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隨軍慰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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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日本辭典《廣辭苑》,找到“慰安婦”辭條,解釋為:“隨軍到戰地部隊,慰問過官兵的女人。”
有必要拾起這個並非淫蕩的話題。
在世界近代軍隊史上,大規模征集和使用隨軍妓女是日本帝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發明。這一創造陸續引起西方各國曆史學家、文學家和文化人類學家的極大興趣,他們把該項研究視作一把打開日本國民性秘密的鑰匙。
對於有過禁欲傳統的中國人來說,關於日本軍妓的花邊新聞和黃色書刊曾經廣為流傳,招徠和毒害過相當數量的幼稚讀者。由於庸俗的故事出自墮落文人的手筆,並不真正具有學術價值,因此該類題材也就注定隻有淪為淫蕩話題的下場。
日本是世界近代史上第一個強大起來的東方國家。這個民族因其特殊地理位置和文化淵源,因而具有許多其他民族所不具有的特殊氣質。例如他們即愛美(菊花)又尚武(刀),既禮儀周全又野蠻殘忍,既信仰科學又崇拜皇權,既民主又,既守舊又縱欲,等等。總之,這是一個奇特的和充滿矛盾的民族,而且這一切互相矛盾的品格又無一不是以最高衝突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五十年代初期,日本人臥薪嚐膽,發奮圖強,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迅速消除戰爭帶來的貧困和饑餓,初步解決了住房、教育和就業三大社會難題,使國民經濟發展獲得一個良好的開端。
一九六五年,日本人均產值首次超過英國。一九六八年超過法國。
進入七十年代,日本人在汽車、造船和電子產品三大支柱產業方麵首次超過歐美,產量居世界首位。
一九八五年,即日本天皇宣布戰敗整整三十年後,日本經濟突飛猛進,國民生產總值超過除美國外的所有西方發達國家,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
縱觀曆史,要認識日本的現狀就不能不了解日本的過去,要了解日本的過去就不能不認真研究半個世紀前那場決定日本命運的戰爭和主動選擇戰爭(注意,不是強加!)的千千萬萬的日本人,包括日本的男人和女人。
這就是我撰寫《隨軍慰安婦》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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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東京國際法庭。
“日本兵那麽酷愛女人,對女人的嗜好,簡直達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據不完全統計,在日本兵占領南京頭一周內,被他們糟蹋奸汙的中國婦女有三萬人之多。”
這就是中國證人在審判“南京大屠殺”的罪魁禍首、甲級戰犯鬆井石根時的一段證詞。
日本軍事法庭規定:凡犯有強奸罪的士兵,判處一個月以上徒刑;犯有強奸罪的軍官,除服刑外,一律降為士兵。另外規定:戰爭期間軍事法庭隻有一審,不允許上訴。
一九三七年八月至年底,也就是日本侵略軍血洗上海和進行南京大屠殺的四個月中,遭到日本強盜野蠻施暴,被強奸、、蹂躪的中國婦女至少在五萬人以上,而日本華中軍事法庭總共隻受理了兩名被指控犯有強奸罪的士兵,受理軍官人數為零。
