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挽歌(上)

當晚,審訊室裏再次***通明。袁小剛,李強,藍煜星三人坐在審訊桌上,對麵,是正襟危坐的董守業,兩名彪悍的刑警站立在他兩旁。新一輪的審訊開始了。

今天的主審是李強:“董守業,到目前為止,你的態度很好,交待的問題也比較徹底,希望你能夠繼續和我們配合。現在,需要你對材料中反映的問題在細節上作進一步說明。”

董守業依然是不卑不亢:“可以。請問吧。”

“第一個問題,你拿恒盛房地產開發公司兩百萬的用途究竟是什麽?”

“對這一點,我在材料裏交待得已很清楚了,給孩子上學。”

聽了董守業的話,李強頓時嚴厲了起來:“你撒謊,今天董小方來的時候已經跟我們說得明明白白,他們兄妹倆已經獲得了獎學金,而且還有一份專利,出國的費用和在美的學費、生活費均已解決,根本就不需要這兩百萬。而且,他已經把兩百萬的贓款退還給了紀委,這與你在供述中交待的內容明顯不符。你還是把實話說出來吧。”

董守業在看到董小方來了以後,已經猜測到了這種局麵,對李強的話也並不感到吃驚,坦然地說:“本來我這樣交待,也不過是想給自己身後留下一個可以讓大家認同的好名聲。現在,既然你們已經逼到這一步了,我也就不隱瞞什麽了。不錯,我這樣做,並不純粹是為了孩子,而是為了自己。我現在怎麽說也是五十大幾歲的人了,也許今年底,也許明年,總之,很快,我就要從權力的神壇上走下來。從部隊到地方,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很清貧,也很忙碌。可以這麽說,我吃過最苦的苦,卻沒有品嚐過最甜的甜。我也是人,我也想領略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我也想去見識一下光怪陸離的異國風情,我也想在2006年去德國現場觀看一屆世界杯,我也想在2008年去北京為奧運健兒喝彩加油。應該說,這些要求也不是特別高,憑我的管理能力和人格魅力,如果當初不是選擇了從軍從政,而是經商辦企業,也許吃不了這麽多的苦,但是,絕對可以輕而易舉的實現我剛才說的那些願望。說白了,我不平衡,我為國家的付出與國家給我的報酬不對等。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光陰已經獻給了黨和國家,臨下台之前,在不危害國家和人民利益的前提下,拿那麽一點點,給自己留點後路,退休以後,和我的老太婆安享晚年,這就是我的目的。也許手段不那麽光明,但是,不這麽做,我就沒有機會了。”

董守業的這一番話,讓袁小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謬論,卻被他說得振振有辭。哦,都像他這麽幹,臨下台前拿那麽一點點,那國家的幹部體製豈不是亂了套?有點權的可以這麽幹,那沒權的人呢,一輩子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人多了去了,他們找誰拿去?

藍煜星卻不禁暗暗吃驚,滴水不漏啊,董守業已經把最後的尊嚴都拋開了,以他縝密的思維,豐富的反偵破經驗,再加上這種不顧後果的解釋法,想從他口中再去挖掘什麽東西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不過,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審訊方和被審訊方自覺不自覺地達成了一定默契,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隻要能把事情解釋圓滿了就行,這樣的話,這個案子很快就可以定性了。

果不其然,李強和袁小剛並沒有在這一點上作過多的糾纏,很快把問題轉向下一個環節:“那我再問你,你說你謀殺恒盛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財務總監蘇健、現金出納周嬡媛,是你獨立實施的謀殺行為還是有同案犯。”

“我個人無法定性直接實施謀殺行為的人是不是我的同案犯,嚴格地說,這應該是屬於買凶殺人。我是通過雇傭職業殺手實施的謀殺。”

“說的詳細一點!受雇傭的一方是集團還是個人,你是如何與他們取得聯係的,買凶殺人的資金是多少?”李強窮追不舍。

“是一個商業性的暗殺組織,名字叫無憂,隻要給錢,無論是暗殺平民還是高官,他們都可以辦到。無憂暗殺組織的總部在金三角,已經有十幾年的曆史,在東南亞各國包括國內都有分支機構,承接一些暗殺業務。這個組織的成員,多數是來自越南、柬埔寨、緬甸的老兵,也有極少數咱們解放軍中的退役士兵。”

“那你是怎麽和這個組織取得聯係的?”

“自衛還擊戰的時候,我任偵察連長,連隊裏有一個戰士,是個孤兒,叫吳名,因為出身比較苦,我對他一向比較照顧,戰爭中,我還救過他的命。後來在一次行動中,吳名被彈片擊中胸部,受了重傷,眼見是活不了了,因為當時的戰鬥過於殘酷,我們偵察連又是在敵後作戰,在沒有辦法醫治和把他帶回來的情況下,就拋棄了他。回國以後,他被追認為烈士。事實上,這個人並沒有死,獲救以後,幾經輾轉,最後投靠了無憂暗殺組織,現在已經是一個頭目。去年,他潛回國內,具體做什麽我不清楚,可能是我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專程來答謝我,給我送來了五十萬元的人民幣,我沒有收。他當時給了我一個手機號碼,說今生今世無論如何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如果我需要什麽幫助的話,讓我給他打一個電話。”

“於是你就找到了他?”

“不錯。你們找到楊鷹之後,我感覺事情可能會敗露,就想到了他,當即與他聯係,並向他提供了楊鷹的情況。他們的效率很高,當天晚上,就謀殺了楊鷹。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想殺這麽多人,隻是想製造一起楊鷹自殺的假象,一方麵殺人滅口,同時也製造混亂,也好蒙混過關。不過,後來想一想還是不保險,楊鷹給我的這兩百萬,不一定隻有楊鷹本人知道,恒盛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財務總監蘇健和出納周媛媛都有可能了解內情。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我又通知吳名,由吳名安排殺手,殺害了蘇、周二人。”

“那你就沒想過我們會找到你?”

“當然想到過。本來以為,以我多年偵察和反偵察、審訊與反審訊的經驗,對這種死無對證的案子,隻要咬緊牙關,肯定能夠抗得過去的。但是,我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是我過高估計了自己。表麵上看是因為兩個孩子上學的原因導致我招供,但是,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自己能感覺得出來,我的意誌已經到了極限,說與不說隻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再頑抗了,順便借孩子留學的事情給自己留一個好名聲。沒想到,小方在美國居然會趕回來,最後這一點名聲也沒有保住。唉!”董守業歎了口氣。

“那你犯的第二個錯誤是什麽?”

“我犯的第二個錯誤是把錢打入了小方的戶頭。作戰我內行,但對金融知識一竅不通,當時我想得有些簡單,錢打到了小方的卡上,小方又在美國,應該不會有問題。不過,當時也是因為情況緊急,感覺你們肯定會來找我,而這筆錢又實在不好安置,放哪都不放心,隻有自己的兒子最放心,所以就把錢匯了過去。匯完以後我查了一下相關資料,這才明白,小方的外匯卡是在國內辦的,匯款的往來還是有跡可循的。當你們提到我的兩個孩子出國留學的事情以後,我就想到,你們既然查到了他們那裏,也肯定會查他們的金融賬戶,事情遲早會敗露,再堅持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我也就放棄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