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話 在大地盛開的妖花

相比充滿火藥味的葉家,外麵的夜看似平靜,但也有著並不平靜的事發生。

在B市著名的A大學校園。

偏僻的六號樓是一般學生都不會選擇的晚自習地點,但也是某些自習狂人每晚必臨的“聖地”。就像死亡是大部分人所懼怕的,卻也被一小部分人所鍾愛一樣。

關於六號樓的傳說有很多版本。有人說,在這個位於校園偏僻角落的地方,死了人都不知道,所以校內所有有關人口失蹤的無頭公案都可以把帳算到這裏來。但也有人說,六號樓雖然充滿詭異氣息,但不一定就是凶樓,不然每年怎麽會有一小撮又一小撮人趨之若鶩,而且全都幸還?而那些常光顧六號樓的人則說,那裏鬧鬼是不錯,但那裏的鬼並不害人,反而有可能幫你提高成績。望著說話者蠟黃帶著鬼氣的臉,你不能說清這是不是用功用糊塗了。不過,六號樓蘊藏著好成績的訣竅,這畢竟是在某些為了成績可以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的學生中口耳相傳的傳說。

今天六號樓裏依舊人煙稀少,穿過穩壓器嘶嘶作響、忽明忽暗頻頻閃動的一排排舊日光燈,孫朝陽背著沉甸甸的書籍資料,來到位於二樓207教室的固定位置——用他的話說,就是他的“寶座”。翻開書看了一陣,他漸漸覺察到了異樣——四周太清靜了,清靜得蹊蹺,那些明知道不是人、卻也沒什麽惡意的熟麵孔比往常少了許多。

“奇怪,那個猝死在這裏、幾乎每天都輔導我模電(模擬電路)的學長怎麽沒在?那個跳樓的家夥也沒出現,我還想請教他線性代數呢!”他心中滿是疑問——“人”都上哪去了?

他忘了,在大草原上,能讓野獸四散逃走或盡可能躲藏起來的,隻有更強大、更有威脅力的野獸,或者那些被稱作“不可抗力”的災難。

“有人嗎?”一個甜美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他頭也不抬,隨口應道:“有!”因為他知道,這層沒有女鬼,而三層的女鬼是不會越界的。

“嗬嗬……”一個身著非常暴露的褐色藤甲,腰、腕、踝飾滿綠葉的年輕女子走進了教室。異常白皙的她笑起來相當好看,宛若在幽靜的山間靜靜流淌的涓涓清泉,洋溢著自然的和諧,有種讓人難以拒絕的魅力。

“你是……”孫朝陽完全看呆了。學校裏竟然有如此美女,以前怎麽沒聽說過?要知道,他可是學生會幹事,一向消息靈通,不管哪裏有什麽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就連六號樓裏哪間教室能提高什麽成績,他都一清二楚。

“就這樣,張大嘴,別動。”女子繼續笑著,緩緩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手指突然伸長,一直插進孫朝陽的嘴裏,還在繼續伸長。

“你……”孫朝陽想說話,嘴卻被占據,隻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乖乖聽話,一點兒也不疼,一會就好!”女子的笑容更加燦爛,孫朝陽卻不再覺得這笑有魅力了,因為他聽到女子稱他為“我的肥料”。

沒過幾秒,女子的手指縮了回來。孫朝陽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拚命想吐,卻隻嘔出一些清水似的東西。“你究竟對我幹了什麽?”

“你很快就知道了。”

孫朝陽額頭上突然鼓起一個包,而且不斷增大,最後變成雞蛋大小的突起。包中間豎著裂開一道縫,一隻帶著紅血絲、黑白分明的眼珠露了出來,咕嚕嚕亂轉。

孫朝陽看不到自己的變化,但能摸到。他慘叫一聲,向後倒去,但扭曲的身子卻在半空凝滯,並脫水般迅速收縮。幾十秒後,他縮成幹柴般瘦弱的身體就變成紅褐色,堅硬如鐵,叩之似木,皮膚上的皺紋就像樹皮一樣。接著,他不成人形的身體上開始滋長出枝葉;他的頭顱上,則以額頭的眼睛為中心,開出一朵白色的巨花。那花瓣上,逐漸蔓延起血絲般的粉紅色脈絡,並很快清晰地勾勒出口、鼻、眼分明的臉譜,好似人麵。如果仔細看的話,這花上的人麵依稀就是孫朝陽的麵孔,而且,正在迅速衰老。

“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人類總以為自己是最高級的生物,卻不明白,自己和花並沒什麽區別。”女子臉上,突然浮現了淡淡的憂傷。

沒過多久,孫朝陽所變成的植物的枝葉、花瓣紛紛幹枯、萎縮。花中央的眼睛再度閉合,最後變成一顆拳頭大小、形似桃子的果實,自頭上脫落,滾到女孩腳邊。剩餘的“植物”則變成死灰色,轟的一下倒塌,化為齏粉。

“第一個。”女子再度恢複了嬌豔的笑顏,右手五指伸長,卷起果實,收回手中。“收獲是最美妙不過的呢,尤其是我的寄生種子所結出的果實!”

