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時那個人不應該出現在那兒?”
“這是我的推測。”
“有人認同你的推測嗎?”
“有啊。”
“那是誰呢?”
“就是現在發問的人。”
我坐了回來,擺出一副準備洗耳恭聽的姿勢。
“在取得勝利之後,敘利亞的軍隊準備把那些宗教狂熱者的屍體扔下懸崖,或者把他們集體埋葬在山頂的某個地方。耶丁的考古隊試探性地挖了一些溝壑,但沒有發現大規模墓葬的證據。等我一下……”
傑克從一個扁平的皮箱裏掏出兩樣東西,將它們放在桌子上。第一樣是一幅地圖。
我急忙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我們倆都湊了過去。
“馬撒大的地形就像一艘斯蒂爾斯式的飛船,一個‘機翼’朝北另一個‘機翼’朝南,‘座艙’部分衝著西邊。”
我開始想象這個場景,但也隻是自己想想而已。
傑克指了指山頂的上端,它的位置挨著地圖上“飛船”朝南那隻機翼的尾部。
“在這裏有一大片墳墓群,就在圍牆下麵幾碼的地方。”
傑克從地圖的下麵抽出第二件東西。
這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上麵還有塵土,像是被鞋子踩過一樣。照片上是死人的骨頭。
看來凱斯勒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我也隻是暫時把它放一放。棒槌學堂·出品
從照片上可以看出,許多人的骸骨雜亂地散落著。而且照片上還有指南針和刻度尺。在照片的右上角,還拍到了一個挖掘者的胳膊和膝蓋,他正在用刷子掃著掩在泥土裏的什麽東西。
“耶丁的考古隊在山頂南部的一個墓穴裏發現了骨架遺骸,”我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幅照片,繼續猜道,“這幅照片是在挖掘的時候拍攝的?”
“是的。”傑克指著馬撒大地形圖上的一個地方說,“這裏被命名為2001號墓穴,耶丁在他所做的關於馬撒大項目的初期報告中提到過這個地方,並且附有一段約姆·提薩甫爾寫的簡短描述。約姆·提薩甫爾是墓穴挖掘進程的監管人。”
“墓穴裏最少埋葬了多少人?”我問道。我已經在照片上發現了至少五具頭骨。
“那要靠你自己去研究耶丁的資料。”
我驚訝地仰起頭:“最少的死亡人數不會這麽難確定吧。有哪位考古人類學家對這些骸骨進行過查驗嗎?”
“有,希伯來大學的尼茲·哈斯博士。根據哈斯的估計,耶丁在他的第一次季度報告中推測一共有25位死者,14個男性、六個女性、四個小孩,還有一個尚在腹中的胎兒。但是,如果你認真研讀了他的報告後,會發現他將一個年齡很大的男性與其他的男性死者很嚴格地區分開來。”
“那就是說他把他推測的實際死亡人數提高到26人。”
“完全正確,在他的那本暢銷書裏談到……”
“是1966年出版的那本嗎?”
“是的。書名是《馬撒大:希律王的城堡、宗教信徒的葬身之地》。在那本書中,耶丁差不多這樣寫道:哈斯發現死者為14名年齡從22至60歲的男性,還有一名70多歲的男子、六個女子、四個孩子,以及一個胎兒。”
“所以現在還不清楚死者到底是25名還是26名?”
“你真聰明。”
“快講嘛。會不會是他沒有意識到這個錯誤?”
“也許吧。”但傑克的語氣告訴我,他並不這麽認為。
“那婦女和孩子的年齡都是多少呢?”
