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農的秘密(8)

“哦,好的。”伍樂婷把相冊放回原位,然後將隔板合攏,再把一堆東西放回到櫃子裏,關上櫃門。

十多分鍾後,麥太太送來了午餐。伍樂婷喂狄農吃飯。之後,狄農按慣例睡午覺。

伍樂婷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出神,心中計劃著一件事情。

晚上回到家後,伍樂婷跟好友劉苓打電話:“劉苓,你今晚不上晚課吧?”

“不上,在寢室呢。有事嗎,樂婷姐?”

“你在讀醫科大學之前,是讀的衛校,對嗎?”

“是啊。”

“你是哪一級的?”

“我想想……05級的。怎麽了?”

伍樂婷沒回答她的問題,繼續問道:“你認不認識比你大幾屆的同學?比如03、02級的。”

“認識一些。”

“那你認識錢麗這個人嗎?”

“不認識。”劉苓在電話裏反問道,“誰呀?”

“你別管她是誰。”伍樂婷認真地說,“我現在想找她。你幫我問一下你認識的那些高年級的學長學姐,看他們認不認識這個人。”

劉苓想了想:“我試試吧。但是不一定能問到哦。”

“你盡量幫我問吧。劉苓,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問到了我一定請你吃大餐。”

“你說的那個名字是哪兩個字?”

“錢麗。錢幣的錢,美麗的麗。一個女孩兒。”伍樂婷下午就向狄農問清楚了。

“你想知道她什麽?”

“她的聯係方式,還有……在哪裏住或者在哪裏工作什麽的。”

“這人不會是你的情敵吧?”

“別胡說!我哪兒來的男朋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幫你問問吧,問到了回你的話。”

“拜托了,劉苓。”

掛了電話,伍樂婷躺到床上,長籲了一口氣。現在她能做的,就隻有等待了。如果真有錢麗這個人,而且能跟她聯係上,那很多事情都能找她求證了。

但是,等了一個晚上,劉苓也沒有打來電話。伍樂婷未免感到失落——看來打聽一個人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第二天,伍樂婷在照顧狄農的時候,盡量表現得不那麽心事重重。可直到下午,狄農睡完午覺,也沒等來劉苓的電話。伍樂婷沮喪地想,這事可能沒什麽希望了。

沒想到,四點過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伍樂婷心中一震,趕緊摸出手機——果然是劉苓打來的!她心中暗喜,表麵上卻裝出平靜,對狄農說:“狄老,我到門口去接個電話。”

“去吧。”狄農說。

伍樂婷快步走到走廊盡頭,接通電話:“劉苓,你幫我問到了嗎?”

“我幫你問了不下十個人,終於打聽到了。”劉苓用疲憊的口吻說。

“太好了!”

“別這麽高興。我沒問到她的電話,隻問到了她的工作地點——我那個學姐也隻知道這麽多。”

“沒關係,你說吧,她在哪裏工作?”

“市三醫院,聽說是個婦產科的護士。”

“這就行了,謝謝你,劉苓!下次我請你吃那個……你想吃那家,叫什麽?”

“蘇坦土耳其餐廳。”

“對。改天我們就去吃。就這樣啊,掛了。”

收起電話,伍樂婷精神大振。果然有錢麗這個人,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錢麗……不過,現在知道了她工作的地方,就可以去找她了。

今天下班後,我就到三醫院去……哦,還要先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她今晚上不上班。對,就這麽辦。

伍樂婷拿定主意,轉過身去,遽然看到身後站著一個人,嚇得驚叫一聲,後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她定睛一看,是院長。

“葛……葛院長,您怎麽在這兒?”伍樂婷吞吞吐吐地說。

“我上樓來隨便看看。”院長沉著臉,“你怎麽沒在病房裏?”

伍樂婷十分尷尬:“我……出來接個電話。”

“接電話用得著到走廊盡頭來接嗎?不能就在門口接?”

伍樂婷張著口,無言以對。

“你經常這樣嗎?”

“不,隻有今天這一次。”伍樂婷感到委屈。

“你跟誰打電話?”

“我的大學同學。”

“你們在聊什麽?”