一位《讀賣新聞》的戰地記者在對日本軍隊進行了大量調查之後撰文寫道:
“……士兵越來越不受紀律的約束,為所欲為,他們在南京城裏縱火搶劫,追逐婦女,這種現象實在令人擔心。
“……造成上述紀律失控的原因很多,我認為主要有兩個,一是軍事當局對士兵的身心健康關心甚少……二是下級軍官有意縱容和包庇士兵。我接觸的許多軍官都這樣認為:作戰越勇猛的士兵,就越是激烈地侵犯被占領地的婦女。反之,越是激烈侵犯女性,就證明該官兵越是生性勇猛。他們說,這樣的士兵都是最優秀的戰鬥骨幹,將他們送上軍事法庭,無疑就等於瓦解了自己部隊的戰鬥力……”
日本士兵在中國城市的放縱和為所欲為引起了軍事當局的憂慮,他們擔心的並不是當地人民的命運,而是軍紀渙散將直接影響和削弱帝隊的士氣和戰鬥力。
一九三八年,一個叫麻生徹男的少尉軍醫在對日本陸軍進行了兩年零七個月的長期調查之後,寫出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這就是有名的《麻生意見書》。麻生軍醫首次在報告中提出建立“隨軍慰安所”的設想,以消除士兵旺盛帶來的種種不安穩因素。他將這種“隨軍慰安所”的職能明確規定為“軍隊衛生性公共廁所”。
麻生醫生的意見被東京大本營采納了。
在日本近代史上,以天皇名義發動的大規模對外戰爭至少有七次,即侵占台灣,吞並朝鮮,中日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九·一八”滿洲事變,“七·七”華北事變和太平洋戰爭。對狂熱的日本國民來說,戰爭是一種高效催化劑,它使大和民族同仇敵愾,萬眾一心,並把每個國民忠君愛國的願望變成投身“聖戰”的實際行動。
侵華戰爭和太平洋戰爭初期,日本軍隊捷報頻傳。在皇宮門口,每天都能看到一隊隊搖著太陽旗的遊行隊伍踏著泥濘的秋雨或者冬雪,絡繹不絕地來到這裏集會慶祝。在東京街頭,每家商社和住戶都掛出歡慶勝利的太陽旗和彩帶,大街小巷到處都有許多興高采烈的人群在歡呼。酒館裏的醉漢也在醉醺醺地向日本皇軍致敬。青年學生成群結隊離開學校去參軍,工廠的工人成立預備役兵團,隨時準備聽從召喚開赴前線。在家裏,婦女會的婦女連夜趕製慰問袋和慰問鞋,把“效忠天皇”和“保佑平安”的字樣一針針繡在吉祥物上。連監獄裏的囚犯也熱血沸騰,要求當局把他們派到中國去打仗。
狂熱的戰爭情緒好像危險的酒精一樣在大和民族的血液中燃燒。
一九三八年春,日本軍部在國內首次秘密征召“隨軍慰安婦”。
第一周,首批自願應召的一百二十八名婦女從長崎登船啟程,前往上海前線“安慰”作戰最勇猛的將士。這批女人中有學生、職員、女工,也有家庭主婦和私娼。她們許多人還是處女,自願將貞操和青春奉獻給戰爭。功利目的是次要的,慰安婦薪水相當微薄,她們都為自己有機會直接服務於前線官兵深感榮幸和自豪。
秘密或者半公開地征召慰安婦的工作一直持續到一九四四年底。在漫長的戰爭期間,日本國內約有五萬名年輕女性誌願走上前線,用這種特殊方式為戰爭作出貢獻。另外還有九萬餘名朝鮮和台灣婦女應召入伍。
這兩項數字相加的總和為十四萬二千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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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不僅驅使男人走向戰場,也驅使女人走向戰場,而且是一個更加悲慘和苦難的戰場。
既然解決士兵的性騷擾同解決軍隊的糧秣彈藥一樣重要,那麽婦女們在軍隊中的地位和職能便由此被確定下來了。個人貞操固然不容忽視,但是歸根到底戰爭是全民族的頭等大事,男人為戰爭犧牲生命,女人為戰爭貢獻,這是一種旗鼓相當的神聖義務,它表明戰爭責任感如此深入人心,就像後來婦女也要端起竹槍向敵人坦克衝鋒一樣義不容辭。