“孩子的年齡從8歲至12歲。婦女們都比較年輕,年齡從15歲至22歲。”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你認為照片上的這個家夥就是那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我輕打著凱斯勒的照片說。
“我一會兒再說他,現在我們先說說這個墓穴。在他們的報告裏。提薩甫爾和耶丁都沒有指出2001號墓穴是什麽時候被發現的,或者它是什麽時候被清理的。”
“可能是因為……”
他打斷了我。
“他們的發現從來沒有對媒體公布過。”
“或許那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吧。”
“耶丁在發現那三具骷髏的時候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傑克擺了擺手,手指頭像個外星人一樣張開來,“很讓人興奮的一點是,我們找到了馬撒大山上的猶太叛亂者的殘骸。那是在1963年的11月底。2001號墓穴是在1963年10月被發現並且進行了清理的,也就是在召開記者發布會的一個月之前。”
傑克的食指指著照片說:“耶丁知道這個墓穴裏的骸骨,但是他卻根本沒有在發布會上提起過。”
“如果日期沒有公開的話,你怎麽會知道那個墓穴是何時被發現,又是何時進行了挖掘的呢?”
“我和在那個遺址工作的一個誌願者聊過天,這個人很值得信賴,況且他也沒有理由要對我撒謊。相信我,我已經知道了媒體掌握的狀況。當時並非隻是召開了那個記者招待會。在兩個挖掘季度裏,媒體都是定期地報道一下在馬撒大發現了些什麽。《耶路撒冷郵報》存有部分的記載,我已經用了好幾個小時來研讀他們關於馬撒大的記載了。裏麵提到了鑲嵌工藝、羊皮卷、猶太教堂和淨身池,還提到這三具骸骨是從北邊的宮殿裏挖出來的。但是關於2001號墓穴的情況卻一個字都沒有提到。”
傑克皺起眉頭:“我並不隻是在說這個報紙。1964年10月的時候,《倫敦插圖新聞》裏刊登了關於馬撒大的全部相關數據和圖片。也提到了宮殿裏的骸骨,沒有對那裏的死者有任何的尊重,但是也絲毫沒有提到墓穴裏的遺骸。”
查理就在那一刻不合時宜地尖叫起來。
“真見鬼,那是隻什麽東西?”
“那是我的澳洲鸚鵡。如果沒有受到驚嚇,它一般是不會這樣叫的。”
“你在開玩笑吧?”傑克聽起來很震驚。
“當然是開玩笑了。”我站起身把我們的杯子放到一起,“查理喝了水以後就會感情脆弱。再來點茶?”
傑克微笑著把他的杯子遞給我,“勞駕。”
我回來的時候,傑克扭著脖子,這讓我想起了一隻鵝。
“讓我理理頭緒,”我說,“耶丁公開談論著宮殿裏麵挖出來的骸骨,但是一次都沒有公開提及那個墓穴裏的遺骸?”
“我惟一一次發現對2001號墓穴的記錄,是在耶丁第二次挖掘後的記者招待會的宣傳資料上看到的。1965年2月28日的《耶路撒冷郵報》。上麵稱耶丁很失望,因為在馬撒大隻找到了28具遺骸。”
“從墓穴裏挖出25具,從北邊的宮殿裏挖出三具?”
“如果墓穴裏挖出來的真是25具的話。”
我把這一切放在腦子裏串起來。
“耶丁認為這些墓穴裏麵埋葬的會是什麽人呢?”
“猶太叛亂者。”
“有根據嗎?”
“兩個理由。相關的人造物品,頭骨和從那哈·海維的巴·柯其巴洞穴裏出土的頭骨有著相似性。那時候,那些被埋葬者都被認為是在第二次羅馬猶太叛亂時期被殺害了的猶太人。”
“他們是叛亂者?”
“結果證明他們是銅石並用時代的人。”
門托·羅拉黛克斯,銅石並用時代,石器和銅具。紀元前4000年。在新石器時代之後,青銅器時代之前,距離馬撒大有很久的曆史了。
“物理人類學家們是很難確定頭骨類型的。”我說。
“我知道,但那是哈斯的結論,耶丁也同意了。”
之後是很長時間的沉默。我打破了這個沉默。
“這些骨頭現在哪裏呢?”
