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已成灰(1)

我的血流進小三的血管

刺鼻的藥水味。艾樂樂在一片白色的包圍中,像一隻失去方向的螞蟻。她看著蘇凡揪住一個又一個護士問索拉的情況,竟然邪惡地想:"索拉,你去死。"她知道自己本不該有這樣惡毒的詛咒,可是索拉帶給自己的,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終於問到情況了,醫生皺皺眉問:"你是她什麽人?""

"親人。"

"直係親屬?"

"男朋友。"

"哦,男朋友,她的情況不妙,大量出血,需要輸血,在這個手術協議上簽字。"蘇凡拿起筆,手劇烈地顫抖著,他又問了一句:"孩子,還保得住嗎?"

"孩子?還想著孩子?保大人要緊。"

艾樂樂站在他們身邊,像一個呆滯的木偶那樣聽著他們對話。她站在自己的丈夫身邊,看著他以"親屬"的身份為另外那個女人簽下手術同意書。

艾樂樂,艾樂樂,你跑到這裏幹什麽?這時候你真該找個地洞鑽進去,找塊豆腐撞死算了。艾樂樂呆若木雞地靠著牆壁,支撐著不斷搖晃的身體。

蘇凡如此清醒,看來是沒有大礙了,她轉身準備走。

"你女朋友是B型血,現在血庫B型血告急,需要等。"

"等?手術協議都簽了,要等多久?"

"我們已經從其他醫院調血了,您別激動。"

"我不要激動?要等多久?"蘇凡反複問著,仿佛一頭發瘋的野獸那般抱著腦袋,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他額頭繃帶上的血跡又擴大了一些。

艾樂樂行屍走肉般地走過去,伸出胳膊說:"醫生,我是O型血,身體健康,獻過三次血了,我可以。"

"這個可行。"醫生立即把艾樂樂帶進了化驗室。

直到這時,蘇凡才意識到,艾樂樂在自己的身後,足足站了十幾分鍾,看了他十幾分鍾。他簡直不敢相信艾樂樂的舉動。

艾樂樂的體重隻有九十六斤,不過吃飽飯,穿很多衣服的時候,可以滿足五十公斤的獻血體重要求。她一共有三本獻血證,她不怕血,反正自己是O型血,不獻浪費,分一點給有需要的人也沒什麽大礙。

化驗的時候,她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在心底嘲笑自己:"你不是希望索拉死嗎?笨蛋,怎麽當起了英雄?你竟然要把自己的血分給小三,真好笑,艾樂樂,你真有種。"

一臂之隔的索拉緊閉雙眼,嘴唇發白。艾樂樂隻看了一眼,便痛苦地偏過了臉,靜脈一熱,她看著殷紅的血慢慢流進針管。

"帶著我體溫的血,熱的血給你了,索拉,你真是幸福得要命,遇見我這樣一個傻瓜,蘇凡,我什麽不要了,給你,全部都給你。"

出門的時候,醫生給了她一袋牛奶,還是溫熱的,艾樂樂用嘴巴叼住,猛地吸了一口,冰涼的身體這才漸漸有了溫度。熬了一夜,加上驚嚇,艾樂樂站起來,眼前一陣暈眩,蘇凡趕緊上前扶住她。蘇凡的手把她摟得緊緊的,生怕她飛了。

艾樂樂緩緩地挪開他的手,衝他笑笑:"我看沒什麽事了,我先走了。有什麽需要,你打電話,銀行卡要嗎?要,肯定要的,哪有白看的病。"

她從包裏掏出錢包,一字拉開,抽出一張卡:"這張,是我們家活期存的錢,就是用來修車、買菜、孝敬父母用的。"

她又抽出一個存折:"這個,是死期的,現在醫院也能刷存折,今天正要往裏麵存錢呢,正好,給你。密碼你知道,咱媽的出生年月。"蘇凡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到每一處肌膚都知道什麽味道的女人,有些發愣。

他不知道是接下,還是推開好。艾樂樂淒慘地一笑,喃喃地說:"都給你了,收好了,我先走了,我很累。"

她用力將卡和存折往蘇凡懷裏一推,飛快地跑開,明明腿軟得厲害,腳底卻像裝了馬達,一口氣跑到門口,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如果不跑這麽快,一定會後悔。"艾樂樂整個人都靠在後座上,茫然無力。

