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勇者無畏(2)
◆痛哭和珍
石評梅
慘淡莊嚴的禮堂，供滿了鮮花，掛滿了素聯，這裏麵也充滿了冷森，充滿了淒傷，充滿了同情，充滿了激昂！多少不相識的朋友們都掬著眼淚，來到這裏吊你，哭你！看那滲透了鮮血的血衣。
四圍都是哀聲，似乎有萬斤重閘壓著不能呼吸，燭光照著你的遺容，使渺小的我不敢抬起頭來。和珍！誰都稱你做烈士，誰都讚揚你死的光榮，然而我隻痛恨，隻傷心，這黑暗崎嶇的旅途誰來導領？多少偉大的工程憑誰來完成？況且家中尚有未終養的老母，未成年的弱弟，等你培植，待你孝養。
不幸，這些願望都毀滅在砰然一聲的衛士手中！
當偕行社同學公祭你時，她們的哀號，更令我心碎！你怎忍便這樣輕易撒手的離開了她們，在這虎威抖擻，豺狼得意的時候。自楊蔭榆帶軍警入校，至章士釗雇老媽拖出，一直是同患難，同甘苦，同受驚恐，同遭摧殘，同到宗帽胡同，同回石駙馬大街。三月十八日那天也是同去請願，同在槍林彈雨中掙紮，同在血泊屍堆上逃命；然而她們都負傷生還，隻有你，隻有你是慘被屠殺！她們跟著活潑微笑的你出校，她們迎著血跡模糊的你歸來，她們怎能不痛哭戰場上倒斃的勇士，她們怎能不痛哭戰鬥正殷中失去了首領！
和珍！我不願意你想起我，我隻是萬千朋友中一個認識的朋友，然而我永遠敬佩你做事的毅力，和任勞任怨的精神，尤其是你那微笑中給予我的熱力和溫情。
現在夜已深了，你的靈前大概也綠燈慘慘，陰氣沉沉的靜寂無人，這是你的屍骸在女師大最後一夜的停留了，你安靜的睡吧！不要再聽了她們的哭聲而傷心！明天她們送靈到善果寺時，我不去執紼了，我怕那悲涼的軍樂，我怕那荒郊外的古刹，我更怕街市上，灰塵中，那些蠕動的東西。他們比什麽都蠢，他們比什麽都可憐，他們比什麽都殘忍，他們整個都充滿了奴氣。當你的棺材，你的血衣，經過他們麵前，觸入他們眼簾時，他們一麵瞧著熱鬧，一麵悄悄地低聲咒罵你“活該”！他們說：“本來女學生起什麽哄，請什麽願，亡國有什麽相幹？”雖然我們不要求人們的同情，不過這些寒心冷骨的話，我終於不敢聽，不敢聞。自你死後，自這大屠殺閉幕後，我早已丟失了，嚇跑了，自己終於不知究竟去了哪裏。
和珍！你明天出了校門走到石駙馬大街時，你記得不要回頭。你一直向前去吧，披著你的散發，滴著你的鮮血，忍痛離開這充滿殘殺，充滿恐怖，充滿豺狼的人間吧！
沉默是最深的悲哀，此後你便贈給我永久的沉默。
和珍，夢！噩夢！想不到最短時期中，匆匆草草了結了你的一生！然而我們不幸的生存者，連這都不能得到，依然供豺狼蟲豸的殘殺，還不知死在何日？又有誰來痛哭憑吊齒殘下的我們？
每天進步一點點
理性昏睡的時候，野蠻就會恣肆，但是終會有強毅不屈的偉岸身軀出現在這個關頭。
人類的曆史永遠貫串著文明和野蠻的搏鬥，盡管黑暗暫時會籠罩大地，但是，終究遮掩不了理性的光芒。是大義大勇的靈魂在殉道的選擇中延續著文明的種子，是勇者書寫了曆史，塑造了現實，啟迪著將來。
◆萬塞蒂致但丁·薩科書
萬塞蒂
我親愛的但丁：
我還要為我們生存和自由的權利進行辯護，隻要我們一息尚存，我們要為此進行到底；然而，政府、財閥以及一切反動勢力都死死與我們作對，因為我們是自由的信徒和無政府主義者。
關於這一點我寫得很少，因為你現在年紀還太小，不懂得這些事和一些其他的事；不然的話，我很想跟你講講這些道理。假如你能順利成長的話，長大以後你就能懂得你父親和我這個案件以及我們即將為之殺身的那些信念。
現在，我把我所知道有關你父親的一切講給你聽。他不是什麽罪犯，而是一個我生平所見最勇敢的人。總有一天，你會懂得我下麵跟你說的這些話。你父親在為人類爭取自由和正義的劫運中，獻出了自己心靈中最寶貴、最神聖的東西。那一天，你會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感到驕傲；而且，如果你有足夠的勇氣，一定會在反對暴政、爭取自由的鬥爭中接替他的崗位，洗雪我們所蒙的不白之冤。