由於自願應召的慰安婦們大多具有戰爭熱情和獻身精神,因此她們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同軍隊的命運緊緊係在一起,共存共亡。戰爭結束,回到日本的慰安婦約為原人數的十分之一。
一九三八年四月,第一批從日本九州招募的慰安婦到達上海,經分配,其中二十人搭乘一節軍用列車前往杭州。上海至杭州鐵路長約一百八十九公裏。沿線所經大小車站十餘個。列車駛出不到一刻鍾,在第一站虹橋即被車站守備隊扣留,要求就地“安慰”。由於滬杭鐵路沿線日軍都是九州兵團的士兵,見到家鄉來的女人特別激動,因此上級破例允許這節悶罐車廂沿途逐站進行“安慰”。消息傳開去,急不可耐的士兵早早排起長隊,唱著日本歌謠等待“安慰”。安慰時間規定為每人三十分鍾,後減少為十五分鍾,軍官士兵一視同仁。據滬寧戰地司令部報告,“安慰”效果極為顯著。經過“安慰”的士兵紀律明顯加強,因私自外出強奸婦女而遭受不測的人數大為減少。官兵紛紛反映希望再次接受“安慰”。
這節車廂從上海到杭州整整走了二十七天。慰安婦們初步為戰爭付出代價,途有三人五次因體力不支發生休克,嚴重者出現大出血及神經性疾病前兆。
一九四二年,第一批隨軍慰安婦被飛機空運到太平洋戰場最南端的臘包爾基地。駐守該基地的日本軍人全都如同過節一樣歡天喜地興高采烈。慰安所頭天掛牌開張,通宵達旦守候在門外的士兵足足排了幾公裏長。十多天內,接受“安慰”的官兵達五千餘人次,但是擔當這一重任的慰安婦卻隻有十一人。
一九三九年,日本軍事當局正式將隨軍慰安所作為軍隊編製配屬部隊。此後,凡是日本帝國士兵足跡所到之處,到處都有身穿和服或者軍裝的慰安婦身影。戰爭把士兵變成機器,把女人變成服務於機器的機器,因此從任何意義上講,她們都是道道地地的“衛生性公共廁所”。
在馬魯古海和菲律賓之間有座不到三十平方公裏的熱帶小島,島上駐紮著一千二百名日本空軍和兩千名日本陸軍。每隔兩個月,便有一艘給養船送來油料、彈藥、糧食和淡水,還送來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慰安婦。給養船尚未在碼頭拋錨,士兵就排起長隊,每人領到一隻印有“突擊一番”字樣的衛生袋,袋裏裝有避孕套和清潔粉。這批慰安婦的工作範圍包括航線附近十幾個島嶼和基地,因此她們的日程通常安排得很緊張,每次上島隻能停留三五天。但是士兵的要求並不因為女人時間緊張而減少。這樣,慰安婦們隻好超負荷工作。她們通常工作都在十二小時以上,每人每天至少要“安慰”五十個發狂的士兵。更令人發指的是:有時婦女人數太少,長官竟然命令她們每人每天必須接待三百個人。
一九四四年五月,給養船遭到美機轟炸,慰安婦全部葬身海底。
大淵清,航空自願兵,生於大正九年。當時他的部隊駐守在一座無名島上。二十年後他在自述中回憶頭次接受“安慰”的情景說:
“……雖說運輸船靠上了碼頭,可是女人們很快又會離開島子,誰知她們下次還會不會再來。這天的女人有二十多個,據說都來齊了。按士兵人頭計算,她們每天至少得對付幾十個男人才行。
“地點安排在兵營的特別室。這間房子平時是劍道和柔道的練習房,有二十個鋪席大,屋頂被空襲炸開個大洞。‘突擊’從一清早開始。房子裏用毯子隔開,士兵們就像接受集體體檢似的穿著短褲和襯衣,在門外排著長隊。
“但這時也不是沒有問題。因為來得急促,‘突擊’用的衛生袋發完了,軍官和老兵們先滿足了需要,輪到我們新兵就沒份兒。軍官和女人商量,結果她們同意不用那個來對付。她們也準是豁出去了。
“那天‘突擊’開始時,海上驟然來了少有的風暴。猛烈的雨點打得地麵泡沫飛濺,風吼叫著掠過天空,把椰樹連根拔起。在被飛機炸開洞的屋頂上,大雨好象瀑布一樣往裏傾瀉。士兵們不管這些,他們一麵被澆成落湯雞,一麵還在猛烈‘突擊’。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屋裏暗得好像是夜晚。當時我不滿二十歲,對女人了解不多,在中國雖然也幹過強奸女人的事,但是都跟俗話說的那樣,沒進門就泄了,沒頂用。在島子上就不一樣,鋪席上躺著日本女人,說日本話,我覺得她象我的母親,又象姐姐。不管怎麽說,不能隨便應付,輪上我就得拚命。
