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貫的矛盾性(2)

在對麵部表情的識別中我們也可以觀察到類似的現象。當我們向一個病人呈現成對的麵孔,比如喜悅與生氣、喜悅與悲傷、喜悅與恐懼時,病人雖然不能全部識別正確,但是對這3組的識別都超出了隨機水平。有趣的是,這個任務中涉及的腦區似乎在功能上非常特別。當被呈現男性和女性麵孔,被要求猜測哪些是男性麵孔哪些是女性麵孔時,病人的表現卻並沒有超過隨機水平。甚至將改動過的麵孔與原始麵孔對比呈現時也是如此。也就是說,這個病人不能從麵孔中辨別出非麵孔,但是能辨別(雖然不是很完美地)出高興的麵孔和生氣的麵孔。總而言之,這表明大腦中負責部分視覺過程的部位在工作,至少有一些是這樣,而另一些部位則沒有在工作。這些工作的大腦部位所做的專門工作就是辨別麵部表情。

一位姓名首字母為TN的盲患者,就因為具有這樣的能力而聞名。最近他完成了一個實驗任務——通過一個擺放著各種障礙物的走廊。他可以從一頭走到另一頭而不碰到任何障礙物,雖然途中他不得不改變路線。報告表明,TN甚至意識不到他改變了路線,更不用說他為什麽會這麽做了。這就是你不應該“相信”說話的腦區有什麽特殊之處的另一個例子。我們感覺在這個案例中,說話的部位是錯的。

這個事例,對於證明大腦的不同部位在難以察覺的意識之外做著許多有趣的工作意義深遠。類似的證據也說明,有些像TN這樣的人,他們和正常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正如神經科學家克瑞斯·弗裏斯(ChrisFrith)所說的:“行為之中自我的特點就是我們很少能感受到它。大多數時候我們並沒有意識到行為的感知結果,或者意識到我們在目標導向行為中所做的微小修正。”

就像病人TN一樣。

所見不可信

即便你同意之前的這些事例說明了矛盾信息能夠在同一大腦中同時出現;他們對腦損傷病人做那些實驗的時候,或許你也認為這些案例有某些吸引人的奇特之處;我提出大腦中被分隔開的兩條信息可能會衝突也確實有道理;但使用一個裂腦(或者其他類型的損傷)來說明這個問題,某種程度上似乎是有利於我的不正當手段。所以我們來嚐試一下正常大腦的例子,就用你自己的吧。

首先我們來看一個被稱為“同色錯覺”的視覺幻象圖(圖1.1)。注意看圖中標有A和B的兩個方格,它們的顏色是一樣的嗎?憑你的經驗也許早就知道它們的顏色一樣,不然我不會問這個問題,雖然它們的顏色看起來有些奇怪。你可以通過覆蓋圖片的其他位置而隻留下A、B兩個方格的方法來檢驗它們的顏色是否一樣。去掉了這兩塊方格周圍的底板和圓柱體之後,你將會看到它們的顏色是相同的。

視覺幻象很有趣,但其中的關鍵是什麽呢?首先,問一下自己你大腦的某些部位是否真的“認為”這兩個方格的顏色並不一樣。似乎對於我來說,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如果你的視覺係統察覺或者體驗到某種程度的差異,你可能就隻能得到兩塊不同顏色的方格這一視覺經驗。所以,大致來說,(我以後再說明我是如何使用類似“信念”這樣的詞)你的部分大腦(你的全部或部分視覺係統)確實“相信”兩塊方格的顏色是不同的。如果你能夠像對裂腦病人的獨立的大腦半球那樣,直接測驗那部分視覺係統,那它會告訴你方格的顏色確實不一樣。

現在,你將圖片的其他部分覆蓋,那麽你會看到這兩個方塊的顏色是一樣的。一旦你再看完整的圖片時,它們就好像又是不一樣的顏色了,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就好像信息就在你大腦的某個地方)這兩塊方格的顏色是一樣的。所以我想強調的就是,這個簡單的視覺幻象,說明了兩個相互矛盾的信息(顏色相同或相異)能夠在你的正常大腦的不同部位同時出現。

