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他一說咱家這個詞,我的心就開始難受。

那天夜裏,在我看來,他們三個人的精神異常亢奮,除了詛咒我是人渣,結婚這麽大的事情居然瞞了他們這麽久之外,其餘的時間都用來喜慶的八卦了。八卦完我老媽和秦心的巔峰對決後,又八卦我和江寒正牌女友的正麵交鋒到底鹿死誰手。

江寒的女朋友,隱約聽康天橋說起過,人很漂亮,屬於智慧型女生,江寒讀大學的時候,她剛畢業,留校做了江寒的輔導員,然後江寒對其追求。後來,她為了和江寒的戀情,辭去了學校工作。當然,康天橋之所以這麽讚賞她,並不是因為她多麽漂亮多麽智慧,而是這麽多年,她一直都知道江寒的某些“光榮事跡”,包括小童的存在,但是她都雲淡風輕的不管不問。

康天橋不無讚歎道,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氣度,男人嘛,都是孩子氣的,玩累了,倦了,總會回家的。

當時他這番言論,還被胡冬朵給狂毆了一通。

夏桐和海南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午夜。

離開前,海南島到陽台上抽煙。

六月長沙的天氣,已經悶熱的不成樣子,胡冬朵和夏桐八卦的不亦樂乎,我插不上嘴,隻好到陽台上陪海南島。

海南島叼著煙,斜著小腰靠在護欄上,擺出一個特帥的pose,衝我笑,說,畢業後回青島還是留在長沙?

我轉頭看著小區院裏的青翠的樹,說,我還沒想好。

他眯著眼,點點頭,說,想好了,提前通知我一聲。

我回頭看了看他,笑,幹嘛?

他扯了扯衣領,說,你要回青島的話,我也不打算在長沙呆了。這裏的天氣太他媽折磨人了。

我說,哦。

想了一下,我又說,可是你和馬小卓的公司怎麽辦?

海南島就笑,說,我吃股份就行。

我點點頭,說,那夏桐怎麽辦?

海南島就笑,說,你們怎麽老愛把我和桐桐扯在一起啊?我們倆那關係一水兒清好吧。再說,夏桐多好的一姑娘啊,馬小卓都沒追上,我更沒那福氣。

我就笑,看著海南島,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總感到特別的踏實,就像是自己的兄長一般。我說,馬小卓哪有老大你這麽玉樹臨風啊,馬小卓是不能跟你比的。

海南島一聽就特開心,說,還是咱家土豆嘴巴甜啊。

他一說“咱家”這個詞,我的心就開始難受。曾經“咱家”這個詞,代表了天涯、胡巴、葉靈和海南島;代表了年少時他們可以為彼此雙肋插刀的小感情……可是現在,葉靈死了,胡巴跟海南島鬧翻了……“咱家”就隻剩下了天涯和海南島……

多麽荒涼。

想到這裏,我輕輕拉了一下海南島的衣衫,我說,老大,胡巴他……

海南島的臉色立刻很難看,將煙從嘴巴裏扯出,嚷嚷,別給我提這孫子!老子這輩子就沒交這麽個朋友!

我隻好噤聲。

他和胡巴果然曾是好兄弟過,如今,連反應都這麽一致。

每次,我在胡巴麵前小心翼翼的提起海南島,希望他倆和解,胡巴也是這麽嚷嚷的:別給我提他!我這輩子就沒交這麽個朋友!

連小瓷都說,他們倆人是沒可能和解了。

這也是我跟江寒“被領證”那年冬天發生的事情,我回家後,胡巴將海南島資助他開起來的書店盤給了李子昊,自己去經營李子昊的婚介所去了。就是這件事情,讓海南島非常不爽——他覺得胡巴從監獄裏出來,就該做本本分分、體體麵麵的營生,而不是去做婚介、尤其是非法婚介這種事兒。

於是,有天,有人在胡巴的婚介所受騙,跟警察局報了案。那天來了一輛警車,多虧馬小卓和海南島出麵,此事才平息。

為此,海南島和胡巴大吵了一架,他一拳頭砸在胡巴眼眶上,指著胡巴的鼻子說,你要是再弄出事兒來、我們給你搞不贏怎麽辦?

胡巴捂住眼睛,用剩下的唯一一隻眼睛瞪著海南島,還能怎麽辦?我去坐牢唄!我都能替別人去坐牢,難道還不能替自己坐牢?!

這句話讓海南島一時之間無地自容。他隻能吼胡巴,說,你怎麽就他他媽的不學好?

胡巴多年的怨氣大概也在那一天全部發泄了出來,他衝著海南島吼,我他媽的怎麽去學好!誰肯給我機會讓我去學好?我就是去賣書,人家也會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我是個死勞改過的還在這裏做文化人!

