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遙寄稚子 (14)

英國——大不列顛,是由大不列顛島北部的蘇格蘭,中南部的英格蘭,西部的威爾士和愛爾蘭島北部一角組成的。這個位置在歐洲西北部大西洋中的島國,麵積不過二十四萬多平方公裏,而它卻占有著比本土大過一百五十倍的殖民地!原因是:在它十七世紀時期的資產階級革命以後,十八世紀,蘇格蘭工人瓦特又完成了蒸汽機的製造,從此英國進入工業革命後的大生產時期,林立的工廠,縱橫交錯的鐵路,往來如梭的船隻,使得“英國成了世界的工廠,世界成了英國的市場”!工商業的發展,海外貿易的發達,殖民地的侵占,資本的積累,使它掌握了海上的霸權。三百年中,它巧取豪奪,從殖民地榨取了無限的財富,來建設和供養它的本土。因此在英國土地上,到處可以看見外麵被煙霧熏得灰暗而裏麵富麗堂皇的宮室、教堂、銀行等石頭建築;碧綠遼闊的,貴族地主的花園;近代化的華麗舒適的旅館、俱樂部……“大英帝國”的統治者,在這裏過著不勞而獲,窮奢極欲的生活!

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英國的海上霸權,逐漸轉移到美國手裏,它的經濟實力就開始動搖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亞洲和非洲的民族解放運動,更是風起雲湧,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國家,一個一個地獨立起來了。“大英帝國”在衰落解體之中,而英國廣大勞動人民和進步人士,卻堅持著在保衛和平、保衛勞動人民權利的鬥爭中,尋求正確而光明的出路!

以上是英國現在社會狀況的一個輪廓,如今我帶著小朋友,從倫敦起,遊覽一番吧!

倫敦是英國的首都,位置在泰晤士河入海處的兩岸,人口將近九百萬。這裏有許多高大的建築,平整的街道,但是我最欣賞的,是城裏散布著的幾個闊大的公園!西方的公園設計是:亭台樓閣少(或者沒有),而樹木花卉多。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一大堆一大堆蔥鬱的樹木,草地邊緣種著各種各色鮮豔的花,這時正是春天,花園裏盛開著黃色的迎春,紫色的丁香,紅色的杜鵑……最爽心悅目的是紅紫黃白各色的鬱金香,一朵朵像玲瓏的寶石製成的杯盞一樣,在朝陽下承接著清露。樹下和路旁,都安放著長椅,老人們在椅子上休息、看報、織活,小孩子們在草地上奔走遊戲。中午下班的時候,更有許多職工人員,在草地上坐、臥、吃幹糧、曬太陽——這當然是在春天有陽光的日子,一般說來,倫敦的晴天比北京是少多了。

從倫敦一路往北走,坐汽車、坐火車,一路看見的也都是一綠無際的牧場和田野。英國雖然在緯度上和我們的黑龍江同一方位——北緯五十至六十度之間,隻因它是海洋氣候,潮濕多雨,宜於綠化,積雪化後,下麵露出的卻是綠絨絨的青草,因此在學校裏、鄉村中,到處都有一片一片的大草地,旁邊種些雜花。這種花園或草場,對於居民的遊息和健康,都有很大的好處。

蘇格蘭是田地少,牧場多。我們到了兩個城市,就是格拉斯哥和愛丁堡。我很喜歡愛丁堡!這座城依山傍海,人口不過五十萬,大街的設計是一邊樓屋,一邊花園,這樣顯得清曠而幽靜,郊外的山間有許多小湖。我們看見故宮山後的廣場上,張起幾十個彩色的帳幕,旗幟飄揚。據說蘇格蘭的礦工,照例在五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在這裏慶祝自己的節日。慶祝的節目中有遊行、跳舞,各種工人體育競賽、工人銅樂隊和管樂隊的競賽等等。可惜我們昨天晚上就走了,沒有能夠參加。

蘇格蘭的管樂隊是有名的,演奏者穿著民族服裝——多褶的方格子短裙和長襪,長襪口上斜插一把小刀,腰間掛一個刻花的皮袋。他們演奏的常常是蘇格蘭最動人的民歌。談到蘇格蘭民歌,昨天晚上在格拉斯哥城,英中友好協會的歡迎會上,聽到許多首多半是十八世紀蘇格蘭詩人勃恩斯寫的。勃恩斯是農民的兒子,蘇格蘭人民所最喜愛的詩人。他的詩都是用方言寫的,富於人民性、正義感,淳樸、美麗,音樂性也極強。當手風琴拉起,短笛吹起,歌唱家唱起,剛唱過一兩句,觀眾就會情不自禁地,眉飛色舞地和將起來,全場歡動,就這樣一首又一首地幾乎唱到夜半!今天晚上,有幾位蘇格蘭詩人約我在一個小酒館聚談,又談到民歌,正好隔座有幾個青年學生,正在低聲合唱,詩人們把其中一位少女,簇擁到我麵前來請她為我這遠客歌唱。她很羞澀地望著我,一麵放開她的清脆柔婉的歌喉,不到一會兒,那幾個男女學生,以及許多客人,都圍了上來,有的高聲合唱,有的含笑靜聽,直到酒館關門的時間——夜裏十點鍾——我們還從門內移到門外,踏著皎潔的月光,在馬路邊的樹下,唱到半夜……

