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監獄認識市裏的黑道大哥(5)

沒等夏冬說完,何勇欣慰地笑了,伸出一隻又開始發抖的手,做出了他標誌性的習慣動作,像是要斬斷些什麽般,在虛空中大力一揮,道:“那裏有錢。”

何勇的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眾人心頭,大家都明白了。

鴨子雙眼圓睜,嘴唇劇烈地顫抖著說:“這,這,這是搶劫!被抓到了要吃花生米(方言,被槍斃)的啊!何勇,這……”

所有人震驚到變色的臉,因為鴨子的這句話更加慘白起來。

不久之前,那場斃人無數、席卷全國的打擊車匪路霸運動,沒有誰會忘記。九鎮上一個叫做黃皮的小子,趁著這場東風一刀殺死了和他有仇的當時九鎮的車匪大哥丫頭,不但以殺人之罪僅僅判了三年,還因此落下了為民除害的美名。

這些沒過去多久的往事怎能讓人不感到觸目驚心、頭發直立?畢竟除了勇猛到有些變態的何勇之外,在座的其他人都還隻是一個個剛剛成年的半大小子而已。

但是別忘了,何勇是一個危險的人。隻有絕對的聰明才會讓人感到危險,沒有人會去害怕一個腦癱。危險的何勇再次揮手打斷了所有人的質疑。因為,一個說不清是瘋狂的還是天才的,卻絕對是天馬行空的計劃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成形。

每個人都等著何勇說話,隻有皮鐵明膽戰心驚、渾身發冷。他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的事情會引發如此危險的局麵。鼓起勇氣,他如同放連珠炮一般開口說道:“何勇,這麽搞,搞不得。這麽搞那還不如老子提把刀去剁了科長兩父子呢。搞不得!搞不……”

“那你除非把他們兩個剁死。不剁死,他們一報官,你也是一樣地去坐牢,還坐得久些。剁死了,出了人命案,那也是一樣地吃花生米。有什麽不同?”

何勇簡單的話讓皮鐵明啞口無言。是啊,那父子兩人已經被何勇拿刀砍過一次了,也沒有見他們害怕,還趁機敲起了竹杠,再剁幾刀又能有什麽用呢?

一陣麵麵相覷之後,夏冬再次發言,他的語氣中明顯少了之前的那種激動,平和淡然地說:“何勇,我們都是街上的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出事噠,哪個不曉得是我們搞的?如果就這麽去搞,跟送死也沒得區別。”

何勇再一次笑了起來,笑得得意揚揚,胸有成竹。他說:“前幾天,橋邊頭那個木房子裏麵,開店的周老頭被人推開門搶噠,還被甩了兩刀。”

眾人驚懼交加的心情又被何勇無頭無腦的話語打斷了,大家一頭霧水地看著何勇,一言不發。

“虹橋那邊的供銷社也被偷了,值夜班的同樣被甩了幾刀。還有車站那裏的楊記南貨店,還有……”

在何勇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夏冬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輕鬆,其他人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從一九年開始,九鎮突然就冒出了一夥引起相當大轟動的搶匪,幾乎已經到了讓人談之色變的程度。他們來去如風,個個都帶著黑頭套,半夜才開始作案,不管是警察還是流子開的店,隻要被他們相中,必搶無疑,下手極為狠毒。

直到一九九一年因為另外一次偶然事件,那夥劫匪意外被捕之後,各種各樣的恐慌與謠言才消停下來。作案的主犯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是一個住在九鎮車站旁邊,天天待在家裏不怎麽出門的姓胡的小子,而他開店的親外公居然也是他搶劫的受害者之一。

“噗”,一顆黑色的檳榔渣吐到桌麵,發出的悶響使大家都看了過來。夏冬拍打著手上殘餘的細屑,站起身笑著說:“哈哈,你真想得出來。我無所謂,我反正一個人。”

何勇的雙眼驀地圓睜開來,精芒閃動,看著他的兄弟們,說:“你們怎麽看?鐵不鐵我?”

