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風寒

日光漸漸收攏來,五丈之外,不分人樹。弘忍沒有馬上回寺廟,而是慢慢走到總門外。總門外,野草、雜樹、重雲,月不能光。

不二使勁斜眼,從廁所南牆的牆縫中還勉強能看見弘忍的側影。

弘忍解開僧袍,佛塔一樣的斜出,末端的馬眼比肚臍眼還高,馬眼和肚臍眼一起,張望外牆外稍遠處的雜樹。

不二隻能看到弘忍的後背,看不到弘忍的眼睛,不知道是開著還是閉著。不二看到弘忍緩慢張開雙臂,在一陣戰栗中精液從馬眼噴射而出,撞擊不遠處的樹幹,樹幹搖動,四、五片還沒長結實的樹葉脫落。雨逐漸變大,打濕樹幹,夾帶樹幹上的精液流向地麵。

不二接著看到弘忍第二次戰栗,雙臂繼續張開。

“什麽是佛家三寶?”弘忍的聲音從遠處傳入不二的耳朵,不響亮但是非常真切,仿佛飛進不二耳蝸的幾隻小飛蟲。

“你問我?”

“除了你,誰還在扒廁所的牆壁?”

每個要當和尚的剛到東山寺,弘忍都反複勸阻,想來沒來的,最好別來,來了的,最好回去。好死不如賴活著。佛的門檻很高,門框很窄,世俗中的快樂,終生享受不盡。如果在沒有享盡之前就死掉,絕對是種好死。弘忍平常話不多,但是勸人在山門之前轉身回去的時候,基本上背離禪宗懷疑文字和清通簡要的態度而陷入天竺和身毒冗長的佛學論證,基本上言談舉止就是個嘮叨的老太太:“你看你啊,你喜歡喝酒,但是東山寺裏沒有酒,酒毛都沒有。

酒多好啊,天上、地下、天地間都沒有,人造出來的,神送給人的。

來自於地的營養滋潤,天的雨露澆灌,開始是植物,但是釀成酒之後,沒有一點植物的樣子,最好的粟米酒竟然有刀子的金屬味道,最好的葡萄酒竟然有女人褻衣的淫騷味道。幹再重的活兒,喝一壇,筋骨都鬆快了。有再煩的事兒,喝幾盞,心裏都過去了。如果你求解脫煩惱,酒比佛好,酒快得多。佛是這樣,越是有事兒,他越不幫你。你越不找他,他找你,捅你的良心。這個呢,你要諒解,佛的精力和時間有限,你求佛解決你那些那麽具體的事兒,你想佛把你老母的腳氣治好,你想佛把你的鄰居兒子廢了,佛忙不過來。求佛不如求酒。”

“你看你啊,你喜歡女人。女人好啊,真好。想著都覺著好。

穿衣服,不穿衣服都好,看著好,聞著好,摸著抱著插著,那就更不用提了,那是真的好。尤其冬天,屋外冷,屋裏也冷,抱個女人,腦袋埋在她兩奶中間,腿放在她兩腿之間,暖和啊。你呢,如果是你女人跑了,不要絕望,我大唐,每一天都有很多女人出生,總有你能睡的,願意跟你睡的,好男兒何患無妻?找十.六.歲的,如果難,就找六十的。找**緊的,如果難,就找生了四胎的。**緊固然好,**鬆也有**鬆的好處,你耍的時間長啊,寬敞啊,一不留神,整個人都鑽進去了。白花花的大腿,水靈靈的**,真的留不住你?東山寺裏沒女人,女浴室都沒有,母羊都沒有,母雞都沒有。即使有,也不夠分,即使夠分,輪到你,你也六十了,基本不需要**了,基本分不清楚男女了。”

“你看你啊,你貪財。貪財好,什麽都沒錢好。你有錢,錢就是你親兒子,比你親兒子還親,你攢了它,它就一直在,你花了它,它都不說個委屈。有了錢,你比皇上還皇上,天天喝酒,天天睡黃花閨女,想讓誰叫你爹,誰就叫你爹。你呢,如果一時沒了錢,連稅都交不起,別煩,這隻是一時的,你商業判斷這麽好,世事洞明,人事練達,三角眼尖尖的,下巴上長不出胡須,一定能有錢的。但是你再有錢,到了東山寺就什麽也不是了。沒酒,沒黃花閨女,誰都是你爹,還有可能被其他和尚愛上。和尚也是人啊,你這麽帥,你老婆喜歡你吧,你情人喜歡你吧,有些和尚也是這麽想的啊!如果你被和尚瘋狂愛上,我一不留神,看守不住,你的嘴就變成了屁眼,你的屁眼就變成了菊花。你說,你何苦呢?”

