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遇群狼(3)

孔陰陽打起了哈欠,龔秀珍抱起孩子要走,他望著背影叮囑說:“記住,明天在灶門口燒幾張黃紙說叨說叨。”

“說些啥?我不會說。”龔秀珍聽孔陰陽說,要在灶門口燒黃紙念叨幾句,神情緊張的停住腳步,對水保耕說:“過去都是你大哥念叨,我也不曉得念些啥,他不在家,你問問姨夫,說些啥話,回去你念叨。”

水保耕回頭望了一眼孔陰陽,看他忙著收拾行頭。孔仙明聽到龔秀珍的話,挽留了幾句,望著保耕笑道:“小表弟會念,隨便說幾句,心誠則靈嘛。”

孔仙明家八仙桌上放個小鬧表,水保耕出門前掃了一眼,淩晨四點半,天都快亮了。他順手拿起立在堂屋門口打狗用的細木棍,孔仙明禮節性的挽留了幾句:“夜還黑哩,在家睡下,天亮再走。”

水保耕說:“不了,到家天就亮了,明天還要幹活。”

“那你走好,這溝裏有狼,路上小心點。”孔仙明說著把龔秀珍、水保耕送出家門。

龔秀珍聽說“這溝裏有狼”,心裏“咯噔”幾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望著孔陰陽家黑洞洞的大門,仰天望星長歎:唉,還是硬著頭皮走吧,天快亮了,我不相信溝裏真會碰上狼?她反過來一想,要是真的碰上饑腸轆轆的狼群,孤兒寡弟,身單力薄,望著懷中的病兒要食吃怎麽辦,她不敢往下想。

離開孔家,很快就到了溝坡路,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靜靜聽了聽,望著消失在黑夜裏的崎嶇小路,她多麽希望莊子上有狗群的狂吠聲,那怕是幾聲也好,可是,漆黑的夜晚靜悄悄的聽不到一聲狗叫。水保耕長這麽大,從來沒走過這麽遠的夜路,心裏有些害怕,緊跟在大嫂身後,雙手緊握木棍,凝神靜氣,左顧右盼,頭發根快要豎起來。

眼看到了溝底,黑夜出奇地靜,他多麽希望能遇上幾個起早趕路的行人,或者是起早下溝挑水的勤快漢,那怕有幾聲腳步聲也好,也能壯壯膽。可是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什麽也聽不到,隻有幾顆閃爍歸家的星星一路陪伴著他,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溝底。

幹涸的河床沒有一點水流聲,礫石砂子在腳底下碰來撞去,發出唰唰聲響。也許是哭得太累,二蛋爬在媽媽後背睡著了,沒有一點扭動。龔秀珍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耳聽八方動靜,目側四周黑影,不時回頭看看水保耕。水保耕緊隨其後,隻怕被甩在後麵,兩隻眼睛滴溜溜打轉,隻怕野狼從身後悄悄竄出來襲擊他,心嘭嘭亂跳,用力擊打他的前胸。他掃視前方,突然出現幾點閃動的綠光,他的心快要跳出嗓門眼,雙眼緊盯綠光,屏住呼吸,像神針一般釘在地上,邁不開腳步。

龔秀珍喘著粗氣,低頭吃力地往前走,沒有注意到前方的綠光。水保耕望著前麵的大嫂,腳下發出石子碰撞的響聲,在漆黑的溝底是那麽的刺耳,他怕驚動那幾點綠光,多麽希望大嫂停下來歇歇腳。他滿腦子都是鬼的故事,他不敢大聲呼叫,攆上去伸出木棍用力敲了敲走在前麵的大嫂。她走得太急,沒有覺差到後麵的動靜。水保耕即緊張又著急,輕聲喊道:“大嫂,你看前麵有鬼火,鬼火在跳動。”

龔秀珍聽到水保耕的小叫聲,停住腳步回頭看他:“你咋走這麽慢?”

