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公主與墨西哥獅子 (2)

“鱷魚,我非常討厭的,”約瑟夫反對他說,“渾身髒兮兮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有說鱷魚嗎?我說的應該是羚羊吧。”吉維斯為自己辯護道。

約瑟夫的心真是太善良了,這令她不得不去想辦法補救。她伸出手,表示很抱歉,兩顆晶瑩的淚珠含在眼睛裏。“原諒我,好嗎,吉維斯先生?你知道,我現在隻不過是個小姑娘,因為害怕,才打死了比爾。我現在感到非常難過,也許你不知道我多難過。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肯定不會開槍的。”

吉維斯握住她的手,而且是緊緊地,他希望自己的寬恕可以多少抵消一些悲傷。最後,他原諒了約瑟夫,從握手的動作和時間長度完全可以說明。

“約瑟夫小姐,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不管是哪位年輕小姐看見比爾的模樣,都會害怕的。弟兄們那裏,由我去解釋好了。”

“你真的能原諒我嗎?”約瑟夫有些激動了,她向他挨近了一些,眼睛裏充滿溫柔和甜蜜——啊,那神情多麽優雅,帶著懇求和悔過。“我和你不一樣,如果誰殺了我的小貓,我就和他沒完,會恨死他的。你冒著生命危險,隻是為了救一隻獅子,好勇敢,好善良呀!現在,這樣的人太難找了!”現在是完全轉敗為勝了!滑稽鬧劇一下子成了正麵的喜劇!真有你的,李普利·吉維斯。

天已經完全黑了,約瑟夫小姐一個人騎馬回家,肯定是不行的。盡管吉維斯的小馬已經很累了,有點不想再走了,但吉維斯不能放過這個獻殷勤的機會。他把馬鞍重新裝上,送約瑟夫回家。

公主和這個動物保護主義者一起上路了。他們的小馬並排走過柔軟的草地,草原上彌漫著清香的泥土氣息和誘人的花香。遠處的小山上,一群野狼在吼叫,現在什麽也不怕了。可是——

約瑟夫讓小馬向著吉維斯的馬靠近一些,一隻小手不知在摸索什麽。吉維斯的手迎接著那隻小手。兩匹小馬噠噠噠地向前走著,兩隻手緊緊地握著,突然,其中一個說:

“以前,我是什麽都不害怕的。可是,如果真的碰上一頭野獅子,你想該怎麽辦呢!可憐的比爾!有你陪著,我感到非常高興!”

房屋的回廊上,奧登納正煞有介事地坐在那裏。

他聽到有聲音,喊道:“喂,麗普,是你回來了嗎?”

約瑟夫說:“是他送我回來的。因為我迷了路,所以才耽誤到現在。”

牛皇帝說:“謝謝謝你送她回來。這麽晚了,就留在這兒吧,明天早晨走。”吉維斯謝絕了,他說他今天要趕回營地,因為明天一清早,營地裏將會有批要上路的牛。於是他向牛皇帝父女道別,騎馬離開了。

過了一個小時,所有的燈都熄了,約瑟夫換上了睡衣。她走到臥室的門口,隔著走廊衝著屋裏的牛皇帝喊道:

“喂,爸爸,你還記得那隻叫‘缺耳魔王’的墨西哥老獅子嗎?——就是那隻害死牧羊人岡薩雷斯的那隻獅子,在薩拉達牧場,它還殺死了五十來頭小牛呢。今天下午,在白馬渡口,我打中了它。在它跳起來的時候,我用那把三八口徑朝它腦袋開了兩槍。老岡薩雷斯把它的左耳朵砍掉了一片,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它。爸爸,我估計如果你在場,也不見得能兩槍射中。”

“你真行!”熄了燈的寢宮裏傳來“無聲本恩”打雷似的聲音。

命運之路

我在多條道路上探尋目標

將來究竟會怎樣。誠實、堅強,還會充滿愛的光芒——

難道這些路都不能滿載我的奮鬥

讓我分布、躲藏、選擇、開始

我的征程?