“……在微暗中,被濡濕了的女人身體看上去好像塗了一層磷,閃動著青色的夜光。女人的臉我是看清了的,但總記不起來,同許多日本女人的臉混在一起。女人身體雖瘦,卻出奇地大,脹鼓鼓的。在右邊上有塊不大的紅色胎記。女人突然笑起來,說:‘前一個士兵什麽也沒幹,他隻是緊緊捏住這兒叫我媽媽。’女人又問我家鄉是哪裏?我回答說山梨縣。她說她是秋田縣。我記得女人的聲音很好聽,跟音樂一樣悅耳。
“……天空中不時滾動雷聲,劃過一道道雪亮的閃電。大雨從破洞裏滂沱而入,澆濕了我的全身和我身子下麵這個冰涼的日本女人。女人沒有動作,也沒有聲音,仿佛一個毫無知覺的軟體動物……正在進行中,女人突然輕輕呻吟起來,要撒尿,我立刻泄了氣。不知為什麽,我感到我們這種存在實在十分可憐,並且十分可恥,跟畜生沒有兩樣。門外的士兵都在不耐煩地跺腳,蹬牆壁,我覺得他們可恨極了,跟一群**的騾子差不多。
“我穿上衣服的時候,女人依然保持剛才那種仰臥姿勢,隻是微微抬起頭來說:‘請您體麵地去死吧,拜托啦!’我看見女人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我,好像這樣才能把神聖的責任交付到我身上。我想她肯定對每一個士兵都用這樣的姿勢,並且都說類似的話。但是我仍然很感動,不管怎麽說,女人也是為了戰爭貢獻身體的。作為男人,我當然不能對她的托付無動於衷。
“在女人枕邊,我看見一隻拳頭大小的護身符,就是日本女人用來保佑男人平安的那種‘吉祥如意’,我明白她是在為每個士兵祝福。
“我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無言以對……”
大淵清現任東京一家經營古舊藏書商店的經理,全日本古舊藏書理事會理事。一個注重禮儀的有教養的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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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戰爭時期日本的軍妓製度,話題很多,許多人更願意將興趣集中在道德問題上,這就使我們對軍妓製度的研究本身變得同有沒有必要放映《望鄉》的爭論一樣陳舊了。
我以為軍妓問題與其說是婦女問題,毋寧說是民族問題更確切。
敵隨軍營妓調查
——騰衝城內一群可憐蟲(節錄)
戰地記者潘世徵
當騰衝城門尚未打開的時候,都知道城內尚有五六十個敵人隨軍營妓被包圍在裏麵。果真我軍登上南門城牆後,發現對麵北門一條小巷裏,常有三三兩兩的女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在那兒匆匆經過。後來小包圍形成了,有時也會見到一兩個營妓打扮得花枝招展從封鎖口出入。士兵招手要她們過來,營妓卻回頭嫣然一笑,姍姍地走了。
營妓製度,在全世界軍隊裏尚屬稀有之事。於是在我軍士兵的談話中,都像神話一般傳開了。
……一個十歲左右的中國小女孩,向來都是替營妓們打洗臉水的,據她報告,當時她們全都躲在一個大防空洞裏,一天黎明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日本軍官,用槍逐個結束了營妓們的生命。一共十三人。小女孩嚇昏過去,撿了一條性命。
十四日上午,攻克騰衝最後一個據點。在一處牆縫裏,發現十幾具女屍,都穿和服,還有穿漂亮西服的。她們都被蒙上眼睛,死得非常整齊。這些可憐的女人,生前為敵人泄欲,最後又被判處殘忍的死刑,她們犯了什麽罪呢?
