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並沒有把我的車速保持在每小時10英裏的限度上,但是我很幸運,加拿大交通檢測局把他們的監視雷達放在了另外某條路上。

到了維爾佛瑞德大廈的時候,我把車子停在了警察預留位上。把鑰匙轉了出來。今天是星期六,上帝也許會保佑我的馬自達不被開罰單。

溫度已經上升到華氏四十多度了,天氣預報中的降雪天氣現在從下毛毛雨開始了。一堆堆的髒雪融化成泥漿鋪在人行道和路邊上。

打開車尾箱門,我搬起莫瑞斯紐那裏拿來的箱子,匆匆忙忙走進大廈。除了保安,大廳裏空無一人。

十二樓也是一樣。

把箱子放到我的工作台上以後,我脫掉外套,打了個電話給賴安。

沒有人接。

打給傑克?還是先看看骨頭吧。

穿上工作外套的時候,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我真的相信我拿到了耶穌的骨頭?

我當然不信。

那麽,盒子裏這些骨頭是誰的呢?

有人想要把這些骨頭運出以色列。蘭納把它們偷了出來。弗瑞斯轉移了它們並且把它們藏了起來。莫瑞斯紐因為它們而違背良心撒了謊。

弗瑞斯是因為它們而死的嗎?

宗教狂熱者們采取了過激的行為。這些行為是否有理性就取決於個人的看法。我知道這些。但是這些陰謀是為了什麽?把這些骨頭藏起來卻又不銷毀的原因是什麽?莫瑞斯紐說的是真的?基地分子們會不會為了獲得這些骨頭而殺人?或者是因為這位神父激烈地抨擊反對那些他認為會對自己教派造成威脅的宗教和政治理念呢?

沒有頭緒。但是我決心要盡可能積極地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

我從倉儲櫃裏拿出一把錘子來。

箱子的木頭很幹。釘子已經很舊了。每拔出一顆釘子就會飛出一些小木屑來。

最後,16顆釘子被我從箱子上拔了出來。把錘子放到一邊,我打開了蓋子。

灰塵。幹骨。味道聞起來就像是世界上第一塊脊椎動物的化石一樣。

長一些的骨頭被平行地放在箱底,膝蓋骨、手骨和腳骨混在其間。剩下的部分放在中間。頭骨放在最上麵,顎骨張開著,空空的眼眶向上瞪著。這具骷髏看上去就和我以前看過的其他幾百具完全一樣。這具骸骨看上去就好像是從農夫田裏的淺墳中發現的死屍,而這個人死的時候正在打呼嚕。

我把頭骨放到了一個有軟木塞固定的圓環架上,擺正了它的下巴,凝視著這張沒有生命的臉。

它生前是什麽樣子的呢?它又是誰呢?

不,還是不要猜測了。

我一塊一塊地把這些骨頭拚了起來。棒槌學堂·出品

40分鍾以後,一具從解剖學角度來講形狀正確的骸骨躺在了我的桌上。

其中隻缺了一小塊被叫做舌骨的喉部碎骨和一些指骨、趾骨。

我正要把案例表夾到筆記本上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賴安打來的。

我告訴了他我早上做的事情。

“什麽神聖的狗屁東西。”

“或許吧。”我說。

“弗瑞斯和蘭納相信這些理論。”

“莫瑞斯紐不是很相信。”

“你怎麽認為?”賴安問我。

“我剛剛開始進行分析。”

“然後?”

“我剛剛開始進行分析。”

“在我的監視工作還沒有完成的時候我他媽還沒有自由時間。我今天早上接到了一個電話。我可能要被迫停止對弗瑞斯一案的偵查。”

“不是在開玩笑吧?”我說。

“當我監視任務鬆一些的時候,我就會繼續查下去。”賴安說道。

“那是什麽時候?”

“當我監視任務鬆一些的時候,我就會繼續查下去。”

“講得好!”

