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見方為實 (4)

比方說在印度有一個耆那教的教派叫作特拉盤斯。馬哈維亞說:“不要幹涉別人的‘業’,要讓他去完成它。”——這是一個很美的說法。他所說的跟現在西方的嬉皮所說的完全一樣:做你自己的事。馬哈維亞從另外一邊來說同樣的事:“不要幹涉別人的事,讓他做他的‘業’,讓他完成它。不要幹涉,幹涉是暴力;當你幹涉別人的‘業’,你是在行使暴力,你將那個人推離他自己該走的路,不要幹涉。”這是多麽美的一種說法!

但是事情可能會走錯,即使很美的事也可能會走錯!這個特拉盤斯教派下了一個結論:如果有人在路邊快要死掉,你隻要繼續走,不要去碰他,也不要給他任何醫藥,如果他在喊:“我口好渴!”也不要給他水。不要給他水,因為不要幹涉別人的“業”。合乎邏輯!因為如果他是因為他過去的“業”在受苦,那麽你又是誰而可以幹涉?他一定累積了一些“業”,導致這一世必須為口渴受苦,而且死於它。你又是誰要給他水?你不要管他,繼續走你的路。

有一次我在跟特拉盤斯教派的和尚領袖聊天,我問他:“你是否曾經考慮過一個可能性,要給他水或許是你的‘業’?”

你並沒有幹涉他的“業”,但是你在幹涉你自己的。如果你有一個產生,想要幫助他,你要怎麽辦?那個表示那是你的“業”要給他水。如果你因為原則的關係而抗拒那個繼續走,你並不是很自發性的,所以要怎麽辦?如果你將一些死的原則重重地壓在你的頭腦上,你將永遠都會陷入困難,因為生命不相信你的原則,生命有它自己的法則,但它們不是你的原則和你的哲學。

要很自發性地。如果你覺得想要幫助,那麽就不要去管馬哈維亞所說的。如果你覺得喜歡幫助就幫助,做你的事;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幫助,就不要幫助。耶穌或許曾經說過:借著幫助別人,你將會幫助你自己——不要管它,因為有時候那個幫助可能會是危險的。有一個人準備要殺人,然後他告訴你:“給我一些水,因為我覺得很渴,我沒有辦法繼續這個漫長的旅程去殺那個人。”——你要怎麽辦?因為如果你給他水,你就幫助他殺人。決定!——但是永遠不要在那個片刻來臨之前作決定,因為所有這樣的決定都可能變得不對。一個人從來不知道到時候會是怎麽樣。

在古老的印度經典裏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凶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有一個和尚坐在那裏靜心。他在追趕一個人,他已經將那個人打傷,但是他逃走了,那個受害者逃走了,而他在追他。到了十字路口,他感到困惑,他問那個坐在樹下靜心的和尚:“你是不是看到一個身上在流血的人經過這裏?如果有,他是往哪個方向走?”——因為那是一個十字路口。

這個和尚要怎麽做?如果他說真話,說那個人往北邊走,他將會變成那個謀殺的一部分;如果他說他往南邊走,他就是在說謊,他應該怎麽做?他應該說真話,讓那個謀殺發生,或者他應該說謊來阻止他?他應該怎麽做?

有很多答案,但是我一個也沒有。

耆那教說:即使它不真實,也要讓它不真實,因為暴力是最大的罪惡。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評價——暴力是最大的罪惡,不真實次之。但是印度教教徒說不可以這樣,不真實是最大的罪惡,所以要讓它真實,他必須說出真話,讓事情發生,不論發生什麽。甘地說——關於這一點,甘地有他自己的答案——他說:“我沒有辦法在這兩者之間作選擇,因為這兩者都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無法選擇。所以我會說真話,但是我會擋住他,告訴他:‘先殺我,然後再去追那個人。’”

它聽起來很吸引人,甘地的答案很吸引人,似乎比前麵的兩個答案都來得更好,但是你去看那整個情形:那個人本來隻要殺一個人,現在甘地強迫他殺兩個。所以他的“業”會是怎麽樣?

