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天晚上的故事:歸來(2)

到了4S店,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夏藍就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一動不動。金管家跳下車來,到店內找到負責人,問能不能幫忙撬開保險櫃。得到的回答是——這裏沒有這樣的服務。而且,用於修車的各種工具,也沒有辦法撬開保險櫃這樣堅固的東西。

時間過去五十分鍾了。夏藍已經心如死灰。現在,任何有常識的人都明白,夏青不可能還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的兒子,我可愛的青青狗,現在已經……

滾燙的淚水從夏藍的眼眶中滑落下來,像硫酸一樣灼燒著他。他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說不出。此刻,他隻在想一件事情。

我要是能立刻死就好了。

為什麽剛才車開得這麽快,也沒出車禍呢?

神啊,既然你收走了我的兒子,也把我一起帶走吧。

讓我死吧。

求你了。

離開4S店,車內的五個人,全都一言不發。

轎車漫無目的地開在路上,像行駛在無邊的荒野。

現實實在是太殘酷了,就連陪在夏藍身邊的兩個保鏢,這兩個鐵血漢子——在看到老板的模樣後,也不禁潸然淚下。

夏藍的身體活著,心已經死了。坐在旁邊的人感覺不到他的生命氣息。

現在,金管家必須代替老板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辦。顯然,是要通知夫人的。而這又是怎樣一出悲劇,他不敢設想。另外,孩子的屍體總是要設法取出來的,但是,該怎樣做呢……

過了好一陣後,金管家試探著問道:“先生,我們已經開到郊外了。前麵有家切割廠,我們要不要……”

夏藍一言不發,也許他什麽都沒聽到。金管家歎息一聲,對司機說:“先開到切割廠去問問看吧。”

車子開到切割廠,金管家看到廠門口有一排椅子。他招呼兩個保鏢把保險櫃抬出來,又把夏藍扶出來,坐在椅子上,然後對司機說:“我現在跟上官夫人聯係,你馬上去把她接到這裏來。先生看樣子已經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了,有些事情要請上官夫人來拿主意。”

司機點了下頭,表示明白了,開著車朝上官雲母親的家駛去。

四十多分鍾後,司機把夫人接到了這裏。雙眼空洞、嘴唇掀動的上官雲剛從車上下來,金管家就立刻迎上去說道:“夫人,事已至此,請您節哀。我現在隻想提醒您,先生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整個人的精氣神全都垮了。請您不要再責怪他,畢竟發生這樣的悲劇是誰都意想不到的。如果這個時候您再刺激他的話,我真的擔心他會……”

上官雲沒等金管家說完,跌跌撞撞地朝切割廠內走去。她經過丈夫身邊,兩個人卻好像誰都沒看到誰。上官雲一眼看到了放在地上的保險櫃,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抱著保險櫃號啕大哭,痛徹心扉地呼喊著兒子的名字。

這種喪子之痛實在是太過悲慘,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碎了。上官雲哭得幾乎要昏死過去,金管家上前將她扶起來,卻什麽安慰的話都講不出來,隻有叫蓋爾把夫人扶到門口暫時坐下。

金管家抹了把淚,長籲一口氣,問切割廠的一個老技師:“你們有辦法把這個保險櫃切割開嗎?錢不是問題。”

老技師歎息一聲,走到保險櫃前麵仔細研究了一陣,說:“這個保險櫃,是由質量最好的碳合金鋼板製造的,鋼板的厚度估計有6到8毫米,是最堅固的保險箱。用高速鋼鋸片銑刀也很難切割開。而且櫃門與門框之間沒有縫隙,撬也撬不開。”

金管家說:“那……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能把它打開嗎?”

老技師想了想:“辦法倒是有的,如果用激光切割的話,就能切開。但是……”

“但是什麽?”