這樣苦口婆心都勸不走的,弘忍就焚香,在新來的腦袋上點十二個點,燒戒疤,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和尚。

“若燒身、燒臂、燒指。若不燒身、臂、指供養諸佛,非出家菩薩。”

本來,可以不燒十二個,可以隻燒九個。弘忍偏要燒十二個,而且弘忍的香特別粗,十二個戒疤就是一腦袋的戒疤。燒一個新來的,整個東山寺人皮燒焦的味道,盤旋一整天。咬定受戒的人,燒小一半兒,燒到前六個戒疤,聞到自己皮肉的味道在周身盤旋,基本就一聲慘叫,跑出山門。遇上暈倒的,弘忍從來不趁著他們沒有知覺,將剩下的戒疤燒完。弘忍從來都是停下來,喝喝茶,枯坐一陣,等他們醒來。他們醒來,通常的第一個問題是,還要燒幾個?

弘忍從來不說,沒幾個要燒了,就快燒完了。弘忍從來都說,還有好些個要燒呢。這些醒來的人,往往一聲慘叫,也跑出山門。日子久了,東山寺附近聚居了不少人,頭皮上有一到十一戒疤不等,人數比東山寺的僧人多好幾倍。這些人中間,兩點的看不起一點的,三點的看不起兩點的,四點的看不起三點的,依此類推。但是有兩個例外。一個例外是從一點到十點的,都看不起十一點的。一點到十點的,看到十一點的,先是強忍,沉默一小會兒,然後是忍不住地笑,“傻**啊,哈,傻**啊,哈,真是大傻**啊,哈哈。”

十一點的當中有一個被罵急了,成了另一個例外。

這個十一點知恥得勇,去買了比香更狠的蠟燭,買來的蠟燭比東山寺弘忍的香還粗,小孩兒胳膊一樣,又在自己頭頂燒了兩個大疤瘌,近距離看,半拉腦袋被烤糊了,自號弘父,又號十三點,和周圍山民的小孩兒就直接介紹,“我是弘忍他爹”。

弘父說他在燒最後一點之前曾經短暫地暈倒,短暫到旁人幾乎無法覺察,但是他在那個暈倒過程中經曆了比他前十三世都多的事情,他告訴眾人,他曾經有一世是蛇,黃色的,土地一樣的黃,有一世是鷹,藍色的,天空一樣的藍,還有一世是火,五顏六色但是無一不明亮的火。成為火的那一刹那或者那一生,弘父聞到了一種奇怪的糊味,類似頭皮上燒戒疤的味道,但是淡些複雜些,仿佛靈魂中的邪魔被燒成香灰,失去這點重量之後,弘父身體異常輕快起來,漂浮起來,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漂浮到半空,在樹梢之上飛翔。

自從成為火的那一世之後,他心中就一直有一股長明的火,能指引,能治愈,能創造,能消滅,能嗬護。天上的火是太陽,火通過陽光而萬裏穿行,而揉搓地麵,而入地下,為氣、為液、為凝冰。他在天地之間,心中的火是天火和地火交織而成的,是能量的轉化,是比天地之火更高級的能量,即使身體被毒蛇咬死,屍體被蒼鷹吃掉,那火還是長明的。

弘父在燒他的蠟燭快要熄滅之前,引燃另外一支蠟燭,在這支蠟燭熄滅之前,再引燃第三支蠟燭,如此,讓火長明不息。弘父在做這番說法的一年之後,周圍聚集了十五個人,幫他購買蠟燭,養鷹,打掃房間,沐浴他身體,抄寫他的言論集。這些人裏,有腦袋上燒了一到十一點的,也有普通山民,甚至有來自身毒、天竺、大食和安息的胡人,這些胡人往往熱衷於抄寫弘父的言論,他們抄出的弘父言論集往往比弘父自己的言論要多數倍,要精妙數倍。十年之後,弘父披著白袍,白袍裏一支燃燒的蠟燭,後麵跟著一百多各種發型和膚色的人,走進長安城。弘父在金光門內,西市以北,波斯胡寺和醴泉寺以南,建立了一個祆祠。

那些最終進了東山寺的,等戒疤痊愈之後,弘忍都和他們單獨坐坐,有時候喝茶,有時候不喝茶,基本都談幾句話,最後給每一個人都明確一個入處。

幾乎每個人的入處都不一樣。弘忍說,每個入處都是通向世間的終極真理。

有個聾子,叫王文,罵他的話,他從小就聽不見。弘忍寫字問他,你聽得見西溪的流水聲音嗎?十聾九啞,但是王文會說話。王文說,聽不見。弘忍再寫字問他,你聽得見西溪的流水聲音嗎?王文說,聽不見。弘忍踹王文心窩一腳,傻**,再聽,你聽得見西溪的流水聲音嗎?王文說,這次好像聽見了,聲音大得響徹心窩,聲音裏一股胃酸味兒,一股腳臭味兒。弘忍說,對了,這個就是你的入處。