所以要怎麽辦?我沒有答案。或者我的答案是:不要預先決定,讓那個片刻來臨,讓那個片刻來決定,因為誰知道?那個受害者或許是一個該殺的人,誰知道?那個受害者或許是一個危險人物,如果他存活下來,他或許會殺很多人,誰知道那個情況會是怎麽樣,因為它將不會再一樣,你沒有辦法預先知道那個情況。

不要決定,但是如果沒有決定,你的頭腦將會覺得不安,因為頭腦需要很明確的答案。生命是沒有答案的,沒有明確的答案。隻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要很自發性、很警覺、很覺知,不要遵循任何規則。隻要成為自發性的,不論發生什麽,就讓它發生。如果你覺得在那個當下想要冒個險失去真理,那麽就讓它失去;如果你在那個當下覺得那個人並不值得,那麽就讓那個暴力發生;或者如果你覺得那個人比你更有價值,那麽你就像甘地一樣去阻止他。

有無數的可能性存在,不要預先將它固定下來,隻要覺知和警覺,讓事情發生。你或許什麽都不想說,那麽為什麽不保持沉默呢?不要講任何不真實的話,不要幫助那個人施暴,不要逼那個凶犯殺兩個人,為什麽不保持沉默呢?有誰在逼迫你嗎?

讓那個片刻來決定,那是所有醒悟的人所說的話。

但是如果你聽信一般的道德家,他們將會告訴你,生命是危險的,所以要先決定好再去做,否則你可能會做錯什麽事。但是我要告訴你,任何你透過決定來做的事都將會是錯的,因為整個存在並不會遵循你的決定,整個存在會依照它自己的方式來進行。你是它的一部分,你怎麽能夠為整體作決定?你必須隻是在那裏,感覺那個情況,帶著謙遜的心情來做任何你所能夠做的,知道你有可能會做錯。

不要太過於自我主義,認為:“我所做的都將會是對的。”這樣的話,有誰會做錯呢?不要太過於自我主義,認為:“我是道德的,別人是不道德的。”別人也是你,你也是別人,我們是一體的,凶犯和受害者並不是“二”。

不要先決定,隻要在那裏,感覺那整個情況,要跟整個情況作心靈交會,讓你內在的意識來做任何浮現出來的。你不應該成為做者,你必須隻是一個觀照。一個做者必須預先決定,但是一個觀照不需要這樣。

這就是克裏虛納和吉踏經的整個信息。克裏虛納說:隻要看那整個情況,不要遵循道德家死的規則。看那整個情況,以一個觀照來行動,不要成為一個做者,不要管那個結果會怎麽樣。事實上是沒有結果,不可能有,因為它是一個無限。

比方說希特勒誕生。如果他母親殺死了這個小孩,世界上所有的法院都會說她是一個謀殺者,她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是現在我們知道,如果將希特勒殺掉,一定比讓他活著還好,因為他殺死好幾百萬人。所以希特勒的母親沒有殺死這個小孩是對的嗎?她是對的或者她是錯的?要由誰來決定?而那個可憐的母親怎麽知道這個男孩會殺死這麽多人?

要由誰來決定?而要如何決定?……它是一個無限的連續。希特勒殺死很多人,但是誰能夠決定希特勒所殺死的那些人是該殺的人或不該殺的人?誰要來決定,而誰又知道?沒有人知道。誰知道,或許神派像希特勒這樣的人來殺死所有那些錯誤的人,因為不管怎麽說,神都涉入了每一件事!他在對的裏麵,他也在錯的裏麵。

那個丟原子彈在廣島的人,他是對的或是錯的?因為他丟下了原子彈,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戰才結束。當然,整個城市的十萬人都立即死亡,但是如果那顆原子彈沒有在廣島丟下去,那個戰爭還會繼續,然後有更多更多個十萬人會死掉,而如果日本可以再多活一年,她可能就會發展出原子彈,然後他們一定會將它丟在紐約或倫敦。要由誰來決定,要如何決定那個丟原子彈的人是對的或是錯的?

生命是那麽地糾纏不清,每一個事件都會導致另外一個事件,不論你做什麽,你都將會消失,但是任何你所做的,那個結果都將會永遠永遠繼續下去,它們不可能結束。即使是一個很小的行為——你對某一個人微笑,你也會改變了整個存在的品質,因為那個微笑將會決定很多事情。

有一次我在閱讀葛麗泰·嘉寶的自傳。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在一家理發廳工作,隻是幫客人在臉上塗肥皂,她本來很可能就隻是這樣平凡地過日子,因為她已經二十二歲了,然後有一天,一個美國的導演剛好來到那一家理發廳,在那個城市裏麵有二十家理發廳,當她幫他在他的臉上塗肥皂,他笑了,看著鏡子裏麵的那個女孩,他說:“多麽美!”然後每一件事都改變了。

他是第一個對葛麗泰·嘉寶說“多麽美!”的人,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而她也從來不認為她很美,因為如果沒有人這樣說,你怎麽可能認為你自己很美?

