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曹操的隱居歲月 (2)

第九章曹操的隱居歲月(2)

“哎呀,衡兒衡兒你真胖乎。”曹德逗著孩子,“衝你這小模樣倒是能當我女婿,不過衝著你爹,我還得考慮考慮。”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說話間又竄來一個高個子粗布衣的農漢,腋下夾著釣竿,手裏提著幾尾大魚。

“秦大哥!還叫您破費,小弟過意不去了。”曹操趕緊迎上。

秦邵咧嘴笑道:“朋友嘛……來!你們這等人家什麽都不缺,我又是窮漢一個,就釣了幾條魚,給弟妹補補。”

曹操接過魚交與樓異,又客氣道:“秦大哥既然來了,趕緊坐下歇歇,一會兒咱們喝酒吧!”

“不留了,我還有事,改日再一起喝吧!”

他一句話未講完,後麵又有人接茬:“他不喝,我得喝!”原來是酒鬼丁衝紅著臉走進來,手裏攥著酒葫蘆;後麵還有他哥哥丁斐,手裏托著個匣子。

曹操戲謔道:“你還要喝?整天跟個醉貓一樣。小心喝爛了腸子醉死你!”

“醉死就醉死,死了泡在酒缸裏!”丁衝說完又灌了一大口。

曹操懶得理他,忙留秦邵。秦邵卻一擺手,從身後的竹簍裏拿出一條最大的魚,笑道:“我婆娘也有了,還在家等著我的魚湯呢!咱們改天再會。”

丁斐見狀一把拉住秦邵,打開手裏的匣子,從裏麵拿出一支小巧的玉如意和一枚金簪子:“伯南兄,這點兒小意思,留著給孩子玩吧!”

“不敢不敢!”秦邵擺手,“荒年時你們幾家周濟了我多少,這我可不能再要了。”

丁斐是出了名的摳門愛財,今天卻難得大方了一把,把兩樣東西塞到秦邵手裏:“又不給你,是給孩子的。要是男孩給個玉如意,簪子留著聘兒媳;要是閨女給個金簪子,如意將來做陪嫁。”

“哈哈哈……你倒是會出主意。”曹操哈哈大笑。秦邵不好再推辭,收下東西,千恩萬謝而去。丁斐把剩下的物件連匣子一並塞給曹操:“這些都送你家孩子了。”

“謔!這太重了。”

“收下吧!”曹德笑道,“丁文侯可謂善財難舍,難得闊綽一把,你不要駁了他的麵子。”

曹操對這滿院子的親朋笑道:“我曹操不過要養一個孩子,大家何必這樣客套呢?”

丁斐把手一擺:“大家是想找個機會一起聚會聚會。人生白駒過隙,不可不察。當年咱們是在一處蹴鞠的少年,如今可都當了爹!你說這日子過得快不快呀!”

曹操感慨萬千,心中暗道:“是啊!已經是當爹的人啦,光陰流逝得太快了。隻是自己如今卻一事無成,閑居家園,蹉跎歲月又為何奔波呢?不知何年何月才得清平之世,還能不能躋身朝堂成就功名呀!”

正在他思考間,又聽嬉笑連連。一個白皙俊美的青年款款而來:五官相貌,整整端端。眼睛明亮,眉毛彎彎。身材勻稱,骨骼寬寬。身披長衣,錦繡團團。舉手投足,氣派非凡——乃是二叔曹熾的幼子、曹仁的弟弟曹純。還有童兒呂昭捧著書簡在旁相隨。

“子和,你怎麽這時才來?”

“剛把孩子們放了。”

曹操一愣,詫異道:“如今你教鄉學?”

曹純拱手笑道:“小弟勉強為之。”

曹操另眼打量了他半天:當年曹家遭難,他爹爹曹熾暴死回鄉路中,那時他才十四歲,哥哥曹仁在淮南為吏,不得不分家。也虧曹熾八麵玲瓏斂財有道,竟給他留下族裏最豐厚的一份產業,仆僮佃戶百人之眾。曹純小小年紀自己當家,管著一百多口子竟遊刃有餘,還能讀書習學,不禁感慨道:“子和精明絕倫定是天造。”

曹純卻指了指呂昭道:“我算不得什麽,這小子才是神童哩!短短數月之功,竟學到《詩經》了。”

呂昭聽曹純誇他,撓著頭害羞了:“是您和子疾叔叔教得好。”

曹德正張羅置備酒食,接過話茬道:“我是不行嘍!現在不過是個土財主,還是子和的功勞。阿瞞,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爹爹來信了,說已經打點疏通一番,咱們子和來年要被舉孝廉了。”

曹操點點頭:“子和,你可是咱們兄弟裏第三個孝廉公了。”

曹純卻感歎道:“如今天下紛亂,黎民嗷嗷待哺猶如倒懸。我輩士人自當竭力而行,待我入朝為官,定要為社稷安危不避生死。上匡社稷之風氣,下慰庶眾之疾苦!”

