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熊仔約翰·湯姆返祖 (2)
“那個孩子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我想我犯了個錯誤。如果我往西再走走,肯定能在深山峽穀裏找到他們。’這個小流浪漢向約翰·湯姆伸出手,說,‘請原諒,我不該向你開槍。我希望我的槍沒有讓你受傷。但你自己也應該小心的。一個小軍人碰到一個打扮得像印第安人的人,肯定是讓槍先說話的。’小熊仔大笑起來,然後一聲高喊,接著抱起那個小男孩,把他拋向空中,最後讓他騎到自己的肩上。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家夥顯然已經興奮起來,他撫摸著小熊仔身上的鹿皮衣服的穗子和散在腦門兒上的頭發。他在充分享受一個白人踢打嬉戲一個低等民族時帶來的喜悅。此時,小熊仔和那個小男孩顯然已經成為好朋友,他們已經完全講和了。從那個小男孩的眼神裏,我們完全看出他正在琢磨——‘怎樣弄到一把印第安人的石斧和一雙鹿皮童鞋呢’。
“我們留這個小家夥在帳篷裏吃晚飯。我和教授在小家夥的眼裏就是一般的勇士,隻配做個配角。他坐在一個放神藥的箱子上,脖子剛剛能挨到桌邊,嘴裏塞滿了牛排。小熊仔問他叫什麽名字。小家夥嘴裏嚼著肉,不清楚地說:‘叫洛邑。’當我們問他,他的家庭住址和郵局地址的時候,他搖著頭說:‘我不告訴你們。你們知道了,會送我回去的。我決定留下了,跟你們在一起。我喜歡這種在野地裏宿營的生活。在我家的後院,我和小夥伴也搭建了一個帳篷。大家叫我紅狼洛邑!這也是個不錯的稱呼嘛。請再遞給我一塊牛排!’
“我們不得不收留這個離家出走的孩子。我們都十分清楚肯定有很多人在為他擔心,他們在為他的安危爭吵不休,包括媽媽、舅舅、姨媽,他們還會報警,警長想必已經開始尋找這個孩子。從這個孩子的嘴裏,我們什麽信息也問不出來,幹著急也沒辦法。過了兩天時間,他就成了我們賣神藥時的吉祥物,我們心裏暗念,他的家人最好不要找到這裏來。當我們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他就坐在紅色大篷車裏麵往外給彼德斯遞藥瓶。他很滿足這項工作,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像一位放棄一個價值兩百美元的皇冠的王子,隻為得到一個身價百萬的富婆。
“有一次,約翰·湯姆問他父親是幹什麽的。他說:‘我沒有父親,很早的時候,他就舍棄我和母親跑掉了。我媽媽為此非常傷心,還掉了不少眼淚。露西姨媽說他是個混蛋。’
“‘什麽?’我們中間有人插嘴問。
“‘一個混蛋,’孩子思索著說,‘是一種什麽樣的混蛋呢——嗯,我想想看——哦,應該是一種沒什麽出息的混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約翰·湯姆建議讓他真正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最好讓他也穿上和我們一樣的衣裳,扮一個身掛貝殼和珠子的印第安小酋長。我堅決反對,說:‘我的觀點是,家長走丟了孩子,肯定會找來帶他回去的。我想我會有方法讓他說出自己的住址什麽的。’
“當天晚上回到宿營地,洛邑小先生坐在篝火旁玩耍,我走向他,帶著輕蔑和嘲諷的眼神望著他,我說:‘思尼肯歇爾!’裝著對這個姓非常反感的樣子,好像聽到就會惡心似的‘思尼肯歇爾!呸!隻要我聽到有人這樣叫我,我定跟他沒完!’我說。
“‘你這是怎麽了,傑夫?’孩子瞪大兩眼問道。
“‘思尼肯歇爾!’我又呸了一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姓。‘今天,一個從你們城鎮來的家夥告訴了我你的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你的姓了,原來也是這個。思尼肯歇爾!呸!’我接著輕蔑地說。
“‘嘿,你給我聽好了,’我看見那孩子氣壞了,他說,‘你怎麽搞的?我不姓那個姓。肯尼爾斯才是我的姓。你怎麽搞的?’
“我見他上鉤了,於是趁熱打鐵,加緊誘導,說:‘我們都認為你的出身很好,有一個富足幸福的家庭呢。你看這位小熊仔約翰·湯姆先生是徹羅基族的酋長,在這裏隻有他能在星期天身上披上配有九條水獺尾巴的毯子。再看這位賓科裏教授,他能出色地扮演莎翁戲劇中的人物,還會彈奏班卓琴。而我,更不用說了,篷車裏的鐵皮箱子裏放著我的好幾百塊錢。結交朋友時一定要審慎小心。那人說,你們家像一個雞窩,住在非常破舊的小巷裏,連一條人行道都沒有,你們和山羊一起吃飯。’
“我看那個孩子急得都快哭了,他辯白道:‘不是的!’他的唾沫都噴到了桌子上。‘那人——那人瞎說,我家住在白楊大街,我們才不會和山羊一塊兒吃飯呢。你搞錯了吧?’
“‘白楊大街,哼,白楊大街!’我譏諷道,‘那裏也能住人嗎?隻走兩個路口就沒什麽路了。用釘子就能測出它的長度,什麽白楊大街,千萬別再瞎扯了!’