弘忍給神秀的入處是一個雞骨白的玉環。弘忍對神秀說,這個玉環比隋、比漢、比商周更古老,你得把玉環看得通透如新玉,這個玉環就是你的入處。腦子清醒著時候,神秀就一直讓自己的肌膚貼著這個玉環,就磨搓。念經的時候,左手拇指和食指磨搓,吃飯的時候,夾在膕窩裏磨搓,開始的時候,玉環套在尚未**的上,周圍**繚繞,磨搓,壯大之後,玉環陷進根部的皮肉裏,磨搓,因為被勒緊,射的時刻延遲了很多,但是總會到來,射的時刻,精液頂起玉環勒緊的球狀海綿體肌,磨搓。沒有大腦意識的時候,神秀偶爾會夢見這個玉環。有時候玉環的中間被填滿,亮潔如月,有時候玉環稍稍變形,麵圓如婦人,肉韌如**,有時候玉環就是玉環。有一晚,神秀夢見玉環的雞骨白消失,變得無比通透,醒來,玉環的確通透了,雞骨白褪成紅沁,玉環顯現出黃綠的岫玉的本色。從那之後,神秀就拿這個玉環當成袈裟環,隔著袈裟,磨搓。

弘忍給慧能的是一把炒菜鏟子,對他說,你得把蘿卜炒出肉味,這個鏟子就是你的入處。慧能從不炒蘿卜,他拿手的是豆腐。弘忍給了慧能炒菜鏟子之後,慧能還是不炒蘿卜,從來不炒豆腐。三年之後,弘忍問慧能,蘿卜炒得如何了。慧能說,有了肉味。弘忍問話的第二天,慧能炒了蘿卜,蘿卜裏全是肉味。蘿卜在被炒之前,被慧能用肉汁泡了一天一夜。多年不沾葷腥的和尚們出現了部分嘔吐、輕度腹瀉,之後出現了普遍的對於肉的思念,圍著毒龍池念了《圓覺經》三天,同時把慧能扔進毒龍池,泡了三天。三天之後,慧能被人從毒龍池裏撈出來,身體泡得像大白蘿卜一樣,泡得像小白蘿卜一樣,隱隱有股腐朽的肉味。

弘忍給不二的入處是一把笤帚。弘忍說,你要把廁所的地麵掃出沉香的味道。這個笤帚就是你的入處。

不二問:“為什麽進來的每個人要有個入處?”

弘忍答:“因為進來的每個人都想成佛。”

不二問:“為什麽給我的入處是個笤帚而不是一個女人屁股?”

弘忍答:“給你笤帚是因為東山寺偏巧缺個打掃廁所的。不給你女人屁股是因為東山寺沒有女人屁股。”

不二問:“哪個寺廟有女人屁股?”

弘忍答:“任何一個寺廟都沒有女人屁股。”

不二問:“女人屁股不是個入處嗎?”

弘忍答:“是個入處,但是是個非常驚險的入處,常人隨便進入,必死,必偏,必亂。”

不二問:“那你給我笤帚,我掃廁所的時候,看到坑位,就想到人蹲在上麵,就想到女人有時候也需要蹲在上麵,好看女人有時候也需要蹲在上麵,蹲在上麵的時候通常都要露出屁股。好看女人也有屁股,屁股也是兩半的,大便的時候,也需要分開,露出包裹的孔洞來。所以,你給了我一個笤帚,我還是有了女人屁股,很多女人屁股,那怎麽辦呢?”

弘忍答:“自墮魔道,和入口無關。”

不二問:“為什麽每個人的入處都不一樣,還能一樣成佛?”

弘忍答:“因為世界是棵倒著長的樹,下麵是多個分岔的入口,上麵是同一個根,這個根上坐著的,就是佛。”

不二問:“多數人走不到就死了,他們看不到佛,他們幸福嗎?”

弘忍答:“佛和幸福沒關係。”

不二說:“世界不是你說的這樣,世界不是棵倒長著的樹。”

弘忍說:“你怎麽知道?”

