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旁人的眼光

(即便她如此落魄不堪,身邊那個人的目光也未曾從她身上偏離半分。)

周五晚上,展勁站在一家火鍋城門口,一邊看著表,一邊聽著手機那頭的動靜。電話一接通,他立刻開口問:“到哪兒了?”

“你別急呀,就快到了。”江雪籽從司機手裏接過找剩的零錢,打開車門,兩寸半的細跟小羊皮靴輕巧地踩地,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歪著頭,一隻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還挎著包包,費力地撐開草綠色的雨傘。

展勁大老遠就看到她那道高挑俏麗的身影,穿著薄荷綠的薄絨線衫,小雞心領,鬆落落的款式,下身是一條奶白色的短裙,腳踩一雙同色短靴。

展勁一路頂著雨跑過來,牙根咬得咯咯響,這大冷天的,又不是兩人約會,她打扮得這麽勾人幹嗎?

江雪籽好不容易撐起傘,對著手機“喂”了兩聲,卻發現對方已經掛機了。她微皺起眉心,抬起頭四處張望著,不期然地正撞上大步跑到跟前的男人。

江雪籽嚇了一跳,傘也連忙往後揚,怕傘骨尖兒不小心紮到他,又趕緊舉高,罩在兩人頭頂上方,用手幫他擦著臉上細小的雨珠,有些嗔怪地道:“你著什麽急呀,我這不還提前到了嘛。要是淋感冒了,看你明天怎麽辦。”

展勁見她那雙盈盈大眼既專注又擔心地定格在自己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隨手抹了把臉,接過她手裏的傘,借著舉傘的姿勢,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自己懷裏,揭她的短:“我沒那麽容易生病。倒是你,下著雨,天這麽涼,還穿裙子,不怕下個月又犯毛病?”

江雪籽輕抿著唇,嘴角微彎,也不生氣,嗓音比之前還要溫柔綿軟:“不是要見你的同事嗎?我不打扮好一點兒,你這個當隊長的多沒麵子。”

展勁一聽這話,心裏舒坦不少,連帶看人的目光也柔了幾分,嘴角卻一直抿著,微擰著眉,非要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一群愣頭青,沒點兒審美情趣,打扮給他們看也是白搭。還不如……”他話頭一收,將後半句話又咽了回去。他猛地想起那天她穿著他的那件白色T恤在屋裏晃來晃去的曼妙情景。

“不如什麽?”兩人已經進了店門。江雪籽看著他收傘,半垂著眼,好像在想什麽事兒,眼角眉梢一派繾綣。可看在江雪籽眼裏,怎麽都覺得瘮人。

展勁把傘收好,伸手攬過她的腰,挑起嘴角在她耳邊低語:“不如回家一件件脫給我看。”

江雪籽被他那個頗有暗示意味的眼神看得臉紅心跳,咬著唇推了他一把,踩著小皮靴噠噠地走在前麵。結果被展勁從後頭長臂一伸,一把拽住。他手臂一鉤,將她摟了回來。

展勁目色幽深地看著她,嘴角挑著一抹壞笑:“去哪兒啊?那邊是洗手間,咱們訂的地方在二層。還是你想……嗯?”

江雪籽被他三兩句話逗得臉都紅了,可這大庭廣眾的,也不好跟展勁推來搡去、拉拉扯扯的。所以隻能任由他摟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接他那個茬兒。

兩人剛上到樓梯口,迎麵走來一個短發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休閑服,看著跟江雪籽差不多年紀,皮膚微黑,細眉大眼,長相甚是俏麗。

來人一見展勁,一雙大眼瞬間閃過一抹晶亮光彩,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失禮數,笑容親和,舉止得體,說起話來鏗鏘有力,幹淨利落:“展哥快來,大家夥兒都等你呢!”

展勁點了點頭,女人錯後兩步,他已經攬著江雪籽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女人走在前頭,一邊為兩人領路,一邊笑吟吟地說著話,晶亮的目光終於從展勁身上移到江雪籽身上。女人的笑容有了瞬間的僵硬,極細微且不易覺察。她不動聲色地將江雪籽從頭打量到腳,又很快恢複之前那副親切大方的淺笑模樣,歪著頭瞟向展勁:“我說展哥,你這藏得可夠嚴實的啊,怎麽大夥兒之前一點兒都沒聽說呢?”說著,女人走到一道房門外停下腳步,伸出右手,朝江雪籽笑容可掬道,“你好,我叫趙清。怎麽稱呼你啊,不會那麽巧,也姓展吧?”

