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平安夜那天,林佑到了上海。

他穿了件厚大衣,戴著深色的圍巾,大笑著對我說:“張揚,北京前天下雪了。”

我湊近他仔細地看了看,小半年沒見,他好像瘦了些。

“林佑,是不是我不在,你就茶不思飯不想?”

他特別嚴肅地點頭說:“你說的對,我真是替上海百姓操透了心啊。”

五月天的“新年倒計時”演唱會在上海體育館。

館前有不少攤貶在賣熒光棒和小食,我買了個帶角的頭套戴在頭上,挑了個襪子形狀的帽子蓋在林佑頭上;然後兩人相互對著哈哈大笑。

票是在內場,距離表演台不過10排座位。

一陣尖叫聲之後,舞台上火花四射。

空中騰起流光溢彩的煙花,聚光燈打在台中央,音樂響起,樂隊隊員悉數登場。

於是全場沸騰了,所有的觀眾都站起來歡呼。

前排觀眾一站起來,我就有點被動了。

我的身高四舍五入160cm,極大地拉了我國女性平均身高的後腿,前麵齊唰唰的人頭讓我根本看不到台上在跳什麽。

林佑說:“張揚,你是不是看不到?”

我說:“還可以吧。”

他指著前麵說:“你看阿信今天穿了條裙子。”

我努力地蹦了兩下,說:“不會吧,這麽自毀形象。”

他哈哈地笑:“騙你的。像你這樣身高的,演唱會不坐第一排就等於白來。”

我憤恨地說:“你別瞧不上我的個頭,我露一手給你看看。”

說完我就四肢並用站在椅子上去了,這麽一站,前麵的表演一覽無餘,頓時陽光燦爛。

我聽見旁邊有人說:“哎,你看她,她站起來了。”

扭頭看過去,後排的觀眾紛紛響應號召都站在椅子上,有個別比我矮的,幹脆把兩把椅子疊在一塊。

林佑瞟了我一眼,別開臉說:“張揚,我不認識你。”

臨近午夜12點的時候,氣氛逐漸到了。

舞台兩側升起絢爛的焰火和氣泡,大屏幕上出現倒計時的沙漏。

觀眾有些**,開始跟著台上的人倒數。

“十,九,八,七……”

阿信說:“數到1的時候,讓我們擁抱身邊的人吧。”

我轉頭看著林佑,他彎了彎眼角,眼睛很亮。

他聳了聳肩,對我說:“聖誕快樂。”

我說:“你看,全場氣氛這麽熱烈,不如……”

話還沒說完,他張開手把我攬在懷裏,低聲說:“不如順應民意吧。”

周圍響起聖誕歌曲,有人擁抱有人親吻,還有人拿著熒光棒搖擺。

整個體育館燈光如晝,林佑的懷抱很溫暖。

演唱會結束之後,我倆打了個車到南京路溜圈。

因為是聖誕假日,很多商店都通宵營業,櫥窗裏擺著精致的高跟鞋和手提包。

外灘一側立著許多歐式建築,黃浦江上有幾艘擺渡輪。

氣氛這麽地好,我開始想到一個民生話題,問林佑:“你今天晚上住哪?”

他說:“現在聖誕節,酒店不太好訂,我在浦東訂了漢庭。”

我說:“浦東那麽遠,你不如住我那吧。”

說完我看見林佑定在原地,略一愣神,別開臉說:“住你那?”

我特別正經地點了點頭說:“對。你擔心什麽,我這麽一大好女青年,良家婦女都不擔心,你為什麽要別開臉?”

林佑說:“你真不擔心?”

“嗯。”

他點點頭說:“原來你臉紅是給江風吹的啊。我說從小到大,也沒見著你主動臉紅過。”

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兩點。

我從櫃子裏抱了床被子擱沙發上,“不二話,你睡沙發我睡床。你要是不滿意,出門左拐有電梯。”

林佑放下背包,倒在沙發裏,手枕在腦袋後麵,說:“你一人在這個45平米的房子裏住著不會寂寞麽?”

我說:“還可以。”

林佑說:“聽羅依然說,你公司的老板看上你了?”

我說:“咦?”

林佑說:“國慶的時候你倆在北京住一間房,羅依然讓你去她那住你也不肯去?”

他半撐著身子,傳達了一些羅依然關於我和謝君昊的造謠。

在他說到羅依然在我病重的時候跋山涉水前來要求探視,卻被我婉轉地拒絕的時候,我掙紮了一下開始撥羅依然的電話,打算在這個夜深人靜的聖誕佳節問候一下她和她的家人。

羅依然的電話是個陌生的男人接的:“依然她在洗澡,你等她一下。”

接著我就依稀聽到羅依然喊了一聲:“如果是一個聽上去聲音有點欠抽的女的,就說我不在,幫我祝她永遠幸福。”

那男的頓了一下對我說:“依然不在,祝你聖誕快樂。”

我不抱希望地說:“你是哪裏聽出來我聲音欠抽的?”

剛擱下電話,有個陌生的號碼來電,是謝冉。

她說有個很重要的聖誕禮物送給我,聊表一點心意。

我問:什麽?

