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打破規則 (1)
一
清晨,裘耀和鍛煉完身體,剛回到招待所,手機就響了。
“喂,裘書記嗎,我市公安局尚蘭。裘書記,剛才一輛公交車發生了爆炸。”
“什麽?”裘耀和一下子緊張起來,“現場在哪裏?”
“54路公交車,在人民西路潘家灣公交站。”
“我馬上過去。”
裘耀和豈能不知道,54路公交車穿越市區的繁華地段。這條路不僅車輛多,而且行人也多,怎麽偏偏在這個地方發生公交車爆炸,難道這僅僅是巧合?當然他更清楚,公交車爆炸和普通交通事故完全是兩碼事。交通事故很少是人為的,而爆炸究竟是人為還是車老化後自燃的呢?
裘耀和一邊給司機打電話,一邊伸手招出租車,等自己的車來不及了。出租車向爆炸地點開去。然而,道路已經被封鎖,裘耀和隻好下了出租車。他看看表,此刻正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期,七點四十分。這時他撥通了尚蘭的手機,兩人見麵後,尚蘭簡單介紹了公交車爆炸的大概經過。可是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讓公安部門毫無頭緒。現場慘不忍睹,哭喊聲揪人心肺,公交車被燒的隻剩下外殼,發動機部位還在冒煙,車周圍一攤一攤的焦糊物,交警除了指揮現場圍觀群眾,還要處理受傷乘客。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渾身是血,頭部被燒得模糊不清,120急救車趕到時,這位女子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
正在這時,尚蘭的手機響了。
“喂!”
“尚局長!不好了,又一輛54路公交車繞行至人民西路與海源中路交叉口時,發生了爆炸!”
“什麽?”尚蘭驚叫起來。
尚蘭慌慌張張地跑到裘耀和麵前說:“裘書記,又一輛54路車爆炸了!”
“真的?”裘耀和睜大雙眼,“哪有這麽巧的事?走,趕快到現場去!”
此時,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兩輛公交車爆炸霎時間轟動了全市。路上的行人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而幾乎所有的公交車上都空無一人。市區的大街上行人越來越多。頓時,濱海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到了現場,同樣是慘不忍睹。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四名受傷者剛剛被救護車拉走。
兩起公交車爆炸相隔僅僅一個小時,地點也隻相距六公裏,如果不是因為那輛公交車出事而繞道行駛,爆炸地點也許還會重合,這顯然是人為精心策劃的事故,故意破壞的爆炸。
裘耀和鎮靜了一會兒,說:“尚局長,要盡快破案,你知道現在離北京奧運會還有多少時間嗎?”
“我知道,裘書記,這個影響太大了,也太壞了。”尚蘭說,“必須立即報告公安部!”
“你負責向省公安廳和公安部報告。”裘耀和說,“我馬上向中央匯報。”
頓時,全國一片嘩然。離奧運會開幕隻有半個月,濱海雖然遠離北京,但如此針對普通老百姓的惡性案件太出人意料,濱海人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濱海市和江南省領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同樣,裘耀和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國家公安部及時派出了高官專家飛抵濱海,組成“7.21專案組”,但是嫌疑人與線索一直雲山霧罩。
案件總是沒有進展,新聞發布會不斷召開,裘耀和的心裏卻越來越感到一種強大的壓力。網絡上和報紙也越來越多地向裘耀和質詢甚至發難。固然,裘耀和知道這次公交車爆炸案不會結束他的政治生命,也不會像當年石楊縣長壩鄉上河村打死農民那樣讓他行走在刀鋒上,但同樣讓他捏著一把汗,甚至命懸一線。石楊縣那件事的影響僅僅局限於一個縣,或者說一個市。而這次就不同了,公交車爆炸不僅震驚全國,更重要的是離奧運會隻有半個月時間。而奧運會卻是百年不遇的世界盛會,不僅僅是全國的影響,而是會在全世界產生巨大影響。裘耀和沒來得及感歎自己的命運如何,現在首要的是破案,把影響減小到最低限度。
公交車爆炸案一直沒有破,裘耀和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奈,而就在此時,就在他調任濱海一年之際,送給他的紀念卻是十二月十日早上七點三十分濱海立交橋坍塌事故。裘耀和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聽取了相關專家對事故原因的報告,裘耀和說,這是一起典型的監管不力造成的事故。