“該死,我們是專業人員。”賴安說。

“我們不能魯莽地進行推測。”我同意道。

“也不能看一眼就匆匆忙忙下結論。”

一掛斷電話我就衝到一樓的自助餐廳,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個金槍魚三明治,喝了一杯低熱可樂,然後急急忙忙跑回了實驗室。

我想要直接對準最關鍵的部分。但是我強迫自己堅持按照章程來。

手套。

燈光。

準備好案例表格。

深呼吸。

我從性別開始觀察。

骨盆:髖部凹口較窄,骨盆入口處較窄,粗壯的公共骨架成一個倒V字型。

頭骨:眉脊突出,眼眶邊緣較直,頭頂和肌肉連接處較大,還有狀的隆起。

毫無疑問,這具骸骨是一個男子的。

我開始觀察年齡特征。

我把燈轉了個方向,開始觀察左半邊骨盆,它可能在死者生前和右半邊骨盆是連在一起的。表麵凹陷了下去,並且,相對於環繞著左骨盆邊界的橢圓形的高度來說,它稍微有些下陷。邊緣的上部和低處長出一些骨刺和增生物來。

右邊那塊公共骨骼的連接處看起來也和左邊一樣。

站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我喝了一杯水。

深吸了一口氣。

鎮定一些了,我就回到骸骨那裏,從胸腔兩邊的五根肋骨中挑出了三根。其中隻有兩根肋骨的胸骨梢沒有被破壞。把其他的肋骨放到一邊,我湊近了觀察著這一對肋骨。

這兩根肋骨的末端都呈U形的深鋸齒狀,周圍環繞著邊緣尖利的薄內壁。每個邊緣的上邊界和內邊界都突起一些骨針來。

我往後靠著,放下了我的鉛筆。

什麽感覺?安慰?失望?我不確定。

公共骨骼的連接處表明了它處於塞奇-布魯克斯年齡判斷係統裏的第六期,這個係統的一套標準是從幾百個有文件記錄死亡年齡的成人骨盆中得出來的。對於男子,第六期意味著平均年齡是61歲。

肋骨的狀態則處於埃斯肯-洛斯年齡判斷係統裏的第六期,這個係統的一套標準是在解剖成人屍體時收集它們的肋骨,在基於對肋骨形態變化的量化之上形成的。對於男人來說,這意味著從43到55歲的年齡範圍。

當然,它不一定就是Y型染色體。當然,我應該用放射線來觀察長骨和臼齒根部。然而,我很確定我最初的推論能站得住腳。我把這些在案例表格上簡單地做了記錄。

死亡年齡:40到60歲。

這個人決不可能死於30多歲,就像拿撒勒城的耶穌那樣。

據說拿撒勒城的耶穌在30多歲的時候就死去了。而根據喬伊斯的理論他活到了80歲。

這具死屍不符合以上兩種結論。

這個人也決不可能超過70歲。棒槌學堂·出品

所以他也不符合那個從2001號墓穴裏發現的老者的屍體特征。但是傑克提到的那個誌願者所說的那具被隔離開來的死屍真的是一個老人?也許不是。

也許耶丁的那具70歲老者的骸骨和另外一堆白骨混起來了,其實那具單出來的骸骨是另外一個人的。那是一個40到60歲的人。

就像這個家夥一樣。

我翻開了案例表的另外一頁。

血統。

對!

很多對於死者種族的判斷都是依靠頭骨形狀、麵部結構、牙齒的形狀和頭蓋骨的大小來進行。盡管我常常用最後一種方法來判斷,但是其中有一個問題。

如果我采用儀器進行測量,並用福特2.0程序來運行儀器,那麽這個程序就會把這具死屍和白種人、黑種人、美國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日本人、中國人和越南人的特征進行比較。

如果知道這個箱子裏的死人兩千年前住在以色列就好辦得多了。

我查看著我表格上列出的特征目錄,突出的鼻骨、狹窄的鼻開合樞、從旁邊看來扁平的麵部輪廓、高聳的顴骨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是高加索人,或者至少是類歐洲的血統,不是黑人血統,不是蒙古人種。

我拿出儀器,開動了它。每一項對比都把頭骨歸到了白種人類型裏。

好了,現在電腦和電子眼也和我的看法一致。

接下來呢?這個人是中東人?南歐人?猶太人?異教徒?我知道沒有辦法進行檢測。DNA測試也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我開始觀察它的身高。

挑選腿骨,我舍去了那些被侵蝕的或是末端受損的腿骨,挑出幾根放在一個測骨板上。然後我把儀器通上電,運行福特2.0程序,然後指令程序利用數據庫中所有男性的相關數據進行計算。先不去管它的種族了。

身高:64到68英吋。

接下來,我用了幾個小時來仔細觀察每一個球形突出物和骨節、空穴和凹槽、每一個骨上的小平麵和關節,在顯微鏡下觀看每毫米的骨層表麵。我什麽都沒有發現。沒有基因變異。沒有身體傷痕或者疾病跡象。沒有骨外傷、骨痊愈或者其他的跡象。

手腳上也沒有尖銳的傷痕。

關掉了顯微鏡的光纖視覺光,我向後彎了彎我的腰,伸展了一下,我覺得肩和脖子火辣辣地疼。

是不是我正在變老?不可能。

我走過桌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我的表。5點55分。這個時候的巴黎正是午夜時分。

這個時候打電話有點太晚了。

傑克接電話的時候聽起來迷迷糊糊的,他讓我等會兒。

“怎麽了?”他回來了,話筒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不是基督。”

“你說什麽?”

