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孰是孰非(三)

以利縣的縣城距離餉銀被劫的案發地點不算遠,不到百裏,熊憶他們早晨出發,傍晚就到了。看著身後山巒的影子,熊憶感慨:“柳暗大人,五龍山並不險峻,山道也不難走,為什麽盜匪如此多?官兵還拿他們無可奈何?”

柳暗花溟苦笑:“就因為此處是三不管的地界,也是多方管理的地界,互相推諉成風,幹事的不如不幹事的,多事的不如少事的,所以才形成現在的局麵。”

“那,為什麽不在五龍山地界設立統一管理的行政區劃?統一管理就解決問題了。”

“沒那麽簡單。”柳暗花溟解釋道:“先皇曾經想過設立一個五龍縣,結果在朝堂上爭論了近一個月也沒爭出結果。皇上登基以後,舊話重提過,也是爭論了數日後不了了之。”

“因為各方都不肯讓出既得利益?或者是分贓不均?”

熊憶問到了點子上,柳暗花溟點頭:“正是。要設立五龍縣,青牛、以利、山麓的管轄範圍都要縮小,人口要劃撥出去不說,在五龍山官道上的收益也將大幅度減少。還不止這三個縣,由於五龍山官道的重要性,朝廷衙門也直接插手這裏的管理,戶部、軍部都在三個縣設立有專門的管理衙門。一旦設立了五龍縣,這些衙門勢必遭到裁減。”熊憶冷笑:“果然如此,利益之下,什麽家國大義、百姓利益統統拋之腦後了。為了一己私利。哪管你百姓是死是活,哪管你國家是強是弱。有這樣的官員,國家能繁榮富強才叫一個怪。”

“各方利益搏弈之下,吃虧的都是朝廷。”柳暗花溟歎口氣。

“朝廷吃虧是吃地小虧,吃大虧的是百姓。”與柳暗花溟的觀點不同。熊憶的著眼點在民生上:“柳暗大人,我和表妹之所以答應這趟差事,也是為了百姓,這點,希望你能清楚。”

柳暗花溟的臉一紅:“我也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熊神仙您,可是,這是皇上和我們唯一能抓住地機會。也希望您能諒解。”

熊憶哈哈一笑:“各取所需,我們就不必謙虛了。”

柳暗花溟也笑了。相處了幾個月,她自然明白熊憶和蕭曉雪的目的,也明白他們的目的對方也很清楚。既然心照不宣,自然不必多說什麽了,反正,也算殊路同歸吧。

熊憶看看以利縣的城牆,微微一笑:“柳暗大人,您可以給皇帝上書,就說。我,熊憶,完全同意龍子大人的一些血腥手段。要建立五龍縣,嗬嗬。我們也不妨學學龍子大人的手段。”

“我同意。”柳暗花溟沉聲應道:“殺了這些攔路人,一了百了。”

熊憶搖頭:“咱們學習地是龍子大人的目的,而不是手段。哼,這次,本欽差要公道殺人,殺的讓天下人拍手稱快,讓皇帝揚眉吐氣,讓那些人……死的無話可說。”

柳暗花溟略微思索一下恍然大悟。不由地笑出了聲:“好,利用餉銀案,就這麽幹。”

熊憶意氣風發地一指城門口:“走,去會會咱們以後的五龍縣的縣令大人。”

柳暗花溟剛走了兩步,啊出聲了:“啊?五龍……不是以利嗎?”

“嘿嘿,柳暗大人。你最好馬上給皇帝傳書。讓她把欽封縣令的聖旨準備好,先送過來也行。”熊憶嘿嘿直笑。一副莫測的樣子,緊走幾步,生怕柳暗花溟追問。

柳暗花溟歎口氣,並沒有追問,知道這位神仙有時候跟個頑童差不多,特別是想捉弄人的時候。所以,她才不去自找倒黴呢。

熊憶他們來地突然,以利縣令魚歌中午才赴了飯局,喝的酩酊大醉,此時正在夢鄉裏嘟囔著。等她慌慌忙忙地跑到了大堂上,熊憶他們都等的不耐煩了。

柳暗花溟一看跑出來的魚歌,差點笑出來。這位縣令地一雙靴子……居然是兩個顏色,衣服上襟的扣子都扣錯了位,頭發胡亂挽在頭頂,歪歪斜斜地插了一根金簪,眼神也是迷迷糊糊,神態傻傻的,臉也沒洗幹淨,哪有大人的樣子,簡直是……叫花子。

柳暗花溟看過了魚歌,把眼睛轉向了熊憶,心道,這就是你定下的縣令?誰知一看之下,柳暗花溟一氣,熊憶正用十分欣賞的目光看魚歌,大有深得我心的意思。

暗花溟拿起驚堂木使勁敲了下去:“以利縣令,你,你,你還是堂堂的縣令,這樣子成何體統?”