老技師望著金管家,咽了下唾沫。“激光切割,除了把保險櫃切開,裏麵孩子的屍體,也會被切割得支離破碎……那會非常殘忍。你們如果看到孩子的屍體被肢解成那樣,恐怕會接受不了……”

金管家試著想象了一下蜷曲在裏麵的夏青被切割成數截的可怕畫麵,感到不寒而栗。他打了個寒噤,連連搖頭:“對……這太殘忍了。先生和夫人本來就已經悲痛欲絕,要是再讓他們看到這麽可怕的一幕……不,不,這絕對不行……”

“那你們還有其他的辦法打開保險櫃嗎?”老技師問。

金管家焦慮地說:“聽賣保險櫃的那個店員說,如果能聯係到法國的生產廠家,也許能打開。但是,這是個相當麻煩的事情,可能會耗上數天時間……現在是炎熱的6月,孩子的屍體在裏麵,很快就會腐爛,到時候再取出來的話,同樣慘不忍睹……”

老技師垂下目光,跟著搖頭、歎氣。抬起頭來時,他看到一個神情渙散、目光空洞的男人站在了金管家的背後。

金管家回過頭去,看到了夏藍。他不知道老板是什麽時候站在背後的,剛才那些殘酷的對話他有沒有聽到。他問道:“先生,你……”

夏藍按住盡心盡責的管家的肩膀,示意他暫時別說話。默默地站了一刻,他開口道:“金管家,不用再想辦法打開保險櫃了。”

金管家晃了晃腦袋,不明白夏藍是什麽意思。

夏藍走到保險櫃麵前,跪了下來,雙手抱著保險櫃,臉貼在上麵——就像是在擁抱他親愛的兒子。許久許久。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包括那個老技師,全都黯然淚下。

十多分鍾後,夏藍站起來,閉上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說道:“金管家,麻煩你安排一下,在最好的公墓選一個位置,安葬夏青。”

金管家有些遲疑地說:“先生,孩子……還沒從保險櫃裏取出來呀,怎麽安葬?”

夏藍緩緩地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不用取出來了。連同保險櫃一起下葬。”

金管家不由張大了嘴,他靠近夏藍,低聲提醒道:“先生,這個保險櫃裏,裝著價值上億的寶石和玉器呀……”

夏藍望向遠方,聲音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悲傷:“我說過的,這些東西都是他的……”他哽咽住了,“隻是我沒想到,這麽快就送給他了。”

夏藍的喉頭被堵住,眼淚再次滑落。

金管家凝視著夏藍,輕輕頷首道:“好的,我知道了。先生,我這就去辦。”

在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站在幾米外的老技師仔細聆聽著。雖然聲音有些小,他沒有完全聽清,但大致意思,他猜到了。

之後,金管家按照夏藍的吩咐,十分低調地聯係了一處公墓。然後在幾乎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和夏藍一家人一起,把裝著小夏青屍體的特殊“棺材”——這個裝著上億元寶物的保險櫃——秘密地下葬了。

自然,下葬那一天,又是一番讓天地都為之動容的悲痛和哀傷。不忍再敘述了。

這件事情,金管家辦得十分小心謹慎。他非常清楚,如果讓人知道,這裏公墓的某一處埋藏著上億元的寶物,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所以,夏青的墓碑麵前,甚至沒有寫夏青的名字,當然更不可能出現夏藍和上官雲的名字。墓碑上隻刻了幾句話——

這裏埋葬的,是一個天使。

現在,他回到了天上,眨著眼睛看我們。

我知道你愛我們。

我們也永遠愛著你。

每一個看到墓碑上這段文字的人,沒有一個不流下淚水——盡管他們不知道這段話是為了紀念誰。

除了一個——這裏守墓的老人。

他是看著保險櫃下葬的。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夏藍叫金管家給看墓老人一筆錢。這個數字是老人在墓地工作100年的工資總和。要求隻有一個——看好這塊墓。

不是害怕裏麵的寶物被盜和丟失,隻是不想這可憐的孩子在地下還不得安寧。

看墓老人得到這筆巨款,差點兒心髒病突發。他做夢也沒想到能看到這麽多錢——更別說擁有。當即,他就在夏藍和金管家麵前保證(幾乎是立誓),從下葬那一天起,每天他都會隔一小時就巡視一遍墓地,不論晝夜,確保不失。

金管家說,這樣最好。

這個故事講到這裏,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另外一些人的故事。他們的經曆,和之前發生的事情,有緊密的聯係。

他們所做的事情,引發了後麵一係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

這個故事的開始,講的是一對悲劇的父子。現在要講的,是一對特殊的師徒。

特殊之處在於,這是一對盜賊師徒。這個行當的人,一般都不會使用真名,總是以代號相稱,往往到最後真姓實名自己都忘了,隻記得個名號。這兩個人,師父的名號叫獅頭鷹;徒弟的名號,叫隼。

