,這會兒不冷。噢,等會兒進屋吃飯。走,進屋坐坐。”

木桂英總算看清了李大丫俊俏的麵孔,跟水保耕客氣了兩句,跟蕭桂芳打過招呼,提個竹籃轉身走了。

李大丫望著木桂英離去的背景,看到三個光小男孩站在路邊大樹下,探頭探腦向這邊偷看,看到李大丫望過來,嚇得三個孩子趕緊躲到大樹背後,半個光從大樹背後露出來,黝黑黝黑的,像是沒長毛的猴,逗得李大丫笑出聲來。

“你笑啥?”水保耕背對著圍牆外,聽到李大丫笑出聲來,以為是笑他傻氣,低頭看了看衣褲,沒發現有啥問題,回頭望了一眼門外,幾顆大柳樹光禿禿的立在馬路兩邊。

“你看那個光。”李大丫指著大樹背後露出來的半個光說:“大樹背後藏著三個光孩子,大冷的冬天,也不穿衣服。”

水保耕轉身,三個孩子正好探頭向這邊偷看,這分明是二蛋、三蛋和五蛋,不是呆在水保貴家嗎,沒有布鞋穿,還光著,這麽冷的天咋跑出來玩?他瞪了兩眼,三個孩子看見他,嘻笑著轉身跑了。他苦笑兩聲說:“嘿,這是對門霍家的孩子,經常光跑出來玩,大冷的冬天也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