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水滸傳》 江湖好漢的另類情懷 (3)
晁蓋死後，宋江開始了“人事重組”。左、右、前、後四大軍營，分別由林衝、呼延灼、李應、柴進擔當，這幾位都不是想一輩子在黑道混的人。以柴進“三腳貓”的功夫來說，本來不可能擔任大頭領，宋江之所以這麽安排，也是為以後的招安尋求支持。五虎將關勝、林衝、秦明、呼延灼、董平原本都是朝廷的人，馬軍八驃將花榮、徐寧、楊誌、索超、張清、朱仝等人原來也是吃皇糧的，招安正合他們的胃口。穆弘之所以能夠位列八驃將，完全因為他是宋江的親信，否則，憑他的武功和資曆，哪有資格同花榮、徐寧、史進、張清、楊誌、索超並列？
在宋江的安排下，梁山上有“話語權”的骨幹分子都是招安的擁護者，有了他們的支持，招安提議很容易獲得通過。
排定座次之後，宋江有目的地設宴招待眾兄弟，召開“菊花之會”。酒宴之上，開懷暢飲，宋江借酒抒情寫了一首《滿江紅》，讓樂和唱出來試探兄弟們的反應。武鬆一個渾人，雖然本是想受招安的，後來發現做山大王比當官還好，聽樂和唱到“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忍不住站出來發表不同意見，惹得李逵、魯智深跟著鬧事，一個踢翻了桌子，一個鬧著要散夥。宋江見勢頭不對，隻好按下話題。
工夫不負有心人，在宋江的執著追求下，好漢們終於換了一身合法的“馬甲”。不過，受招安之後享受的待遇卻不是宋江之前所想象的。當山大王時，眾兄弟無有不服，不必看人臉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還成了江湖人士的偶像，“加盟”的人才絡繹不絕，何等風光！受招安之後，好漢們名義上成了吃皇糧的，實際上卻淪為“三等公民”，隻能住在“首都”之外。
“政府”也不是白吃飯的，不可能拿這些昔日的土匪當自家人。北宋距唐朝不遠，田承嗣、朱溫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剛過去不久，朝廷怎會重蹈覆轍。不過，安撫還是必要的，“政府”給了他們一些“郎”官之類的低級職位，又發明了“正將軍”、“偏將軍”之類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頭銜來蒙騙這些沒文化的江湖好漢。
雖然宋江為國屢立奇功，但朝廷還是信不過他，隻把一夥好漢當“炮灰”使用。朝廷既要用他們，更要防他們，不讓他們做大。征討方臘打下蘇州之後，監軍張招討馬上讓劉光世鎮守蘇州，宋江的部隊繼續向前線進發。“從良”的梁山好漢們隻有賣命的份兒，打下城池，官府的代表接管，安民的事由政府來做。戰爭結束之後，在後方沒有出戰的張招討、劉都督、童樞密，從、耿二參謀，王、趙二大將，都受到了重賞。雖然這些人沒有戰功，但他們很好地完成了使命。不但平了亂，還成功地控製了宋江一夥，沒有出現尾大不掉的狀況。
及時行樂的人生哲學
中國曆史上農民起義的領袖很少有遠大目標，從陳勝、吳廣開始，揭竿而起的多是機會主義分子，惡劣的生存條件迫使眾多生活難以為繼的農民加入到浩浩蕩蕩的造反隊伍中。綠林軍、黃巾軍雖然聲勢浩大，最終不過是為人做嫁衣。黃巢是個落第的秀才，跟著王仙芝起事想撈個前程，沒想到“政府”招降的時候，隻給王仙芝一人封官，沒有他的份兒。黃巢憤憤不平，將王仙芝打得頭破血流。眾人本憧憬著“苟富貴，無相忘”，可現在卻隻有王仙芝一人得了前程，大家當然不幹。黃巢出頭，大家一哄而起，“政府”的招安計劃隨之流產。後來的李自成、洪秀全已經坐上了龍椅，可都犯了暴發戶的通病，一有錢就墮落，妻妾成群，醉生夢死，因此很快被打回了原形。朱元璋是唯一的成功者，不過，如果說他有崇高的理想，造反是為最廣大的人民謀幸福，恐怕沒有人會相信。
作為當時的四大寇之一，梁山好漢也沒有什麽崇高的追求，想當一輩子強盜的人並不在少數，看看阮氏兄弟等人對待招安大使的把戲，就知道他們願意過逍遙自在的日子而不想去給人當奴才。如果在梁山搞“公投”，相信梁山好漢絕不會同意被招安。