江雪籽一聽對方的姓氏,心裏不禁微微一動。她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被展勁借著推門的手勢,輕巧自然地擋了回去。

展勁擁著江雪籽快步進了屋,朝走廊裏那個神色不明的短發女子微微一點下頦:“小趙,快進來。”

接著,在屋子裏眾人一哄而起、大聲拍巴掌吆喝的當口,展勁清了清嗓子,雙手扶著江雪籽的肩膀,表情平淡,嘴角微揚,大聲宣布道:“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家籽兒。以後無論在哪兒見了,都得記得叫嫂子,聽見沒?”

屋子裏有三十來個人,一共圍了三桌,個個站得筆直,齊聲高喊:“記住了。嫂子好!”

話音一落,江雪籽雙頰暴紅,即便沒來得及仔細看,也知道這一屋子的男人有不少是比她年紀大的。隻是展勁是他們的隊長,大家夥兒捧場,願意叫這聲嫂子,是給展勁長臉,她也不能當眾拆台。所以隻能微一躬身,跟大家打招呼:“你們好。展勁平常有賴你們的關照,大家都辛苦了。”

離展勁最近的一個年輕男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後在展勁頗具威脅性的目光中笑容乍斂,眉毛抖了兩抖,一本正經地說:“我們不苦,還是嫂子辛苦,大家說對不對啊?”

看起來這人在隊裏頗有威信。因為這句話一脫口,就迎來眾人一致點頭,紛紛附和。隨後,男人一道眼風掃過去,眾人默契張口,又齊聲道:“嫂子辛苦了!”

江雪籽窘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展勁倒一點兒也不氣,噙著笑睨了年輕男人一眼,給江雪籽介紹道:“這是我們副隊,歐楊。”

歐楊點了點頭,打開門叫了聲服務員,又回過身,示意兩人去最靠裏那張桌子。

展勁點點頭表示明白,給眾人打手勢,讓大家夥兒都坐下:“成了,人都齊了吧?開吃!”

一屋子爺們兒都是肉食動物,一聽隊長說可以開吃,歐楊那邊又囑咐服務員上菜,頓時一片狼嚎不絕於耳。歐楊又囑咐服務生員扛三件青島啤酒過來,最後關門,落座之前,朝江雪籽微一頷首,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歐楊,歐陽的歐,楊樹的楊。”

展勁正幫她掛包包,江雪籽連忙站起身,將手放在對方掌心,輕輕一握,回以一個微笑:“你好,我是江雪籽。”

牛羊肉和蔬菜很快上桌,歐楊話不多,動作卻特別利索。或者可以說,整個特警小隊都這樣。最能侃的就是小蘇那小丫頭片子,剩下的人都是笑兩聲,偶爾逗兩句,手上功夫賊溜,嘴巴更不閑著,七八盤子肉轉眼就沒了影蹤。江雪籽剛吃了兩口,一抬頭,簡直看得目瞪口呆。

另一邊坐著的歐楊見她這神情,立馬就樂了:“嫂子,你再愣會兒,這盤肉又搶沒了。”

展勁夾了一筷子百葉擱她碗裏,低聲說:“慢慢吃,甭跟他們搶。這附近有家燒烤不錯,待會兒咱們買點兒回去。”

另一邊年齡略長的男人咽下一口肉,打趣道:“隊長,燒烤有我們的份嗎?”

展勁一挑眉毛,給江雪籽又夾了一筷子蔬菜:“晚飯管飽,消夜免談。”

趙清在旁邊搭了一句:“展哥跟江小姐雖然認識沒多久,這感情可真好啊!”

展勁沒搭這茬兒,反倒是歐楊把話接了過去,他喝了口啤酒,慢悠悠地道:“這兩人的感情好不好跟談多久沒關係。”

趙清好像有點兒惱他插嘴,有些尖刻地反問道:“副隊這還沒談戀愛呢,就這麽有經驗啊?那你倒說說看,跟什麽有關?”