獅頭鷹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十幾歲就入了此行。從一個街頭小賊發展到現在的江洋大盜,偷盜技術早已爐火純青。這個世界上的鎖,隻要是有鎖孔,就沒有他打不開的。可以說,任何人的家,他都可以像逛後花園那樣自由進出。但是混到現在,獅頭鷹早就對這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失去了興趣。他現在是盜賊界的頭把交椅,專挑有難度和有挑戰性的“項目”來做——盜畫、盜寶、盜墓——每一票都是大買賣。

專做“大買賣”,除了礙於盜賊之王的名聲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獅頭鷹畢竟老了,雖說仍然思維敏捷、身手矯健,但始終快六十的人了,幹起“活”來多少有些力不從心。現在他盤算著再最後幹一票大的,從此收手不幹,帶著一生偷盜的錢財,在國外找個天堂般的小島,頤享天年。

獅頭鷹的徒弟隼,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獅頭鷹一生隻帶過兩個徒弟。大徒弟是他真正的得意門生,幾乎學得了獅頭鷹的所有本事。但在一次盜竊銀行金庫的時候,百密一疏,被警衛當場擊斃了。獅頭鷹本來有些心灰意冷,打算再也不教徒弟,但是八年前,他偶然遇到了一個十六歲的男孩,發現這男孩簡直是個奇才。所以,幾乎是上趕著要求這孩子當他的徒弟,並極為不合規矩地倒拿了一筆錢給徒弟,作為禮金。

這個男孩,當然就是現在的隼。

話說回來,獅頭鷹其實是一個十分心高氣傲的人。不知有多少小賊,拿著錢財和禮物拜在他麵前,希望能做他的徒弟,都被他一口拒絕——除了那個他非常喜歡的大徒弟。那為什麽這個十六歲的男孩,能引起他這麽大的興趣呢?

原因還要從獅頭鷹身上講起。

之前說了,獅頭鷹能夠打開幾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鎖。但是,他畢竟是老派的人,對於現在出現的一些新事物,比如高科技的電子密碼鎖,就顯得有些無能為力。

現在的電子密碼鎖,設計十分巧妙。密碼一般都有六到八位,除了知道密碼的人之外,想要猜出密碼是多少,幾乎等於做夢。而且密碼隻允許輸錯兩次,連續輸錯三次的話,就會啟動自動報警係統。一般來說,盜賊們都不敢打這種密碼鎖的主意。獅頭鷹也不例外。在生命的前五十年,他一直認為,電子密碼鎖是他偷盜生涯中的一個雷區,或者說盲點。

但是,遇到隼之後,獅頭鷹驚喜地發現,這個男孩能替自己打開這扇大門。

這是因為,隼具有一種近乎特異功能般的感知能力——他能夠通過意念感應到他想要知道的“數字”。

說具體一點——一組數字密碼,隼能夠僅僅通過感應,就“猜”到這組密碼是多少。當然也有一定的幾率和運氣因素,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準確。但他能控製在三次之內“猜”對,這就已經相當厲害了。

擁有這種特殊能力的人,簡直就像是天生的盜賊之王。遇到他,怎能讓獅頭鷹不感到如獲至寶?

而難得的是,隼竟然也對盜賊這個行業感興趣,願意入這行,當獅頭鷹的徒弟。這更讓獅頭鷹覺得是天意。

八年的時間,其實獅頭鷹並沒有教給隼什麽偷盜技術,而是利用隼的特殊能力,和他一起配合,成功盜竊了一個個電子密碼鎖的保險櫃和保險庫。嚴格地說,他們不能算是一對師徒,而是一對合作者。但隼是個聰明人,他從不居功自傲。他心裏也清楚,如果沒有獅頭鷹的信息和開鎖技術,恐怕自己都沒法接近那些裝著寶物的保險櫃。所以,他總是恭恭敬敬地尊稱“師父”,對他言聽計從。這更是讓獅頭鷹滿心歡喜,把隼視如己出,幾乎當做親生兒子——或者孫兒——來對待。

獅頭鷹一生未婚,既沒有妻室,更沒有孩子。他靠“手藝”發家,生活富裕,住在一套躍層式的大房子裏。自從遇見隼後,他就把這孩子領到家來,吃住一起。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對爺孫。沒人知道這是一對盜賊師徒。