"會後悔,後悔把那些辛辛苦苦摳下的錢都交給你,可是,離開你的心,不會再動搖,蘇凡,再見。真的再見。"

這一份愛情已經沒有了溫度,努力握在手心也隻會繼續傷害自己,死纏爛打不是艾樂樂的風格。

蘇凡一無所有的時候,對艾樂樂說:"寶貝,等我,我一定讓你幸福。"

艾樂樂說:"生命那麽長,等你幾年算什麽。"可是,現在艾樂樂不願意再等蘇凡走出這段擁擠的婚姻,三個人的婚姻,注定要有人出局。

生命那麽短,等你幾年多浪費,蘇凡,你出局了,帶著你的索拉,你的女神,一起出局,就算我是一個俗得要命的女人,也不會再要這樣施舍的婚姻。

回家之後,艾樂樂胡亂用熱水洗了把臉,快速地將自己裹進被窩,四麵八方襲來的痛楚讓她無法抵擋,隻能翻一個身,狠狠地咬住被角,臉上一片濕潤。

我該何去何從

"樂樂,這幾天你臉色不對。"開完碰頭會後,陳昕合上文件夾,看看麵容蒼白的艾樂樂,不安地問,"是不是病了?"

"沒事。"艾樂樂喝了一口大麥茶,滾燙的**滑入腸胃,整個人都舒緩了些,這種茶帶著淡淡的咖啡味,滿足了自己想喝咖啡的,又不像咖啡那樣傷胃。沒有男人疼愛的女人,更不該怠慢自己。

艾樂樂看了看財務最新的業績報表,皺著眉頭說:"這個月業務量不行,接了兩個小案子,還不夠發工資,"久宜家居"的代理費還拖欠著。"

"久宜那邊我也發愁,都想找專業討債公司了,這樣下去我們周轉肯定要出問題。"陳昕轉著簽字筆,這筆生意是她跑的,對方老板是她朋友,她也不知怎麽辦才好。

直到一切親力親為,艾樂樂才真的知道,她恨不得手下的業務員們二十四小時都在想工作,為工作賣命,幻想那些設計師和文案們日夜地想方案,比永動機的馬力還足。

陳昕覺得不甘心,和艾樂樂在辦公室裏商量了一個小時後又把大夥召集起來動員了一番。倒是周禮,不緊不慢地說:"兩位老板這樣急也不是辦法,風水輪流轉,總會有好轉的時候的。"他天生就這性格,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但工作起來卻賣力得要命,艾樂樂無奈地搖搖頭。

會一直開到了十二點,大家早已經東倒西歪、饑腸轆轆。艾樂樂看了看其他幾個員工,或許他們已經和以前的自己一樣,早在心裏罵"變態老板"了吧。將心比心,艾樂樂這才懂得"不在其位,不知其難"的意思。她隻覺得眼前的色彩越來越濃重,臉離桌麵越來越近,最後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塌到了桌子上。

砰!艾樂樂連著椅子翻了出去。

陳昕趕緊跑上前,把她扶到沙發上,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嘴邊。

艾樂樂緩慢地喝了一口,覺得胸口舒緩了很多。她看著滿臉疑惑的陳昕,滿目哀傷,怎麽能告訴她,自己傻到去給情敵獻血,還把所有身家都交還給了蘇凡,任他們逍遙快活?她已經徹底出局了。

陳昕一定會破口大罵,罵蘇凡,罵自己。於是,艾樂樂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打趣說:"老板,我要報工傷,你看把我累的。"

艾樂樂的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去,公司、家,兩點一線,沒有其他的去處,不用逛菜場買菜做飯,不用想著高漲的房價,偶爾為節節攀升的油價發愁,最後發現無論怎麽發愁,它照漲不誤,於是也就漸漸淡定了。

她和蘇凡的狀況,應該屬於主動分居的階段,誰也沒有提離婚,誰也沒有什麽協議,蘇凡不再回家。

艾樂樂怎麽知道,蘇凡不是不想回家,他是不敢回那個家,如今的局麵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倘若當初他能堅定一些等待索拉,就不會遇見艾樂樂;倘若遇見艾樂樂之後他能抵擋住心中那個少年的夢想,他也就不會傷害艾樂樂。