裘耀和覺得公交車爆炸案遲遲沒有結果,現在又發生立交橋坍塌事故,盡管他在任何場合下都能冷靜地應對,但是麵對那幾個血淋淋的遇難者,他的心裏有說不出的痛心。
當然裘耀和怎麽也沒有想到,在立交橋坍塌後的第十四天,2008年12月24日,濱海市的文化巷又迎來一個熱鬧非凡的夜晚。大學生們把西方國家的平安夜變成自己的浪漫節日,而這裏對於外國教師和異國族人來說,更是不可錯過的地方,忙碌了一天的外國人紛紛來到薩爾瓦多咖啡館。
“轟隆……”
晚上十點四十分左右,爆炸聲震驚了薩爾瓦多!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破了節日的平靜,眨眼間咖啡館門前一片狼藉,血跡斑斑。
雖然7.21爆炸案早已平靜下來,但是7.21爆炸長達五個月還沒有頭緒,於是人們不能不把這起爆炸和那兩次惡件聯係起來,一時間,網絡上各種假信息紛紛出籠。
薩爾瓦多爆炸事件的第三天,濱海警方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宣布薩爾瓦多咖啡館爆炸案和7.21爆炸案告破,罪魁禍首為同一人,也是薩爾瓦多爆炸案中的死者,年近三十歲的本省希圩人李彥。
警方立即向社會公布了薩爾瓦多爆炸案的情況。
7月21日的兩起公交車爆炸案之後,李彥選擇了平安夜再次作案,可他背包裏那枚自製的硝銨炸藥定時炸彈,在他從咖啡館洗手間出來時提前爆炸了。為了證明這三起案件為一人所為,警方將李彥的生物材料與從爆炸裝置線殘留物上提取的生物材料進行了對比檢驗,發現其DNA與公交車爆炸案的嫌疑人完全吻合。
無論怎麽說,裘耀和的二〇〇八年是並不平靜的一年,是他政治生涯中多災多難的一年。
裘耀和很少有空靜下來總結自己的仕途生涯。他當年在K省省級機關官至處長,說起來,處長也是說得過去的官員,可是誰不知道省級機關的那些處長隻不過有兩三間辦公室、三五個兵,大的處也不過十來個人。而一個縣委書記呢?像石楊那樣的大縣,一百七十多萬人口,黨政財文大權集於一身。後來他當了沂州那樣一個市的市委書記,他把能使用上的方法都使上了。無論是醫療衛生製度改革,還是玩空手道變錢,他似乎都是那樣得心應手。這次南調是他人生的一次大轉折,他真的沒有太多的思想準備,濱海是中國南部曆史悠久的省會城市,人口達六百多萬,這是一個中外聞名的大都市,他的角色轉換不是職務上的調整,而是要在思想上進行轉變,當然不能把石楊縣和沂州市的經驗用到這樣一個省會大城市來。
無論是城市建設還是城市改造,石楊和沂州相對於濱海市來說,差別太大了。盡管在石楊縣、在沂州的城市改造上也有許多困難,但和濱海相比,那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他上任之後的兩大難題是城市交通和雲間池的治理,這一年來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城市交通改造和雲間池的治汙問題上。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在奧運會之前,在同一天的一個小時之內發生兩起公交車爆炸事件,而作案者居然是一個隻有三十歲的年輕人,隻是因為對社會的仇恨。這些都給裘耀和深深的警示,管理一個大都市不隻是發展經濟。
他從沂州市市委書記走上副省長的位置時,在那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裏,留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天湖治理。那時他已經深知中央對三湖治理落實責任的要求。其實,天湖的汙染和雲間池相比,雲間池要嚴重得多。當時他治理天湖時,采用河長製。所以他到濱海之後,對治理雲間池也實行了河長製。想來他忽然覺得人生真的難以捉摸。當時,他在談到對付藍藻時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隻不過是為了讓過於嚴肅的會議有點兒生機罷了,誰知道此言之後不過五個月,他居然成了治理和天湖同命運的雲間池的殺手了。
一陣遐想,把裘耀和帶回了遙遠的年代和許許多多不平凡的往事中去。
突然原江南省人大財經委副主任、現任雲間池水流域督導長陳正宇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裘耀和一抬頭,見是陳正宇,他立即站了起來。
“督導同誌,時間到了嗎?”裘耀和說。
“沒有,沒有,還有二十多分鍾呢!”陳正宇說,“不過,有的老同誌已經到了。”
“走,去看看他們,老同誌精神可嘉呀!”