歐楊從旁邊取過一盤子基圍蝦,倒進鍋裏:“是啊,我確實經驗不足,所以這事兒,咱得問老肖。”

老肖哪會看不出這幾個年輕人之間看似平靜無瀾,實則波濤暗湧。要說這正、副隊長,平常一個賽一個的冷,可一張嘴,那話都跟刀子似的,甭說趙清這樣的嫩芽子,就是他,也得時不時地好好掂量掂量才敢開口接話。這事明明展勁是當事人,可他聰明,壓根兒不接這話茬兒。歐楊更絕,假意把話接過來,轉臉就將球踢給他。老肖同誌暗自歎了口氣,把小半碗粉絲吃下肚,抹了把嘴,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這事兒讓我說,不是逼著我犯錯誤嗎?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年頭越久,瞅著我媳婦兒越來越好。”

展勁一本正經地放下筷子,和歐楊一起啪啪啪地鼓掌。另外那倆姑娘都看傻了,也隨著領導的動作,放下筷子,給老肖鼓掌。剩下幾個男的幹脆拿筷子敲碗,其中一個比較愛鬧的小子還嚷嚷:“展隊,歐隊,餓啊!上肉啊!菜不頂事兒啊!”

剩下那兩桌原本吃得也挺熱鬧,畢竟不跟領導一桌,就是自在逍遙。這會兒一聽裏邊這桌鼓起掌來,轉頭一看,還是隊長和副隊帶頭,盡管不明所以,還是紛紛鼓掌。

展勁見狀相當滿意,手一揮,站起來說:“等著,每桌再添十盤肉,我給你們要主食去!”

老肖朝歐楊使了個眼色,後者回以一抹淡到幾乎看不出的淺笑,拿過公筷給江雪籽夾了兩塊涮好的凍豆腐:“嫂子來,多吃點兒。”

江雪籽連聲道謝,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那個……展勁應該是開玩笑的,你們不用真的叫我……”那倆字兒她還真說不出口。

歐楊不動聲色地將對桌趙清的審視目光盡收眼裏,微微一笑,也低聲說:“那成,以後沒別人時,我就叫你小江?”

江雪籽一愣,覺得這稱呼挺新鮮,繼而展開一抹笑:“好啊!”

兩人正說著,對桌的趙清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了一杯牛欄山過來,站起來舉著杯子,一雙大眼神采奕奕,朝江雪籽遙遙一敬:“我前些天才調到咱們展哥手底下,今兒頭一回跟江小姐打照麵,別的不論,單說我對咱們展哥的佩服,這杯我幹了,江小姐請隨意。”

趙清拿著口杯站起來的時候,江雪籽就覺著不對,也匆忙撂下筷子,跟著她站了起來。話聽了一多半,眼見對方話裏有話,看她的眼神也閃閃爍爍的,似有嘲諷,江雪籽就知不妙,心裏咯噔一下,嘴邊那抹笑容也不由得淡了。

江芍蓉和趙玉臨沒離婚那會兒,她和趙家的走動還算頻繁的。江雪籽自小記性好,認人從來都挺準。剛才趙清在門外自我介紹那會兒,她就有點兒想起來了。她一向都知道展勁這人,甭管心裏麵怎麽想,在外人麵前從不輕易失了禮數。而且對方不僅是他的下屬,還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能讓他冷下臉,狀似不動聲色地把那句刺探擋了回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趙清,正是她所猜想的那樣,是那個“趙”家的人。

趙清話音剛落,江雪籽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邊的歐楊先有了動作。先前趙清說話的時候,歐楊就趁機從小蘇那兒拿過飲料瓶,倒了兩杯蘋果醋,分別擱在趙清和江雪籽麵前,然後往椅子上一坐,微微笑著說:“小趙,大家都知道你酒量了得,可也不能一上來就這麽灌我們小嫂子啊!”

另一個年輕女孩也在旁邊連連點頭,光看著趙清手上那杯牛欄山就覺得發暈:“是啊小清!快把酒放下,咱們一個個都是女生,喝點果汁就成。”

一邊也有人搭腔:“是啊。不有那麽句話嗎,隻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勸說趙清先把酒撂下。開玩笑,這要是別人也就算了,這可是他們隊長眼巴巴盯著、當心肝寶貝一樣捧著的小媳婦兒,誰敢趁隊長一時不在給他老婆灌酒,這不活膩歪了嘛!

