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傑克把這些骸骨拿到布羅姆那裏去了嗎?

沒有這個可能。他不會讓櫃子這樣開著,而且他也不會把皮夾和護照放在這裏就離開的,再說他也不會不關門就離開。

這些骨頭是被偷了嗎?

而且小偷是把傑克殺了之後才偷走的?

噢,上帝啊。傑克是被綁架了嗎?還是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

恐懼讓我的思維運轉得更快了。一連串的名字在我頭腦中打轉。考古阻礙者。哈希爾·卡普蘭。霍斯曼·沃阿哈姆德。

托亞·布羅特尼克!

一種輕輕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刺穿了我心頭的恐懼。

是不是在沙地上走路的腳步聲?

我把手電筒燈關了,屏住呼吸仔細傾聽著。

我的袖子摩擦外套的聲音。樹枝敲打在圍牆上的聲音。院子裏傳過來的山羊低低的、發顫的叫聲。

隻是一些很正常的響動,沒有帶著敵意的聲響。

我跪下來,在地上找著掛鎖,但是無論在哪裏都看不到鎖的影子。

我回到廚房,把手電筒放回原處。關上抽屜,我注意到位於抽屜上方的電話錄音機。在錄音機的閃光裝置上,一個數字“10”正在一閃一閃地亮著。

我回憶著我給傑克打過的電話。一共是八個,第一個電話是在5點左右打過來的,最後一個是我離開酒店以前打過來的。

其他兩個電話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為我提供關於傑克在哪裏的線索。

我侵入傑克的打探一下?對。這一切看起來不容樂觀。

我按下了“回放”一鍵。

第一個電話實際上是我打來的。

第二個信息是一個講希伯來語的男子留下的。我隻聽懂了考古阻礙者、isba【注】、女人這幾個詞。再沒有別的了。所幸的是,這個家夥的話很簡潔。我一次次地按著“回放”鍵,就把這些信息都轉錄下來,寫在了紙上。

【注】isba,伊斯蘭教的宵拜或稱宵禮,禮拜時間從西方天邊的霞光完全消失開始,直到翌晨拂曉之前為止。

第三個電話是魯絲·安妮·布羅姆打過來的。她隻留下了她的名字,我從她打電話的時間知道她工作得很晚。

最後七個消息都是我的。

錄音機關閉了。

我從這些留言裏知道了些什麽?什麽都沒有。

我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傑克就已經走了嗎?是他忽略了我的留言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聽到?他是不是聽到那個男人的電話以後就離開了?或者他是聽到了魯絲·安妮·布羅姆的電話才走的?他是自願離開這裏的嗎?

我看著手中的那張寫著一堆莫名其妙的希伯來語的紙條。

我看著我的表。現在已經是後半夜。我該打電話給誰?

電話才響了一聲賴安就接起來了。

我告訴他我在哪裏,以及我發現了些什麽。

賴安的呼吸聲很明顯地表示,他對我一個人冒險外出感到很惱火。我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麽,而且我沒有心情和他進行問答遊戲。

“傑克可能遇到麻煩了。”我說。

“不要掛電話。”

接下來的聲音是弗裏德曼的。棒槌學堂·出品

我向他解釋了我想要了解什麽,而且,我把我記下來的那些話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給他聽。試了好幾次,弗裏德曼熟練的希伯來文聽說能力最後終於還原了電話留言裏麵的那段消息。

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考古阻礙者中的一分子,打電話過來的目的是回複傑克的質問。

很好。我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是弗裏德曼翻譯的下麵一段卻讓我大吃一驚。

一個女人給他們打過去好幾個“騷擾”電話。

“他確實是這麽說的嗎?”

“這個打電話的人說如果你的朋友再去褻瀆一座墳墓的話,就祝願他的雙手爛掉,而且被砍掉。”

一個女人一直在給考古阻礙者打電話?弗裏德曼把電話遞給賴安的時候,我聽到了沙沙的聲音。

“你知道我想要你做什麽。”他的聲音很嚴肅。

“我知道。”我說。

“你會回到美國僑居酒店去?”

“是的。”我最後說道。

賴安沒有買我的賬。

“但是首先你要做什麽?”

“在這裏到處找找,看看我是不是能找到傑克員工們的聯係方式。我可能會找到一張單子,上麵列著泰爾皮特遺址工作人員的電話號碼。”

“然後你還要做什麽?”

“給他們打電話。”

“然後呢?”

我體內的腎上腺素讓我的思維超速運行。賴安家長式的說話方式也沒有能讓它減速運轉。

“衝到阿拉法特的院子裏,拍幾張照片,可能還會在上麵寫上日期——星期六夜。”

賴安沒有理會我說的這些胡言亂語。

“如果你要到除了酒店以外的任何地方去,請一定給我打電話。”

“我會的。”

“我是認真的。”

“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接下來是沉默。我打破了沉默:“卡普蘭在幹什麽?”