索拉還不知道自己的血管裏流淌著艾樂樂的血液,倘若知道了,會做何感想?那一天,艾樂樂捋起胳膊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隻是看他的眼神充滿絕望,那是一種"心已成灰"的絕望。他已經明白,他傷害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她平凡,平凡到丟到人群中,他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她;她任性,終日瀏覽網站狂戀網購,可是她買的東西,從來沒有一件超過自己承受的能力範圍;她庸俗,喋喋不休地在他麵前談論同事新買的LV包包,卻從未問他要過一次。

直到現在,他給她買過的最貴的禮物,就是那輛黃色的小飛度,提車的那一天,艾樂樂將車停到路邊,摟著蘇凡的胳膊,親了他好幾口。

她看著蘇凡眼眸亮晶晶地說:"以後我上下班不怕下雨了,老公你好偉大!"拿到房子鑰匙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說:"老公,以後不怕日曬雨淋嘍,我們有房子了!"

當他明白她隻需要一份安穩的時候,一切已經遠離。因為這次車禍,索拉再也不能生育了,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一個女人連這份權利都失去了,倘若再失去愛的人,情何以堪?

很多次蘇凡走到小區樓下,尋找自己家的那盞燈,大多數的時間,那些燈都暗著。艾樂樂和陳昕的公司,沒有想象中運營得那麽好,舉步維艱,她不到十一二點,是不會回家的。

蘇凡不知道艾樂樂去了哪裏,在做什麽,他隻能在樓下徘徊,拚命感受艾樂樂站在這裏的心情,她是否也如自己一樣,站在樓下時,長久地看不見那盞燈的亮起,會心急如焚?

蘇凡有鑰匙,卻不敢上樓。艾樂樂也有鑰匙,卻不願回家。

當一個家沒有值得等待的人,也就隻是房子而已。

失控的單親媽媽

"熙熙,你為什麽打架?你知道媽媽多不容易才把你送進這裏?"陳昕看著撅著嘴巴的熙熙,真想甩他幾個巴掌。

陳熙在學校和同學打架,出手特別狠,把同學的臉抓出了幾條血痕。像陳熙這代孩子,家裏一般都是"六對一"陣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加上爸媽,哪個看見自己的心肝寶貝被抓成那樣不心疼?所以對方父母認為孩子可能會因此毀容,極力追究,不僅要索賠,還要揪出陳昕是單親媽媽的事,說陳熙性格孤僻,有暴力傾向,逼著陳熙退學。

陳熙撇撇嘴,根本不理會陳昕,眼前這個他叫做"媽媽"的女人,不過是給他買衣服玩具,晚上偶爾給自己蓋被子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還沒有和外婆阿姨在一起多。

最近外婆回老家,他天天和阿姨在一起,阿姨對她比媽媽對他好,他可以打遊戲到深夜,也能半夜起來拿起冰箱裏的汽水就喝。

陳熙說的阿姨,其實是陳昕雇的保姆,她的母親不可能一直留在杭州照顧陳熙,老家還有弟弟妹妹的家庭要照顧。

"陳熙!你看著我,媽媽在和你說話!"陳熙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把陳昕激怒了,她在這個六歲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本不該屬於這個年齡的冷漠。

陳熙繼續玩自己的手指,偶爾抬起頭看著麵部肌肉已經扭曲的媽媽。

連日來的辛苦和憤怒讓陳昕失去了理智,她揚起手掌,朝陳熙揮過去,巴掌揮到空中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可是已經收不回。陳熙的臉蛋上立即出現了五個紅彤彤的手指印,陳熙瘦小的身體被帶到地上,翻了幾個圈。

阿姨從廚房裏跑出來,趕緊拉起陳熙,揉著他的胳膊。

他竟然沒有哭,隻是迅速地縮進阿姨的懷裏,把臉埋得深深的,無論陳昕怎麽拉扯,他都捂住自己的臉,不再理會她。

阿姨一邊用藥油擦拭他的臉蛋和胳膊,一邊對陳昕說:"沒事,我會照看好熙熙的,你先去上班吧。"

陳昕在擁擠的車流中,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失望無助過。她按了轉向燈,給唐義打電話,駛向唐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