她說:張揚你在家嗎?開開門。

我剛一開門,門外站了個火星女人,捂得嚴嚴實實隻有兩隻眼珠子,扛著一個大盒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謝冉把那大盒子搬進屋裏,拆了外麵的包裝布,露出來一角看上去像是塊抹布,對,就是一塊鑲了木質框的抹布。

謝冉把臉上的圍脖扯掉,嗬了口氣說:“我和幾個朋友搞藝術搞到半夜,路過你家附近,就想著把這個送給你吧。”

我擺手說:“我這個人不太能欣賞藝術,這種藝術品你可以拿到藝術展上拍賣,把錢折給我,我覺得更合適。”

謝冉把畫布徹底攤開,說:“不要緊不要緊,機會難得,我畫了七、八幅,平常送送朋友什麽的。”

畫布上好像是棵褐色的樹,也好像是團沒和開的泥巴,格調很抽象,比畢加索還畢加索。

我說:“這畫特別有大師風範,你是想反映現在黑暗的社會嗎?我覺得很到位,題目可以叫做《長在泥巴裏的樹》。”

謝冉指著畫很自豪地說:“謝君昊的畫。你看是不是能看到他眼中的哀傷?”

我揉了揉眼睛,說:“能,哀傷凝重地像一團泥巴,化不開。”

謝冉說:“我就覺得你有點悟性,等哪天我帶你去參觀參觀我的畫展。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謝君昊的畫嗎?這個你可以掛牆頭。”

我看著謝冉,覺得藝術家活得很豐富,能夠從泥巴裏看出哀思和裸/體,長著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然後藝術家謝冉大叫了一聲:“張揚,你屋裏怎麽有男人?”

她看了一眼林佑,痛徹心扉地說:“你居然背著謝君昊出軌。”

我無力地說:“你可能誤會了。”

她說:“那你解釋一下他為什麽會在你房裏?”

我說:“我是想說你誤會我和謝君昊的關係,我們沒有關係。”

謝冉指著林佑說:“那你和他有關係?”

我艱難地說:“算是吧。”

謝冉憤慨地說:“謝君昊每回找女朋友都讓我憂愁,他要是照著我的榜樣來找,省了多少事啊。不開眼啊不開眼。”她說完,問了林佑一句:“你和張揚是有關係還是情感關係?”

我在猶豫要不要把小區保安叫來,林佑皺著眉回複了一句:“都有。”

我被他噎在原地不得動彈。

謝冉憂愁地說:“啊,我震不住場了,得給謝君昊打個電話。”

這個時候,我家的門鈴又響了,謝君昊穿了件襯衫,外麵搭了件黑色毛衣,顯然是剛從車上下來。

他問:“謝冉給你送畫來了?”

我說:“師兄,那畫充滿了田園風味,你哀傷的小眼神挺不錯。”

謝冉對謝君昊說:“你怎麽來了?”

謝君昊進了屋,看了一眼林佑,提起那畫拉著謝冉往外走:“帶你回去。”他轉過頭來抱歉地說:“她今天晚上有點喝多了。”

謝冉說:“這畫就送給張揚吧,你倆吹了也不和家裏說一聲,讓她留個紀念也行。”

謝君昊一張臉黑了黑:“謝冉,你走不走?”

謝冉被震住,嘴裏咕噥了一句:“我是過來幫你查查崗,沒想到一查就發現張揚精神和同時出軌,你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情何以堪?”

我在腦內組織了一下語言,很認真地和謝冉解釋說:“謝冉,你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更作為一個懂藝術欣賞美的成年人,你肯定學過小學語文、初中幾何、高中政治和大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雖然恩格斯說過:形式邏輯本身從亞裏士多德直到今天都是個激烈爭論的場所。但這不妨礙我們用邏輯思維來想一想,你親眼看到過我和謝君昊有什麽關係嗎?你是個藝術家,你怎麽可能不明白我和謝君昊其實沒有關係這個事實呢?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是不是有點拖累藝術家的整體智商呢?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中國遲遲不能獲得諾貝爾藝術獎的原因。你知道為什麽了嗎?”

謝冉、謝君昊和林佑聽了我這番話,深深地被我折服。整體冷場三分鍾。

謝冉說:“我好像有點懂了。”

謝君昊領著謝冉臨走前,和林佑握手,進行了一次非正式會晤。二人就各自的身份進行了公開,並且認為在當前的形勢下,謝冉的一些行為已經危害到了我們的幸福生活,謝君昊願意在合作的基本上進一步加強協調,推動謝冉的疾步離開和再不出現。

剛才被謝冉折騰了一番,我覺得精神煥發以至於久久難以入睡,盤腿坐在沙發上,對林佑說:“我們來談談心吧。”

林佑燒開水,溫了一包牛奶,遞給我,問:“為什麽要談心?”

“因為我睡不著。”

林佑側頭看了看我,問道:“真的睡不著?”

我鄭重地點頭。

他問說:“你這有碟麽?找張碟看。”

我被聖誕的浪漫情懷感染,掙紮了很久終於找出來一張愛情動作科幻片《變形金剛》,打算和林佑共享。

剛開始片頭,林佑起身往房間走。

我問:“你去哪?”

他鎮靜地朝我擺了擺手說:“反正你睡不著,那我睡床,你看碟。晚安,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