——大衛·米奧未出版詩作

這首歌的詞作者是大衛·米奧,整首作品帶有濃重的鄉土情調。曲子在一個鄉間小酒館中演奏完畢,聚集在桌邊的客人都熱烈地鼓起掌來,因為大家的酒錢全記在了這位詩人的賬上。唯獨公證人帕比諾先生沒有這麽做,因為他有知識有文化,而且沒有像其他客人那樣喝大衛的酒。聽了歌詞後,他輕輕地搖了搖自己的頭。

歌曲結束了,大衛走出小酒店,來到村子的街道上,晚風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氣。他想著白天茵蒙說過的難聽話,想起自己當時是下了決心要在當晚出去闖蕩世界的。大衛相信外麵的大千世界一定可以給自己帶來名聲和榮譽。

此時的大衛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他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的詩句會被口口相傳,到那時,她會為今天說的話後悔的。”

夜已經深了,隻有小酒店裏還有人在喧鬧,整個村子差不多都進入了睡眠狀態。大衛趁著夜色,悄悄摸進父親的農舍中,回到自己那間可憐的棚屋,迅速收拾完自己的行李,用一根棍子挑在肩上出發了。夜色下,威爾諾伊村唯一通往外界的大道上,留下了大衛走出村子的身影。

路過圈在羊圈裏的羊群的時,他想起了白天和它們在一起的情形。蔚藍的天空下,羊群自己在散步吃草,而他沉浸在自己的詩歌創作中,並把這些靈感化成詩句記在紙片上。突然,他看見茵蒙的窗戶那邊還有燈光,這令他想打退堂鼓了。他想,在昏暗的燈光下,她一定在為白天的話後悔不已,所以才沒有睡下;也許她還在生氣,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可能會……不!堅決不能放棄,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要堅決執行。威爾諾伊村雖然生了他、養了他,但是他要離開它,這裏沒有一個人能欣賞他的詩歌,隻有村邊的這條大道為他通向成功指明了方向。

月光下,那條大道像莊稼地裏一道剛剛犁出的深溝,筆直地伸向曠野的遠方,估計有三裏格①那麽長。聽村裏人說,沿著它可以走到巴黎。巴黎,多少詩人向往的地方呀!大衛卻從沒離開這裏到達過詩歌的天堂。

向左拐

這條道在三裏格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像陣一樣。出村的這條路的左邊是一條比那條路還寬的大路,它們在那裏匯成了90度的直角。大衛站在岔路口,他不知該不該拐向那條更寬的大路。思考了一會兒,他便義無反顧地踏上左邊的那條更寬的道路。

他看到這條更寬闊的大路上有很深的車輪印,推斷肯定有大車駛過沒多久。果然,他又向前走了一個半小時,在一個陡峭大山腳下的小溪的汙泥中停著一輛大馬車,顯然它是陷進去了。車夫和其他幫手揮動著馬鞭,使勁往上拽著馬籠頭,一邊吆喝著。一個全身黑色打扮的肥胖健碩男人和一個身材苗條、披著輕紗長鬥篷的女子站在路的一側等待著。

大衛認為這些人在白費勁,顯然他們太外行了。於是,他沒有等人家邀請他,就自己過去幫忙。他對大聲吆喝馬的人說:“別再那樣了,那是白費力氣,應該把著力點放在車輪上。”接著,隻剩車夫一個人指揮馬了,其他的人一起開始推車輪,大衛用他那有力的肩膀往上抵馬車的後部。隨後,大家齊聲喊一、二、三,一起用力,這輛深陷泥潭的馬車又回到了正路上。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衛抬起一條腿,觀察了一會兒馬車。這時,那位健碩男士對他招招手,用和大衛一樣粗重的聲音命令似的說:“喂,你,到車廂裏來。”不過,大衛聽得出來,他的嗓音明顯比自己的聲音渾圓,而且是一種充滿教養的男中音,對一般人來說,這聲音是不容反抗的。正在年輕的詩人做片刻猶豫的時候,隨即又傳來一聲命令,隨即大衛踏上了車廂的台階。雖然夜色有些昏暗,但他能辨別出後座上坐的是剛才的那個女子,於是便打算到女子的對麵坐下,那聲音又發出指令,命令他到女子的身旁坐下。

