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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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兩全其美最好,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可能性——可能性甚至很大。

但在當前,隻能在這二者之間選擇。

麵對那個如此雄辯的“我”,猶豫不決的“我”顯得理屈詞窮。

“哈姆雷特現象”開始退出思想的舞台。

兩個分裂的自我漸漸趨向於統一,開始重新麵對唯一的問題了,那就是必須接著蓬勃的雄心再一次鼓動起來。

這將是一次帶著腳鐐的奔跑。

但是,隻要上蒼賜福於我,讓我能最後衝過終點,那麽永遠倒下不再起來,也可以安然閉目了。

這樣決定之後,心情反而變得異常寧靜。這也許是一種心理上成熟的表現。對此感到滿意。是的,這個舉動其實又是很自然的,盡管這是一次近距離的生命冒險。

險下來便開始考慮有關第三部寫作的種種細節的問題,尤其是對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給予了府真的注意——第一次懷著十分溫柔的心情想到要體貼自己。

在榆林地方行政長官的關懷下,我開始在新落成不久的榆林賓館寫第三部的初稿。就當時的身體狀況,沒有這個條件,要順利地完成最後一部初稿是不可能的。這裏每天能洗個熱水澡,吃得也不錯。行署專員李煥親自到廚房去為我安排了夥食,後來結算房費時,他也讓我事辦給了很大的照顧。

更重要的是,我在這裏一邊寫作,一邊還可以看病吃藥。

我自己也開始增加了一點室內鍛煉,讓朋友找了一副啞鈴,又買了一副擴胸器,在淩晨睡覺前,先做一套自編的啞鈴操,再拉幾十下擴胸器。這一切很快又成了一項雷打不動的機械性活動——在寫作過程中,極容易建立起來一種日耳曼式的生活。

由於前兩部的創作,寫第三部時,已經感到了某種“經驗”,而且到了全書的部分,也到了接近最後目標時刻,因此情緒格外高昂,進入似乎也很順利。

隻是一旦過分激動,就會感到呼吸困難。

不時告誡自己:要沉住氣。

每天傍晚抬起頭來,總會如期地看見窗外又紅又大的落日在遠方沙漠中下沉。這是一天中最後的輝煌,給人留下了特別美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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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令已進入初冬,廣闊的噪聲爾多斯高原一片莽莽蒼蒼。

殘破的古長城線像一條冬眠的蛇蜿蜒伏臥在無邊的黃沙之中。

大自然雄偉壯麗的景象往往會在無形中化作某種胸臆,使人能以更廣闊的視角來審閱自己所構建的藝術天地。在有些時候,環境會給寫作帶來重大影響。

再一次充滿了對沙漠的感激之情。這部書的寫作當初就是在此間的沙漠裏下的決心,沒想到最後的部分竟然又是在它博大的胸懷中來完成。

晚飯後,有時去城外的榆溪河邊散步。

沿著河邊樹林間的小道慢慢行走,心情平靜而舒坦。四周圍靜悄悄沒有一個人。隻有小鳥的啁啾,隻有純淨的流水發出朗朗的聲響。想到自己現在仍然能投入心愛的工作,並且已越來越接近最後的目標,眼裏忍不住旋轉起淚水。這是誰也不可能理解的幸福。回想起來,從一開始投入這部書到現在,基本是一往如故地保持著真誠而純淨的心靈,就像在初戀一樣。尤其是經曆身體危機後重新開始工作,根本不再考慮這部書將會給我帶來什麽,隻是全心全意全力去完成它。

完成!這就是一切。在很大的意義上,這已經不純粹是在完成一部書,而是在完成自己的人生。

在日複一日的激烈工作中,我曾有過的最大渴望就是能到外麵的院子裏曬曬太陽。

幾年來久居室內,很少觸陽光,看到陽光就抑製不住激動,經常想象沐浴在它溫暖光芒中的快樂。

但是,這簡直是一種奢望。陽光最好的時候,也常常是工作最緊張最關鍵的時候,根本不敢去實現這個夢想。連半個小時也不敢——陽光會烤化意誌,使精神上的那種必要的繃緊頃刻間冰消雪化。

隻好帶著可親而不近的深深遺憾,無限眷戀地瞥一眼外麵金黃燦爛的陽光,然後在心靈中抹掉它,繼續埋下頭來,全神貫注投入這苦役般的工作。

直到今天,每當我踏進陽光之中,總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快樂。啊,陽光!我願意經常在你的照耀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