“‘不對,白楊大街有好幾裏長,我家就住在八六二號,從我家往裏走,你還能看到好多戶人家。是你搞錯了吧?傑夫,你怎麽了?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大概是那人弄錯了對象吧。’我趕緊說,‘也許他把另一個男孩兒當成你了。要是讓我再碰見他,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說別人!’吃過晚飯,我便到鎮上去了,去給伊利諾伊州昆西市白楊大街八六二號打電報,女主人人稱肯尼爾斯太太。我告訴她,她的孩子現在和我們待在一起,非常安全,急等回電。兩小時後,那位太太回電了,叫我們幫她看住那孩子,別讓他再走丟了,她會搭乘下一班火車來這裏接他。
“下一班火車到達這裏的時間是第二天淩晨六點,我、約翰·湯姆和孩子一起到火車站去接車。約翰真是個能賺錢的好酋長,估計在這個大草原上是首屈一指的。小熊先生穿著盎格魯-薩克遜人的服裝,腳上一雙名牌皮鞋,佩戴自家生產的領帶圈。他說這是他在學院研習形而上學時學會這一套的。但他的膚色不怎麽給他提氣,那偏黃的皮膚和亂蓬蓬的黑發很容易讓人認為他是一個沿街賣報的,還有可能把他看成傍晚時分穿著襯衣挽起袖子推著割草機在草坪上幹活的工人。
“火車緩慢地停了下來,我們看見一位女士優雅地走下火車,她身材嬌小,一整套的灰衣服,頭發梳的非常整齊,在陽光下閃著亮光,她東張西望在找什麽人。男孩一看見她,就大聲喊起來:‘媽媽!’那女士看見兒子,頓時淚流滿麵,哭著答應:‘哎!’於是兩人抱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這個時候,那個令人生厭的印第安人安全了,完全可以鑽出大草原的洞穴,小紅狼洛邑再也不會拿來複槍射擊他了。肯尼爾斯太太走到我和約翰·湯姆麵前,向我們道謝。這種道謝方式在女人中間比較少見,她沒有像多數女人那樣激動得熱淚盈眶,也沒有喋喋不休地一再表示感謝。她的話非常少,反而更讓人覺得她真誠。我也象征性地回應了幾句客套話,那位媽媽笑笑表示友好,她的表現很容易讓人相信我們已經認識足足一個星期了。接著小熊先生登場了,他說了幾句笑話來消除緊張氣氛。從那女士的表現,我看出她還沒有搞清楚約翰·湯姆是什麽人,但從他說話時的方言能判斷出一二,所以它也使用特有的說話方式應承著。
“小男孩一一把我們向他媽媽介紹了一番,並且還不時添加一些解釋,他這種表達方式言簡意賅,比學了很長時間的修辭學的人表達起來更易讓人明白。他在我們周圍歡快地蹦來蹦去,站在我們的後麵推推這個,拉拉那個,後來還試著要爬到約翰·湯姆的大腿上。‘媽媽,’那個找到媽媽的小男孩說,“他叫約翰·湯姆,印第安人,他用一輛紅色的大篷馬車載著很多藥到處叫賣。有天晚上,他被我用來複槍射中了,可他卻不衝我發火。旁邊的那位叫傑夫,他也是個遊四方的教士。到我們住的營地去看看吧,好嗎,媽媽?’
“那女人又一次緊緊摟著他,一臉的幸福感,可以看出這孩子是她的心頭肉,她願意為孩子做任何令孩子高興的事。她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抬頭望著我們兩個大男人,仿佛是在征詢我們的意見。我想,她肯定同時也在琢磨我們這兩個大男人。她可能會認為,如果約翰·湯姆的頭發不再打卷兒,反而會更像紳士;而彼德斯先生不是女人喜歡的那種男人,但非常了解女人心理,能夠及時把握女人的心。’
“我們一行人高高興興地向宿營地走去,像是度假歸來的樣子。在營地,她仔細地審查每一塊地方,她把大篷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用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睡過的地方,隨後掏出手絹擦了擦睫毛周邊。賓科裏教授拿出班卓琴,為我們演奏《旅行詩人》那首曲子,可是就在他正準備轉入哈姆雷特的獨白時,一匹被韁繩纏住的馬叫了一聲,於是他不得不放下班卓琴去查看怎麽回事。他嘟囔著‘盡是添亂’,然後朝馬的方向走去。
“天完全黑了,我們四個人一起來到玉米交易旅店吃晚餐。我想就是從那頓晚飯開始,麻煩就來了,因為小熊先生的思想插上翅膀開始飛翔了,他漫無邊際地炫耀著自己的知識。在他談天論地的時候,我隻有揪扯著桌布來打發時間。在我看來,這個紅種人的知識確實很淵博,掌握了不少詞匯,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他把所有的語詞都能用到合適的地方,就像意大利人做通心粉那樣隨心所欲。他使他的語言和思想盡可能達到完美結合的地步,不時在言語中加進一些很顯學識的修飾詞。他說話的音節和韻律恰到好處,完全能夠清晰地表達他的想法。我原以為之前他的言談已經很了不得了,我發現自己錯了。現在和之前的區別,首先並不是這次他加入了更多優秀的詞匯,而在於他的談論方式;其次也不是因為換了談話的主題,這次他談的仍然是很普通的事情,比如天主教堂、橄欖球、詩歌、感冒、靈魂、運貨費和雕塑等等。肯尼爾斯太太被他的談話的旋律和辭藻吸引住了,於是兩人很快混得熟悉起來。彼德斯也不知什麽時候該插嘴,隻是偶爾插幾句陳舊而無趣的話,像‘請再遞些黃油過來’,或者是‘再來塊炸雞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