“有可能是把每個人的骸骨都重新埋回到馬撒大的地下了。”
“有可能?”
傑克的杯子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我說快一點,耶丁在他的那本暢銷書裏麵簡單地提到了在2001號墓穴裏麵挖掘出來的人類遺骸。有個叫羅倫茲的蠢貨,他是以色列議會裏的一個猶太教激進分子。他讀到了這本書,然後就很激動。他沒有看到提及骸骨的1965年的報告,就在以色列議會中起草了一份抗議書,指控說那些憤世嫉俗的人類學家和醫學研究人員違反了猶太法律。他要求知道那些遺骸埋在何處,並且堅持要把馬撒大的叛亂者用正常的方式重新埋葬。
“這引起了很大的公眾輿論。宗教事務部長和首席猶太法師提議要把馬撒人的所有遺骸在橄欖山用猶太人的儀式進行安葬。耶丁卻持反對意見,他認為應當禮葬那三個在馬撒大宮殿裏發現的骸骨,但把在2001號墓穴裏挖出來的人們重新葬回到他們被挖出來的地方去。耶丁最後取得了勝利。在1969年7月,所有的遺骸都被埋回了羅馬大斜坡坡頂附近的地下去了。”
我對這些感到很迷惑。耶丁為什麽要反對把那些在橄欖山上挖出來的骸骨都重新禮葬呢?為什麽要禮葬那三具從宮殿裏挖出來的遺骸,但卻把墓穴中的骸骨重埋回去呢?是不是要讓墓穴中的遺骸遠離神聖的土地?或者是他想到宮殿裏的死人和墓穴裏的死人要分享同一個墳墓而感到不舒服呢?
查理用一句沒有語調的“嗨——大財主”打斷了我一連串的思緒。
“有和墓穴裏的骨頭一起出土的東西嗎?”我問。
“很多的家庭用具,做飯用的罐子、燈、筐子。”
“這表示墓穴裏有人住過。”
傑克點點頭。
“什麽人住在那裏?”棒槌學堂·出品
“當時正是戰爭時期。耶路撒冷很混亂,所有的難民很可能都逃到高地上去了。一些人可能住在遠離狂熱分子的地方。”
啊哈,“那麽墓穴裏住的有可能不是猶太人了?”
他嚴肅地點點頭。
“並非是以色列不想公布。”
“完全不是這樣。馬撒大一直是以色列神聖的象征。這個遺址是新國家新政權的暗喻。直到最近,以色列軍事武裝力量還在馬撒大山頂上舉行特殊儀式來感化部隊,讓他們成為精英分子呢。”
“哎喲!”
“根據提薩甫爾的說法,墓穴裏的人骨是被混雜在一起的。衣服的碎片混在他們之間,就好像屍體是被傾倒在裏麵的一樣。”傑克說,“那不是猶太人典型的埋葬方式。”
布蒂在那一刻跳到了我的膝蓋上。
我向他介紹了我的貓。他摸摸貓耳朵,然後繼續他的話題。
“到現在,以色列勘測界已經發布了在馬撒大出土情況的五卷書。第三卷上記載說,墓穴被勘測並且進行了挖掘,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地圖描畫了2001號墓穴的地理略圖,但是沒有提及在那個地方發現了些什麽,人體骸骨和物品在那些書上都沒有記載。”
傑克往後靠了靠,拿起他的杯子。然後他又放低了杯子說:“等一下。不是這樣,第四卷後麵有一個附錄。上麵附有關於墓穴內發現的紡織品的碳-14檢測報告。這項測試是幾年以後才做的。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我把布蒂放到地上,把凱斯勒給我的照片從傑克的馬撒大地圖下麵抽了出來。
“那麽,這具死屍是在哪裏挖出來的?”
“這就是事情的神秘所在。2001號墓穴裏有一具非常完好的骷髏,它和其他的混起來的骨頭完全隔離開來。這具屍體是仰臥狀,雙手交叉。頭轉到一邊。”傑克犀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說道,“沒有哪一篇單獨的報道提起過這具完好的骸骨。”
“我猜你是從那個60年代在墓穴裏工作的誌願者中得知這具骸骨的情況的吧?”