“就像一個鷹級童子軍那樣精神。”

“什麽意思?”

“現在睡覺還太早了。”

“你還在監視他嗎?”

“是的。你看,特普。很有可能卡普蘭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凶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另外某個人才是真正的殺手。”

“好的。我不會到拉馬拉去的。”

賴安用他一貫的作風接著我的話說道:“你還真的可以成為讓人很頭疼的問題人物呢,布倫南。”

我也用我自己的方式接著他的話頭說:“我一直在努力成為這樣一個問題人物。”

我們掛了電話以後,我急匆匆地跑到傑克的辦公間去。我的目光被放在電腦旁邊的東西吸引過去。這時我的焦慮和擔憂也到了最高點。

傑克的考古遺址是在沙漠裏。他不會不戴太陽鏡就到那裏去。他也不會不帶身份證就出門的。

車鑰匙呢?

我開始在紙堆裏亂翻,在托盤裏找,把一個個抽屜打開又關上。

沒有鑰匙。

我檢查了臥室、廚房和工作間。

沒有鑰匙。

而且我也沒有找到他員工的聯係方式。沒有人名。沒有任務輪換表。沒有支票存根簿。我什麽都沒有找到。

回到電腦前麵,我注意到鍵盤下麵伸出來一張黃色便簽紙。我一把把它扯了起來。

是傑克潦草的書寫體。上麵有個名字:以斯帖·蓋特茲,還有一個電話號碼,和布羅特尼克在洛克菲勒博物館的辦公室電話隻相差4個數字。

我腦子裏突然冒出個想法。難道這個蓋特茲就是給考古阻礙者們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可以證明這個想法。這也沒什麽。我隻是從她的性別妄下判斷而已。打到考古阻礙者那裏的電話難道和某些事情有什麽關聯不成?

很好。傑克已經打算要去見蓋特茲,或者布羅姆,有可能兩人都要見。他去了嗎?

我盯著這個數字看。現在打電話過去可能也是白打。而且還很不禮貌。

“不管冒昧不冒昧了。”我想要讓布羅姆知道,我正在尋找傑克。

電話響了四聲,然後是語音信息,電話留言。

我站了一會兒,掛上聽筒。

打給蓋特茲?

為什麽不呢?

語音信息,電話留言。

現在該怎麽辦?打給誰?

我知道現在打電話簡直是毫無意義,但是我很沮喪,而且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我內心深處再一次出現了某些閃爍的念頭。

這意味著什麽?當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時,我經常一遍一遍地想著某些事實,希望眼前會出現一個答案。

讓我想想。

馬撒大的骸骨,被偷走。

裹屍布裏的骸骨,失蹤了。

傑克,不見了。

柯特尼·皮爾文斯,蒸發了。

艾弗拉姆·弗瑞斯,死了。

塞維·莫瑞斯紐,死了。

哈希爾·卡普蘭,受雇殺人。雇主是個女人,也許,現在在以色列。她還打算把這些骸骨賣掉?

我酒店裏的房間被洗劫。

我的車子被人跟蹤。

弗瑞斯——卡普蘭——布羅特尼克之間的電話聯係。

魯絲·安妮·布羅姆。我不信任她。為什麽?是因為傑克之前警告我不要和以色列古文物局聯係?

托亞·布羅特尼克。傑克不信任他。

2001號墓穴裏的骸骨和汲淪穀墳墓裏的骸骨有血緣關係。

這些事情之間有什麽聯係嗎?

是。所有事情都歸結到馬克斯身上。

為什麽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其中還有一項不符合常理的東西?

就算是這樣,我也看不到。

我的目光四處遊走,停到了鏡子上方的一張照片上。傑克正微笑著,他的一隻手裏拿著一個石製容器。

我的思緒又循環回來了。

傑克,他失蹤了。

我撥了另外一個號碼。當電話那頭一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幾乎被嚇暈了。

“是我。”聲音很壓抑,好像是用手捂著話筒說出來的一樣。

我告訴他我是誰。

“你是那個美國人?”他很驚訝。

“我很抱歉在這個時候給您打電話,布羅特尼克博士。”

“我——我一向工作得很晚。”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因為布羅特尼克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我的聲音,“這是我的習慣。”

我想起第一次打電話到以色列古文物局的情況來。布羅特尼克那晚顯然沒有工作得很晚。

我省掉了那些寒暄語。

“您今天有沒有見到傑克·卓姆?”

“沒有。”

“您見過魯絲·安妮·布羅姆嗎?”

“魯絲·安妮?”