趙清眉毛一挑手一揮,可這一個簡單的表情動作,那大小姐脾氣就顯出來了:“大家先別忙著勸我,江小姐還沒撂話兒呢!萬一江小姐原本想接我這杯酒,被你們一個個給噎回去了,那多見外啊!我說得對吧,江小姐?”

江雪籽彎起嘴角,端起展勁位子上的那杯啤酒,說:“這事是我沒想周全。”

一聽這話,在座眾人神情各異,心裏卻都開始打鼓。

趙清則嘴角一抿,一雙眼睛雪亮,臉上顯出淡淡的嘲弄。

不等趙清開口,江雪籽就一側身,舉起啤酒朝歐楊一點下頦:“歐大哥,我酒量不好,喝茶或者飲料顯得沒誠意,我就稍微抿一口,意思意思。初次見麵,謝謝歐隊平常對展勁的照顧。”

話說一半,歐楊已經站了起來,拿起手邊的啤酒,在江雪籽的杯沿兒上輕輕一碰,一整杯啤酒一飲而盡,淡淡道:“應該的,展隊平常沒少關照我。這杯我幹了,嫂子抿一口就成。”

江雪籽也不扭捏,不大不小地啜了一口。接著又朝老肖舉杯:“肖大哥,我聽展勁跟我提過,整個三隊,您資曆最老,平常也沒少幫助提點他。我喝一口,您隨意。”

老肖把指間的牙簽一撤,利落地起身,倒了滿滿一杯啤酒,和歐楊一樣一飲而盡,杯底朝下倒空著,而後笑著說:“小嫂子客氣了。展隊是個好領導,我們都愛聽他的,在展隊手底下幹活兒,舒坦,痛快!”

江雪籽感激一笑,又喝了一口。

接下來,江雪籽依次把整桌的人都敬了一圈,到兩個女生那裏,她們主動提出換飲料。所以三人碰杯的時候,用的是歐楊給江雪籽倒的蘋果醋。最後剩下約莫一指高的啤酒,正好輪到趙清,江雪籽剛舉起杯,身後已經圈過一條男性手臂,還沒等說話,就先卸了她手裏的酒杯,用有些冷漠的語氣說:“這是幹嗎呢?我不在,你們就這麽對我媳婦兒?”

趙清的整張臉都是僵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縷笑,可眼中的怒火和不甘還來不及掩去,張口就說:“展隊,不是我。”

展勁一擺手,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雖然很淡,但他平常極少在眾人麵前露出這種神情,一時間整張桌子的人都靜謐無聲,要不是剩下那兩桌還熙攘吵鬧,恐怕氣氛僵得不是一點半點兒:“小趙,把口杯撂下。”

趙清一愣,不由自主地就把杯子放在桌上。

展勁的目光沉靜如水,那溫度卻有些涼,掃視一圈,最後才說:“咱們大家夥兒出來吃飯,圖的就是一個高興。甭管是誰,咱不興灌酒那一套。我雖然是部隊出來的,可我不喜歡吃飯時死命灌酒,一來傷身,二來,萬一上頭突然派任務下來,一屋子沒一個人能出警,這算誰的責任?”

一桌人極有默契地不言聲兒,連最愛咋呼的幾個都乖乖低著頭聽訓。

江雪籽知道展勁雖然是為自己出頭,可也有在眾人麵前立威的用意在,所以也沒急著插嘴。

等展勁把話都說完了,江雪籽才撫了撫他的手臂,輕聲解釋說:“剛剛是我主動敬酒的,大家都喝得隨意,小蘇和小藍喝的果汁,酒量好的喝一杯啤酒,我也沒多喝。”

趙清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掛不住了,沉著一張小臉還想說話:“展哥,我是……”

“行了,小趙。”這回說話的是歐楊,“展隊的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這今天連嫂子都一起訓了,大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了吧!展隊是為了咱們大家好,真出了事,就是你們展隊還有我,有心給大家擔,可最後受處罰的還是個人。”

幾個小年輕見竿就爬,趕緊表決心:“嗯嗯,我們都知道展隊是為了我們好!”

“展隊,歐隊,你們放心,我帶頭,以後咱們能不喝酒就不喝酒,能少喝一口就絕不多開一瓶!”