打掃戰場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一群躲在稻田裏的女人。她們有的穿便裝,也有的穿日本軍裝。營妓的被俘立刻轟動了全城。她們是哪國人?從哪裏來?以前是幹什麽的?長得漂亮嗎?她們每天過的怎樣的生活呢?……
一個女人能講中國話。她告訴記者,她們都是朝鮮人,兩年前從漢城、元山、仁川和平壤到中國來的。
她們的到來卻並不是強迫。日本軍隊創立營妓製度,派人到朝鮮招收貧苦女孩子到中國供應軍隊。因為營妓生活相當舒適,能賺很多錢,所以願意做這種事情的女孩子亦不在少數。
日本營妓則是從日本國內自願來為軍隊服務的。她們每星期檢查一次身體,有病便加以治療,平時管理極端嚴格,不許有絲毫的越軌行為。工作時間以外,營妓可以不受阻礙地外出遊玩,軍人則不允許私自帶營妓出門,倘若違反紀律,無論官兵都要受到嚴厲懲處。
記者曾在騰衝城南參觀了幾座營妓公館(亦稱慰安所)。一個院子裏有十幾間房子,每間房門上都貼著營妓的花名,以及衛生檢查合格證。這種合格證每星期換一張,上麵簽有醫官名字印章。房內陳設,有如日本式家庭,大約是想造成家鄉的氣氛,提高士兵的熱情。……
有一件事非常值得我們警惕,就是那些多數來自日本的營妓。騰衝戰役直到最後時刻,敵人並沒有絲毫的行為,營妓的生活同士兵一樣,每天兩包飯團或者一包餅幹。她們戴上鋼盔,幫助士兵搬運彈藥,甚至用機槍或步槍向射擊。敵人崩潰的時候,把她們全都處決了,也有一種說法是自殺的,總之沒有一個日本營妓活下來。但是官兵與敵人戰鬥近在咫尺,經沒有人聽見過女性呼救或者哭泣的聲音。這說明日本營妓都有很堅強的意誌。
……
摘自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掃蕩報》
吉野孝公,九州島人。生於大正二年十月七日。戰爭期間擔任衛生隊本部上等兵。他在戰爭結束三十年後向一位作家敘述了自己親身經曆的騰衝戰役,其中部分是關於那些日本慰安婦的壯烈行動的。
“在最後那段日子裏,慰安婦們承擔了部隊的炊事工作,飯做好了就捏成飯團,冒著敵人炮火送到戰壕和地堡裏,送到每一個把槍管打得通紅的士兵手裏。她們已經和部隊結成一個整體了。”
“每個士兵的動作都必須得到發揮。如果讓一名士兵去做飯,那麽就有一支步槍打不響,它將直接影響‘把騰越(即騰衝)確保,死守到十月’的師團命令。正因為這樣,她們才向士兵提出:‘讓我們來幹吧,請您上前線去,務必好好向敵人瞄準。’”
“回想起來,當時那些士兵對她們的行動並沒有感動,‘謝謝’或者‘啊,真過意不去’這樣的話,完全是三十年以後的今天才有的感情,或者叫做感歎吧。”
“在當時,女人的行動大家都覺得是‘應該的事’。”
“戰國時代(指日本的戰國時代),武將和武士在城陷之日與妻子同歸於盡,是一種很常見的事。殺死兒子還有淚,但是讓妻子自殺時卻不會哭,因為是斷了後嗣更讓人覺得悲痛吧。”
“她們不隻是做飯團子。東邊缺少彈藥就拖著沉重的彈藥箱往東邊去,西邊手榴彈打完了她們又抬著手榴彈箱往西邊去,總之哪裏需要她們就到哪裏去。一隻鐵皮彈藥箱有五六十公斤重,她們有時一個人拖住那隻大家夥,咬緊牙關在地上爬;有時兩人抬一隻,肩頭和胳膊都磨出血來。有個叫君代子的姑娘,也是北九州人,平時很嬌嫩的,連比茶碗重一些的東西也不曾端過。她和另外一個女人合抬一隻彈藥箱,一顆子彈打中大腿,結果彈藥箱砸下來,活活將她砸死。”
“……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戰場上已經沒有男人女人之分了。女人和士兵穿一樣的軍裝,頭戴鋼盔,她們不再是慰安婦,而是來自日本的戰士。沒有人退縮,也沒有人哭泣,我想她們的心情一定也變成了古代武將的妻子,隨時準備同丈夫一道犧牲。我聽過許多當過士兵的人現在回憶說,長時間同她們在一個部隊,越是遠離日本,她們就越是變成士兵的一部分了。”
“……後來,司令官命令焚燒軍旗,砸毀電台,全體官兵準備‘玉碎’。有個叫愛子的千葉姑娘,平時對一個年輕的A少尉有感情。九月十一日敵人總攻擊開始,愛子就脫下軍裝和鋼盔,換上幹淨漂亮的日本和服,來到正在地堡裏戰鬥的A少尉身邊。她當著驚訝的士兵們對少尉說:‘求求您,請殺死我吧!’”
