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毛繼祖的工作終於有著落了,在普陀區一家中法合資工廠,活兒不重,環境也比以前那家幹淨。薪水第一年不算高,但合同上寫明了,轉正後便能加五成。離家是稍遠了些,但好在門口便有班車,不太費力。

楊莉莉挺著大肚子,專程過來向羅曉培致謝。“阿姐,真的多虧你了——”

“其實我也沒出什麽力,要謝就謝你阿姐——”羅曉培講到這裏,覺得不妥,“呃,這個,謝慧娟吧,都是她的功勞。”

“一樣的,都一樣。兩位阿姐都辛苦了。”楊莉莉眉花眼笑地道。

羅曉培倒不是謙虛——真是毛慧娟的功勞。本來她對羅誌國說了有一個多月了,可總不見動靜。那天楊莉莉與毛慧娟通電話,又說了這事,叫苦連天的,“阿姐,你不是親阿姐,可比親阿姐還親,二十多年的阿姐了——再這樣下去,隻怕我們小孩生出來買尿布的錢都沒有了。”

毛慧娟轉頭再去求羅誌國。隔日便有了消息,讓毛繼祖去麵試。本來羅曉培也不計較這些,成了就好。偏偏楊莉莉話多,說“有兩個阿姐是好啊,雙保險”。她是好意,可到了羅曉培耳裏,聽著便有些異樣。至今她還是不習慣楊莉莉一口一個“阿姐”,甜得發膩的音調,心想,我又不稀罕當你阿姐,這叫沒法子——這話自然不好跟人家說。連羅誌國溫筠也不能說。

偶爾她會向高飛發牢騷。一來跟他最親近,二來高飛隻能算是小半個中國人,這種人情世故九曲十八彎的道理,他壓根弄不明白。羅曉培的那些小心眼,同別人說挺不好意思,隻有向他說,他似懂非懂,卻總是百分百站在她那邊。羅曉培曉得,在外國人眼中,即便是父母,到後來也隻是像朋友似的關係,別說兄弟姐妹了。哪來那麽多講究。

“我愛我的爸爸媽媽。”羅曉培道。

“當然。我明白。”高飛道。

“是上海的那兩個——不是封浜那兩個。”

她為自己這句話覺得羞愧,誰知高飛接著道:“當然。我了解。”

“你真的能了解?”她倒有些吃驚了。

“我媽媽的妹妹是我外婆領養的,她親生父母也常和她見麵,可她並不愛他們,她甚至都不叫他們‘爸爸媽媽’,她隻愛我的外公外婆,因為是他們撫養了她——我完全能明白你的感受。”

“是嗎?”羅曉培由衷地道,“你能明白真好。外國人就是這點好,橋是橋路是路,清清爽爽。不像中國人,又是倫理,又是親情,亂七八糟複雜的不得了。”

她告訴他,這周日是姑婆七十大壽——姑婆就是毛根友的爸爸的妹妹。劉虹讓她和毛慧娟一起回去吃飯,“他們還邀請了你。你有空嗎?”她問高飛。

“當然。我很樂意。”高飛道。

星期天,羅曉培、高飛、毛慧娟和冬冬一起回了封浜。壽宴擺在家裏,一共三桌。毛根友請了個會做菜的朋友掌勺,提前一天備下材料。羅曉培幾人到的早,家裏還是亂糟糟一片,剛殺好的雞放在水槽裏,擇到一半的菜浸在盆裏。過年時用的碗碟統統拿出來。圓台麵已經擺開,鋪了一次性桌布。幾個不知是鄰居還是親戚的女人幫著收拾。嘰嘰喳喳熱鬧的很。

毛慧娟一到,放下包便去擇菜。羅曉培也說要幫忙,被劉虹攔下來,“你坐著,坐著——”羅曉培瞥見毛慧娟挽起袖子在刮魚鱗,楊莉莉挺著個西瓜似的大肚子,也是跑前跑後地忙碌。想無論如何不好意思坐著,便說:“我幫著擺碗碟好了。”

高飛與她一起擺碗碟。剛擺了幾個,便失手打碎一隻勺子。旁邊人聽到響聲,都往這邊看。劉虹嘴上說著“碎碎平安”,拿來掃帚和畚箕。羅曉培搶著要打掃。劉虹說,“還是我來吧,這邊你不熟悉。你們到旁邊坐著看電視好了,喏,遙控器在那兒。”

羅曉培有些訕訕地走開了。高飛說:“也許我該賠錢給他們——”

羅曉培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心想這話可千萬不能說。外國人是親兄弟明算帳,中國人有中國人的人情道理。“別人聽了,會認為你很不友好。”她提醒他。