伍樂婷抬起頭來,驚訝地望著院長:“這是我的私事,葛院長。”

短暫的沉默。

“既然是私事,就不要在工作時間閑聊,而且還離開病房這麽遠。伍樂婷小姐,你這是擅離職守。”院長嚴厲地指出。

天哪,我隻是一個護理人員,又不是監獄的看守。伍樂婷忍住沒有說出來。

“好了,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種情況。”院長說,“你回病房去吧。”

伍樂婷點了下頭,快步離開。

“等等……”院長突然叫住她。伍樂婷回過頭來。

“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伍樂婷小姐,你沒有忘記合同上的內容吧?”院長凝視著她說。

他……猜到了我電話的內容?伍樂婷心中暗暗吃驚。不,不可能——她迅速回想著——剛才我在電話上說的話,沒有一句會透露出我想幹什麽……想到這裏,她底氣足了許多,回應道:“是的,葛院長,我沒有忘。”

“那就好。你知道,如果違約的話,你要支付10倍的工資作為違約金——希望你謹記此條。”

“我明白。還有別的事嗎,葛院長?”

“沒有了,你去吧。”

伍樂婷走到病房,推門進去,將門關攏。

葛院長麵無表情地凝望著伍樂婷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下午下班後,伍樂婷在下山的路上,打114查詢到了市三醫院婦產科的電話。她立刻打了過去。

“你好,三醫院婦產科。”對方接起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錢麗護士的朋友。”伍樂婷謊稱道,“我想問一下,她今晚上班嗎?”

“我看看……”對方好像是在查找名單,“嗯,今晚有她值班。”

太好了!“好的,謝謝!”她掛了電話。

來到公路上,伍樂婷招了一輛出租車,晚飯都顧不上吃,直奔三醫院。

坐在車上,伍樂婷設想著該怎樣跟錢麗說起此事。僅僅是證實一下,她當初有沒有照顧過狄農——還是跟她深入交談,了解更多的情況?當然,能了解得越詳細越好。但是——伍樂婷有些擔心——這樣一來,也許會暴露自己現在正在照顧狄農的事實。如果讓院長知道了……

算了,到時候看情況而定吧。不想這麽多了。

到了三醫院,伍樂婷在大廳的谘詢台問到了婦產科所在的大樓。她乘坐電梯到達婦產科住院部。醫科大學畢業的她非常清楚,護士一般不在門診,在住院部的可能性大得多。

婦產科的住院部裏住滿了待產的孕婦。伍樂婷粗略估計,這裏的病房不會少於100間。看來挨著找是不可能了。她來到護士站詢問。

“錢麗?她主要負責702到705病房。”一個老護士告訴伍樂婷,又問,“你找她幹什麽?”

“我是她的一個朋友,來看看她。”

“要不要我幫你叫她?”

“可以嗎?真是太謝謝了。”

老護士抓起台子上的電話,撥了一串數字。接通後,她說道:“錢麗,你現在有空嗎?……很忙?那你忙完後到護士站來一下吧。你的一個朋友來找你……嗯,女的。她正在這兒呢……”

老護士望向伍樂婷。“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糟了。伍樂婷心中咯噔一下。我謊稱是她朋友,沒想到她會問我的名字。事到如今,她隻有硬著頭皮回答道:“我叫……伍樂婷。”

老護士把這個名字告訴錢麗。果然,她很快就疑惑地望著伍樂婷說:“錢麗說不認識你呀。”

“我是她一個朋友的朋友。”伍樂婷尷尬地說,“找她有點兒事,就耽擱她一小會兒。”

老護士轉達了伍樂婷的話。這次她掛了電話,說:“錢麗請你等一會兒,她忙完就過來。”

“誒誒,好的。”伍樂婷鬆了口氣。她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待。現在肚子有些咕咕叫了,但她不知道錢麗什麽時候會來,隻好忍著,不敢出去吃飯。

等待的過程中,伍樂婷一直關注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每個年輕護士,試圖通過直覺認出錢麗。大概四十分鍾後,從左側通道走過來一個漂亮的女護士。伍樂婷眼前一亮——大眼睛、圓臉蛋——和狄農的描述差不多。會不會就是她?

這個女護士走到護士站,問剛才打電話的老護士:“袁姐,起先找我那人還在嗎?”

真的是她!伍樂婷心裏一陣激動。沒等那老護士回答,她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錢麗麵前,微笑著說:“你好,是錢麗護士吧?我叫伍樂婷。”

“你好。”錢麗友善地回答,一看就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找我什麽事?”

