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拜花堂

方舒歌擁著淚眼迷離的方惜顏走出議事廳,季樓主輕咳幾聲,喚回大家的注意力:“別看了!院主最疼他的寶貝妹妹,你們又不是剛剛知道。現在,繼續開會。”

摘月樓裏靜悄悄的,淡淡的梔子花香漂浮在空氣中,淺色的紗簾輕輕擺動,拂過窗前的瑤琴,靜謐而溫馨。

讓方舒歌感到奇怪的是,樓裏一個下人都沒有:“這是……”

“哥,我給小馨她們放了一天假,今天這裏隻有我和你兩個人,你說好不好?”

方舒歌隨口附和:“好呀!”

這有什麽好的呢?

方惜顏偷偷瞄了一眼方舒歌,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似乎有些不安,她小小聲地問:“哥,你答應今天都陪著惜顏的,那你能不能再答應惜顏一件事呢?”

方舒歌疑惑地看著她,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什麽事?”

“你……今天要完全聽從惜顏的安排,惜顏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可以嗎?”

咦!

方舒歌來了興趣:“那你想做什麽呢?”

“我……我想玩一個遊戲,你和我!”

“玩兒遊戲?”方舒歌情不自禁地笑了:“惜顏,咱們都多大了?你不會想讓你老哥我去玩兒什麽跳竹馬,捉蛐蛐一類的東西吧?我可不要,若是傳出去,我方舒歌還有什麽威嚴統帥這南七省萬千豪傑?”

“哥!”方惜顏又氣又急地跺跺腳,“誰讓你玩什麽跳竹馬了!而且你都答應惜顏了,現在卻……”小嘴扁了扁,一副要哭的樣子。

“喂!惜顏,不許哭!”方舒歌趕忙舉手投降,“我聽你的就是,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了!你要玩什麽都隨你!大不了被人說我返老還童了。”

“噗哧”一聲笑,方惜顏輕撫他的麵孔:“哥哥才不老呢!”

如花的笑顏近在眼前,方舒歌的心竟因那盈盈的眼波而漏跳了兩拍,趕忙回過神,方舒歌暗責自己的失態,轉身邁進摘月樓:“惜顏!總該告訴我遊戲名稱吧!”

方惜顏咬了下唇,盯住方舒歌的背影:“我們來——拜花堂!”

方舒歌明顯地身體一僵,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轉回頭,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你剛才好像說——拜花堂,我有沒有聽錯?”

方惜顏跟著走進摘月樓,她笑得調皮而自然:“沒錯!就是拜花堂。”

方舒歌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一些發懵:“你說的拜花堂指的是什麽呢?我還是不太明白。”

方惜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哥,不要告訴我,你連拜花堂是什麽都不知道。”

方舒歌怔怔地看著她,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沒有發燒呀!為什麽要說胡話呢?”

方惜顏甩開他的手,小嘴噘得老高:“我沒說胡話!你要反悔了,對不對?想不到我哥哥碧落院主方舒歌竟然會言而無信,明明答應什麽都聽我的,現在卻要反悔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方舒歌哭笑不得:“那個……我沒有說反悔,隻……不過,我們……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們來拜花堂,是不是太荒謬了?”

方惜顏心裏一痛,荒謬?

是呀,這一切的確是太荒謬了!既然已經這樣了,何不荒謬到底!

她坐在窗前,輕輕撥弄琴弦,看似鎮定,心裏卻是波濤起伏:“哥,你不是要和蝶舞拜堂成親了嗎?今天就當是演練一下,省得到時候你因為沒有經驗而慌亂無措。”

方舒歌無奈,輕輕握住惜顏的肩,感覺卻是那麽單薄,他心裏一疼,微微俯下身,右臂情不自禁地圍上她的腰,嘴唇湊近她的耳邊:“惜顏,這種事不需要經驗的,另外我也要告訴你,其實我和蝶舞……”

沒等他說完,一隻柔軟滑膩的小手已經輕輕捂上他的唇,方惜顏側過頭,微微笑著,笑容裏帶著幾分心酸,幾分淒涼,更多的是那無法言喻的悲涼,卻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哥,你隻告訴我,要不要和我玩這個遊戲?”

方舒歌震動地看著她,不知為什麽,心裏竟然也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澀,情不自禁的,他點了點頭。

方惜顏開心的笑了,牽著方舒歌的手走進內廳。

進了內廳,方舒歌又一次怔住了,這裏紅燭高舉,淺淺燃燒,大紅的喜字高貼中堂,淡紅色的紗簾垂落到地,大紅的椅墊繡著龍鳳呈祥,就連床上的被褥都是鴛鴦戲水的圖案,洋洋喜氣在廳內彌漫,分明是早就布置好的。

方舒歌更是疑惑,一個遊戲而已,值得惜顏如此費心嗎?

方惜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大紅蓋頭,罩在自己的頭上,與方舒歌並肩而立:“哥,我們來拜堂!你隻要照著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方舒歌呆呆地點頭,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陪著惜顏胡鬧下去?

