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話 第五之力

張華有個很俗的名字,如果在管理戶籍的電腦上查查的話,同名同姓的人得以萬為單位來計算。不過與別人不同,他並不介意重名為他帶來的困擾,因為這樣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算記住也沒法追查的名字,正是他所需要的。

張華有著一份看上去還算體麵、卻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各中辛苦的白領工作,過著蜜蜂一樣單調而枯燥的生活,天天重複著家、單位、家的無限循環,像許許多多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一樣平凡——至少幾乎每個認識他的同事、鄰居都是這麽認為的。不過隻有張華自己知道,這不是他的全部。

夜幕降臨,在街邊小吃店胡亂吃完東西,張華打著滿意的飽嗝,一邊欣賞街邊的景色,一邊悠閑地朝家走去。對他來說,無拘無束的單身漢生活就不錯,同時、朋友幾次撮合他相親都被他拒絕。正當他吹起口哨,心情正好時,背後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把他的好心情完全攪亂。一輛半新不舊的小轎車瘋狂地按著喇叭,在小區便道上橫衝直撞。其實,要怪也得怪小區規劃不合理,根本沒留下足夠的停車位,以至私家車把道路兩旁都停滿,隻留下窄窄的、僅夠一輛車通行的小道,還得人車混行。可這司機也實在心急,仗車欺人,在這小道上不禮讓、不減速,一個勁狂按喇叭驅趕行人。兩旁行人們雖麵有慍色,但對坐在車裏的人也無法發作,頂多是抱怨兩句“缺乏教養”、“也沒人管管”之類的。人嘛,沒法付諸行動,嘴還不能痛快兩下嗎?

“嘀!嘀!嘀嘀滴!”車開到張華背後,張華卻仍舊不緊不慢地走著,車也隻好慢了下來。車主探出頭來,大嚷道:“你他媽沒長耳朵?!讓開!”

換做別人,早就是張口回罵了,張華卻沒有惱怒,反而笑了笑。他回頭看了看車主,然後快走兩步,找個車縫鑽了進去,讓開路。車主豎起中指,朝張華做個猥瑣的手勢,加速衝了過去。

“有車就牛了?又不是官府的轎子,從前可沒有這樣的事……”張華哼了哼,他伸出手作手槍狀,對著正拐向路口的車子一比劃,嘴裏還發出擬音:“砰!”

“吱……”“砰!”一聲尖銳的急刹車後,就是沉悶的碰撞聲,不遠處傳來嘈雜的喧嘩聲,其中還夾雜著女性的尖叫。

“出人命啦!”那輛車向前行駛中,不知道怎的,車頭竟然一歪,一頭撞在路邊停放的一輛車上。由於車速很快,車體已經嚴重變形,車主生死未卜,不過從外麵看得出滿臉鮮血、不省人事。

“讓我看著不順眼的,就得消失。”望著議論紛紛的圍觀人群,張華冷笑著,收回作手槍姿勢的手,裝模作樣地吹了吹,然後把手揣在兜裏,哼起歡快的歌,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無論何時都保持著一副笑眯眯的和善麵孔的他,其實並不是不會生氣,隻是沒有生氣的必要——凡是他看不順眼的,都會這樣“意外”消失。

可是,春風得意的他沒有注意到,他這些細微舉動全都映在隱藏在路邊黑暗角落裏的一雙眼中。

三天後,小區的住戶在路上發現了一灘褐色的汙跡,不過大多數人都沒太在意,那痕跡也很快隨著時間而消失。又過了一個星期,因為張華一直沒來上班、又聯絡不上,單位才想起來找他。警察打開張華的住處,發現這個地方並沒遭到盜竊和破壞,一切都保持在通常狀態,仿佛主人隻是出門上街溜達一趟。仔細一查,張華的存款、證件、貴重物品也都在,並不像要離開的樣子。再一問周圍鄰居,他們這才恍然發覺,自己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當然,也有人說從來就不認識張華。

錢都在,既不是謀財害命,也不是攜款潛逃,這起“人間蒸發”案著實讓警方頭疼。“他有沒有和誰發生過什麽糾紛?”當被問及這個問題時,幾乎人人都說張華太和善了,就算你罵他幾句,他也不會還嘴,照樣笑嗬嗬地看著你。“那他最近有沒有感情糾葛?”可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獨身主義者,一直都不願相親,三十出頭,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他最近情緒穩定嗎?有沒有提過‘自殺’、‘活著沒意思’、‘離開世界’之類的字眼?”聽了這問題,所有人都搖頭,因為張華失蹤前一天還挺高興的。“他工作上有沒有什麽差錯?”警方隻好問單位,可單位特地派人仔細調查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是:張華既沒和誰鬧別扭,也沒讓單位蒙受損失。這下,張華的失蹤原因就更加撲朔迷離。最後,由於張華父母雙亡、沒有別的親人,他的失蹤又沒有為任何人帶來什麽大影響,警方的調查工作隻好不了了之。

“或許,在許多年後,在某個時候,這件案子也許會被無意破了。”老警官用許多不確定的詞語對張華的領導和同事說。他還列舉了很多可能,諸如被稀奇古怪的理由謀殺然後掩埋、在城市的某個角落突然遇難,甚至被外星人綁架等等。