有人說裘耀和是“酷吏”、“人治”,可是他卻能把各級官員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看,今天早早來到市委的原江南省副省長劉士瑤,主動請戰,要求擔任雲間池主要入湖河道治汙的總督導長。
裘耀和親自擔任玉龍江河長以來,除了調研、微服私訪之外,還經常召開現場辦公會,今天他又有什麽新的招兒?
裘耀和出了辦公大樓,一眼望見一位頭發雖然花白,但卻精神飽滿、體態清臒的老同誌。劉士瑤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腳蹬一雙灰色運動鞋。裘耀和大步迎了上去,興奮地說:“哎呀,老領導,由你給我們做出好榜樣,雲間池一定會治理好的!”
“裘書記,是你的精神感動了大家,感動了濱海人民,也深深地感動了我啊!”
“老領導,我們今天可是徒步對玉龍江綜合治理進行實地檢查,全程近三十公裏。”裘耀和說,“不過六十歲以上的老同誌可以乘車,其他人跟著我徒步行走。”
“沒問題,裘書記,你別看我已經六十有六的人了,可我每天早晚都走十多公裏。”劉士瑤說話中氣很足。
“老領導,有你這種精神,我們沒有理由不把雲間池治理好。”裘耀和說,“我相信,雲間池一定會恢複昔日的清澈、明淨的。”
兩輛中型麵包車已經停在市委大院內,二十九名濱海市級領導以及老同誌、專家、學者都在八點鍾到齊了,大家上了車,前往海埂前的廣場和各縣區、鄉鎮領導碰頭。
天空不作美,裘耀和剛講完今天現場辦公的精神,天上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
裘耀和立即讓工作人員從麵包車的後備箱裏抬出紙箱,發給每人一把雨傘。人人都有些驚訝,一下子哪來的那麽多雨傘!裘耀和說他早聽過了天氣預報,就讓辦公室去和商場協商,拿來雨傘,需要用時,如數付錢,不用時,原物退回。
一向注重自己儀表的裘耀和總是西裝革履的,他今天換上一套藍色的運動衣,腳上穿一雙高筒膠鞋。
裘耀和大步走在人群的前麵。回頭一看,劉士瑤緊跟在他身後。
“老領導,你們幾位老同誌是可以例外的。”
“不,這也是鍛煉的好機會嘛!”
裘耀和一邊走一邊回過頭,大聲說:“請大家重點檢查三十五條入雲間池河道的水質,要治理雲間池的汙染問題,就必須首先截斷流入雲間池的這些河流的汙水。我們已經有了責任製,不僅有了河長,還有段長,隻要發現哪一條河還存在嚴重汙染的,首先追查河長的責任,然後是段長的責任。”
“各條河流都必須按照同規模、同規格、同規程的‘三同規’標準,發現問題當著大家的麵說清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