如果我們這次死劫難逃，你一定會懂得（等你能充分理解這場悲劇的時候），在以往那戰鬥的八年中，那充滿憂鬱、憤怒、精神和痛苦的八年中，你父親（他和我）對你多麽好，多麽勇敢。
從現在起，你對你母親、英尼絲和蘇茜要好，要勇敢，要想盡一切辦法安慰她們，幫助她們。
我希望你也把我當做你父親、你母親、英尼絲、蘇茜和你自己的同誌和朋友來紀念。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並不是罪犯，沒有做過殺人越貨的事；我隻不過為消滅人間的罪惡和爭取人類的自由略微作過一點鬥爭罷了。
記住，但丁，凡是誹謗你父親和我的人都是騙子，都是在侮辱無辜的死者，隻因為他們生前是勇敢的人。但丁，還要記住，要知道：假如你父親和我是膽小鬼、偽君子或者自己信仰的叛徒，他們是不會把我們處死的。根據他們為陷害我們而捏造的證據，即使是一隻得了麻風病的瘋狗，他們也不能給它定罪的；即使是毒得要命的蠍子，他們也不能把它處死的。根據我們為要求複審提出的證據，即使是一個謀害親娘的逆子，或是一個殺人越貨的慣犯，他們也會準予複審。
記住吧，但丁，要永遠記住這些事情：我們不是罪犯，他們是用莫須有的罪名給我們定罪的；他們拒絕複審此案。假如我們在忍受了七年零四個月零十七天慘無人道的折磨和冤屈之後，還是非被處死的話，那原因我已經告訴了你；因為我們站在窮人一邊，反對這個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製度。
有關我們這個案子的文獻（將來你和別的人一定會收集保存）會向你證明：你父親、母親、英尼絲、我一家人和我自己都是反動的美國財閥集團和政治借口下的犧牲品。
總有那麽一天，你會徹底認清促使我寫上麵這些話的人們的凶惡麵目的。那時，你就會對我們肅然起敬了。
最後，但丁，要永遠做個勇敢的人，做個好人。我擁抱你。
附：我現在給你母親留下這本《美國聖經》，因為她一定會喜歡看到的。等你長大一點，看得懂《聖經》時，她會送給你的。拿它作紀念吧。這也可以證明溫絲羅太太對我們大家有多麽好，多麽慷慨。永別了，但丁。
巴托羅密歐
1927年8月21日於馬薩諸塞州
監獄死牢
每天進步一點點
曆史上勇者輩出，他們不惜以犧牲生命為代價來捍衛正義、自由和民主權利，他們懷抱堅定不屈的信念同惡的勢力進行不懈鬥爭的精神，怎不讓我們深深敬佩？
我們從他們身上能夠看到，要想獲得生命的尊嚴，還必須要有準備付出生命去捍衛的勇氣。正如詩中所歌：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蘇格拉底之死
房龍
蘇格拉底在一生中（他被處以死刑時已年逾七十），試圖告訴人們，他們正在虛度年華，生活得毫無意義，把過多的時間花在了空洞的歡樂和虛無的勝利上，一味揮霍偉大的上帝賜予的各種恩典，力求使自己的虛榮心和野心得到哪怕是幾小時的滿足。他完全相信人的命運是崇高的，因而打破了舊哲學界設置的所有框框和禁區，甚至比普羅塔哥拉走得還遠。普羅塔哥拉教給人們：“人是衡量世間萬物的尺度。”蘇格拉底則聲稱：“人的無形意識是（或者應該是）世間萬物的最後尺度；塑造命運的不是上帝，而是我們自己。”
蘇格拉底在法官麵前的演講（準確地說，法庭上共有五百名法官，是蘇格拉底的政敵精心挑選的，其中有些人還會讀書寫字），對任何聽眾來說，不管他們是不是持同情態度的，都是最鼓舞人心的通俗易懂的道理。