傑克點了點頭。
“這就是你告訴我沒有和其他骨頭一起重新埋回去的那具骸骨吧?”我繼續猜道。
“就是這具。”傑克喝幹了他的茶水,“新聞報道這次再葬的時候,總是說有27具屍體,三具挖掘自北部的宮殿,24具挖掘自墓穴。”
“並不是25或者26,那麽他們可能是沒有算上那具嬰兒的?”
“我敢肯定他們沒有算上嬰兒的和那具完好的骸骨。”
“讓我弄清楚一些,你說的是一個考古誌願者,一個目擊者,他們私下告訴你他們從2001號墓穴中發現了一具完好的骸骨,但是在新聞報道裏卻從來沒有提起過,耶丁的官方報道也就是那本暢銷書裏也沒有提到過。”
傑克點點頭。
“你還認為那具骸骨沒有和墓穴裏以及宮殿裏的其他遺骸一起重新埋葬?”
傑克又點了點頭。
我拍了拍凱斯勒的照片:“這個誌願者記得當時曾經拍過那具骸骨的照片?”
“他是自己偶然發現那具骸骨的。”
“這些骸骨被挖出來,但沒有埋葬的這五年裏是誰保管它們?”我問。
“哈斯。”
“他發表過報告之類的爾西嗎?”
“什麽都沒有。哈斯隻是寫寫挖掘報告,包括所采用的繪圖、圖表、勘測儀器,甚至還有麵部重整報告。他對在吉哈米塔的那次埋葬分析得非常詳盡。”
“他現在還活著?”
“哈斯在75歲的時候病倒了。之後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他87歲死的時候也沒有恢複意識,沒有寫過報道。”
“所以哈斯也不清楚屍體的總數和那隻神秘完好的骸骨。”
“他肯定不知道。”
“嗨,大財主……”查理繼續像個勝利者那樣叫著。
傑克變了個方式說:“我來問你,如果你是耶丁,你挖到了這些奇怪的骨頭,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麽?”
“現在?”
“60年代的時候。”
“那時候我正在掉乳牙呢。”
“認真點。”
“做碳-14的檢測,確定年代。”
“我已經說了碳-14年代測定的檢測並沒有在以色列做過。記住這一點。羅倫茲在以色列議會上做了激昂的演說,他堅持認為一些馬撒大的骸骨已經被運到了國外。”
“羅倫茲就是那個提倡重新禮葬骸骨的猶太教激進分子?”
“是的。而且羅倫茲所說的也有道理。耶丁為什麽不要求對墓穴中的骸骨做碳的放射性同位素測試呢?”
“所以你認為羅倫茲的擔憂是對的。”我說。
“為什麽不是呢?”
“在一家報紙的采訪中,我讀到耶丁說做這種測試不是他的工作。也是在同一篇文章裏,一位人類學家列出了這種測試的費用。”
“放射性碳同位素的年代測試費用不是很高啊。”即使是在很久以前。就像80年代,測試每份樣品也才需要150美元。“令人驚訝的是,考慮到這個遺址的重要性,耶丁卻沒有要求進行測試。”
“和哈斯沒能撰寫一篇關於墓穴內骸骨的挖掘報告一樣奇怪。”傑克說。
我把這些事件在腦中過濾了一下,然後說:“你懷疑墓穴中的這些死屍並不是那個主要叛亂集團的?”
“是的。”
我拿起了凱斯勒的照片。
“而你認為這就是那具沒有被報道的完好死屍?”
“是的。”
“你還認為這具死屍沒有被運出以色列,也沒有和其他的骸骨一起重新禮葬?”
“是的。”
“為什麽沒有?”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我拿起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這個家夥現在在哪裏?”
“這個問題,布倫南博士,你又問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