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地驚雷

周年紀念日的那天,寧可決定早點下班和顧律慶祝,走前看到陸海欣在辦公室裏,便進去和她打了個招呼。

“師傅,今天是我和顧律戀愛一周年,早點走你不會介意吧。”

陸海欣搖了搖頭,看上去卻心不在焉的。

“你在想什麽呀,師傅?”寧可湊過頭去問道。

陸海欣的目光有些失焦,不知道看著哪裏,聲音聽上去很悶:“我今天晚上也有事,我在想事,我腦子很亂。”

“師傅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我來開導你啊。”寧可看了看還有多餘的時間,便坐下來想好好和師傅聊聊。

“我也不知道。”陸海欣隻是搖頭,“我不知道我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寧可聽得一頭霧水。

“寧可,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個律所了,你答應我要將它好好經營下去好嗎?”

寧可聽到之後有些害怕,蹙起眉頭:“師傅你別瞎說了,你不是說這個律所就是你的生命嗎?除非到老糊塗為止,都不會放棄啊。”

陸海欣突然嗤笑一聲:“那時候說的怎麽能信,你都不讓我好好養老享受下半輩子了?”

寧可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聽師傅說,我總有一天不能再繼續做律師的,那個時候你要答應我,你要好好接手這個律所,別讓我的努力全白費好嗎?”

寧可抿抿嘴:“如果你真的打算退休不幹了,我當然也阻止不了,不過師傅你可要當我的幕後軍師啊,沒有你,我經常會沒有頭緒,總覺得隻要有你在,我就很安心,每個案子也都會來詢問你的意見,隻有和你的立場一樣,才會有十足把握。”

陸海欣欣慰地笑了笑:“你總是要長大的,要一個人挑大梁的。”

被陸海欣這麽一說,寧可突然覺得心情很沉重。

她不知道為什麽師傅今天要說這些奇怪的話,或許因為她隻是一時有些不如意而對生活悲觀,又或許她真的有些什麽別的打算,總之對寧可說這種話,這還是第一次,加上剛才的嚴肅態度,讓寧可不得不重視起來。

和顧律見麵後,顧律很容易地發現了她的不悅。

“怎麽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詢問。

寧可立刻搖頭,恢複狀態說道:“沒事沒事。”

顧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左邊的口袋,確定東西還在後似乎更緊張了,又似乎更放鬆,至少從口氣上聽不出異常地說道:“先去吃飯吧。”

“今天可是周年紀念日啊,你有沒有什麽特別的驚喜要給我啊?”寧可湊過去問。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寧可的胃口被吊起來的同時也期待起來。

顧律選在了十分高檔的西餐廳,環境很幽靜,周圍的食客也比較少,有著現場的音樂伴奏,讓整個情調變得更加好。

顧律似乎一直在算著時間,當兩個人終於把大餐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原本在遠處拉小提琴的女子突然走到他們這桌旁邊,拉起了《婚禮進行曲》。

雖然俗套,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還是會有說不出的驚喜。

寧可隻覺得自己的心髒怦怦直跳,本以為一切會照計劃舉行,顧律的手機鈴聲卻在此時不應景地響起。

本沒有想去接,但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徐錦天”的名字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即使是以前,徐錦天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會打他電話,而此時這個電話更是帶給顧律不好的預感,他示意音樂停下,接起了電話。

“喂,師傅,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似乎是由於過度的緊張而抖得幾乎聽不清:“顧律,你要幫……幫……我。”

顧律被這句話弄得完全沒有了頭緒:“什麽事?你盡管說。”

“幫……我打一個……官司。”

顧律露出無奈來:“師傅,我說過,我這輩子不會再接一個案子,哪怕是你拜托我,無論委托人是誰我都不會接,對不……”

聲音戛然而止,伴隨著的是顧律擴散的瞳孔。

而寧可還完全沉醉於剛才的幸福感中,一心想著的隻是顧律快點掛上電話,然後把剩下的儀式完成。

顧律麵色沉重,就連說話的聲音也一下子低了一個八度:“我知道了,你先報警,我一會兒帶她過去。”

聽到“報警”兩個字,寧可所有的笑容都僵住了。

她意識到這下不僅僅是儀式完成不了了,更有可能會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從餐廳出來後顧律便一語不發,臉色凝重地握著寧可的手,把她一路直接帶到了一間豪華五星級酒店樓下。其實這本不是個多麽讓人出乎意料的地點,隻是以現在顧律的狀態,實在看不出是和情侶去酒店的表現。