這位哲學家爭辯說：“世界上誰也無權命令別人信仰什麽，或剝奪別人隨心所欲思考的權利。”他又說，“人隻要具有自己的道德和信念，即使沒有朋友的讚同，沒有金錢、妻室和家庭，也會成功。但是如果不徹底研究問題的來龍去脈，任何人都休想得出正確結論，因此，必須擁有討論所有問題的充分自由，必須完全不受官方的幹涉。”
遺憾的是，這個被告是在錯誤的時間闡述了錯誤的論斷。早在伯羅奔尼撒半島戰爭之後，雅典富人與窮人之間、主人與仆人之間的關係便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蘇格拉底是“溫和分子”——一個既看到雙方利弊，又力圖找到折中方案以滿足一切有理智人士的自由主義者，這自然得不到任何一方的好感，不過那時候雙方勢均力敵，騰不出手來對付他。
到了公元前403年，那些百分之百的民主派完全控製了王國，把貴族趕跑了，蘇格拉底也就在劫難逃了。
他的朋友知道了這一切，建議蘇格拉底盡早離開這座城市，這是很明智的。
蘇格拉底的敵人並不比他的朋友少。在大半個世紀裏，他一直充當“口頭評論家”，成為一個絕頂聰明的大忙人，善於把那些自我標榜為雅典社會支柱的人的偽裝和思想騙術揭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甚至成為一種癖好。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在希臘家喻戶曉。他在上午談到一些趣事，到了晚上全城便無人不知了。有人為他編演了戲劇。他被捕入獄時，全希臘沒有一人不對他一生中的大小瑣事了如指掌。
在審判中起主導作用的那些人（例如那個既不會讀又不會寫、隻因為通曉上帝旨意而成為起訴中最賣力氣的可敬的糧販子）深信他們審訊蘇格拉底是在為社會盡職，為城市除掉一個所謂“知識界”中的最危險分子，一個隻能教給奴隸懶惰、犯罪和不滿的人。
頗為有趣的是，即使在這種環境裏，蘇格拉底仍以精湛的口才為自己辯解，而且竟然使陪審團的絕大多數人傾向於釋放他。他們提出，蘇格拉底隻要擯棄辯論、爭吵、說教這些可怕陋習，不再幹涉別人所偏愛的東西，不再用永無止境的疑問去糾纏他們，就可以被赦免。
但是蘇格拉底拒絕接受。
“這辦不到！”他喊道，“隻要我的良心和我那種微弱的心聲還在讓我繼續向前，把通向理智的真正道路指給人們，我就要繼續拉住我遇見的每一個人，告訴他我的想法，決不顧慮後果。”
這樣，法庭除了判處這個囚犯死刑外，沒有別的辦法。
蘇格拉底被緩刑三十天。每年一度去戴洛斯朝拜的聖船還沒有返航，按照雅典的法律，在這期間是不準行刑的。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這位老人安然地待在地窖裏，琢磨如何改進他的邏輯體係。他有許多次逃跑的機會，但他都拒絕了。他已經不虛此生，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他累了，準備離世而去了。直到行刑的時候，他還在和朋友們談話，用自己追求的真理開導他們，勸他們不要把腦筋用在物質世界上，而要多考慮精神世界。
接著，他飲下毒鴆，躺在床上，從此以後，一切爭論都隨著他的長眠而宣告結束。
每天進步一點點
勇者用不同的色彩和線條豐富著人類的精神畫廊。
勇氣還有一個名字叫堅毅——當麵對諸多的困難和壓力，用持之以恒的耐心和毅力來完成自己既定的目標，始終如一地堅持真理，不屈服，不放棄。
有勇氣，才可能抵禦一切可能的磨難，才可能最終成就為之奮鬥的事業和理想。蘇格拉底的勇氣，使他的德行永遠為世人所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