不二說:“明擺著。世界是兩棵長在一起的樹,上麵是一個樹根,下麵也是一個樹根。最下麵,最上麵,是同一個樹根。這同一個樹根生出枝幹,這些枝幹又長出無數分岔的入口,這些分岔的入口又匯合成上麵同一個樹根。本來是佛,盡頭是佛。你說的佛,是我說的盡頭佛。你隻說對了一半,你忘記了本來佛。”

弘忍不說話。

不二說:“這個不難。我從本來佛直直地、癡癡地、愣愣地走到盡頭佛,記不得上個刹那的事兒,不計劃下一個刹那的事兒,一直走就是了。仿佛我身體裏有個,身體外有個,其實,它們是相通的,它們是一條直路上的。你別管**,它們是太多的分岔,一直走,就能從身體裏的走到身體外的,從馬眼走到馬眼,我走到了,就走到佛了嗎?還是我一直是佛,從來就沒有不是過?”

弘忍說:“去去去,掃廁所去。”

在掃廁所的間隙,不二還是讀佛經的,所以佛學基本概念還是有的,不二回答弘忍的問題道:“佛家三寶是佛、法、僧。”

“為什麽是這三寶?”

“佛是道路,法是規定,僧是團隊。有了這三寶,一個團隊按著一定的規定走在道路上,就是一股幸福而強大的力量。”

“我再問你一遍,什麽是佛家三寶?”

“禾、麥、稻。”

“為什麽是這三寶?”

“我們天天用。”

“我再問你一遍,什麽是佛家三寶?”

“弘忍,我的答案告訴過你了,別驢一樣傻**一樣反複問我。

我問你,弘忍傻**老和尚,什麽是佛家三寶?”

“糧食,婦女,床榻。”

“為什麽是這三寶?”

“我們天天觸摸。”

“你沒摸也射了。”

“我摸了。”

“你也教教我你的魔法摸法吧。婦女不在眼前,手不摸,還是能射。這個我不會,這個比較實用,比較幹淨,很有樣兒,神氣兒。”

“你先學吃飯的時候吃飯,睡覺的時候睡覺,自摸的時候自摸,自摸到時候了,射。等你這等神通學會了,再學用手指射,中指射最容易,然後是拇指,修煉到最後,十指隨意而射,非常神氣。這之後,你再修射而非射,就是說你射在你自己身體裏麵,化精為血、化精為氣,你能長壽。而你看到的我這種,婦女不在眼前,手不摸,還是能射,是太高深的修為。”

弘忍反複提及射和摸,不二不由自主地想到玄機,一陣山風從廁所門繞進來,冷冷楞楞地撞擊不二的腰,不二一陣**和寒顫,於是**。

不二記不得玄機的麵目,因為他本來就沒看清楚過。但是,不二回憶起對於玄機的嗅覺,甚至觸覺,盡管他或許從來就沒聞過和觸摸過玄機。這些嗅覺和觸覺,蓮藕一樣,水草一樣,雲彩一樣,風一樣,在變動,在還原,在生長,在形成,它們有自己的生命,它們隻是借一個所在,和不二無關,和不二的腦袋無關,和不二的記憶無關。

在這自己生長的嗅覺和觸覺中,不二用最頂端的馬眼嗅聞玄機,觸摸玄機。不二的手指一樣從印堂到神庭到百會到風池、從耳尖到懸顧到承靈到目窗、撫摸玄機的頭頂,頭頂上青硬的發根刷刺不二的包皮,不二的包皮漸漸壯大、漸漸被撐薄、同時漸漸感覺到玄機發根的生長,生長成濃密而沉重的發髻,發髻層層包裹不二的馬眼、、係帶、包皮、、陰囊,陰囊上的**和玄機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包裹不二整個的,在滑膩的發髻中反複**,**中發髻分合,分合多次後發髻漸漸散亂,散亂地糾纏著拉扯著捆綁著不二的,在重力的幫助下將玄機的頭發完全梳散,梳散開的頭發分出清晰的發際,發際指引著不二的觸摸玄機青白的頭皮,頭皮上一絲絲彎垂的發根在持續的**過程中持續地翻撥的表皮,表皮下的深筋膜隆起、淺筋膜隆起、靜脈隆起,隆起讓表皮更加嫩薄,嫩薄地摩擦玄機順滑而通順的頭發,頭發一絲一絲橫著勒進頂端的馬眼,馬眼內的皮膚漸漸由淺紅變成紫紅,紫紅地噴湧出精液,精液粘稠地衝擊玄機散開的頭發,頭發滑順地引導精液慢慢流到發梢,發梢觸摸玄機的肩膀,肩膀上精液慢慢凝固,凝固的過程中玄機在淩亂的頭發裏抬起臉慢慢看了不二一眼。

玄機的這一眼讓不二的精液汩汩地湧出,沒有觸摸,沒有噴射,但是已經全部湧出。“這一切僅僅是想到了玄機並不存在的頭發,弘忍的魔法摸法真的有魔法嗎?”不二心裏想。

不二對弘忍說:“是你修為高深,還是玄機的太好,還是你的劫數到了啊?弘忍老和尚,你吹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