童貫和高俅兩個“政府最高將領”被“擺平”後，政府能動用的資源差不多已經耗盡，此時，對梁山好漢來說，上策是建國。以王慶、田虎等人的實力都能立國，梁山好漢顯然更有資格。獨平遼國，一百零八人無一戰死，梁山培訓出來的“民兵”戰鬥力可見一斑，不開創一番事業實在是可惜。中策是繼續占山為王，既可以享受高質量的生活，又沒有“就業”的壓力和同僚的傾軋。接受招安是下策，即使要受招安，也要先談判，講好條件，最好能給一塊“自留地”，有個什麽“聽調不聽宣”之類的特權才好，免得繳械之後被人算計。可是，梁山好漢們竟然選擇了把主動權完全交出去，稀裏糊塗地受了招安，可見好漢們在大事上並不精明，缺乏長遠的“職業規劃”。
草莽豪傑更在意的是眼前享受，及時行樂。
飲食男女，吃是第一位的。沒聽說梁山的哪位好漢是患有腸胃病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能吃喝的不是好漢。施耐庵本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徒，他經常聚眾豪飲，聽大家講故事，為作品收集素材，他對吃喝的描寫也成了他的特點。書中幾乎每一回都有吃喝場麵的描寫，首回中就有七次，喝酒吃肉的場麵多是豪氣幹雲，寫得相當生動。
吳用和阮氏三兄弟一頓飯從中午吃到晚上，一桶酒，十斤牛肉，五六斤魚，還沒吃過癮，又買了一大甕酒、二十斤熟牛肉、兩隻大雞回去繼續吃喝。如此豪氣，方是江湖好漢的本色。
武鬆、魯智深、李逵幾位好漢是作者花大力氣塑造的人物，他們的武功絕不下於關勝、林衝等人，不過是由於習慣步戰，因此沒能名列五虎八驃將。同他們的武功相比，這幾位好漢吃喝的表現也一點兒不遜色。
武鬆是刻畫得最出色的人物，同時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徒，“沒酒沒本事！帶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這氣力不知從何而來！”過景陽岡之前他一口氣喝了十八碗酒，二斤牛肉不夠填肚子，又加了二斤。為施恩助拳去挑戰蔣門神，他一路上喝了三四十碗酒，幾招醉拳就輕而易舉地收拾了蔣門神。
不過，雖然武鬆酒後偶有神來之舉，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因酒誤事。跑去柴進莊上避難，便是因為酒後險些將人打死。雖然有了教訓，又是寄人籬下，武鬆卻毫不收斂，在柴進家中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主人，時常酗酒滋事，成了一個“萬人嫌”。
張都監借中秋之機邀請武鬆一起飲酒賞月，武鬆在酒癮的作用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又喝高了。這一次醉酒的結果是被栽贓嫁禍，重入監牢。
殺了張都監一家後，武鬆已經成了官府的“A級通緝犯”，隻好去二龍山落草為寇。可路上他還不安分，為飽口腹之欲光天化日之下搶人酒肉。雖說仗著一身好功夫把人打跑了，可這一次，他酒又喝多了，醉拳也使不出來了，被孔明、孔亮兄弟捉住大大地羞辱了一回。如果不是宋江恰巧出現，他這條命也許就此斷送了。
魯智深同武鬆有許多共同點，其中之一就在喝酒上，不是一般的海量，同樣的“一分酒隻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氣力！”即使在五台山上當和尚，酒肉也是少不了的。一頓酒二十碗不夠，還要再加一桶，半隻狗吃得隻剩下了一條狗腿。後來到了京城結識林衝之後，有了酒友，天天約著林衝上街胡吃海喝。
林衝在高太尉麵前一副乖仔的樣子，老婆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調戲他也沒有脾氣，好像是個守法的公民，可遇到老實百姓時卻生猛得很。殺了陸虞侯、差撥等人，林衝橫下心來亡命江湖。逃亡的路上他看到別人飲酒，受不了誘惑，也想喝兩口。人家不給，“豹子頭”林衝當即露出猙獰的麵目，“鵲巢鳩占”吃起了“霸王餐”。
