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留下的痕跡

到現在想想才發現,那時的許風真稱得上是稱職的男朋友了,總是喜歡帶好東西給她,就連回趟南京,在家裏發現了什麽好東西,也會偷偷拿出來塞給她獻寶。隻是那時的她始終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遙生身上,從來沒有真正將許風放在心上。

她從沒有和許風喝過酒,沒有和他一起醉過,也始終不肯對他說“我愛你”。等到想去挽回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和遙生一起開了紅酒,思可沒喝多少就有些暈了,遙生的眼睛卻黑得透亮,依舊清醒。他喝了很多,直到酒瓶都空了,便坐在陽台上抽煙。

“你為什麽不哭?”思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便湊過去好奇地看他的眼睛,“靜靜死後,你似乎也沒什麽轉變,你難道不難過嗎?”

遙生轉過頭來,定定地瞧著她,烏黑的眼珠散發出亮晶晶的光。

別人沒有表情時就是沒表情,可他沒有表情的時候卻依然像在微笑。可是在很多時候,他是不笑的。

思可頓時意識到自己說怎樣的蠢話,她明知道靜靜的死,是他們所有人都繞不開的巨大陰影。

“對不起,你別再難過了。”她伸出手,輕輕拍他的臉。

他木然地坐著,並沒有躲開她的手。

“遙生,你喜歡過我嗎?”思可喃喃問道,“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呢?你要同情的人不應該是我啊。或者說,靜靜死了,我又長得像她?怎麽都說不通……”

“不,因為我喜歡你。”他搖搖頭說。

思可像做夢似的,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字字地重複著這個句子:“你,喜歡我?”

“你不相信吧?”遙生站起來,拿起澆水的水壺澆起花來,夜風吹在他的發梢上,淺色的襯衫裏灌滿了風。他是那麽輕盈而安靜地站著,眼角一顆小小的痣變得更加明顯,像一滴未墜的眼淚。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關於你的事,我一直都很清楚。”他向她轉過身來,烏黑的發絲被風吹得遮住了眼,“告訴你一件事,這個房間,其實是許風的。”

思可的心跳停滯了一下。她其實並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隻是莫名地胸口一緊,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心髒又開始緩緩地疼痛著。

接著,遙生用很平常的語氣,向她講述了整個故事,那是思可永遠也不會想到的——他們之間,真正的開始和結束。

“高三下半年時,許風從國外逃回來,因為做了一些錯事,所以整天被家人監視著,學也不上了。實在受不了了就索性過來找我,而他父母同意他回來,唯一條件就是他一定會乖乖上大學。”

“做了一些錯事?”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許風的事,也是第一次對許風的過去充滿了興趣。

“談戀愛的事。”遙生沒有詳細地解釋這個問題。

“哦。”她有些訕訕的,“早知道就不問了,那然後呢?”

“那段日子裏,他也真的哪也不出去玩,報了學校複習,有空都待在家裏,買了很多盆栽放在陽台上,說一定要養活,讓它們全部都開花結果。一開始我並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沒想到半年之後,這個陽台上竟真的成了這副生氣蓬勃的樣子……”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修長的手指緊緊握著杯子。他的手指是那麽白皙,小拇指的指根處有一圈淺淺的印子,那是戴戒指留下的痕跡。

“如果你能多了解他一點,就能知道許風是不肯輕易認輸,也不會半路放棄的人。慢慢的,陽台上的花越來越多,我們的樂隊也成立了,有時玩得晚了我們不想回學校,就幹脆留在這裏過夜。那時候,靜靜睡沙發,童光睡地板,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說到這裏,他很輕地笑了一下,像在懷念那段時光似的,“然後,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

“是的,你剛搬來那天,一看就知道你過得很辛苦,一副很憂鬱的樣子,一個人拖了兩個大大的箱子,也不打車,也不找人幫忙,就靠自己慢慢地拖到樓下,這個時候,你抬頭看了陽台的花……”

酒精在燒著她的大腦,恍然像在做夢一樣,可她又把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她想起來了,那是深秋的一天,從媽媽的葬禮回來,她決定不再哭了,於是就找了一間喜歡的公寓,一個人搬到這裏來。

她搬東西搬得太累,好不容易才挪到公寓樓下,終於可以蹲在樹下擦擦汗,緩口氣了,便停在那兒,任由細碎的陽光從樹枝間穿透,灑在她的身上。

然後她抬起頭,想看看自己的房間,卻在那個時候,她看到了那個滿是花的陽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美得充滿希望。

她看得呆掉了,忘記了應該微笑,而是怔怔地流下了眼淚。接著,她舉起手機,而手機相冊裏也有了第一張這個陽台的照片。

“從那天以後,我又看到你好幾次——有時是你上午去學校,有時是你清晨從外麵回來……你總是很疲倦的樣子,每次都是一個人,也不見你和別人打電話。然而每一次,你都一定會在樓下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這個陽台。我從那時就開始注意著你,直到有一天,靜靜在這個房間裏看到你拿出手機,對著陽台拍了照片……她認出了你。”

“靜靜?原來她也早就知道我住在這裏?”

遙生點了點頭。

“她一看到你就變得很不對勁,我從沒有見過她那麽焦躁不可理喻的樣子。”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並沒有多餘的修飾。可是,他說的每一個情節都在思可腦中浮現出來。

“然後,你聽說了我的事?靜靜告訴你了?”

遙生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不,靜靜不願意提起過去的事,所以說得很少,有些是我猜的,有些是打聽的。我知道你們和寧南之間的關係,也知道寧南的病情。我也知道,在她眼中,你是奪走她幸福的凶手。可是你們又那麽像,從外表到內心都那麽像,也許你們就是對方的另一麵吧。”

“另一麵?”思可皺起眉,對這個詞感到有些不解。

他卻沒有理會思可的問題,而是繼續回憶著:“我了解這些事之後,就會忍不住去想,寧思可那一邊的故事又會是怎樣的呢?寧思可的故事是什麽樣子?然後,就在一個晚上,我們碰巧看到了喝醉的你。”

是她被騙去陪酒的那一天。

一切都巧到不可思議,卻又似乎很自然,仿佛真是命運的安排。

“你們?”

“是的,我們。”遙生的聲音頓了頓,發絲被風吹得淩亂,深遂的眸子在長長的留海下發光,“一開始,其實是許風把你救回來的,那一晚你跳車之後,車上的人還追了下來,而你又摔傷了,想逃也逃不掉,那個人要把你拖回車子裏,你哭喊著要他放過你,我們剛好路過,許風就上去跟他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