“好吧。”高飛聳了聳肩。

過來幫忙的女人裏,有一個應該是“大頭”的媽。那些人看到羅曉培,便又拿“大頭”開玩笑,說“看這情形,大頭大概兩個都輪不到了。這回還是個外國人,大頭就算赤著腳也追不上——”“大頭”媽是個精瘦的女人,兩個眼袋像米袋那樣垂下來。她很不滿意兒子被奚落,直嚷著“幫幫忙,我們大頭哪裏差啦,想嫁給他的女孩從十六鋪排到封浜鎮——”

高飛問羅曉培,“大頭”是誰。羅曉培照實說了。高飛很感興趣,問:“他人呢?”羅曉培撇嘴:“誰曉得,我又沒見過。”高飛又問:“這是不是就是中國人的‘指肚為婚’?”

羅曉培忍不住好笑:“是‘指腹為婚’!我跟你講,你再不好好學漢語,別指望我嫁給你。”

客人陸續到了。算起來都是親戚,其實平常也不大來往的。主要是毛根友父親那邊的人。長一輩的就是叔公嬸婆,小一輩的就叫伯伯、叔叔、姑姑。毛慧娟怎麽叫,羅曉培便也跟著怎麽叫。姑婆是個矮胖的老太,盤著頭發,臉上的肉一層層紋理分明,像千層酥。她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也因為這個道理,毛根友才格外地想替姑姑把生日辦得熱鬧些。羅曉培聽毛慧娟提過,毛根友父母死得早,這個姑姑最是關照他,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

“姑婆。生日快樂。”羅曉培送上禮物,是一隻24K純金的小壽桃。

“謝謝哦。”姑婆是第一次見羅曉培,“一看臉我就曉得,跟你爸長得一模一樣。女兒像爸爸,有福氣的——我說慧娟怎麽長得不像爸又不像媽呢,‘不像爺不像娘,像隔壁頭的張木匠’,嘿,原來是碰到這種事情了。也真是天曉得——”

羅曉培陪笑了一下。毛慧娟不說話,“呸”的一聲,把瓜子殼吐在地上。

毛根友忙不迭把話題扯開了:“姑姑,這個,我們入席吧。差不多了。”

大家坐下來。姑婆看見高飛,問旁邊的毛根友:“他中文會說嗎?”

毛根友說:“會的。”

“隨便吃,不要客氣。”姑婆招呼高飛。

高飛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吉祥話:“姑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姑婆眉花眼笑,像見了西洋鏡那樣興奮:“這個外國人中文靈光的——普通話說得比我們還順溜呢。你叫‘高飛’是吧?咦,怎麽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

冬冬嘴裏嚼著鴨舌頭,搶著道:“《米老鼠與唐老鴨》裏麵那隻大狗,就叫高飛!”

毛慧娟把他頭一推:“少胡說八道——”

高飛顯然沒有完全聽懂,問羅曉培:“什麽意思?”

羅曉培輕聲同他說了。他笑起來:“是嗎,我小時候比較喜歡看《貓和老鼠》。看來我得去問一下我的母親,為什麽給我取一個狗的名字。”

姑婆很欣賞他的幽默:“這個外國人有意思的——”

劉虹輕輕推了推毛根友,在他耳邊道:“你姑姑好像蠻喜歡高飛。”

毛根友道:“侄孫女婿,總歸喜歡的。”

“誰說的,”劉虹撇嘴道,“當初李俊上門的時候,她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都差不多。我姑姑又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

“你姑姑就算不是嫌貧愛富,至少也是崇洋媚外。”劉虹道。

毛慧娟隱約聽見兩人的話,心裏嘿的一聲。忍不住朝高飛瞥去,想,本來還覺得李俊是個美男子,現在跟這個混血兒比起來,頂多也就是五官端正而已。氣質到底是不能比的。用周立波的話說,一個喝咖啡一個吃大蒜。差得太遠了。毛慧娟有一陣子蠻喜歡看韓劇,裏麵那些男主角,有錢又英俊。都說韓劇不能多看,否則會中毒,那些所謂的完美男人都是虛構的,現實生活中不會有。現在才曉得,完美男人還是有的,隻是你不夠運,碰不到而已。毛慧娟想著,又覺得泄氣了。人家喝咖啡的,尚且那麽體貼那麽溫柔。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吃大蒜的半吊子帥哥,卻還是個混蛋。這陣子短信都快把她手機發爆了,死男人,這一個月裏說的甜言蜜語,比過去幾年加起來的十倍還要多。當著羅誌國和溫筠的麵,毛慧娟不言不語,可心裏是明白的。他愈是這樣,她便愈是心寒。他是鐵了心要找一張長期飯票呢。

酒過三巡,姑婆忽問羅曉培:“既然認了親生爹媽,怎麽不住回來?”