水保耕走過去,提起細長的木棍指著前方閃動的綠點,神情有些緊張,顫動的聲音說:“你看前麵。”

龔秀珍抬頭看了看右前方,五十米開外有幾道綠光,一閃一閃的好像往這邊移動,發出雜亂的走動聲。她停住腳步,盯著綠光緊張的說:“我的媽呀,這是一群野狼。”

她下意識的喊出聲來,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她不敢出氣,蹲在地上四處觀望,搜索爬上溝坡的小路。轉眼間,幾道綠點走到近前,離自己不過數十米。她看不清有幾隻狼,清晰的聽到狼群的喘息聲和向前靠近的腳步聲,她的心嘭嘭亂跳。

水保耕緊握木棍,兩眼緊緊盯著綠光,渾身像抖糠一般,棍子在手中不停的抖動,撞擊河石的叮咚聲,不規則的散射在漆黑的夜空。

“有我在,不要怕。”龔秀珍左手緊摟熟睡的兒子,右手摸到一塊圓石。聽老人講,野狼怕火,可是夜太黑,找不到野草,沒辦法點火;狼是聰明的家夥,半路遇見狼,不要傷害它,它不會輕易攻擊人。野狼蹲在數米遠的地方左顧右盼,仔細觀察龔秀珍、水保耕的舉動。龔秀珍推了推緊張得發抖的水保耕,輕聲說:“拿好棍子,不要弄出聲響,跟著我順著河床慢慢往前移,不要招惹它,狼不會輕易攻擊。”

狼群圍著兩人轉圈兒,隻有米遠,隱隱約約看見兩隻大狼帶著三隻饑餓的幼崽好像在覓食。老狼帶著幼崽在眼前繞來繞去,沒有離去的意思。龔秀珍腦海裏快速的放電影,想搜索點新的記憶:聽故去的老人們講,野狼長時間跟在身後不願離去,肯定是一群餓狼,等待時機要跟你拚命;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想法引開它,不然吃人哩。龔秀珍打了個寒顫,她的心快要跳出噪門眼。夜出奇的靜,溝底黑呼呼的聽不到半聲狗叫,隻有眼前可怕的五條黑影追隨著叔嫂倆的身影,不離不棄。她有些絕望,仰望靜寂的夜空,多麽希望趕夜路的行人出現啊!

龔秀珍四周觀望,隱隱約約看到左前方拐彎處有半截河床,一人多高,河床下有一個黑影,憑她的直覺,可能是河水衝刷而成的小洞,她推了一把水保耕,示意他不要發出響聲,蹲身慢慢向左側移動。湊近黑影,用手一摸,果然是一個小洞。她劃亮火柴往裏看,裏麵平平的,高不過一尺,寬不過半米,正好躺下一個孩子。龔秀珍脫下單薄的外套摸黑鋪好,將熟睡的二蛋小心翼翼的放進洞中,兩人摸起片石堵好洞口,用手推了推,穩穩當當。

沒有孩子的拖累,她倒有些鎮靜。龔秀珍手裏拿起兩塊饅頭大的卵石,悄悄對水保耕說:“先把狼群引開,要是野狼咬人,咱跟它拚了。”

水保耕緊握木棍,小心的跟在大嫂身後。龔秀珍躬下腰,手扶河床慢慢向前移動,走到平坦處直起腰,看到兩隻老狼帶著幼崽悄聲跟在後麵,稍有響動,兩隻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她,時刻準備進攻。

龔秀珍把兩塊沉重的石塊遞給水保耕,從他手中接過木棍,把他護在身後,兩人慢慢往後退。狼的警惕性很高,始終保持的七八米距離,人退狼進,有種血拚倒底的架式。不知退行了多少步,耗費了多長時間,兩人終於找到了走上溝坡的小路。

龔秀珍、水保耕看到勝利的曙光,右有陡坡,左有山崖,狼要是咬人,隻有眼前這條小道。她緊握木棍,他手握石塊,要是狼群進攻,不信砸不死它。狼走到小路口,抬頭望著窄小的溝坡小道,失望的蹲在路口不走了。龔秀珍懸著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水保耕發軟的腿骨好像有了力量,從嫂子手中接過木棍直起腰,站在路口,大有“一夫把關,萬夫莫開”之勢。龔秀珍、水保耕跑到半溝坡,突然想起二蛋還躺在水衝洞,站在半坡往下看,幾隻綠光時隱時限,緩緩順河而上。壞了,二蛋還在洞裏,龔秀珍的心又懸了起來:“我可憐的兒呀,你千萬不要出聲啊!”