她整個晚上都睡不著。隔天早上她就去找那個導演,她問:“你真的覺得我很美嗎?”

那個導演或許隻是漫不經心地說說而已,誰知道!但是當一個女孩來找你,而且很慎重地問:“是真的嗎?你昨天告訴我的話是你真的意思嗎?”所以那個導演就說:“是的,你很美!”

然後葛麗泰·嘉寶說;“那麽你是不是可以在你的影片裏幫我安插一個角色?”事情就這樣開始了,葛麗泰·嘉寶變成最有名的女演員之一。

有很多非常小的事情在周遭進行,它們繼續在進行。它就好像丟一顆小石頭在一個湖裏,這麽小的一顆石頭,然後那個微波就會一直繼續下去,它們會繼續到最終點。等它們到達了岸邊,在那之前很久,那顆石頭已經掉到了湖底,不見了。

那顆小石頭會改變整個存在的品質,因為它全部是一個網,它就好像一個蜘蛛網,你在任何地方碰觸它,將它搖一下,整個網就會被牽動。它在每一個地方都會被感覺到。當你對一個人微笑——整個世界是一個蜘蛛網——整個神就會透過那個微笑被改變。

但是要如何決定?克裏虛納說,你不需要擔心那個決定,因為它是如此巨大的一件事,你永遠沒有辦法作決定。所以不要去想結果,隻要對那個情況自然反應。要成為自發性的,要警覺,要成為一個觀照,而不是成為一個做者。

有一個和尚衝進渡海的臥房,大聲喊:“失火了,師父,失火了!”

渡海坐起來,說:“是嗎?在哪裏?”

“在哪裏?”那個和尚驚叫,“就在廚房,趕快起來。”

“在廚房,是嗎?”師父懶洋洋地說,“那麽,我告訴你,當它燒到了通道再回來告訴我。”

當它變成現在的一部分,然後再讓我知道。目前它還在未來,所以不要煩我。

剛說完他就又開始打鼾了。

這就是一個成道者的品質:他是那麽地放鬆,雖然火已經在廚房燃燒,房子已經失火了——每一個人都很緊張,到處跑來跑去,沒有人知道再來會演變成怎麽樣,每一件事都搞得一團糟!他還是可以很放鬆地再入睡,他一下子就又開始打鼾了。

這種不緊張的心情一定是來自一個很深的信任,認為不論發生什麽都是好的。他一點都不擔心,即使他死掉,他也不擔心,即使火燒過來,燒到了他,他也不擔心,因為他已經不存在了。他的自我已經不存在,否則將會有恐懼,將會有擔心,將會有未來,將會有計劃,將會想要逃掉來拯救自己,然而他一點都不擔心,他倒頭又睡了,很放鬆。

如果你有一個頭腦和一個自我,你就不可能放鬆,自我是頭腦的中心。你將會很緊張,你會保持緊張,要如何放鬆?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放鬆?除非有了解,否則沒有辦法。如果你了解世界的本性,存在的本性,那麽你又是誰而要煩惱,為什麽要一直煩惱?

你是不是要被生下來,沒有人問你,當時間到,你要被帶走的時候也沒有人會問你,那麽為什麽要煩惱?出生發生在你身上,死亡也會發生在你身上,你又是誰而要介入在中間?

事情在發生,你感覺到饑餓,你感覺到愛,你感覺到憤怒——每一件事都是發生在你身上,你並不是做者。自然會照顧。你吃東西,然後自然就會消化它,你不需要去擔心它,你不需要擔心胃如何運作,以及食物要怎麽變成血液。如果你對它太緊張,你將會胃潰瘍——很大的胃潰瘍,而不是普通的胃潰瘍。不需要煩惱。

整體在運行,廣大的海洋以及那無限的在運行,你隻是它裏麵的一個波浪,放鬆,讓事情自行運作。

一旦你知道如何放開來,你就已經知道了一切值得知道的事;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放開來,任何你所知道的都沒有價值,它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