羅曉培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怔了怔,朝毛根友看去。

毛根友咳嗽一聲,說:“這個,姑姑——”

姑婆不理會,繼續說下去:“你又沒成家,按道理應該住在自己爹媽這邊的。這裏又不是沒房子。上海的那對老夫妻,隔三岔五去看看是應該的,可住還是要住在這裏。你身份證上是姓羅沒錯,可你心裏應該曉得,你是姓毛不是姓羅——”

毛慧娟挑起一塊海蜇皮,瞥見羅曉培的神情,促狹地想,這頓飯你吃了也不會長肉。

吃完飯,照例是打麻將。拚成幾桌,有一桌是三缺一。毛慧娟問羅曉培會不會。羅曉培忙說不會。旁邊人便硬拉高飛坐下了。“試試嘛,一看你樣子就曉得是聰明人——”毛慧娟曉得這些人是存心要賺高飛的錢。也隻好由他們。一個下午,高飛輸了近兩千塊。毛慧娟當麵不好說,趁高飛去上廁所,便說那些人:“別太過了,人家好歹也是國際友人——”

回去的路上,高飛開車。冬冬硬要坐在前排。羅曉培便與毛慧娟一起坐在後排。高飛替冬冬係上安全帶。冬冬不肯,“像被繩子綁一樣難受——”

“在國外,如果不係安全帶,就屬於違法,警察有權起訴你。”高飛一本正經地提醒他。

“這裏是中國,又不是外國——”

冬冬兀自嘴強,被毛慧娟一把按倒,替他係上安全帶。

“讓你係就係,那麽多廢話。人家是為你好,待會兒高速公路飆到一百多碼,一個急刹車就把你飛到車子外麵了。”

毛慧娟趁勢在他頭上輕輕砸了個毛栗。隨即退下來,與羅曉培目光相接。

“小赤佬不聽話,吃頓生活就太平了!”

羅曉培笑笑。“你姑婆身體蠻好的,精神也不錯。”她一開口,便意識到說錯話了,不該是“你姑婆”。

毛慧娟嘿的一聲,“就是精神好得過頭了,喜歡管東管西。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管。她說的話,你聽得進就聽,聽不進就當她放了個屁。不用放在心上。”

羅曉培覺得這話是向著自己。便點頭,朝她微笑了一下。

“這頓飯感覺如何?”毛慧娟問她。

“蠻好。鄉下有鄉下的樂趣,別有一番味道。”羅曉培道。

毛慧娟覺得“鄉下”這兩個字有些刺耳。“好吧,你是城裏小姐,別人都是鄉下人。”她想。

隔了兩天,高飛便回新加坡了。這次大約要去一個多月,過了春節再回來。婚宴都定下了,放在五一黃金周。先是上海,新加坡可能也要辦一場。畢竟男方的親戚都在那邊。

羅曉培每天都與高飛通電話,基本是早晚各一次。期間還有短信聯係。“老婆,你在幹什麽?”、“老婆,我很想你。”、“老婆,吃過飯了嗎?”——起初他叫她“妻子”,後來她告訴他“妻子”這個詞不是口頭語言,他便改為“老婆”了。他說中文太複雜了,一個“wife”有那麽多解釋。她說這還隻是小意思,如果算上古文裏那些“夫人”、“娘子”、“內人”、“拙荊”,那才真的要命呢。

“聽說上海很冷。是嗎?”電話裏,他問她。

“沒錯,今天都零下三度了。”

“有沒有下雪?”

“前兩天下過一場,聽說後天還會下,”她問他,“明天就是元旦了,今晚怎麽過?”

“和爸爸媽媽吃頓飯,再去東海岸公園看煙火——你呢?”

“還沒想好。爸媽到三亞去度假了,家裏也沒什麽人。也許會和同事一起去新天地坐坐。”

“零點的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他道。

“好的。”

羅曉培掛掉電話,同事走過來問她,“附近新開了一家足浴店,八折酬賓。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羅曉培說好啊。幾人吃完飯,便來到馬路轉角的足浴店。門麵挺大,因是新開張,擺滿了花籃。紅紅綠綠的很是鮮豔。旁邊是一塊匾,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店名:

——“腳比手香。”

羅曉培見了,忍不住好笑。居然有這麽奇怪的名字。

迎賓的女孩將幾人迎進去。門口處擺了一個很大的魚缸,裏麵養了些熱帶魚。大廳布置得古色古香,幾排青檀木的桌椅,邊上是博古架。正中橫匾上寫著:

“中醫世家,足道精湛。”