“嗯……我是通過我在衛校的一個朋友打聽到你的工作地點,才找來的。想耽擱你一點兒時間,問件事情。”

“什麽事,你問吧。”錢麗大方地說。

伍樂婷望了望周圍,說:“我們能不能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說話?”

錢麗略微考慮了一下:“好吧。但是我真的很忙——這段時間生孩子的孕婦特別多。不能耽擱太久。”

“我知道,就幾分鍾,不會太久的。”

“那好,我們到露台上去談吧。”

錢麗帶著伍樂婷來到走廊旁邊一個寬闊的露台。這裏是提供給病人們散步的地方,現在因為是吃晚飯時間,一個人也沒有。她們走到花壇旁,錢麗麵向伍樂婷:“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伍樂婷點頭,“是這樣,我想向你證實一件事情。”

“什麽事?”

“你以前讀過衛校,對吧?”

“是啊。”

“大概十年前,你在衛校還沒畢業的一個暑假——你有沒有到過‘仁愛臨終關懷醫院’打工?”

錢麗怔了一下,緩緩點頭:“對,有這件事。”

伍樂婷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那麽,你當時是不是負責照顧一個特殊的老人,叫做狄農?”

“啊……”錢麗驚呼道,“你……怎麽會知道?”

“為什麽你這麽吃驚?”伍樂婷凝視著錢麗的眼睛,“這件事不該有人知道嗎?”

錢麗忽然顯得窘迫起來,她躲避著伍樂婷的目光:“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是一個……”

“是一個秘密。”伍樂婷替她說了出來,“對嗎?”

錢麗驚詫地張大了嘴:“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請放心,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是想了解當初是怎麽回事而已。”

“抱歉,這件事情恐怕我不方便告訴你。”

“我明白。”伍樂婷點頭道,“因為你當初簽了一份合同,上麵規定必須對此事保密,對不對?”

錢麗此時已經震驚得目瞪口呆了:“天啊,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所以你沒有必要對我隱瞞。況且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就算違約,也不必支付10倍工資作為違約金了。”

“你看過這份合同。”錢麗瞪大眼睛說。

“可以這麽說。”伍樂婷點頭。

靜默了片刻,錢麗問道:“你跟我打聽這件事,到底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我隻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去那裏打工,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麽,還有你跟狄農老人相處的一些細節——就這些,能告訴我嗎?”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就當是幫我的忙,好嗎?這件事對我非常重要。”伍樂婷誠懇地說。

錢麗和她對視了一刻:“好吧。這件事,雖然已經過了十年,但我仍然印象深刻。我一生中很少遇到這種特殊而幸運的事。”

“幸運?”

“可不是嗎?”錢麗仰望夜幕漸臨的天空,回憶道,“我那時才十六歲。暑假到來之前,我從學校的公告欄看到一則招聘暑期護工的啟示。我想鍛煉自己,也想賺點兒零花錢,就去應聘了,沒想到一下就成功了。

“能應聘上已經令我十分欣喜了。然而更令我意外的是,那家臨終關懷醫院的院長竟然主動提出要給我高薪。那時的我隻是個學生,就算隻給我一個月三、四百塊錢,我都很滿足了。但是,我居然拿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資——每月2000元!一個暑假就是4000元!你知道嗎,當時我爸媽的月薪都沒這麽高!”

伍樂婷點著頭,表示理解——和我那時的感覺一樣。她暗忖。

錢麗的話匣子打開後,似乎就關不上了:“當然,獲得高薪的代價,就是要簽一份看起來有些古怪的合同——你已經知道內容了。不過,在我看來,那合同上規定的條款實在是太容易辦到了——不就是保密嗎,這有何難?況且,工作內容又十分簡單,隻需要照顧一個老人就行了——這種好事可不是經常都能遇到的。”

伍樂婷意識到接下來的部分是重點了:“你是怎麽照顧狄老的?”

錢麗回憶著:“很容易,也很輕鬆。我記得,就是喂他吃飯,幫他擦擦身子什麽的。然後,就是陪他聊天了。”

伍樂婷巧妙地提示道:“為什麽你要喂他吃飯呢?他不能自己吃嗎?”

錢麗想了想,“啊”地低呼一聲:“我記起來了,他的雙手都被固定在病床的兩側,無法自由活動。原因好像是……因為他精神有問題。”

全都對上了。伍樂婷深吸一口氣,進一步證實:“是那個院長告訴你的,對嗎?”