“一拜天地。”

惜顏輕輕地念,盈盈地跪落地麵。方舒歌無奈,也隨著她跪地叩頭,廳裏安靜極了。

“二拜高堂!”

兩人再一次下拜,然後起立,兩人的心卻在此時不約而同地狂跳起來,接下來應該是——

過了好一會兒,方舒歌甚至感覺到有些窒息了,方惜顏才顫顫地吐出最後四個字:“夫妻對拜。”

兩個人終於麵對麵了,方舒歌隻覺得腦子裏混亂一片,早已忘了思考,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惜顏的紅蓋頭在眼前閃晃著,晃得他心慌意亂,卻也帶著一種他自己絕不敢承認的喜悅。

紅巾下的惜顏卻早已淚流滿麵,她終於和哥哥拜堂成親了,即使這一切隻是一個遊戲,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

或許是因為氣氛太過微妙,方舒歌強迫自己放鬆心情,竟然代替方惜顏接著說了一句:“送入洞房。”

他走上前,一把抱起方惜顏,踏著樓梯走上二樓——方惜顏的閨房。

輕輕地把惜顏放在床頭,方舒歌笑意盈盈,清亮的眼中帶著幾絲戲謔,幾絲期盼:“娘子,我要揭蓋頭了!”

反正遊戲已經開始了,何不玩兒得真實一些。

紅巾應聲而起,方惜顏含淚而笑的嬌麵現於眼前,長長的微卷的睫毛襯著水一樣的明眸,豔麗得驚人,也淒美得驚人。

方舒歌看得癡了,喃喃地說:“惜顏,你真美!”

方惜顏緩緩投進他的懷中,靜靜地靠著他,他們聽著彼此的心跳,沉浸在這種似是而非的幸福中。

過了好久,方舒歌才清醒過來,馬上意識到他們這個樣子實在有些出格了,明明是遊戲,卻怎麽越玩越投入?

他尷尬地輕咳一聲,打破這種越來越怪異的氣氛,半開玩笑地說:“娘子,現在天還亮著,若是洞房似乎早了些,是不是?”

方惜顏仰頭看他:“那我們先喝交杯酒,再洞房,好不好?”

方舒歌突然之間好像被空氣嗆到了,連連咳了好幾聲,白玉般的麵孔漲得通紅:“交杯酒……洞房,惜顏,你還真的要……你沒開玩笑吧?我以為遊戲到這裏已經結束了。”

方惜顏緊緊握住他的手,頭低低地垂下:“你答應陪我一天的!反正小時候你常常抱著我同床而睡……現在也可以呀!哥,求你了,隻有今天,以後惜顏再也不胡鬧了。”

方舒歌無聲歎息:“惜顏,你已經十七歲了,不再是孩子,遊戲也該有個限度,即使我沒什麽,但你也要為你自己想想呀!”

“我不!今天這裏不會有其他人,我們做什麽別人也不知道,況且,我隻想靠在你的身邊,安安靜靜地過一晚,這也不行嗎?”

“惜顏……”

“哥,你知道嗎?就因為我們已經不是孩子,所以這種能隨心所欲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哥,你就陪我把這最後的一個遊戲進行到底,好嗎?”

方舒歌還能說什麽,他無可奈何地點了點方惜顏的眉心:“算我敗給你了!咱們去喝交杯酒。”

方惜顏興奮地站起身,即便等待她的將是無盡的悲哀,但她依然要把握住眼前的歡樂。將兩個酒杯分別斟滿酒,把其中一個遞給方舒歌,兩人右臂交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不期然地對在一起,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別過頭,躲避著對方。

那一刻的氣氛,實在是妙不可言!

“哥,惜顏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悠揚淒美的琴聲響在這似真似幻的洞房中,像是在傾訴綿綿情意,剪不斷,理還亂……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惜顏想借著這首歌來安慰自己,卻是越唱越悲,語調都發了顫音,淚水一滴一滴地過落在琴弦上。

牛郎織女雖有銀漢相隔,但他們每年七夕依然可以廝守一起!可是她和哥哥呢?恐怕再見無期了……

說什麽兩情若是久長,不在朝朝暮暮?誰不想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

而她……卻連愛都不敢愛,不能愛……

方舒歌越聽越是吃驚,這首秦觀的《鵲橋仙》分明是借牛郎織女之愛來暗指人間不被允許的男女私情,妹妹為什麽會唱這首哀豔的情詞?難道她……已經有了愛人……

方舒歌握住桌沿的手越來越緊,如果他推測是真,那麽妹妹這幾天的落落寡歡,還有今天這荒唐絕頂的遊戲就都有了理由……

可是妹妹的愛人會是誰呢?似乎由於某種原因他們不能在一起……會是花想容嗎?方舒歌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就象是本屬於你的珍寶突然之間變成了別人的,那種又是彷徨,又是失落的感覺,讓他慌亂無措。

他神色複雜地坐在那裏,想問……卻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