聽人家唱民歌,使我親切地回憶起許多我們自己的民歌,尤其是兄弟民族同胞所唱的,翻身的和歌頌的熱情奔放的民歌!回來一路在濃密的樹影中穿行,月亮大得很,街上是一片靜寂。今天又是五一節,這裏沒有放假,也沒有遊行,遙想祖國北京的前,今夜正是燈月交輝,焰火燭天。小朋友,盡情地歡樂吧,你們是幸福的!

在腦海裏音樂浪潮的澎湃聲中,我向我的小朋友說一句熱情的晚安!

你的朋友 冰心

一九五八年五月二日,英國,愛丁堡

通訊九

親愛的小朋友:

我給你們寄的“通訊八”,是在英國蘇格蘭首府愛丁堡寫的,如今我又從蘇聯的首都莫斯科,給你們寫信。中間我曾訪問過英國南部的威爾斯和幾個大學,又到過瑞士,六月初回到祖國。十月初,我又參加了亞非國家作家會議的中國代表團,來到了蘇聯的烏茲別克共和國的首都塔什幹。在塔什幹開會的幾天,有許多很激動人心的事情,應該向小朋友報道一下,我想你們一定會喜歡聽的。

小朋友們知道,我們中國人民在一千多年以前,已經和亞非兩洲的人民,有了很親密的來往。兩洲的商人們彼此交易著精美的貨物,我們送出去的是:絲綢、茶葉、瓷器、紙張……接受進來的是:象牙、香料、珠寶……這條橫穿過亞洲的交通大路,因為運送過大量的中國的美麗的絲綢,而被稱為絲綢大路。在這條絲綢大路上,一千多年來曾經走過來往不絕的車馬和一串一串的昂頭緩步的駱駝。在東來西去的馬蹄聲、車輪聲和駱駝的鈴鐸聲中,我們亞非各國的人民在路上相逢,在路邊歇馬涼亭裏,喝茶休息,高興地互相握手,互相問訊,交換著雙方國家裏一切貿易和文化的消息。這些人裏麵,更有我們的學者、教徒和各行業的專家,他們把中國造指南針、造火藥、造紙和印刷等等技術,傳到亞非各國去,也把亞非各國的算術、醫學、天文學等介紹到中國來。我們也交換著動植物的優良品種,像馬匹、葡萄、馬鈴薯、棉花……這頻繁廣泛的文化交流,大大地促進了我們雙方的文化的發展和友誼的鞏固。因此,我們絕不能容忍,在最近一百年來,帝國主義者以強暴的武力,來切斷我們的交流,破壞我們的文化!

作家們是替人民說話的,是把人民的心思寫出來給人民看的。亞非各國的作家們代表著人民的願望,在塔什幹城歡聚暢談,是亞非曆史上的一件大事,它的影響和意義是很大的。

我們開會的地點,蘇聯的烏茲別克共和國,是在中亞細亞地區,它的首都塔什幹城,本是絲綢大路邊的一個城市。我們是在十月四日,剛下過雨的一個黃昏到達的。從飛機上往下看,我們發現一個近代的城市,許多高大的樓屋和工廠的煙囪,矗立在濃密的樹林之中。下了飛機,我們立刻被引進了一個童話般的美麗的世界!這時太陽已經藏在陰雲的後麵,塔什幹的林蔭大道上,放出千千萬萬的五色的燈光,這一串一串的燈彩,有的橫掛在大道的上空,有的排成各國的文字——“和平”。街市的廣場上,有用五色電燈照射的噴泉,路邊樹下種著各種各色的鮮花,玫瑰的花香,在清新的空氣中,更顯得強烈。塔什幹的人民,笑容滿麵,穿著節日的盛裝,戴著繡花的小帽,在路上和旅館門前,拍手歡迎著從遠方來的客人。