李逵也是個嗜酒成性的人，對他來說，沒有了酒，渾身便沒有了力氣。跟戴宗去請公孫勝時，因為沒有酒喝，路都走不動了。李逵的食量也不小，同宋江第一次見麵就大撮一頓。宋江隻要了些“菜蔬果品海鮮之類”的下酒菜，這些不墊肚子的東西哪裏滿足得了李逵的胃口，況且，剛剛因為賭博耍賴同人大打出手了一場，正需要補充體力。見宋江和戴宗說魚不新鮮，正中他下懷，也不用筷子，他直接下手，風卷殘雲，片刻間，連魚帶骨加湯，三大碗都下了肚。宋江見他連魚骨頭都不放過，知道他沒有吃爽，於是又給他加了三斤羊肉。轉眼間，李逵又吃得精光。
草莽英雄，品味不高，不懂養生之道，隻圖吃得痛快，沒有“食不厭精，燴不厭深”的境界，像盧俊義這樣的世家子弟就不會如此沒品味。有追求的，如宋江之流也不會像武鬆等人一樣狂飲。不過，雖然宋江知道自己酒量小，比較有節製，但是，內心的**也導致他多次因酒誤事。一是酒後殺了閻婆惜，一是酒後題反詩。兩次喝高了的結果相同，都差點兒丟了性命。
對尋求刺激的好漢們來說，家畜家禽已經很難滿足他們的食欲了，需要時常換換口味。人肉是個不錯的選擇，好這一口的梁山好漢不在少數。朱貴在梁山下開了間黑店，過往的客商，輕則用蒙汗藥麻翻，重則登時結果性命，精肉片用來做包子，肥肉煎油點燈。這種情況之下，誰還敢取道梁山腳下？也難怪林衝在山下三天隻等到一個單身客人，還是楊誌這樣的**。
宋江也有兩次差點填了後來下屬的肚皮，第一次是落在“矮腳虎”王英手中，他的心肝幾乎成了湯料。第二次是落在“催命判官”李立手中，若非“混江龍”李俊及時趕到，“及時雨”宋江恐怕早會變成包子餡了。
梁山眾好漢大多身強體壯，荷爾蒙分泌旺盛，也需要正常的兩**。不過，草莽英雄缺乏柔情，沒有耐心在女人身上下工夫，隻好選擇去。史進不僅因此皮肉受苦，還幾乎賠上性命。安道全如果不嫖娼，也不會被張順嫁禍，從名醫變成“通緝犯”。
賭博也是好漢們的鍾愛，阮小五便是三天打魚，兩天賭博。按說，一家四口，兄弟三人都是壯勞力，水性又好，每天撈個百八十斤魚不成問題，應該可以過上“小康生活”了。可是，他家裏卻連件值錢的物件都沒有，阮小五輸得精光之後，把老娘頭上的釵子都拿去當賭資了，看來平時是輸多贏少。另一位好漢李逵不但好賭，還缺乏賭德。賠光了銀子卻不認賭服輸，仗著自己拳頭硬，打完人搶了賭資就跑。李逵是個監獄的看守，有固定的工資，上麵有戴宗罩著，還能從犯人身上撈些“外快”，卻總是缺錢花，估計也是賭博惹的禍。
好漢們對蒙汗藥也情有獨鍾，不但是開人肉包子店的必備品，還隨身攜帶當做秘密武器。有了這種東西，任你是武功非凡的好漢，也會變成案板上的一堆死人肉，朱貴就是憑著它一次性放倒了幾十個官差，救走了“通緝犯”李逵。
好漢們不僅吃喝嫖賭樣樣在行，還有其他的“傑作”，造假就是其中之一。吳用曾用假書信去救宋江，可惜被黃文炳識破。不過，這並不是因為造假的水平低，而是吳用思慮不周。雖然書信上有漏洞，蔡九知府卻未看出有假，說明造假的水平還是相當高超的。嚐到了造假的甜頭，好漢們後來多次使用這個方法，吳用去騙盧俊義、燕青進京，用的都是假證件。
殺戮成性的梁山好漢
江湖好漢“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追求的是快意恩仇，即使沒有恩仇，隻是快意，也足夠讓人熱血沸騰了。
成為梁山好漢的條件之一是殺人，殺人越多越受尊重，越被人稱道。像安道全、“玉臂匠”金大堅、“聖手書生”蕭讓等人，舞文弄墨沒有成就，隻能幹造假的營生。王倫時代，“加盟”梁山的一個條件是要交“投名狀”，先拿一條人命來，才有資格入夥。沒殺過人算什麽好漢，不但丟了山寨的麵子，還可能因為沒犯大案而心懷僥幸，把山寨當臨時避風港，說不定什麽時候又偷跑下山“從良”了。
梁山的好漢，大多都殺過人。“加盟”梁山之前做山大王的就不用說了。
許多好漢本來有一份正經職業，之所以後來亡命江湖，是因為他們犯了人命官司。
“石將軍”石勇本來靠放賭為生，後來在賭場上打死了人，逃到柴進莊上避難。
“玉幡竿”孟康學有專長，是個不錯的“工程師”，在造船界也有些名氣。本有一份固定的官差，隻因為上司催他趕工期，他就把對方殺了亡命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