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別開生麵 (3)

“我是為雲間池而傷心啊!中國人誰不知道雲間池,千百年來,她用源源不斷的水,養育了多少這裏的人民,而現如今,你們看看滿池的藍藻,你們聞聞那腥臭的氣味。”

“老同誌,你住哪兒?”老趙問。

張幹祥用手一揮:“那兒,離這不遠,我天天到湖邊來看,可是我著急沒辦法啊!聽說市委來了新書記裘耀和,老百姓都傳說他是有本事人,聽說他當縣委書記時一分錢沒有就建公路、建縣城;當市委書記時一分錢沒有卻一下子花了七八億元建了五座大橋;當副省長時把天湖汙染治理好了,我真想去見見他。”

老趙看了看“領導”,隻見“領導”輕輕地搖了搖頭。

老趙說:“張幹祥同誌,你為什麽想見見才來的新書記?”

“看看他長的啥樣子。”張幹祥說,“主要是想請他到雲間池親自看一看,好讓他下決心治理雲間池。”

“他肯定會看的。”老趙說,“這幾年來雲間池汙染越來越重,他怎麽會不看呢?”

“那種走馬觀花的看沒用,不知道根子出在什麽地方。”張幹祥說,“我要是見到他,一定領著他看看那些采礦、化工、養殖企業到底是怎麽把雲間池弄成臭水池的。”

“你今天能帶我們看看嗎?”“領導”說。

“你們?”張幹祥搖搖頭,“你們看了有什麽用!你們就是報社記者,文章寫了登在報紙上起不了什麽作用,最後都是一紙空文!”

“張幹祥同誌,領著我們看看吧,多幾個人造造輿論也好啊!”“領導”說。

“好吧!”張幹祥看看他們,“你們不像記者,現在的記者哪有吃這樣苦的,頂多站在湖邊望一望,文章就寫出來了。”

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鍾,張幹祥站住了,指著那轟轟巨響的機器:“那幾年,專家在雲間池一帶探明了儲量高達四五十噸的優質磷礦,突然間采礦挖石的人蜂擁而至,轉眼間,森林繁茂的茜山**了脊背,與此同時,大量礦石廢渣隨意傾倒進雲間池,未經處理的廢水和廢氣大肆排放到湖水裏,來來往往的各種貨車堵塞在那狹窄的公路上,白天黑夜都是刺耳的機器轟隆和采礦聲。

“從那時開始,雲間池水遭了殃,雲間池裏的魚蝦遭了殃,濱海市的人民遭了殃!”張幹祥長長歎了口氣,“礦產的無序開采,很快就將美麗的雲間池變成中國三個汙染最嚴重的湖泊。”

“走,咱們過去看看!”“領導”說。

“還有好遠一段路呢,你們能走?”張幹祥滿臉疑惑。

“走,你們跟著我。”“領導”說著,在長滿野草的荒野裏邁開大步。

張幹祥緊跟在後麵,漸漸地趕不上了,在後麵大聲說:“你這位同誌應該去和劉翔比一比!”

“領導”放慢了速度,取出地圖,從地圖上看,眼前應該是坐落在茜山區海北鎮黃魚村的玉龍山。

張幹祥這時已經喘著氣趕了上來,說:“不行了,人啊,歲數不饒人,嘿,想當年,憑你今天這速度。”張幹祥搖搖頭,“不行!”

“您今年貴庚啦?”

“剛剛過了花甲之年!”

“不老,第二個青春。”“領導”說。

“同誌啊!你們看這當年被稱為風景如畫的玉龍山,現在早已不稱之為‘山’了。山的主體幾乎已被采石者掏空,從山下往上看,則像被齊腰砍斷一樣。位於半山腰的江南國資水泥海水有限公司的一個采石場,仍然緊張地作業。其實它就在雲間池保護區規劃紅線內,可誰能奈何得了!”

“領導”看著老趙,低聲說,“這些情況如果我們不到現場來恐怕不會有人告訴我們吧!”

老趙笑笑:“會的,隻不過是遲早問題。”

張幹祥看著“領導”,突然用那種驚訝的口氣說:“你們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

“看看雲間池汙染的原因啊!”“領導”說。

“張幹祥同誌,感謝你今天帶我們看了這些重要的情況,你一定會有收獲的。”老趙說。

“你們再看,距離玉龍山不到一千米,江南國資水泥海水有限公司就坐落在雲間池湖畔,而且就在村莊中間,就在它的旁邊還有一家濱海中區特亞水泥有限公司。”張幹祥說。

“眾所周知,這兩個水泥廠都是省裏引進的合資企業。省環保部門曾經一度責令其停工,可是隻停了一個星期,又開工了。”

“為什麽?”“領導”睜大雙眼看著老趙。

老趙笑笑,卻沒有說話。

“除了水泥廠,雲間池西岸還聚集了大量的磷肥廠和其他化工企業。”張幹祥說,“不用說,這些水泥廠、化工企業為省市政府貢獻了份額巨大的GDP同時,也向雲間池傾瀉了不少汙染物質啊!”

“喂,請問哪位?”