寂靜的六號樓,在這夜變成了妖花盛開的天堂。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關閉教學區大門的時間。就在保安剛要鎖門時,一個身著白衣的女生急匆匆跑了出來。她歉然一笑:“不好意思,看書看過了頭,熄燈了才知道到點了。”

“沒關係。”年輕的保安也對她一笑。畢竟,愛學習的人是誰都不會責怪的,更何況是美女呢?

沿著寂靜的小路,她走出A大學後門,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穿著勤雜工服裝的男子不緊不慢地尾隨著。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總保持著一定距離,但怎麽也甩不掉。

“討厭的蒼蠅!”她察覺了有人跟蹤,沒有回頭,隻是小聲咒罵一句。

拐入一個無人的小巷,她回過身來,站在原地不動。男子果然也拐了過來,不過沒料到她會停下,險些和她撞個正著。

“你跟了我很久了,有完沒完?!到底要幹什麽?”淩厲的目光從看上去非常孱弱的女生眼中射出,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要幹什麽?問得好!”男子陰森森地笑了,昏黃的路燈照耀出他的真麵目。他起碼有四十歲,鐵青的臉上滿是橫肉,任意滋生的胡子茬、一頭如同荒草的亂發,還有沾滿汙漬的藍色製服,顯示出他是個不修邊幅的人。他用一雙鼠目緊盯著女生,嘴邊露出奸佞的笑容:“我倒要問問你,你幹了什麽!”

聽到這話,女生臉色微微一變,剛才的氣勢也頹了下來,壓低聲音說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哼哼,說得真好聽啊!”勤雜工模樣的男子點燃一隻劣質香煙,藍灰色的煙霧在二人之間升騰,嗆人的氣味使得女生禁不住咳嗽起來。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一亮一滅,男子吐出個煙圈,眼睛一眯,然後冷冷說道:“你一晚上在老子的地盤上連殺了五個人,還叫井水不犯河水?就算老子狠、嘴饞,也已經快一百年沒嚐過人肉的滋味了,你把老子的地盤弄得雞犬不寧,再引來些煩人的獵人,讓老子以後怎麽生活?”

“殺個把個人,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吧?”女子陪著笑臉說道,“大哥,我以後換個地方就是了!”

“換地方可以,不過你得把東西留下。”男子斜身站著,伸出手來。

“什麽東西?”

“別跟老子裝傻,小樹苗!我可全看見了,你的手段真高明啊,把那些人的生命精華徹底萃取幹淨了,隻留下一堆沒有任何用、種樹都當不了肥料的渣滓。快說,濃縮出來的果實在哪裏?乖乖交給我就饒你這次!”男子眼中閃爍起紅色的凶光。

女生退後一步,攥起雙拳,宛然一笑:“我要是不給呢?”

“敢耍我?!”男子凶相畢露,“那我把你連根拔!”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張開雙臂,撲了過來。

女生毫不畏懼,張開雙手,手中吹起狂風,無數綠色的葉片隨風飛舞,像快刀一樣,在男子身體上割除道道傷痕。

不料,男子不僅不懼,反而哈哈大笑,腳下的步伐也沒有絲毫停歇。他的傷口中噴出腥臭的黑水,沾到地上,就揚起酸臭的霧氣;沾到花草樹木,就馬上枯萎;沾到金屬,就立刻融化。

“不好!”女生抬手射出藤蔓,繞在巷邊的一棵大樹上,蕩秋千一樣高高蕩起,落在小巷另一端,然後撒腿跑去。她一麵沒命地跑著,一麵掏出手機打著電話。一分心撥號,她腳下的步伐難免慢下來,又跑過一條街後,男子追了上來。

“你跑不掉了!”在街道的出口處,男子攆上她,伸臂朝她後背抓去。她一咬牙,加速兩步,衝過十字路口。

“吱!”一陣急刹車,一輛加長的豪華轎車橫在路口,擋住男子的去路。要不是男子反應快,準會一下撞到車上。

“今晚怎麽淨是倒黴事?都兩次差點撞上東西了。”男子一惱,剛要破口大罵,車門開了,一個穿著棕色狐裘皮衣、化著濃妝的妖豔女郎走下車來,一亮手中的銀色數碼相機,對他咧嘴一笑:“帥哥,跟我照個相好麽?”