顧律按下了電梯按鍵,目不轉睛地盯著紅色的數字。

“寧可,答應我,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太激動,都不能放開我的手。”顧律說完後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寧可的手。

這麽一來弄得寧可更是雲裏霧裏,她一路沒有思考地跟在顧律後麵,最後停在了二八零九房間門口。

房門緊緊地關著,顧律閉起眼,沉重地歎了口氣。

食指放在門鈴上,卻始終沒有按下去的力氣和勇氣。

終於,叮咚一聲,打破了所有的沉寂,也將揭曉所有的謎底。

門被打開的時候,寧可隻覺得一股讓人頭暈目眩的力量席卷而來,一下子將她覆蓋。

開門的是徐錦天,他穿著睡袍,表情滄桑與不安。

“師傅我來了。”

徐錦天點點頭,讓他們往裏走:“我已經報了警,警察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由於心慌,寧可在一邊焦急地詢問著。

兩個人往裏走進去,卻被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嗆得無法再前進。

寧可的視線轉移到床邊寫字台前,一個人正倒在寫字台上,而即使是從那麽遠,都可以看到她手腕處明顯的一道傷口,鮮血灑滿了桌子。寧可下意識想退後,卻又在看清她的麵容的時候突然驚呼:“師傅?”

看到了自己親近的人倒在血泊之中,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跑過去想把她搖醒,寧可也不例外,完全不顧及鮮血弄髒自己的衣服,甩開顧律的手跑過去蹲在她身邊失控地喊起來:“師傅,師傅你怎麽了,師傅你醒醒,師傅……師傅……”

顧律看到這個畫麵突然非常害怕,他害怕剛才寧可是最後一次握住自己的手了,他也害怕徐錦天真的做出了什麽無法挽回的事。

為什麽總是在最幸福的時候發生一些出乎意料的悲傷,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無能為力,很多東西就在眼前卻抓不住。

“師傅……師傅……”寧可哭得泣不成聲,淚眼蒙矓間發現桌上有一張白紙,上麵寫了幾個大字,她便把它念了出來,“徐錦天,是你害死了我,我要你償命。”

讀完這一行字,所有的空氣都凝固住,寧可氣得快要暈厥過去。

她徐徐轉過頭,對上徐錦天的臉,狠狠地說道:“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徐錦天搖頭,“我隻是洗了個澡,出來後她就已經自殺了。”

“自殺?”寧可冷笑一聲,指著桌上的紙說道,“證據都確鑿了,你還想抵賴?”

徐錦天在證據麵前也隻能無奈:“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寫,但我的確沒有殺她。”

“你不用說話了,等警察來了自然會把案子調查清楚,到時候該償命的償命,法不容情!我師傅可不是那種會隨便冤枉人的人,我相信我師傅說是你殺的,你就一定不可能是無罪的。徐錦天,如果我師傅的死真的和你有關,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的!”

寧可說完後沒有朝他們兩個多看一眼就走了,顧律試圖抓住她,但卻被她狠狠甩開。

用力到自己的手都發疼。

寧可此時不想看到顧律,不想看到任何人。

她想找人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麽知心朋友,唯一一個可以說話的蘇哲此時電話也打不通。

寧可一路垂著頭,完全沒有目的地向前走,走到一片空曠草地上的時候,終於再也走不動,雙腿一軟跌坐到草地上。

月光鋪灑在地麵上,泛上一層溫暖的光。

寧可迎著海風,隻覺得十分疲憊,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

不久前明明還沉醉在幸福中,一下子卻來了個情緒的大逆轉,寧可自嘲人生再潮起潮落也不過如此。

她一個人不知坐了多久,想起回家的時候發現手機的未接來電已經多到爆了出來,有來自顧律的,也有來自蘇哲的,寧可自動忽略了顧律的來電,撥回了蘇哲的電話。

“喂,找我有什麽事啊?”蘇哲的語氣聽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我剛在約會,對不起哈。”

“師傅去世了。”寧可盡量保持鎮定地說出這句話,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幾個詞才說出口,她的情緒就決堤了,控製不住的眼淚綿綿不絕地流下來,氣也快喘不過來,斷斷續續地說著些什麽,但蘇哲完全沒有聽清楚。

“到底發生了什麽?”一直嬉皮笑臉的蘇哲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突然穩重下來。

“你現在在哪裏,方便去一下律所見麵嗎?”寧可擤了擤鼻子,重新恢複了正常的聲音。

蘇哲二話不說,立刻趕往了律所,寧可已經在裏麵等著他了,她一個人坐在陸海欣的辦公室發呆,看著窗外似乎努力地想著些什麽,又似乎心不在焉。

看到蘇哲,她也沒什麽反應,繼續看著不知道哪裏發呆。

蘇哲想也沒想就衝了進來:“你剛在電話裏說的都是真的嗎?”