那麽現在你同意這一點了:在一些非常奇怪而且非自然的案例中,一個大腦的不同部位同時存有互相矛盾的信息。如果你隻承認這麽多我也很滿意,因為餘下我所要進行的討論,就隻是這些矛盾信息在你的大腦裏存在的可能性問題。而關於這類矛盾信息的實際數量的問題(信息的數量、發生頻率和出現區域),我隻有查看了相關的證據之後才能夠回答。

但是暫且不討論這些,讓我先來回答一些可能產生的異議。也許你認為視覺係統有些奇特,特別是在知覺經驗不能被新的知識經驗所影響這方麵,視覺係統是很特別的。也就是說,也許你認為知覺過於“底層”從而不能夠被“高層次”的信息所改變。如果這是你的看法,那麽你想看到的就是:當我向你呈現一張圖片並且簡單告訴你關於圖片的信息時,並不能改變你對該圖片的知覺方式。

還有很多其他的視覺幻象表明,視覺係統有一套關於這個世界的“信念”,而你大腦中的其他部分卻有著不同的另一套。我將隻提及其中一個例子,繆勒–萊耶錯覺(Müler-Lyerillusion)。圖片中是兩條等長的線段,一上一下。帶有朝外箭頭的線段看起來要比帶有朝內箭頭的線段更長一些。即使你自己去畫這兩個等長線段也是如此。你的部分大腦和知覺係統包含著“這兩個線段不是一樣長”這樣的信息,然而你的另一部分大腦卻包含著“這兩條線段是等長的”這樣的信息。此外,我們更傾向於認同它們是等長的,因為那更像是“你”的感覺(而且在這個例子中它們確實是等長的),但是我認為並不等長。後麵還有更多這樣的例子。

你也許會覺得這些案例很有趣,因為它們都是錯覺,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世界的“本來麵目”。我並不想對世界的本質進行哲學討論,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另一個並沒有遭到同樣的批評的心理學效應。

你們之中那些年齡足夠大的、玩過轉盤和唱片的人,也許還記得可以通過手動旋轉來播放唱片,向前或者向後都可以。這使得在很短一段時期內,隻有通過反向播放才能理解所錄製內容的做法一度流行。

約翰·沃奇(JohnVokey)和唐·瑞德(DonRead)這兩位研究者,在他們做過的一項如今已經成為經典的研究中調查過這個問題。他們聽了許多反向播放的材料,包括劉易斯·卡羅爾(LewisCarroll)的“無意義的話”(Jabberwocky)以及第23首讚美詩(23rdPsalm)。在任何倒播的材料中,常常能夠發現一些聽起來像是真正的詞組,這些研究者識別出了一些這樣的詞組,比如“無意義的話”中的詞組“看見一個嘴裏叼著黃鼠狼的女孩”。他們將這些唱片倒著播放給一群被試,告訴他們去聽一些特定的詞組。許多人的確聽到了這些詞組。然而,他們隻是在被要求去聽每個詞組之後才報告說聽到了這些詞組。他們的預期引導他們去聽見這些詞組,否則他們並不會在意這些詞組。

如果你自己去聽這些材料,一旦你被告知有這個詞組,要想再聽不到這個詞組實際上就很困難了,就像一旦你得到了提示就很難再看不見那隻斑點狗一樣。但是當然,與斑點狗的例子不同,你聽到的是一個並不“真正”存在的詞組。

“無意義的話”和斑點狗的例子表明,有些存在於你大腦中某一部分的信息(比如圖畫中有一隻斑點狗,又如有人說“看見一個嘴裏叼著黃鼠狼的女孩”這類信息)能夠真正地改變你的經驗。“高層次”的信息,比如一個研究者告訴你的信息,可以改變你的低層知覺,將汙點轉變為斑點狗,將一個混合的音素轉變為一個有意義的詞組。這樣的“向下傳遞”並沒有出現在同色錯覺的例子中,當你重新再看整個棋盤時,你對它的知覺並沒有改變,即使有些大腦部位知道這兩個被標示的方塊顏色的亮度是相同的。

這些相對簡單的示例闡明了關於正常大腦工作方式的某些重要內容。像棋盤這樣的錯覺表明了你大腦的不同部位可以“不同意”真實的情況。進一步說,在有些案例中,你的“知道”真實情況的那部分大腦內的信息不會改變或者修正含有矛盾信息的那部分大腦。所以,就像之前提到的病人們的例子,相互矛盾的信息可以在正常人的大腦不同的部位同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