“哼哼!”他一齜牙,口中已經湧滿口水。經驗告訴他,美人也有好味道,就算追不上那個小樹妖,吃個夜宵也不錯。正在琢磨從何處下嘴,女郎已經舉起相機,“哢嚓”一聲按下快門。

“Gateopen!”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突然在他麵前膨大的物體推了出去。他揉揉高高腫起的後腦勺,才發現眼前突然矗立起一座古怪的大門。那門像閣樓又像城門,門前裝飾著怪異的石刻、歐風的柱子、紛繁複雜的浮雕,還掛著一麵大鍾!

沒等他看仔細,一個火紅的身影就從門中竄出,把他擊飛。

大門在空氣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穿紅色機械鎧甲的人。“帥哥,摔疼了吧?用不用我給你揉揉?”女郎的聲音從鎧甲內經過擴音器傳來,依舊溫柔如故,充滿雌性的誘惑力;但在他聽來,其中不乏諷刺意味。

“小娘們還真毒!看來不拿出真本事來就要歸位!”他抹抹嘴巴,從地上爬了起來,顯出本相——擁有蛇一樣身體、卻長著九個披頭散發、青麵獠牙的人首的怪物。

“果然是相柳,送上門的好獵物啊!”躲在厚重的紅色機械鎧甲的女子咯咯笑了起來。她張開背後四片小翼,緩緩懸浮在半空中,然後按了幾下懸掛在腰間的數碼相機上的按鈕。一陣紅光包圍了她的身體,頭盔正中伸出一隻獨角:“嚐嚐三倍速的攻勢吧!Boost!”說著,她的背後噴出熾熱火焰,加速朝相柳飛了過來。

別看相柳身軀龐大,卻像水蛇一樣靈活。他一扭身子,讓過女郎,然後九頭一起張口,噴出青綠色的毒液。頓時,腥臭四溢。女郎正好一個急轉身兜回來,毒液劈頭蓋臉全都噴在她的鎧甲上。

“哈哈!融化吧!”九個頭一起大笑起來,得意溢於言表。

“相柳啊,不要小看比你等級高的凶神啊!”女郎的鎧甲竟然毫發無損,經過毒液的洗禮,反而熠熠生輝。

“不、不可能!”十八隻沒有瞳孔的白眼一同驚訝地瞪大,幾秒之後,相柳的身體開始簌簌發抖:“難、難道是……渾沌?!”

“答對了!”她笑著,按後又按了幾下數碼相機的按鈕。紅色鎧甲的正麵全部張開,裏麵伸出密密麻麻的槍口炮口,接著,肩上的裝甲也彈開,露出裏麵的小型導彈彈頭。

相柳這才想起來逃跑,像水蛇一樣,扭動身軀,朝另一端遊走。

“全彈、發射!”女郎帶著笑意說著。

導彈、炮火呼嘯而出,不費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倉皇逃竄的相柳,將他轟飛。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

盡管全都從夢中驚醒,附近的居民卻全都蜷縮在屋中,連看都不敢看。偶有膽大的,才拿起電話報警。

女郎緩緩落地,從腰間取下數碼相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她穿過坍塌的院牆,找到奄奄一息的相柳,輕輕搖搖頭:“嘖嘖,可惜呢!不管怎麽抵抗,也都是死路一條。”

遠方響起了警笛,而且聲音越來越來近。女郎冷笑著又搖了搖頭,然後舉起手中的數碼相機,對著相柳一拍。閃光燈閃過之後,相柳傷痕累累的身體便驀地消失了。

她不緊不慢地回到豪華轎車旁邊,車裏麵有人為她打開車門。“精彩啊!”黑暗中,一雙眼中發出碧綠的幽光。

“沒想到還真挺過癮呢!三式,真是個不錯的家夥。”她笑了笑。

“好了,我們走吧!沒必要和那些總是遲到的家夥糾纏。”

“嗯。”

轎車發動,緩緩駛入黑暗。

小資料相柳

相柳是共工的臣子,蛇身九首,上麵長著青色的人臉。形體碩大無朋,能同時在九座山頭吃東西,凡經過的地方都陷為沮澤。相柳後被大禹所殺,其血腥臭無比,流過的土地五穀不生。禹三次填平沼澤卻三次塌陷,隻好開辟整理為幹淨的大水池並為眾天帝在池邊建造宮殿樓閣,稱為眾帝之台。

《山海經-海外北經》:“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穀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台。在昆侖之北,柔利之東。相柳者,九首人麵,蛇身麵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東。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衝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