廳裏坐了七、八成客人。她們要的包間,名字喚做“養心堂”,走進去,便覺得清雅非常,一格格的藥櫃,外麵寫著藥名,什麽“當歸”、“茯苓”、“鹿茸”、“熟地”——倒像是中藥房。一會兒,做腳的師傅陸續進來,有男有女,工作服都是一襲青色長衫,像是舊時的藥房先生。鞠了個躬,隨即坐下來。先是浸足,再按摩肩膀,然後才是做腳。做到一半,有個女孩走進來,給每人發了張卡片,上麵寫著數字。羅曉培那張是“113”。

“我們店裏搞活動,迎新年大抽獎,頭獎是46寸的索尼液晶電視機。請保留好這張卡片,零點準時抽獎。”

羅曉培想,誰還會為這個等到十二點?可幾個同事竟然都很感興趣,說師傅手藝不錯,加個鍾就差不多到十二點了。又說這麽冷的天,不高興再去新天地了。羅曉培隻好隨她們,也加了個鍾。做腳的女人手勁很大,按穴位也很準,把她按得又酸又疼。女人提醒她:

“你腸胃不好。要多保養。”

“怎麽保養法?”

“多做腳呀。腳底上有腸胃反射區,多按按就會好的。”

羅曉培笑笑。

很快到了十二點。店老板走了出來,是個瘦瘦的年輕男人。皮夾克裏麵是襯衫領帶,頭發齊齊地朝後梳去。以示鄭重,還對著門前的財神爺拜了兩拜。頭獎的液晶電視也搬過來了。應該是剛剛從電器商場買來,還沒拆封。

所有的號碼都在一個玻璃瓶裏。除了頭獎,還有五個參與獎。老板親自開獎。他手一揚,背景音樂頓時換成了“步步高”,很歡快,也很有民族特色。老板把手放到瓶子裏,拿了幾張紙條出來,麵向大家展開。動作有些誇張,像在變魔術。

“84、32、51、137、113——”老板用普通話念道。

羅曉培聽他念到“113”時,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原以為必定是騙人的把戲,誰曉得還真的中了獎。參與獎是一張五百元的足浴充值卡,半年內有效。羅曉培跑上去領獎。老板把卡雙手遞給她,還煞有介事地與她握了手。“小姐,恭喜你獲獎。”

羅曉培瞥見他食指上那枚碩大的碧玉扳指,嘴裏道:“謝謝謝謝——”

得大獎的是個禿頭男人,一聽說獲獎,便嗖的從座位上跳起來,又問老板“可不可以送貨上門”。老板回答:“送貨可以,但是要付一點勞務費。”男人猶豫了一下,老板隨即笑嘻嘻地在他肩上一拍:“開玩笑的,朋友,地址告訴我,隻要不出上海市,明天就給你送過去。”

羅曉培回到座位上,同事都吵著要她請客吃飯,“這下新年裏肯定發財了——”她說沒問題,“五百元以內,吃什麽都可以!”這時手機響了,是高飛。

“新年快樂,老婆。”

她一邊穿大衣,一邊朝外走去。“煙火好不好看?”她問他。

“很棒——如果你在我身邊就更棒了。”

“代我向你爸媽問聲好,祝他們新年快樂。”

她說著,腳下一低,沒留神台階,整個人朝前俯去。旁邊忽的伸來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隔著衣服,她依然能感覺到一陣熱量。

“當心,”店老板鬆開手,眯縫著一對小眼睛,朝她笑,“春節還沒到呢,這麽快就拜年?”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皮革味。“謝謝——”

老板給了她一張名片。“有空常來光顧。”

“充值卡都送了,不光顧也不行啊。”她開玩笑。

走到門口,與同事們互相告別,隨即到單位裏拿了車。塞上耳機,繼續打電話。

高飛問她:“今天晚上做夢,會不會夢到我?”

“我剛做了腳,渾身舒服,今天肯定能睡好,不會做夢。”

“那就不讓你睡覺,整晚打你電話。”

“抱歉,我手機剛好快沒電了。等我充完電你再打,隨時歡迎。”她笑道。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掛了電話。羅曉培從口袋裏拿出剛才那張名片——“‘腳比手香’足浴店經理,姚米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人不光取的店名怪,自己的名字更怪。

平生第一次在足浴店裏迎接新年。居然還中了獎。她猜想那個“姚米基”,他爹媽一定是想發財想壞了,才會給兒子取這個名字。姚米基,舀米機(上海話,“很會賺錢的人”),也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快到家的時候,羅曉培忽然想到,剛才與高飛通電話時,周圍似乎很安靜,隱隱還有些回音,像是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公園裏看煙火應該很嘈雜才對。奇怪。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像個水泡,“撲”的一下,便消失了。她沒有繼續想下去。或許他挑了個僻靜的地方給她打電話。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多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