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瘋癲胖和尚,靈隱寺胡言亂語(1)
此地的嶽林莊雖然少了一個布袋和尚,數百裏之外的杭州城卻多出了一位大肚子僧人。
原來,那天布袋和尚找來自己培養多年的徒弟,吩咐他接替自己管理嶽林莊。弟子大吃一驚,說:“師父,你為什麽要離開嶽林莊?”
布袋和尚不置可否地一笑。
弟子有些戀戀不舍,呆呆地望著師父,布袋和尚收起笑臉,正經地對他說:“經過這些年的建設,嶽林莊田產增加,設施完善,可以說是立下了千年基業,隻要這座田莊存在,就能保證嶽林寺數百僧人衣食無憂,修行精進,香火旺盛。更主要的是,經過兩次築堤修塘、圍海造田,再加上灘塗上生長出了海苔,這裏的民眾,不管是當地百姓,還是流落來的難民,隻要勤勞,都可以生活無憂。因此,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應該離開了。”
弟子想來想去,總算想出了一條挽留師父的理由:“師父,您還是不能走!你想,現在天下大亂,不知道哪一天,附近的州縣戰火又起,無數流民必將逃難來到我們這裏。您若是不在,人們無以生計,豈不活活餓死?”
布袋和尚拍拍他的光頭,說:“你放心,我現在就到杭州走一趟,保你有十年太平日子過。”
於是,杭州城頭,西湖之畔,人們時常看到一個禪杖上挑著布袋的大肚子和尚。寒冬臘月,雪花紛飛,他卻光頭赤足,隨處坐臥。有好心人贈給了他一雙舊鞋,他不是穿到腳下,而是頂在了頭頂上!人們發現,他雖然坐臥在雪地裏,身上卻從來不沾雪花,破袈裟也不會被雪水弄濕。
很快,這個顛三倒四、奇形怪狀,又有幾分神秘的和尚便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人們紛紛問他是從哪裏來的。
他回答說:“從來處而來。”
“那麽,你要到哪裏去?”
他認真想了想,說:“到去的地方去。”
“你的家在什麽地方?”
他反問:“家,有固定的地方嗎?”
“你總應該知道自己叫什麽吧?”
他說:“你有名字,可是,名字是你嗎?”
人們誰也不知道他來自哪裏,又將去向何方;不清楚他仙鄉何處,俗姓法號為誰。本來,這樣一個無名無姓無來曆的人,應該最為平常,可是人們習慣了有名有字,以為姓名就是自己,就反而覺得他有幾分神秘了。
有人好心好意指點他:“你是和尚,應該住在道場裏。”
他凜然反問:“你說,哪裏不是道場?”
接著,他咿咿呀呀地唱道:
何處青山不道場,哪方水波無清涼?
禪心若為沾泥絮,不隨東風上下狂。
然而,問話的人哪裏明白其中美妙的禪機,隻是順著自己的思路說:“我們杭州的靈隱寺,是天下聞名的大道場。你何不到那裏去掛單?”
他卻說:“靈隱寺現在太破了,等八十年之後,靈隱寺建成了九樓、十八閣、七十二殿,房屋達到了一千三百間,我再去常住。”
“天哪,八十年之後,你還能活著?就算你能再活八十年,你又不是神仙,如何還能常住下去呢?”
他高深莫測地說道:“隻有活著才能住廟嗎?釋迦牟尼佛早就圓寂了,可他不是已經在大大小小的寺廟裏住了一千多年啦?”