“是的,是他告訴我的。”

“那你自己怎麽認為呢?你覺得狄老精神有問題嗎?”

錢麗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答道:“說實話,我真沒感覺到他有精神問題。他十分和藹可親,言談舉止也挺正常的。除了……有時他會說一些比較怪異的話。”

“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其實就是跟我講故事。他十分擅長講故事,經常讓我聽得入迷。”

“你還記得那些故事的內容嗎?”

錢麗搖頭。“記不清楚了,隔太久了。但我隱約有些印象——那些故事都挺神奇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比如關於達·芬奇的故事?”

錢麗愣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對對,他講過關於達·芬奇的故事……老天,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你是狄老的什麽人?”

伍樂婷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將話題岔開:“我還知道,你分享了他那個矮櫃子的小秘密,並且,你悄悄用圓珠筆在櫃子底部寫下了自己名字的拚音字母。”

“啊……噢!”錢麗雙手撫在臉頰,臉色微微泛紅。她現在的表情非常複雜——感動、驚愕,又有些不好意思,“天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幾乎都忘了這事兒!對,我確實這樣做過。我想跟後來發現這個櫃子秘密的人開個玩笑。但我沒想到竟然有人知道這代表我的名字……”

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麽,問伍樂婷:“你就是那個發現櫃子秘密的人?”

伍樂婷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你是怎麽發現的?”錢麗問,忽然又像是想到了答案,“你是狄老的孫女?”

“狄老沒有告訴過你嗎?他連兒女都沒有,哪來的孫女?”

“那是怎麽回事?”錢麗剛問出口,又猜測了一種可能性,“狄老臨死之前,把這個櫃子送給了你?”

事到如今,伍樂婷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盯著錢麗的眼睛說:“如果我告訴你,狄老根本就沒有死,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你相信嗎?”

錢麗睜大雙眼,瞪著伍樂婷看了足有半分鍾,搖頭道:“不,這不可能。他當時患了絕症,好像是……”

“白血病。”

“對,而且已經無法醫治了。正因為如此,他才住進臨終關懷醫院的。他……不可能現在還活著。”

伍樂婷無意繼續談論這件事情,她要證實的事已經非常清楚了。她衝錢麗笑了笑:“謝謝你,錢麗護士,我想了解的事情就這麽多。不打擾你工作了。真的非常感謝,再見。”

說完,伍樂婷朝走廊走去。錢麗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發呆。

走出三醫院,伍樂婷緩步行走在大街上。現在她腦中思緒萬千,竟然忘記了腹中饑餓。她必須將心裏的所有疑問和困惑清理一遍。

目前看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狄農說他在這家臨終關懷醫院住了十三年,事實果然如此!他沒有騙我,更不是在說瘋話。相反,撒謊的人是葛院長!他非常清楚狄農在這裏住了多久,並且欺騙了每一個來照顧狄農的女孩。讓她們都認為,自己在離開不久後,狄農就因病去世了。

現在的疑問是——葛院長為什麽要這樣做?他把狄農的雙手固定起來,又每隔一段時間找不同的人來“照顧”他——實際上可能是監視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把狄農控製起來,究竟有什麽目的?這會不會是個陰謀?

而且,奇怪的還有另一件事——狄農為什麽對此並不反感呢?對了,他說過,自己以前曾做過一件錯事。為此,他願意用一生來贖罪。這件“錯事”究竟是什麽?和葛院長有關係嗎?

突然,伍樂婷猛地想起第一天來應聘時,葛院長特別叮囑她的一件事——

假如這個老人某一天突然死了,或者是你預感到他要死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啊——伍樂婷心中一驚,一個念頭從她腦中冒了出來——難道,院長把狄農“養”起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等他死?

可是,狄農死後——假設他死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這時,伍樂婷又想起了狄農跟她講過的那些撲朔迷離、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希望藍鑽的真相;達爾文不為人知的秘密;達·芬奇留給世人的“信息”——老天啊,如果他說自己在臨終醫院住了十三年是真的,那這些事情,會不會也是真的?

一係列無法得知的疑問交織盤旋在腦海裏,使伍樂婷感到深深的迷惘。更令她困惑不安的是,現在她已經卷入到了這件事情之中,是趁早全身而退,還是留下來,進一步弄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