大約在兩星期後,張華的失蹤在掀起短暫風波後告一段落,消失於周圍人群茶餘飯後閑聊的話題。也許隻有報紙一角的尋人啟事還能見證張華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失蹤過。反正,居住在這個城市的人們,絕大多數都不知道、更不會在意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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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華到底為何失蹤?警察們列舉了很多可能,包括決對“不可能”的可能,可其中就是沒有真正的原因。

在張華失蹤的那個晚上,也就是開場那一幕的兩天後,張華吃完晚飯,照舊邊溜達邊朝家的方向走,當他來到所住小區的綠地時,周圍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水池旁、石桌前、長椅上,到處冷冷清清,本來路上天天都有熙熙攘攘的行人,今天卻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四周靜得出奇,路燈劈劈啪啪地閃爍著,簡直讓人懷疑這還是不是他天天經過的地方。

“裝神弄鬼嚇唬我嗎?班門弄斧!”張華臉上的神情頗為不屑,“老子才是製造悲劇的行家。”不過雖然嘴上這麽說,他心裏卻有些莫名其妙的煩躁不安。

“嗒、嗒……”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到他耳朵裏,那是金屬鞋根敲擊地麵的聲音。

“誰?”

沒有回答,一個身著灰色金屬鎧甲的人卻已經站到了他對麵。在一瞬間,像潑上墨一樣,他灰色的身體突然有了色彩,以黃色為主的色澤在鎧甲上迅速展開。當那顏色填滿身體的每個罅隙時,金色的雙眼發出了充滿邪氣的光芒。

“是……是黃龍嗎?”張華額頭突然冒出一層冷汗。他曾聽說過,這城市裏不僅活躍著各種狙擊魔物的獵人,還潛伏著更為可怕的守護者——被稱為“騎士”的家夥,他們將戰士與術士的優點集於一身,可是比降妖捉怪的和尚道士厲害了不知多少倍的角色。

“沒見識呀!”那家夥一擺酷似龍頭的頭盔,晃晃上麵標誌性的肉角。說著,他從腰後摘下一對短棒。那短棒似乎是由金屬製成,金亮亮甚為耀眼,棒的前端鑄成蓮花骨朵的形狀,不知道有何含義。

“是鼓槌嗎?”張華後退一步,一麵用眼角餘光搜尋有沒有逃跑路線,一麵上下打量這位突然冒出來、80%以上是敵人的家夥。那家夥的頭明明就是龍型,鎧甲上密密麻麻布滿魚鱗式樣的鱗片,手腕、腳腕處翻出馬蹄形的護具。“如果這不是黃龍,那就隻可能是……”

可還沒等他想清楚,那家夥已經衝了過來,揮舞起手上的短棒砸向張華,張華連忙伸出雙臂來擋。他這麽做,倒不是自認為手臂能承受短棒的攻擊,而是他根本就不會讓短棒碰到自己!張華並非人類,而是修煉多年的狸精,別的技能也許不擅長,但最得意的就是念力。前天他輕輕一比劃,就讓汽車失去控製,偏離方向撞上停在路邊的車,那還隻是牛刀小試而已;他如果認真傾注意念,在自己身體周圍形成念力屏障,完全可以承受原子彈的攻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把握空手接棒。而且他也沒太小覷敵人,沒挺胸背著手來接著招,而是將屏蔽縮到身體外圍5厘米處,以手來擋。要知道,如同磁力的性質,這屏蔽可是離身體越近,威力越強。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那短棒前端的蓮花突然盛開,裏麵迸發出黃光,形成兩隻巨球。現在再看,這對短棒就變成了一對大錘!

“什麽?!”張華一愣神,接著隻聽清脆的“哢嚓”聲,他的雙臂就軟軟耷拉下來。鑽心的疼痛,馬上沿著神經傳導過來,那生生撕裂的感覺一直遍及骨髓。俗話說“錘棍之將,不可力敵”,想當年隋唐時期,李元霸就憑一對擂鼓甕金錘把擁有“天下第一”金牌的宇文成都砸吐血,一舉成名。張華絕對沒料到對手的武器會突生變化,一招便被砸斷雙臂,可他再一回想,就算預先知道了,他又怎麽能承受得住這招呢?他的防護能力已經用到九成了,就算再加一成,也無非是在斷臂後再嘔血而已。

想到這裏,再望著對手,張華心中剩下的隻有畏懼。

顫抖了一陣,他才猛地想起來逃跑,可惜逃跑的時機已經錯過——或許從來就沒有過,那對大錘第二番朝他砸來。

這次的目標,是他的天靈蓋。

爆裂,如同木棒敲在西瓜上一樣,隻是後者是令人愉悅的遊戲,前者是改變生死的一擊。

西瓜綠衣綻裂,紅瓤翻飛;而這裏破碎的是骨肉、四濺的是血。

“任務……完成。”那個人將變回原型的短棒在手中旋轉,然後掛回腰後。“任何抵抗都是沒有用的,因為我是超越‘四’而存在的第五個,也是最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