經常聽人說四個字:人格魅力。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好東西。有了這個東西,奸邪可以變明主,流氓也可做皇叔,但究竟什麽是人格魅力?簡單來說,人格魅力就是在性格、氣質、能力、道德品質等方麵具有的很能吸引人的力量。再簡單來說,就是鶴立雞群;更簡單來說,就是牛逼。

何勇至少有一樣足夠他牛逼得與眾不同的特質:膽氣。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被牛逼的何勇煥發出的人格魅力說服了,包括皮鐵明。本來大家不要他去,他卻死都要跟著去。後來,他給我說,他當時隻是想到要和兄弟們一起,不能自己的事自己還躲開。他覺得反正冒充了那夥蒙麵搶匪,臉蒙著,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事情。但是,事後他萬分後怕地說道:“當時,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想到,如果出了事,那麽蒙麵搶匪犯下的所有案件都會被記在他們身上。”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準備好了一切,在家裏守到了淩晨兩點多鍾,整個九鎮完全安靜下來之後,才在何勇的安排下,前前後後,分批出了門。何勇與皮鐵明是最後一批出門的人,當他們趕到神人山腳下那個事先約定會合的小坡上時,夏冬、北條、鴨子三人早就等在了那裏。

順著山坡往下望去,二三十米之外的春風旅社大門依然開著,裏麵透出了燈光人影,在四周漆黑的曠野中,它顯得如同另一個世界般格格不入。

“他們打牌應該是在二樓,是吧?”何勇看著二樓一個人影憧憧、燈光朦朧的窗口問了一句。

“應該是的,一樓大暢大亮的,再怎麽有關係,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那好,我們進去之後,鐵明,你守一樓,不許人出去,其他人一起上二樓,進門之後隻要有人反抗,直接給他兩刀。注意輕重,莫把事搞大了。少說話,要說,盡量說普通話或者市裏的話。夏冬,你和北條負責拿錢,鴨子,我們兩個盯人。莫貪多,桌麵上的收滿了馬上就走。我們直接上山。哪個都莫等人,直接跑,順著鎮後頭的水渠到夏冬屋裏碰頭。”看著眾人臉上露出的緊張表情,何勇又補充了一句非常聰明的話,“不礙事,他們應該不會報警。他們本身都是搞的犯法的事,誰敢報警啊?我們也算是劫富濟貧,不怕,走!”

幾人飛奔到了春風旅社,剛一進去,空空的大廳裏麵並沒有人,也許是他們走入大廳的腳步聲驚動了後麵房內的東家,人未見,聲先到:“來客噠,來客噠。靈兒,出來接人。來來來,進來坐啊,吃飯住宿,都有都有啊。”

一個濃妝豔抹的四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當她幾乎是以麵對麵的距離站在了何勇幾人麵前的那一刻,雙方都呆了幾秒,一時之間,甚至連何勇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隔著麵紗,兄弟幾人看見了這個女人臉上表情的劇烈反應,由客套的笑容變為驚訝、恐懼,嘴巴慢慢張大,似乎馬上就要叫出聲來。

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一個奇怪的外地口音先她一步響了起來:“喊一聲,就弄死你!”隨著說話聲,一把刃口閃著寒芒的菜刀架在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女人的嘴巴緊緊地閉了起來。

持刀者,夏冬!

何勇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那個平時禮貌內斂到似乎有些怯懦的少年,還深深隱藏著另外一麵。

“看好她,哪個出去就砍!”非常驚異地看了夏冬一眼之後,何勇將女人一把扯過來,朝鐵明那邊一推,當先衝上了樓梯。

樓上的房間裏旅客確實在打牌。幾個有些邋遢卻麵相精明的男人,正大馬金刀地圍坐在一張圓桌前麵打著撲克。周圍還有幾個穿著土氣,分不清年紀的女人靠著他們,嗲聲嗲氣地打情罵俏,個個臉上都塗了差不多一斤粉。鴨子留在了走廊,何勇和其他兩人衝進房裏的時候,屋內的人都呆在了那裏。

這次何勇沒有多言半句,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飛跑過去,一把將離他最近一個男子的頭發抓起,對著手臂就劈了一刀。鮮血噴湧而出,眾人驚恐至極地看著他。

何勇拿腔捏調地說:“拿錢,哪個動就殺了他!”

很快,夏冬和北條就將桌上所有的錢放入了早就準備好的袋子裏麵。三人轉身要走,一個一直坐在屋內一角,並沒有打牌的年輕人這時站起身,說了一句話,說的是正宗九鎮口音:“你曉不曉得這裏的老板是哪個?”

何勇回答了他,不是用嘴,而是用刀。他走過去,將那個年輕人按在牆上,一刀就甩了過去,然後他轉身離去。那天晚上,他們成功了。

一共搶到了九百五十多元錢,但是加之前的錢,離三千還差很多。而且,他們真的應該聽完那位年輕人說的話。因為,如果他們耐心聽完了那些話,他們就會知道那位年輕人口中的老板叫胡力。那麽日後,我們也許就不會那麽不小心。

“跛爺保長,胡力飛強;唐五一林,猴兒敢闖。”下街胡氏三雄的大哥——胡力。他的錢是搶不得的,無論是誰,你搶他的錢,他就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