“那具基督耶穌博物館裏的骸骨。”

“它怎麽了?”

“我正在檢查它。”

“什麽?”

“他是一個身高中等的中年白種男人。”

“什麽?”

“你還沒有準備好和我交談,傑克。”

“你拿到了蘭納偷走的骸骨?”

“他偷出來的骨頭現在就躺在我的實驗室裏。”

“基督耶穌!”

“這個家夥不是。”

“你確定?”

“這個家夥看起來40上下。我最精準的估計是他死的時候至少50了。”

“不是80?”

“決不可能。”

“那麽可能會是70?”

“我也不確定。”

“所以那不是耶丁和提薩甫爾提到的那個馬撒大的老人?”

“我們真的能肯定耶丁發現的那個老者就是那具被隔離出來了的骷髏?”

“事實上,不能肯定。這具老人的骸骨可能混到那一堆白骨中去了。這樣就可能會把這具單獨的骸骨歸入到24具年齡在22至60歲之間的骸骨中了。”

“或者是完全沒有把它算進去。”

“是的,”他停頓了很長時間,“告訴我你是怎麽拿到這具骸骨的?”

我告訴了他有關莫瑞斯紐和我到修道院造訪的事情。

“真他媽奇怪。”

“賴安也這樣說。”

當傑克再次開始說話的時候,幾乎是在耳語。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馬上告訴我的上司:這些是人類的遺骸,它們是在魁北克被發現的。這是驗屍官的職責。同時,這些骨頭還可能是殺人案調查中的證據。”

“弗瑞斯的案子?”

“是的。”

“然後呢?”棒槌學堂·出品

“毫無疑問,我的上司將會叫我和以色列相關當局取得聯係。”

他又停住了。雨夾雪劈裏啪啦地打在我桌子上方的玻璃上,順著玻璃流了下去。一樓的街道上交通堵塞了,車子在傑奎琳·卡特林大橋上一點一點移動著。尾燈打在人行道上形成了一道道閃光的紅帶。

“你確定這是凱斯勒照片上的那具骸骨嗎?”

問得好。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還沒有檢查,是不是可以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我說。

“有沒有證據說明它就是?”

“沒有。”我的回答站不住腳。

“是不是值得再檢查一遍?”

“我馬上就去檢查。”

“你和以色列方麵聯係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一聲?”

“為什麽?”

“能不能請你保證事前先給我打個電話?”

為什麽不呢,是傑克引發的整件事情。

“當然會了,傑克。”

掛了電話以後,我站了一會兒,繼續握著聽筒。聽起來傑克對於我要通知以色列當局這件事感到很不安。為什麽?他想要獲得第一所屬權來公開發布對這一具骸骨的發現和分析情況?他害怕失去對這具骸骨的控製權?他不信任他的以色列同仁們?他不信任以色列當局?我也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麽不問問他呢?我有點餓了。我的背很疼。我想要回家,與布蒂和查理一起共進晚餐,然後蜷在床上看書。

我拿出了凱斯勒的照片,把它放在鏡頭下麵。然後慢慢地從頭蓋骨頂部向下移,移到了臉部。

前額上沒有什麽特殊標識。

眼睛,沒有。

鼻子,沒有。

顴骨,沒有。

我把頭扭到右邊,然後又扭到左邊來緩解脖子上的疼痛。

再看鏡頭。

當照片上骷髏的嘴進入我的視線時,我通過目鏡仔細地盯著照片看。我抬起頭來越過我的工作台看了看頭骨。

有點什麽不太對勁。

重新把眼睛對準了鏡頭,我調大了放大倍數。照片上的牙齒是翹起來的。

我把中間的門牙對到焦點處,然後一點一點地從牙中縫處移動到下顎深處。

我的胃突然擰作一團。

站起身來,我取出我的放大眼鏡,然後拿起了頭骨。把下顎往上轉了轉,我檢查著它的牙齒。

胃裏扭曲得更厲害了。

我閉上了眼睛。

見鬼,這到底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