那個肥大的身軀在前座落了座,大家都坐穩當了,馬車便開始用力爬山。那女子在車的一角蜷縮著,大衛一點也看不出她的年齡。她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讓大衛浮想聯翩,他想這個女子神秘的鬥篷下一定藏著一個俊俏的臉龐。對,多麽刺激呀,這樣的冒險奇遇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不過,以現在的狀況,他無法驗證自己的猜想,因為這兩個半路相逢的人自從馬車動起來之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大概過了一小時,透過車窗,大衛看到馬車來到了一個小城的街上。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在一座大門緊閉、黑幽幽的大宅前停了下來。一個馬車副手走下馬車,開始“咚咚咚”地敲那大門,從聲音感覺出有些不客氣。這時,樓上的一扇窗子霍地一下推開了,一個戴著睡帽的頭從裏邊伸出來,不耐煩地喊道:

“誰呀,這麽晚了,還要來敲門?我們可是規矩人家。我們已經閉門了,如果是有錢的人,肯定早就找到住處了。別敲了,趕緊離開。”

“快開門!快開門!蒙塞尼爾·德波貝雷侯爵到了。”那馬車副手大喊道。

“哦!對不起,真的抱歉,一千個抱歉,侯爵老爺,您事先怎麽不通知一聲——這麽晚才——好,馬上去開門,都給我聽好了,我們靜聽侯爵老爺的吩咐。”樓上那腦袋趕忙回應道。

宅門裏的鐵鏈和門閂哐當響了起來,大門敞開。隻見希夫·弗拉貢宅院的房東拿著一根點著的蠟燭站在門口恭迎,他連衣服也沒有穿好,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站在那裏直打哆嗦。

大衛跟在侯爵後麵出了車廂,這時又傳來一道指令:“把那女士攙下車,並扶好她。”詩人趕緊過去攙扶那女子。他牽著她顫抖的小手下了車,接著又聽到“進屋”的指令。

他們一行人來到一件長方形的餐廳,那裏擺著一張很長的大橡木桌子,一直從這頭延伸到那頭。那侯爵紳士在靠桌子較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女子選了一個靠牆的位子,神色異常疲憊。大衛站在那裏,想自己以什麽理由告別呢?

房東對侯爵鞠了一大躬,頭都快挨到地上了,恭敬地說道:“侯爵老爺,要是知道您今夜會大駕光臨,我們肯定早就為您備好一切的。現在我們有——有葡萄酒、冷凍禽肉,可能還——還有——”

侯爵說道:“蠟燭。”伸出五個又白又肥的手指。

“是,是,給您,老爺。”房東取來六隻蠟燭,點燃了放在桌上。然後他又說:“老爺,如果您肯賞臉,就請嚐嚐我們這裏的勃朗第①葡萄酒——我們這裏有一桶——”

“蠟燭。”侯爵仍然攤開五指說。

“遵命,很快就給您拿來,老爺。”

房東又點燃了一打蠟燭,整個大廳被照得通亮。侯爵那肥大的身軀在椅子裏顯得非常緊張,他渾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著,連劍柄和劍鞘都是黑色的,那身黑衣明顯價格不菲。在黑色的襯托下,他的手腕和喉部顯得又肥又白。燈光下,他一臉的輕蔑和驕傲的表情,眼睛裏是嘲弄的眼神,上翹的胡子幾乎都快挨著那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