盡管他這樣說,人們也不相信這個邋邋遢遢、窩窩囊囊的醜八怪大肚子和尚是佛的化身,隻是根據他布袋不離身,都稱呼他“布袋和尚”。
農曆大年初一,傳說是彌勒菩薩的誕辰。這一天,杭州靈隱寺照例要舉行祝聖****。
靈隱寺位於杭州西湖靈隱山麓飛來峰前,又稱靈鷲寺。東晉鹹和元年(公元326年),印度高僧慧理雲遊來到這裏,看到這座山峰岩石棱層奇秀,驚歎說:“此峰乃是天竺(古印度)靈鷲峰的一座小嶺,不知何年何月飛來這裏?當年,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此峰多為仙靈所隱。”從此,這座山峰就叫“飛來峰”。慧理大師遂即麵對山峰建了一座寺院,命名為“靈隱”——仙靈所隱。
一百年前,由禪入茶,繼而成為茶聖的陸羽曾來這裏小住。當時,靈隱寺剛剛經過大曆六年(公元771年)的修整,盛況空前。
然而,經過會昌法難(公元845年),寺毀僧散,五百年古寺毀於一旦!而今,會昌法難已經過去了四十年,靈隱寺雖稍有興複,但僅具規模,不複往日的輝煌。
一大早,靈隱寺的僧人就忙乎開了。因為今天不但是新年,而且是彌勒菩薩的誕辰,更主要的是,他們提前得到通知,杭州刺史董昌以及他手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錢鏐,要在大年初一來寺裏禮佛上香。
一個多月之前,錢鏐的鐵軍剛剛攻下了越州,占領了浙東大部分疆域,所以,過了春節,董昌即將赴越州榮任浙東觀察使,而錢鏐也將接替他升任杭州刺史。就在他們商定好的那天晚上,他倆做了一個同樣的夢,都夢見城外飛來峰下的靈隱寺熠熠生輝,放射著五彩光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不知靈隱寺的光芒是什麽兆頭。錢鏐手下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刀筆小吏,姓蔣,名宗霸,字必大,對佛學有一些研究。據他說,籠罩寺院的五色光暈,是佛菩薩放光。這就是說,靈隱寺裏有佛顯靈了。
於是,董昌與錢鏐決定在新年伊始來靈隱寺上香,求得佛光護佑,鴻運長久。
董昌雖然是一個因拉民團、抗黃巢而發跡的草莽人物,連他的杭州刺史職位,也是驅逐了朝廷任命的原刺史而自封的,但他卻十分喜歡官僚的架子和排場。他所到之處,清水潑街,黃土墊道——隻有皇帝才能享用的儀式,他都得要。所以,靈隱寺幢幡高升,彩旗飄揚,大雄寶殿紅燭點燃,天王閣裏香煙繚繞;山門前掛起了兩串長長的燈籠,全寺僧人穿著黃色衲衣,肅立在甬道兩側,從門口一直排班到大殿前;方丈與執事僧更是鄭重地披上大紅袈裟,早早站立在門口高高的台階上,翹首等待著父母官的大駕光臨……
直到日上中天,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嘚嘚”傳來。方丈打起精神,趕緊率領班首、執事走下台階去迎接。然而,騎馬而來的,不過是打前站的先鋒官。他理都不理方丈結結巴巴的詢問,大手一揮,衛戍兵刷的一聲分成兩列,站立在道路兩側,臉麵衝外,手握鋼刀,警惕地注視著一星半點的風吹草動。
又等了好長一段時間,董昌的八抬大轎才在震天動地的大鑼聲中,遮天蔽日的旌旗簇擁下,由大將軍錢鏐護衛著,姍姍來到靈隱寺山門前。
方丈不敢怠慢,趕緊合十鞠躬,引導著董昌刺史一行從中門魚貫進入寺裏。在客堂用茶、稍事休息之後,董昌一行到各個殿堂上香。他們仔細觀看,在那些泥塑、木刻、石雕、銅鑄的佛菩薩像上,並沒有發現什麽佛光。最後,他們再次來到了天王殿。
天王殿兩側供奉的是佛教四大護法天王。東方天王一身白色盔甲,因其善於護持國土,名曰“持國”,他是帝釋天的主樂神,懷抱的琵琶似乎在錚錚作響;南方天王頂天立地,渾身青色,手持一把利劍,能斬斷煩惱,令他人善根增長,故曰“增長”;西方天王是一個紅色的巨人,身披甲胄,手臂上纏著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常常以天眼觀察世間,故曰“廣目”;北方天王善於****四方福德善行,因此名為“多聞”,他通體綠色裝束,右手持傘,左手抓銀鼠,護持人民的財富。
四大天王塑像十分雄偉高大,董昌不得不抬頭仰視他們,於是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被蔑視、被小瞧的感覺。他明知故問:“這四個泥胎是誰?”
方丈趕緊回答是四大天王。董昌嘴角流露出鄙夷的微笑,說:“他們雖然威猛高大,卻不過是釋迦牟尼手下的四大金剛,得時時刻刻聽從主人的使喚。”
民間將四大天王稱為“四大金剛”,是一種誤解,金剛與天王是不可混淆的。四大天王守護佛土,護持佛法,雖是佛教的護法神,但卻不是釋迦牟尼佛的部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