她站在半溝坡突然大聲哭泣起來,準備跑下溝去抱孩子,被水保耕一把拉住:“二蛋命大,他不會有事,等狼群走遠,咱再去抱他。”

龔秀珍哭泣道:“二蛋要是肚子疼大哭,被野狼聽見,撞開洞門吃了咋辦?”

水保耕望著遠去的幾點綠光,安慰大嫂說:“二蛋睡得沉,一時半會醒不來,就是野狼聽見也撞不開洞門。老人家說過,人不去招惹它,狼不會傷害人,二蛋不會有事。”

夜色慢慢放亮,溝沿上有了說話聲。龔秀珍顧不了那麽多,放聲大喊:“狼來了,快打狼來,狼要吃人了”溝沿上起早幹活的農民,聽到溝坡上有人大喊,扛起鐵鍬跑過去:“狼在哪兒?”

龔秀珍聽到回應,抬頭朝溝口望去,模模糊糊看到一高一矮兩名卷著褲腳的男子,扛著鐵鍬快步跑下溝來。兩位上了年紀的老大伯,看到癱坐在半溝坡的龔秀珍、水保耕問:“狼在哪裏?”

龔秀珍站起身,指著河灘說:“狼在溝底,我倆鬥了一夜,才把五隻狼引開,我娃還在下麵洞裏。”

“嘿,我把他家的,這會兒還有娃嗎?趕快跟我走。”兩位五十來歲的農民快步跑下溝,龔秀珍、水保耕緊跟其後。

高個子男人望著河灘問:“看不到狼,哪裏有狼嘛?”

龔秀珍指著河灘說:“狼從這裏上去了,我娃還躺在上麵小洞,狠群是我倆從上麵引到這裏來的。”

“兩隻老狼帶著三隻幼崽,是從這裏走上去的。”大腦斷了電的水保耕終於有了聲音。

矮個子男人望著空蕩蕩的河溝問:“娃在哪?趕快去看看。”

龔秀珍、水保耕領著兩名男子沿著溝底河床向西跑了四五百米,這時候天已大亮,看不到狼的蹤影,遠遠聽見二蛋的哭喊聲,快步過去,扒開洞口,伸手抱出二蛋。

“謝謝,謝謝,謝謝兩位大哥。”龔秀珍流著眼淚,即點頭又哈腰,用生硬的方言感謝兩位老大哥,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謝。謝謝兩字是城裏平常掛在嘴上的常用語,龔秀珍從來沒用過,不知怎麽的,遇到兩位好心人,雖然沒有看到野狼,就在她最擔心的時候,幾聲大喊,兩位樸實的老大哥跑過來,幫她抱回了孩子,不由自主的連聲說了幾聲謝謝,表達對兩位老大哥的謝意。兩位老大哥看她有些勞累,接過二蛋抱在懷中,一直送到龍頭山。

疲倦的龔秀珍背起二蛋,翻過龍頭山,路過娘家大門,正好碰到大哥龔進成趕著羊群走出來,看到灰頭土臉的龔秀珍、水保耕,忙問:“這麽早,背著二蛋從哪過來?”

龔秀珍聽到大哥問話,放下二蛋,牽著孩子的手說:“二蛋昨晚肚子疼,帶他去趙家嘴孔陰陽家算了算,沒啥大病。”

蛋兒去上學,三蛋、四蛋、五蛋還沒有起床,廚房地上又撒了幾灘夜尿,黃黃的散發著陣陣騷臭味。

水大爺趕羊上山。昨晚發生在河灘的驚魂一夜,就像惡夢般牢牢刻印在龔秀珍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