代表們居住的新塔什幹旅館,是特為亞非作家會議而趕建起來的一座八層樓的建築,它正對著我們的會場——那伐伊劇場。這兩處門前,日夜聚集著許多人,尤其是塔什幹的小朋友們。他們總是笑嘻嘻地擁上前來,拿著小本請我們簽名,或是送給我們一件小小的禮物。從非洲來的,穿著鮮麗的服裝的代表們,更是常常受他們的包圍,在這時,這些代表們黝黑的臉上,就不自主地發出了喜愛的微笑和快樂的光輝。

開會的情形,在此不能細說了。這一次會議包括將近四十個亞非國家和地區的一百八十多個代表,還有許多從世界各國來的觀察員。亞非作家們的願望是一致的,他們都代表著人民譴責了戰爭根源的殖民主義者,呼籲著亞非人民要更深地互相了解與團結,大家都表示要在自己創作的崗位上,為這一個崇高的目的而努力。

會議開幕的這一天,塔什幹的小學生們和少先隊員們,曾排隊給主席台上的代表們獻花,他們在台上朗誦著他們的祝賀和願望,當中有一句話說:“希望各國的作家叔叔和阿姨們,多多地給我們寫些故事,一些好的故事。”他們特別響亮地念出那個“好”字,台上台下的作家們都高興地笑了起來。是的,我們一定要寫些故事,尤其要寫得“好”,好來幫助我們渴望的熱情的小朋友們,精神百倍地去建設和平幸福的新社會。

這封信到此為止吧,祝小朋友們快樂進步!

你的朋友 冰心

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九日,莫斯科

通訊十

親愛的小朋友:

在塔什幹開過亞非國家作家會議以後,我們曾到烏茲別克共和國各地去參觀。我們參觀了三個集體農莊,一處油田,幾個工廠——紡織廠、茶葉包裝廠等;還有幾個學校,從幼兒園直到大學。無論走到什麽地方,我們心中總是十分驚喜,十分激動!這裏本是有名的“饑餓的草原”,在社會主義革命以前,這裏還是一眼看不見邊的茫茫的黃沙,沒有青草,也沒有樹林。春天,山頂的積雪,融化成渾濁的山洪,沿著禿山危崖,翻滾而下,潛沒在流沙地裏,一會兒就看不見了,一陣風起,烈日下的黃沙,又在天空飛揚。在這裏,從前住著幾乎全部是文盲的人民,過著牛馬不如的奴隸式的生活。這些悲慘的景象和故事,幾乎不會使人相信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是多麽幸福美好的一幅圖畫嗬!

我們在烏茲別克境內的參觀旅行,都是飛機來往。這裏的天空,永遠是晴朗的,從飛機上向下望,看見的是:在丘陵和黃沙之間,不時有一簇一簇的綠樹和一大片一大片的棉田,閃閃發光的河流,在棉田裏蜿蜒穿行。村莊和城市都是半現在蔥鬱的樹林之中,街市像尺劃的一樣,極其齊整。飛機著地,我們坐著最新式的小臥車,進入城市,塔什幹城不必說了,就像撒瑪爾汗、安集延、費爾加納,也都不亞於我所看過的歐洲的城市,整個城建築在綠洲之中,濃密的樹蔭,覆蓋著寬廣的柏油路,覆蓋著高大的層樓,其中有公共機關、有書店、有劇場、有旅館,還有陳列著精美貨物的百貨商店。馬路中間種著各樣的繁花,最普通的是浮動著清香的各色的玫瑰。馬路上走著服裝整潔的男女老幼,上班的、上學的,各個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向著遠方來客,投射著親切的眼光!這便是從前的“饑餓的草原”和它的落後困苦的人民,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給他們帶來了社會主義的優越製度,他們整個地翻了身了!

烏茲別克的人民,自豪地告訴我們說:“我們這裏,地上布滿了白金——棉花,地下布滿了烏金——石油。”我們參觀過安集延的自動化的油井,產量是每天五百噸。油區有十二公裏長,十四公裏寬,由七百公尺以外的調度室裏操縱的吸油機,一上一下地,散布在這廣大的丘陵上的二百五十個井口上,不停地操作。這“饑餓的草原”不但馴服地向勇敢的烏茲別克勞動人民,獻上豐富的石油,它也獻上了每年三百萬公擔的棉花(占蘇聯全國棉花產量的百分之六十)。談到棉花,我們看到的真是太多了,不但在綿延無際的棉田裏,而且在城市的廣場上,甚至於公路上,都鋪著一層厚厚的白雪一般的棉花!這正是曬棉花的季節,豐富的產量,使得廣大的曬棉場地都不夠用的了,快樂的農民隻好借用了平坦而闊大的廣場和公路,我們的汽車也就快樂地讓出公路,而在土路上飛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