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美好日子的終結

“我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一個可以成天和我膩在一起的玩伴。”

我在巴拿馬念書念到18歲。在高中畢業前一年，我開始覺得，日子越來越好過了。

生活日見美好的原因之一，是我結交了阿強和其他的好友。

阿強，是我在巴拿馬結識的朋友。他父親擔任漁業技術團團長，來巴拿馬協助當地人發展漁業技術，他則跟隨父親來到巴拿馬。我們並未就讀同一所學校，但第一次見麵，他就走過來問我：“你是台灣來的哦？”從此，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後來，在上課以外的時間，我和阿強以及另一名台商子女黃炳盛，還有後來交的一些朋友，整天混在一起。

由於父親的“外交人員”身份，我可以在巴拿馬一些旅館享有很好的折扣優惠。有時候，我會趁周末時從居住的城市科隆前往巴拿馬第一大城市巴拿馬市，找個五星級酒店下榻後，再約他們一起來玩。然後，我們整個周末就在酒店裏遊泳、跳舞、吃喝……或跑到城裏玩。有時候，我們也會做一些年少輕狂的事情，而在玩樂中，我也逐漸甩開孤單落寞的感覺。

另一個原因大概是，在巴拿馬念書沒有考大學的壓力。

記得在畢業的前一年，我忽然迷上了下象棋。我家隔壁鄰居住了兩兄弟，他們都很愛下象棋，常常一下就是通宵，受他們的影響，我也常常一觀戰就是通宵，自己的棋技也因此大進。

而即使接近高中畢業，我每天依然打網球、騎自行車，周末和阿強等朋友一起去打保齡球、溜冰……有時再進城去住五星級酒店，享受度假的氣氛。我甚至還有時間養了兩隻狗。

有一天，我看到幾個黑人小孩手裏抓著兩隻狗，不知要往哪裏去，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準備要以折磨狗為樂。於是，我向他們提議買下他們手中的小狗，最後以五美元成交。

狗是買下來了，但我不敢讓爸媽知道。從小我就想養狗，但老是被長輩否決。於是，我隻好將兩隻小狗偷偷藏在房間，在床下替它們布置一個窩，再偷偷從冰箱裏偷牛奶、肉、麵包給它們吃。這兩隻小狗好像知道自己的命運，非常乖巧，竟然一聲都不亂吠，就這樣在我房間裏藏了三個月，直到它們被發現。每天晚上，我關在自己房間裏和兩隻小狗玩，享受平靜和快樂的感覺。

但最最重要的是，在最後一年多，我和女生的關係開始改善了，而且，我終於正式交了個女朋友，她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

和第一個女友的認識很自然，學校的東方人不多，很容易就會湊在一起。她也有華人的血統，我們並非一見鍾情，而是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她雖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但並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型，但在巴拿馬的寂寞生活中，能夠有個人可以依偎，相互取暖，一起說說話、走走路，可以帶來一種“幸福”的感覺。

我多少對她存有一份感謝之情——以外表而論，我當然知道自己長得不怎麽樣，比不上那些長得像瑞奇·馬丁的同學，而在一堆人當中，她居然選中我做男朋友。

我從來沒有和女生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也第一次體會到女性的細膩與貼心，對於從書上看到的“溫暖”、“幸福”等詞匯，第一次有了可以實際對照參考的機會。這是我第一次有一個真正的女朋友，一個可以親近、可以成天膩在一起的玩伴，而不是一個心裏渴望，卻隻能遠遠觀望、想象的女神。

我好像得到了多年來一直渴望得到的東西——一個可以安頓身心、滿足及渴求的環境。在那裏，有我所需要的安全感及溫暖。我可以在裏麵膜拜、瘋狂，以及靜靜地休憩，讓我不再害怕，因為我知道有人會照看我，關心我。

盡管還是18歲的青少年，但我覺得，如果這是我未來的家庭生活，倒不失為一種幸福。因為從小父母不在身邊而產生的不安全感，急著想要安頓下來的心情，想要有一個伴侶的，在這裏都可以一次性地得到滿足。早就覺得太寂寞了，不如就此安頓下來吧？這樣的感情雖然幼稚，但卻拉近了我和女友之間的距離。

18歲的那一年，似乎是我青少年時期中最美好的巔峰，諸事完滿，身心愉快。有一次，我和一幫朋友玩到淩晨才回家。當我在淩晨4點多到家時，剛好看到爸爸牽著兩隻狗出來散步（自從我開始和一幫朋友成天混在一起時，爸爸便擔負起喂狗和遛狗的責任）。在晨曦的微光中，看到爸爸一邊悠閑地踱著步，一邊逗弄著兩隻跟在腳旁、蹦蹦跳跳的小狗。

這一幕，幾乎讓我掉淚。這是太美的一幅畫了。人生的美麗境界豈不應該就是如此？

然而，所有的河流都會流向同一個方向，美好的日子也無法年年月月永無終止。我從高中畢業了，這一段旅程結束了，美好戛然而止。

下一段旅程要從哪裏開始呢？

當我因為享受年輕的生命而昏了頭時，爸爸卻像一位智者，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去美國吧！”在這段路的盡頭，他遞給我需要的行囊，將錢放在我的口袋，將手往北指，指向世界上最豐饒、富足的一塊土地。他說：“那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人人都去了美國，我又為何不去呢？

美國，是我年輕生命中的第二個巴拿馬嗎？還是，隻是另一個擠滿了人，人人努力向前遊，競爭激烈的大遊泳池？我的泳技能夠應付嗎？

我無法思考，隻有提起離別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