海南島就吼,那都是你自己覺得!你在長沙,誰知道你的底細!根本就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

胡巴的眼淚直接流了出來,大概是他太委屈了,他也衝海南島吼,說,你別忘記了,你還有個好妹妹小瓷!她還有張嘴巴!她讓我的底子被所有人知道,她覺得我和我媽拖累了你!

海南島當時就火大了起來,如果小瓷在他身邊,估計他會直接將她踹到月球上去。他看著胡巴,眼睛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胡巴大概已經失控,所以,什麽話也都說,他說,你命好!你受點兒委屈就有人給你打抱不平!你出了事兒,就有人替你坐牢!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在牢裏,我在牢裏是怎麽過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死在裏頭,你知不知道裏麵呆的那些都不是人啊,他們是禽獸啊。

海南島愣愣的看著胡巴,他突然知道,自己和胡巴之間的那條裂痕已經產生,後麵引發的將是天崩地裂,即使他和他都不想看到。

胡巴說,你走吧,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砍頭不過頭點地。

如果說,那一天他們之間,或者會彌合,但是後麵發生的事情就變得超出了他們倆人的控製——胡巴的母親吳紅梅和小瓷一起,來給胡巴和海南島送飯,她本來是要跟海南島說一些感激的話,比如,胡巴這孩子又讓你操心了。唉。

可是,當她在門口聽到了一切的真相——自己的胡巴那多年的牢獄之苦,完全是在替海南島頂罪的時候,她隻覺得悲憤欲絕,不顧一切的撲向海南島,內心怨毒直至的嘶吼著,你裝什麽好人啊,這些年原來是你害苦了我們家兒子啊!

說著,她長著長指甲的手就抓破了海南島的臉,海南島並不閃躲,他沒有料想到吳紅梅會出現,但是他的內心已經千百遍的想過這個場麵——畢竟,他曾經的躲閃,害了她的兒子這麽多年,即使這些年來,他一直奉養著她,功過是不能相抵的。

胡巴一看,連忙上前來拉住他的母親,說,別抓老大了!你把他抓傷了!

結果吳紅梅一把推開他,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慫糕,誰是你老大?你還喊他老大?你還有沒有點骨氣,說著繼續廝打海南島。

這時原本愣在一旁的小瓷,一看海南島受傷,就瘋一樣的衝了上來,拖著吳紅梅的頭發就拽,吳紅梅吃疼的轉身,抓向小瓷。

海南島一看,連忙上前拉開,結果力道一大,吳紅梅一個趔趄摔倒,頭直直的磕在桌角上,鮮血汩汩而出。

胡巴急忙迎了上去,大喊了一聲,媽——

海南島也慌忙上前,喊了聲,吳嬸。

胡巴像隻受傷的獸一樣,一拳頭打在海南島臉頰上,大吼了一聲,你滾啊!

……

他們倆人決裂的那天,小瓷還給我打過電話,哭的不成樣子,也就是那天,江寒同學從國外不遠萬裏來到我家,被我老媽擒下,一紙婚約,硬生生的將野鴨綁成了鴛鴦。

唉。

時間真的好快,帶走了太多東西,抓都抓不住。

夏桐和海南島這兩位神仙走的時候,我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海南島很鄙視的看了我一眼,說,放心吧,這種讓我們丟臉的醜聞,我是絕對沒臉說的。

夏桐說,你放心,我是你的編輯,為了維護你未婚少女的形象,我也不會將你出賣的。除非馬小卓要用這種事兒反炒你的圖書。

她一說“馬小卓”和“反炒”倆個事情,我就胃抽搐。

馬小卓大概深得娛樂圈反麵新聞提高人氣的精髓,屢次要對我和蘇輕繁幾個施以“毒手”,有次居然反炒蘇輕繁“抄襲”事件,當時蘇輕繁得知一切出自馬小卓之手後,悲憤交加,差點就在辦公室裏跟馬小卓血拚。

大概就是因為這場血拚,讓馬小卓見識了蘇輕繁不食人間煙火氣之外的江湖匪氣,倆人遂成神仙眷侶。

他們倆走後,麵對胡冬朵,我更是幾乎哽咽著囑咐了她,千萬別在康天橋麵前,將這個事兒給抖出來。

江寒應該沒有告訴康天橋這件事情,否則,胡冬朵早就從康天橋那裏得知了。大概,他也覺得和我結婚,是件很沒麵子的事情,所以也當做了秘密。

胡冬朵拍拍我的肩膀說,天涯,咱姐妹,你放心!我會守口如瓶的!

可她越是這麽說的義薄雲天的,我就越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