“這就是‘美麗的死’,即死在自己愛人的懷抱裏。也就是想象中的情死。”
“少尉麵對跪在地上的愛子姑娘,一時間竟然畏縮不前。愛子急了,流著眼淚說:‘您要是不肯殺死我,我就留在您身邊,直到敵人把我們一起殺死。’”
“所有的士兵都被愛子感動了,他們默默地望著A少尉,眼睛裏流露出責備的意思。人與人的心理感應,恐怕隻有在死的時候才能相通吧。A少尉眼圈紅了,沙啞著嗓子說:‘愛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決心好極了,我很快就跟著你去。’”
“說完,拔出手槍抵近愛子的耳根開了一槍。愛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上。少尉連眼睛也沒有眨,轉過身又繼續戰鬥。當天夜裏,這座地堡被火焰噴射器摧毀,所有的屍體都燒焦了,無法辨認。”
“同一天,有三名日本慰安婦學著愛子的榜樣,被自己愛戀的士兵殺死。”
“據說有個叫清子的靜岡慰安婦,被所愛的人拒絕開槍,就絕望地爬出戰壕,迎著敵人槍彈走去。士兵們還沒來得及去拖住她,敵人的機槍就把清子的身體打得象馬蜂窩一樣……”
“士兵們全哭了,他們悲痛地喊著:‘你們為什麽要死?死有我們就足夠了!士兵就是為死而來的。你們是女人,不是士兵,請你們務必活下去,活著回日本!……”
“當天夜裏,剩下三十多個日本慰安婦都自殺了。”
“現在的日本人都瞧不起當過慰安婦的女人,覺得她們肮髒、下賤,以為他們都是壞女人。隻有當過士兵的人不這樣認為。他們在一起經曆過那些生生死死的歲月,一起從戰爭的槍林彈雨中走過來,因此隻有他們懂得尊重她們,把她們當作真正的女人。”
吉野孝公的自述被日本作家千田夏光寫進長篇報告文學《隨軍慰安婦》裏。該書一九七五年在日本出版。
吉野現在日本九州留米市西站町開一家小旅館,與老伴過一種足不出戶的隱居生活。他每年九月都要帶上幹糧出一次遠門,到長野的善光寺為戰死在騰越的日本人禱告,三十餘年不曾中斷。
公元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作為征服者的盟軍就耀武揚威地踏上了日本的領土。為了防止占領軍向日本婦女橫施暴行,由內務省(警察)和大藏省(財政)牽頭,共同建立了一個名叫“特殊慰安設施協會”的組織。該協會英文簡稱叫“RAA”。RAA的職能同當年的隨軍慰安婦差不多,亦屬於“衛生性公共廁所”,隻是服務對象變了,門外等候的男人變成了趾高氣揚的占領軍,包括黑人和白人大兵。
日本內務省在暗中懇求這些占領軍:請將就這些女人吧,千萬別再向其他日本女人伸手。
據後來擔任日本首相的池田勇人承認:“如果這樣就能保住日本女人的貞操,那真算便宜的。”(千田夏光:《隨軍慰安婦》)
RAA前後共招募了五萬多名日本女性,把她們秘密或半公開送往占領軍駐地。但是好景不長,由於聯合總司令部出麵幹涉,該組織僅開張年餘便被迫解散。RAA的女招待們命運最慘,她們成為日本民族的恥辱,或流落街頭,或再度淪為煙花巷裏的賣笑女。據調查表明,戰後回國的大約五千名隨軍慰安婦中,沒有一個人重新走進RAA的大門。也沒有一個人因生活所迫而重操舊業。
日本戰敗後,社會經濟一度瀕臨崩潰,到處通貨膨脹,物資匱乏,一九四六年出現的全國大饑饉,餓死二百萬人。當時,不少良家婦女尚衣食無著,不得不向占領軍出賣換取食物,那些剛回國的慰安婦們就麵臨著一場更為艱難的生存競爭。