平日,沒“工作”的時候,師徒倆過的日子也和平常人差不多。隼和一般的年輕人愛好一樣,上上網、玩玩遊戲什麽的。老的就跟一般的退休老人一樣,到公園遛鳥、打牌、下棋。表麵上是休閑,實際上是通過和不同人的接觸,獲得各種信息——值得他們“幹活”的信息。

最近,獅頭鷹在一個鳥友那裏,獲得了一個令他十分興奮的信息。

獅頭鷹傍晚回到家,隼正在樓上自己的房間玩電腦遊戲。他聽到師父的聲音,從樓上下來,恭敬地喊道:“師父,您回來了。”

“嗯。”獅頭鷹是個矮小、精瘦的老人,臉上一道道溝壑般的皺紋記錄著他的曆練和滄桑。此刻,他滿麵紅光,坐到沙發上,對隼說,“你過來,我跟你說件事。”

小的和老的比較起來,是一個眉清目秀、白淨標致的大男孩。他一看師父的表情,就知道又有“大買賣”了,立刻坐到師父旁邊。

獅頭鷹望著徒弟,表情暗示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我今天上午在公園裏,聽一個放鳥的老頭兒說了件事。”

隼聚精會神地聽著。

獅頭鷹繼續道:“聽說一個月前,夏藍財團總裁的家裏,出了件事——他家6歲的小少爺,在玩耍時不小心被鎖到了保險櫃裏。結果,孩子悶死在了裏麵。”

說到這裏,獅頭鷹像是故意吊胃口般的停下不說,似乎想看看徒弟能不能猜到後麵發生的事。

隼的想象力顯然沒豐富到能把後續補充完。他頓了幾秒後,問道:“然後呢?”

“這個總裁悲傷過度,加上不忍把兒子的屍體從保險櫃裏取出來,所以命人聯係了一所公墓,把保險櫃連同孩子的屍體一起埋葬了。”

隼皺了皺眉,有些沒聽懂:“不忍取出來?師父……什麽意思?那保險櫃打不開了嗎?”

“對。那孩子可能在玩耍時,胡亂改了密碼,然後躲進去。結果導致誰也不知道密碼是多少——他就這樣悶死在了裏麵。”

“是電子密碼鎖?”

“對。”獅頭鷹盯著隼的眼睛。

隼張著嘴,微微點頭,似乎有些意識到這件事和自己的關係了。他轉動眼珠想了想,問道:“那保險櫃裏除了孩子的屍體,應該還有別的東西吧?”

“當然。”說到這裏,獅頭鷹兩眼放光,“據說,裏麵有價值超過一億元的寶石!”

隼倒吸了一口氣:“一億?這麽多!那總裁就沒想過用什麽辦法打開那保險櫃?”

“想了的。他們找到一家切割廠,原打算把保險櫃切割開,但是考慮到孩子也會被殘忍地分屍,所以放棄了這個想法。將保險櫃當做棺材,那些珠寶作為陪葬,就這樣埋葬在公墓裏了。”

隼張大嘴巴,好像有些聽呆了。過了一會兒,他問道:“師父,這事兒靠譜嗎?”

獅頭鷹瞪了他一眼:“當然靠譜。你懷疑我的判斷能力?”

隼撓了撓頭:“不敢不敢……隻是,您是怎麽判斷這件事的真實性的呢?”

獅頭鷹說:“那個鳥友告訴我,這件事是聽他的朋友——就是那個切割廠的一個老工人說的。而那個老工人,當時親身經曆了這件事。”

說到這裏,獅頭鷹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一邊在屋內踱步,一邊說道:“而且,為了驗證這件事是否屬實,我今天下午已經去考察過了。”

“你去切割廠找那個老工人求證了?”

獅頭鷹哈哈大笑:“你呀,畢竟還是嫩了——如果這樣做,那以後追查起來,不是一下就查到我這裏了嗎?”

隼的臉紅了:“那……師父,您說的考察是指?”

獅頭鷹停下腳步,望著他:“我猜,這種有錢人家裏死了人,一定會選全市最大最好的公墓。所以我下午到雙龍公墓去了一趟——當然,我買了束花,假裝是來悼念親人。我在那裏仔細觀察了一下午,發現果然有端倪。”

隼睜大眼睛,顯得很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