魚歌嚇地撲通就跪下了:“下官,下官,下官該死。”

“你……”

“好啦,好啦,咱們也累了,都休息吧。魚縣令,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前來,我們有些事要問你。”熊憶急忙跑出來打圓場,直接把大家都給打發了。

魚歌抬頭看了一眼熊憶,見柳暗花溟黑著臉沒再發話,急忙磕一個頭,跑了。

差役們知道欽差被縣令大人給氣著了,不敢怠慢,將他們請到館驛中,安排了上等的菜肴和最好的房間。這一切,熊憶都在笑眯眯地看著,等飯菜上來了,揮手讓差役們下去,熊憶繼續樂嗬嗬地請大家入席享用。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柳暗花溟生氣的對象是熊憶,自然也隻好黑著臉用飯了。大家不知道熊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悶頭不說話。反正也餓了,埋頭大嚼起來。

用過了飯,熊憶將柳暗花溟和八重宿請到自己的房間裏,方笑道:“柳暗大人對我不滿了吧?嗬嗬。”

“哼哼,這魚歌如此不像話。你居然拿出一副寵溺地樣子來,這算什麽?”

麵對柳暗花溟毫不客氣地指責,熊憶笑道:“咱們到的時候,別人也該休息了,憑什麽侍候咱們?”

“可……”柳暗花溟哼哼:“就算不是坐堂時間。堂堂縣令也不能這麽沒有體麵地跑出來吧?明顯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嗬嗬,柳暗大人很喜歡高高在上?請大人記住,越高越冷。”

柳暗花溟臉一紅:“熊神仙,你誤會了,在下從來不是……”

“玩笑,玩笑。”熊憶打個哈哈,觀念問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地:“我知道你是不恥魚歌縣令的邋遢模樣。說實話,本人也覺得,一個美女這麽不修邊幅地跑出來,即使見的不是咱們這樣地欽差大人,就是見一個小老百姓,也不合適。”

八重宿捂嘴一樂:“就是,就是,細看魚歌長的倒算漂亮,可,那模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呀,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官吏。”

“自然不做作,這樣的官員越多,百姓越有福氣。”

“什麽?”柳暗花溟翻白眼了。就魚歌這樣的官還需要多一些,朝廷可成叫花子窩了。

“柳暗大人,”熊憶今天最正經的表情出現了:“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麽這麽喜歡這個魚歌吧?”

“是,我看不出她的特殊之處。”

“你還記得青狐談到的那件案子?魚歌用自己的錢彌補被搶劫地官銀?”

“記得,這有什麽?”

“簡單,隻說明了一件事,魚歌與青狐不是一路人。”熊憶冷笑:“青狐絕對想不到,她自以為我們會懲罰魚歌。卻想不到讓我看出了破綻。”

“嗯?”柳暗花溟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才疑惑地問:“魚歌用家財彌補被劫的官銀或許說明她不敢得罪蒙內郡守?又或者不想丟官?隻是,不會是獨善其身吧?”

“正是獨善其身。”熊憶慢慢解釋道:“你們想想,按青狐的說法和我表妹從結巴他們那裏得到的消息,這幾年,官銀被劫案出現了好幾起。卻單單以利縣的這一起中。賊人沒有歸還被劫官銀,說明了什麽?說明魚歌沒有和某些人達成一致。這些人就要看她的笑話。魚歌知道這其中有內情,為了不得罪這些人,也為了不得罪朝廷,幹脆自己掏錢抹平這事,就是告訴某些人,我不礙你們的事,也不要逼我太甚。”

柳暗花溟想想,熊憶說的有道理:“哦。怪不得你說在這裏或許能得到一些線索。”

“是的,能不能得到線索,還要看魚歌的表現。她能在這種複雜地環境中保存住自己,還沒有與惡人同流合汙,就證明她有大智慧,是我們需要的人才。”

“那,她為什麽不把這裏的事情上報朝廷?”八重宿有些疑惑。

“你們仔細想想,這事報上去,不見得能將江南的蓋子揭開,還可能搭上魚歌地性命。”

“這麽說,魚歌是在忍?”

“也不一定,或許我也看錯了她,她真的隻是想平安混日子罷了。真要如此,恐怕我們來這裏也是白跑一趟。”

“唉,如果不能在魚歌這裏打開缺口,”柳暗花溟發愁呀:“我們怎麽能短時間裏揭開江南的蓋子?怎麽能實施清理朝政的計劃?設立五龍縣的事,又要久拖不決了。”

熊憶也歎口氣,能不能說服魚歌說出她所知道的一切,他也沒有把握。

“兩位欽差大人,你們真想把這裏的渾水整治清了?真的要設立五龍縣?”

突入起來地聲音將熊憶他們嚇了一跳,凝神一看,一個有著美妙曲線的黑衣蒙麵女子站在窗戶麵前,兩隻眼睛在燭光照映下閃閃發光。

“朋友,你是誰?”熊憶沉聲問到。

“嗬嗬,熊神仙真的能掐會算?竟然知道我是友非敵?”

片刻功夫,熊憶已經鎮靜了下來,望著黑衣人,他的嘴角上翹:“我不僅知道你是友非敵,還知道你是誰。”

“哦?這,我可不信臉”

熊憶篤定地向黑衣女子走了幾步,笑道:“魚縣令,在下可真沒想到,你不僅才智過人,還有這麽好的身手。我們的屋子周圍護衛並不少。”

“啊?”柳暗花溟和八重宿都傻了,愣愣地看著同樣有些傻地黑衣女子。

片刻後,巴掌響起,黑衣女子取下了蒙麵地布巾,真的是下午那個傻呼呼地縣令魚歌:“果然厲害,神仙之名不虛。在下也不得不說聲: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