關東軍G聯隊,有三千四百名四國士兵,配屬十六名來自四國島的慰安婦。這支部隊從一九三九年起一直駐守在滿洲裏北部的俄滿邊境上。這裏荒涼寒冷,人煙稀少,在長達六年的共同生活中,三千四百名士兵同十六名女人一直融洽相處,好像一家人一樣親密無間。年輕的士兵入伍前大多是童男子,是這些女人第一次將他們變成男人。一九四五年該部隊調防台灣,並在那裏成為美隊的俘虜。慰安婦們先被遣送回國,她們無法回故鄉謀生,就一起到了北海道的函館。她們相約,哪怕日子再苦也要熬下去,哪怕餓死也決不出賣。
一年後,G聯隊的戰俘陸續回國。歸來的“丈夫”們偶然聽說了“妻子”的事情,無不為之感動。大家通過種種辦法互相聯絡,湊出錢來幫助女人,並定期把她們接來同大家見麵。後來這種聚會就成為一年一度的例會,一直保持至今。
每年八月,人們都從全國各地趕到函館來赴約,隻除了那些永遠不能再來聚會的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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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軍妓製度的出現固然與日本民族文化淵源和道德觀念有關,但是歸根到底,它反映出這個海島民族內在的生命意識和精神氣質。如果我們不是這樣認識問題,我們便無從解開日本民族在二十世紀的發展之謎。
【資料】
據統計,本世紀上半葉,日本全國十八至四十五歲青壯年男人中,有三分之二的人直接參加了侵略戰爭。他們中百分之七十參加過掠奪和屠殺,平均每五人中有一人死於戰場。
報載:本世紀下半葉,日本對亞洲各國尤其對南亞各落後國家的工業投資累計高達近千億美元。這個事實表明,日本人用經濟手段對亞洲的掠奪已經遠遠超過其軍事侵略。
報載:本世紀八十年代,在全世界最大的500家工業公司中,日本占159家,僅次於美國。
報載:一九年五月,日本大藏省宣布,日本外匯儲備突破一千億美元大關,高居世界第一。
報載:日本成為當今世界最大的能源進口國。
報載:日本是亞洲最大的木材收購商。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的原始熱帶雨林幾乎被砍伐一空。
報載:日本是造成世界溫室效應的主要責任國。據美國環境保護局測定:日本工廠排放的廢氣占整個亞洲工廠排放廢氣總量的一半以上。
報載:國際環境保護組織一九年十月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召開年會。大會呼籲人類提高警惕,並譴責日本是破壞亞太地區自然環境的罪魁禍首……
這是一個危險的民族。它野心勃勃,富於擴張,同時又永不滿足,充滿無限活力和生機。
隨軍慰安婦的骨灰盒終於沒能跨進靖國神社的門檻。作為曆史遺留給人們的一個悲劇主題,它的意義顯然已經超越了一般道德研究的範圍。
在即將竣工的二十世紀曆史長廊中,我們將會看到這樣一塊觸目的碑銘:
——本世紀上半葉,日本人的軍事戰爭遭到完全失敗;
——本世紀下半葉,日本人的經濟戰略獲得極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