“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裘書記的秘書小姚。”

“是姚秘書啊,裘書記在嗎?我是聖治縣郝思明。”

“噢,是郝縣長啊!裘書記有事去了,他把手機留給我了,你有什麽事如果方便的話,就對我說,我會記下來如實轉告他的。”

“行,那麻煩姚秘書轉告裘書記,請他方便時給我打電話。”

其實小姚也感到奇怪,自從來到濱海之後,小姚充分認識到自己責任的重大,正如裘耀和說的那樣,江南是南國邊陲的重要省份,邊境和好幾個國家比鄰,據說邊境駐守著大量的武警部隊,其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防止境外的毒品流入,當然各種人員也就相當複雜。所以對小姚來說,他不支持裘書記自己單獨行動,那樣做不能說沒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他曾對裘耀和說過,現如今他已經身居省委常委、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和當年的縣委書記、市委書記、副省長不一樣了,他希望裘書記如果要單獨做什麽事最好把他帶在身邊,遇到什麽情況總能應付一下。可今天一早,他連早飯也沒吃,就對小姚說,他有事要出去,臨走時居然還把手機留了下來。這讓小姚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小姚豈能不了解裘耀和的性格,他要做的事,那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的。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有好多熟悉不熟悉的人打裘書記的手機,他都說裘書記有事去了,但現在看看已經到了中午,還不見裘書記的影子,他的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正當小姚心神不寧時,抓在手裏的裘耀和的手機又響了,小姚一看號碼,是K省的區號,心裏慌了起來,這個號碼是裘耀和家裏的電話。

在裘耀和得知被調往江南省工作時,他知道裘書記也猶豫過,但最終他們全家還是決定暫時不把家南遷濱海,依然留在北方K省,原因主要是兩家三位老人,老人自然是故土難離,更何況濱海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決定還是裘耀和隻身一人、無牽無掛地南飛赴任。說是無牽無掛,那也是不現實的。畢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妻子豈能離開丈夫,兒子又怎能不需要父親的關愛,父母年齡越來越大,又怎麽不需要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呢?

當小姚把電話放到耳邊時,傳來了阿姨那熟悉的聲音。

“喂,老裘啊……”

“不,阿姨,是我,小姚。”

“小姚,老裘人呢?”

“他有事去了。”小姚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盡管他的心怦怦直跳,但他警告自己,千萬不能表現出一絲的慌張,免得身在幾千裏之外的阿姨為自己的丈夫擔心。

“你怎麽會不和他在一起呢,那他為什麽把手機交給你?”

“他有重要的事,”小姚說,“他不讓我問。”

“這個人,有多少天都不給家裏打個電話了,家裏可是有三個老人啊!現在有兩個老人生病,唉,算了,小姚,他回來後讓他找時間給我打個電話。老人生病的事千萬別告訴他。”

掛了電話,小姚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裘耀和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在那特殊的年代裏,趕上停止十年招生後的第一次大學招考,他考上了農業大學,大學畢業後進了省級機關,還當上了處長。人們常說,官至處級止。確實,在中國這樣的一個國度裏,一個人能在K省省級機關當到處長,確實也應該滿足了,何況那又是一個經濟發達的省份,收入也是不錯的了,從個人家庭來說,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了。誰知裘耀和年紀輕輕又出任沂州市委常委、副市長,兼任縣委書記,而且再登上市長、市委書記的正市廳級領導崗位。誰都知道,在裘耀和的仕途生涯中,他沒有任何關係和後台,每前進一步都是經過他自己的努力奮鬥,憑他腳踏實地的苦幹,才進入了副省級這個高幹的行列的。

他在這十年當中,經曆過多少酸甜苦辣,有過多少坎坷,流過多少汗水,甚至多少次都在政治上命懸一線。裘耀和到底吃了多少苦,經曆了多少艱難,媒體和外人永遠不知道,小姚是太了解了。中央談過話之後,裘耀和愉快地服從了中央的決定。但在小姚的問題上,他還是尊重小姚個人的意見,他說如果小姚不想隨他去南方,希望留下來的話,他當然會把他留在省級機關,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如果他願意跟著他到邊陲南國的話,那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裘耀和的突然南調,這是小姚沒有想到的,覺得有些太突然了。在他當裘耀和的秘書期間,小姚也不止一次想過,按照其他副省級領導秘書的去向,一定會在省級機關安排一個很好的位置的,處級幹部那是必然的,弄得好將來還是有可能上市廳級的,甚至更高的位置也大有人在。然而,領導突然間從一個經濟發達的省調去南國邊陲,工作會更累不說,家庭、生活要經曆一次大動蕩,而且工資收入也要少得多。

經過一番猶豫和思考,小姚還是毅然決定跟著裘耀和。

在臨走之前,小姚表示一定全力支持裘耀和的工作,同時也向裘書記的夫人表示,他會盡一切努力在支持領導工作的同時,保護好領導的健康和安全。可是今天,小姚似乎心裏沒了底,裘書記到底去了哪裏,不帶手機,這是不常見的,裘耀和也常常把手機交給小姚,甚至一般的電話也常常讓小姚來替他回答對方的問題。可是像今天這樣,這麽長時間不見裘書記,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家裏又來了電話,這讓小姚的心裏怎麽也不踏實。

直到吃中飯時,仍然沒有消息,小姚去餐廳吃飯時碰到高秘書長,連高秘書長都問他,裘書記怎麽沒來吃飯,這更讓小姚的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了。

但是,裘耀和曾經要求過小姚,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準驚慌失措,凡是在他不和他在一塊兒時,他都必須隨機應變。當然,小姚也逐步從裘耀和身上學到了沉著穩健、每臨大事有靜氣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