“是的。”

“魯絲·安妮北上到加利裏去了。”

布羅姆給傑克留下一個消息說她工作到很晚。在哪裏工作到很晚呢?在家?在洛克菲勒博物館?在其他地方的實驗室裏?她是不是改變主意北上了?她是不是在說謊?難道是布羅特尼克在說謊嗎?布羅特尼克是不是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快速地做了個決定。

“我需要和你談談。”

“今天晚上嗎?”

“現在。”

“這不可能。我正在……”布羅特尼克很明顯有點緊張。

“我30分鍾以後到你那裏。等等我。”

我沒有等布羅特尼克的回答。

在車子裏,我想到了賴安。我應該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的決定,但是走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點,而且我也沒有手機。也許可以在布羅特尼克的辦公室給他打電話。

※※※※

夜深了,博物館卻還開著門。

我本來應該把這一切視為一種預兆的。我反而認為布羅特尼克正在期待我的造訪。

我把車子開到大樓前,繞了一圈開到了前院,然後匆匆忙忙順著車道走了下去。濃霧已經開始帶上了些濕氣。空氣聞上去有一種新翻起來的泥土、花朵和枯葉混起來的味道。

洛克菲勒博物館大樓赫然聳立在我麵前,就像一個巨大的黑色堡壘,這棟大樓的邊緣在天鵝絨般的夜空中若隱若現。我繞過一個角,朝我剛才進來的那扇門看了看。

在路的對麵,這座古老的城市還在沉睡中,這是一個黑暗而安詳的石頭做的城市。現在狹窄的街道上看不到那些送報員、家庭主婦、學生妹和商店店主們在街上摩肩接踵地行走。我正看著,這時候一輛車從蘇丹·蘇雷曼街上轉到了德瑞奇。耶利哥街上,它的前車燈在霧靄中照射出一個白色的圓錐形光圈。

我走到邊門旁邊,這扇門隻是用來讓博物館員工出入的。和博物館的大門一樣,它也沒有上鎖。我一隻肩膀靠在門上,往裏一擠,走了進去。

一盞古老的吊燈懸在屋頂上,把這個小小的前廳照耀成了赭石色。在我前麵,是一條很短的走廊,它的盡頭是一扇通往入口大廳的門。在我的右邊,一架鐵製的有漩渦裝飾的樓梯旋轉著通到樓上,這是一個通往員工辦公區的後台入口,傑克和我曾經從博物館的正門進去過。

我看到了放在入口大廳門旁邊一個木架子上的電話。我走到它跟前,拿起了聽筒。深夜裏在這棟空蕩蕩的建築物裏,撥號盤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就好像法國號角一般。

我撥了賴安的電話。但是沒有人接。是不是卡普蘭又開始行動了?我給他留了言。

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我開始往上爬,手抓著欄杆,把身體的重量壓在前腳掌上。到了樓上以後,我轉了個彎,順著那條長長的走廊往前走去,我的腳步聲在牆上和地板上發出很大的回音。

一盞小小的壁燈讓這個大廳沒有完全陷入漆黑中。在我右邊是一個有扶手的陽台,從這裏可以俯瞰一樓的大廳。在我左邊,是一些拱形的牆壁凹進處,它們之中隻有一扇有點光亮,其他的都消失在黑暗中。我向前走著,到了我和傑克過去造訪蓋特茲的那個通道口。

通道的第四個凹室好像還有一些微微發亮。走進通道以後,我知道了原因。原來是淺黃色的燈光從布羅特尼克辦公室門框上的縫隙裏滲了出來。

而且還有一些聲音,微弱得剛好能聽到,但是在這個死寂的地方還是顯得很刺耳。

現在是淩晨1點。以上帝的名義講,誰和布羅特尼克呆在這裏呢?傑克?布羅姆?蓋特茲?

我走到凹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裏麵講話的聲音並沒有停止。

我又敲了敲,更用力了一些。

但是裏麵的談話根本沒有被我打斷。

“布羅特尼克博士?”棒槌學堂·出品

裏麵的男聲繼續在說話。是一群男人在屋裏嗎?

我湊上前去,耳朵貼著門。

“布羅特尼克博士?”我的聲音又大了些,“你在嗎?”

無論你心裏此刻描繪的是怎樣一幅場景,我還是可以看到門把手,它已經很古舊了,而且已經開始發綠。我還是可以感覺到我手掌裏握著冰涼的黃銅把手。

我的直覺裏閃過某種東西,就像是在GPS定位係統還沒有勾勒出地形的時候,你的腦中就描繪出一幅地圖那樣。

門向裏麵旋轉了,門軸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這種聲音。這種氣味。

我大腦中某一部分開始描畫某些圖形。

什麽都還沒有看見,我就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