旁邊的一個女生也急忙拽著趙清的衣角,到底把人拽坐了下來。

展勁這才摟著江雪籽坐下,緩了口氣說:“我剛說的就這個意思,大家領會精神。今天好容易出來放鬆一回,願意喝的敞開了喝,不想喝的隨意。”

其實大家夥兒都知道展勁說這話是給誰聽的,也知道這種場合當隊長的既然撂了話,做下屬的必須給麵子上,給台階下。所以老肖先倒了大半杯啤酒,笑著朝展勁一舉杯:“展隊,幹了這口,謝謝展隊犒勞咱們,請客吃火鍋。”

展勁拿過江雪籽用的那個杯子,倒滿一杯酒,跟老肖碰了個杯:“肖哥客氣。”說完,一飲而盡。

接著是歐楊,然後整桌人,除了三個女生,每人都挨個兒喝了一杯。

展勁在江雪籽耳邊低語一句,然後拎著瓶啤酒和一個空杯子,到那兩桌,又跟人對飲了幾杯,接著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夥兒坐下好好吃,最後又回到靠裏這張桌旁。

歐楊特有眼力見兒,及時說了句:“剛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不是家裏有事兒吧?”

展勁把杯子一撂,也沒往回坐,扶住江雪籽的肩頭說:“可不是嘛!我媽那兒一個勁兒地催。這麽著,賬我剛已經結了,要還不夠,你先幫我墊著,今天這頓我肯定負責到底,不過得麻煩哥們兒幫我罩著。”

歐楊朝門口的方向一努嘴,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還用你說,快走吧!”

展勁說著就把江雪籽從椅子上拽起來,到衣架那裏取了她的包包和雨傘,扶著她就往外走。到了一層門口,外麵雨勢見急,晚風寒涼。展勁撐開傘,把她往裏推:“裏麵等著去,這邊風大。我去把車開過來。”

江雪籽幫他把外套的扣子扣好,又踮起腳,給他整了整裏麵的領子:“你慢點兒。喝了那麽多酒,要不咱們打車回去好了。”

展勁順勢摟住她的腰,舌尖輕舔過她白皙的耳垂:“真心疼我,回去抱著你睡。”

江雪籽被他弄得打了個寒戰,從耳朵根兒一路到鎖骨,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怕他是真喝多了,江雪籽不放心地扶住他的手臂,說:“你別鬧,我說認真的,要不咱們打車吧。這條街上車多,好打的。”

展勁嗓音有點兒啞,笑著在她頸側親了一口:“這才多點兒酒啊,沒事。乖乖在這兒等我,我沒叫你,不許出去。”

江雪籽見他眼神清亮,目光熠熠,雖然那其中的灼熱況味,讓她禁不住臉紅耳熱,但至少可以確定,這人腦子還是清楚的,所以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趙清從樓梯上追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手舉著傘,將一身薄衫短裙的俏麗女人摟在懷裏,眉眼溫柔,薄唇含笑,低頭在她耳畔密密地親。而後愛憐地撫了一把女人的臉頰,撐起傘大步衝進雨中。

男人跑遠的身影挺拔俊秀,即便隻是驚鴻一瞥也很難讓人不去注目。可她分明記得,無論出任務、坐在辦公室,抑或是剛剛在走廊和飯桌上,男人的眼色始終一派沉靜若水。然而,當他望著江雪籽時,眼中的水波卻可以漣漪乍起,柔情繾綣。當他轉過視線看向其他人時,卻如同無波古井,波瀾全無。

趙清不是最近才聽聞展勁的大名,也不是這半年才見到展勁的真顏。她對展勁的最初印象,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那天是展勁十八歲的生日宴,她在哥哥的陪同下一同前往赴宴。她還記得當時展勁的前三支舞都被江雪籽一人霸占,而在他眼裏,那個時候隻有她。

是的,她記得江雪籽,四叔曾經最寶貝的獨生女兒,趙家的恥辱,是和江家結怨的源頭,以及她個人記憶裏最不願意去回憶的女孩。因為多年未見,因為滿心滿眼最在乎的那個人的存在,而一時忽略了沒有認出來。可當她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再看展勁比昔日更勝的嗬護嬌寵時,她又如何想不起她的背景身份?

即便她落魄不堪如斯,身邊那個人的目光也未曾從她身上偏離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