寧可已經哭到快沒有力氣,肩膀**了兩下:“這種事我能開玩笑嗎?”

蘇哲整個人一下子失去力氣一般癱坐到寧可對麵的位置上:“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昨天還好好的,不,明明是早上還好好的。”

“師傅是被害死的。”寧可又說到了傷心處,失聲痛哭起來,“徐錦天,把我師傅還給我。”

“徐錦天?”蘇哲驀地看著她,“你說師傅是被徐錦天害死的?”

“徐錦天殺了她?”短時間內信息量太大,蘇哲根本無法理清思路。

“是他害師傅自殺的,師傅死前親筆寫了指控他是殺人凶手的遺書,他逃不掉。”

蘇哲覺得現在寧可的情緒也不穩定,再問下去也隻會讓她更加崩潰,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應該拿出作為男人和兄長的擔當:“總之先把師傅的後事辦好,別的事先放在一邊。”

寧可把臉埋在手裏拚命點頭,試圖說話,但每次要發聲的時候就覺得喉嚨一陣痛,像一下子忘記了如何說話,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

兩個人的情緒都到了無法控製的程度,比起難過,好像更多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過了很久,寧可才又一次開口,而和之前相比,現在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

“如果這個案子對你來說太難麵對,就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放心,我一定會放下手頭所有的事著手這個案子,給師傅一個交代的。”

寧可搖頭,“不,我一定要親手送徐錦天進地獄。”

蘇哲看她態度這麽堅決,隻得歎了一口氣:“還是那句話,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現在光在這裏痛苦也不是辦法,還是要養好精神才能好好準備這個官司,你要不先回去睡?”

寧可搖搖頭:“睡不著也不想睡,我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師傅和我說了很多很奇怪的話,那時候我沒有放在心上,剛才我想了很久,才發現師傅今天和我說那些話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師傅和你說了什麽?”蘇哲問。

“她說如果她以後不在律所的話,要我好好把律所經營下去,不要辜負她的期望。”

蘇哲跟著點頭:“我也和師傅有一樣的想法,相信你一定會很好地完成她給你的任務的。”

“今天早上她和我說了這些話後我一直在想,這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一直以來我都很依賴師傅,沒有了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沒想到晚上師傅就永遠離開了。”

“師傅是被徐錦天害死的,我一定會為師傅討回公道的!”寧可說著說著又控製不住情緒,失控地哭了出來,“可是,可是即使徐錦天陪葬了又怎麽樣?師傅永遠離開了,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報答她,還沒來得及報答她……”

蘇哲看她這樣不免有些擔心:“你知道嗎?你一直是師傅的驕傲。”

寧可此時的反應異常遲鈍,所以徹底不理解蘇哲這句話的意思,木木地看著他,沒有別的反應。

而此時在城市的另一邊,徐錦天正低頭看著地板,而一邊的顧律也糾結著不知如何開口。

“好像現在的狀況對我很不利啊。”徐錦天歎了一口氣。

顧律看著他,慢慢走過去到他身邊坐下:“師傅,是不是你做的?”

徐錦天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是我殺的,我就不會讓你來幫我打官司了。”

顧律看著窗外的車來車往,覺得這城市雖然繁花似錦,看上去卻那麽讓人透不過氣。

“師傅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麽事,隻希望這個官司你一定要幫我打贏。”徐錦天雖然說著懇求的話,但是用的卻是命令的語氣。

顧律長吐了一口氣說道:“放心吧師傅,如果你沒做過,我一定不會讓你被白白冤枉的。”

聽到這話,徐錦天安心地深呼吸了一下,他徐徐側過頭看著一邊陸海欣的屍體,眼裏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你就不問我今天為什麽會和她來到這裏嗎?”

顧律朝著徐錦天視線所在的地方看過去,語調平穩:“師傅你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其實有些故事,是屬於我和海欣兩個人的故事,我應該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