“好!有出息!”眾人紛紛誇獎。

曹操無奈地笑了笑:自己當年何嚐不是與他一樣躊躇滿誌?結果又如何呢?人自然當勉勵而行,但是世風之下誰又真的能上匡下慰。等他入了朝就明白了……

酒肉果蔬擺下,眾人紛紛就座,推杯換盞水陸畢陳,大家皆有說有笑。唯曹操食之無味飲之如水,他看著喜氣洋洋的一家人。如今他有管鮑羊左之交,又有夫妻之情、天倫之樂,為什麽還是打不起精神來呢?不知誰說著說著又提起夏侯惇、曹仁、曹洪在外鄉為官為吏的事,越發惹得曹操鬱悶不堪。這個時候還是丁衝最好,曹操隻管與他對飲,一句話都用不著說。

酒席鬧到很晚才散,曹操鑽到丁氏房裏,躺在臥榻之上看妻子織布:“你還不來歇著?”

“再織一匹給安民侄兒也做一襲新衣服吧。子疾兄弟待咱這麽好,我這當大娘的疼疼侄兒也是應當的。”丁氏揉了揉脖子,停下手裏的活,“我剛才去看妹子了,她都快五個月了你怎麽會瞧不出來呢?”

“我大意了。”

“大意還是心裏裝著別的事兒?肚子出來你能看不見?”

曹操把被子蒙到頭上:“哎呀,我的大奶奶!你就不能閑一會兒,又是幹活又是操心的。”

丁氏脫著衣服道:“人可千萬不能閑下來,一閑可就懶散了。”

她這話是隨口說出來的,可被子裏的曹操卻聽得越發難受,仿佛這話是衝自己來的。這一晚他二人還是沒有枕席之歡,曹操陪著她暢想兒子的未來。

第二天,所有事情都恢複到原樣。曹德舉著賬簿算他的賬;丁氏在房裏繼續紡她的布;懷胎的卞氏陪姐姐閑話;環兒和大丫頭則為兩位夫人忙這忙那;樓異又帶著書信踏上行程;卞秉吹起笛子哄各家的幼兒玩;曹昂、曹安民跟著小叔叔曹純去了鄉學,呂昭抱著書簡緊緊相隨……又剩他曹孟德一個人啦!

他閑逛了半日,心中仍舊鬱悶不堪,所有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而他該做些什麽呢?草草用過午飯,他便騎上大宛馬又回轉茅廬。不過曹操沒有直接回去,而是縱馬在鄉間馳騁,直到筋疲力盡天色漸黑才回到空蕩蕩的茅舍。

“一切安好!這不過是無病呻吟,無病呻吟罷了……”他獨自躺在黑暗的茅屋中,不斷安慰著自己。

黃龍見譙

自卞氏回家後,曹操在草廬的生活越發寂寞,沒人為他唱曲,沒人陪他飲酒,更沒人能讓他抱著說情話了。可若回去住,他受不了那種瑣碎的氣氛,仿佛他已經不可能屬於那種平淡的生活了。

思來想去,曹操忽然憶起了當年隨同朱儁打仗的事,便尋來《孫子》、《吳子》、《鬼穀子》、《六韜》等書,籌措他的大作《兵法節要》。這段時間裏,卞秉和樓異時不時來張羅他的生活,供米供柴,丁氏夫人則每隔十天來聊些家常,順便取走換洗的衣物。有事可做時光便顯得充實了。每日裏尋章摘句奮筆疾書,轉眼間就到了冬天。幾卷書寫煩了,又可以騎馬出去射獵,小日子有文有武倒也自在。

這一日天氣晴和,曹操放下筆邁出柴扉,趁著好天氣剛好可以曬曬太陽,卻遠遠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孟德……孟德……”

曹操聽那悠悠揚揚的聲音很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忙四外張望。見沒有人,以為是自己寂寞了,產生了幻覺。一陣失落感襲來,他想回屋躺一躺,又聽到:

“孟德……曹孟德……你在哪兒……”

果真有人呼喚他!曹操找不到人影,也隨著喊道:“我在這兒……在這邊!”連續喊了一會兒,就見正西山坳間閃出一人一騎,那人身材高大,穿武服戴鶡尾冠,兩根雉雞尾甚是顯眼,鞭鞭打馬而來。等快到近前才看出來,來人竟然是崔鈞。

“元平兄,是你?”曹操急步迎了過去。

“哈哈哈……孟德,好久不見呀!”崔鈞下馬拱手道。

曹操替他牽過馬:“你怎會到這兒來?”

“來看看你這深山的隱士高賢嘛。”

“休要取笑,你看我這草廬還不錯吧。”

“哎呀,你這地方叫我好找啊!”崔鈞無心瞧什麽景致,“先去的你家裏,遇到了樓異,說你現在住茅舍隱居起來了。樓兄弟說要引路,我說不妨,就自己找來了。哪知在山坳間迷了路,我沒辦法了,扯開嗓子喊吧!”

“快請進去坐。”曹操說著挽起他的手。

崔鈞有點兒不好意思,摸了摸肚皮:“我說孟德,能不能給我找點兒吃的啊?”

曹操一愣,趕緊道:“有有有,你等等。”說罷將他讓進草廬,又出來拴好馬,奔廚下把丁氏留下的魚羹端了出來。剛打算生火熱一熱,崔鈞卻跟了進來:“不必麻煩了,涼的就好。”說罷搶過去就吃起來。

曹操看得詫異,這魚羹是自己嫌腥才沒有吃完的,可到了崔鈞嘴裏卻猶如珍饈美味。隻見他端著家夥,就站在灶前大嚼,好像幾天沒吃東西了。曹操又尋了塊胡餅,眨眼的工夫,他又幹進去了。待他吃完了,曹操才把他讓回茅舍,落座問道:“元平兄,你這是怎麽了?混得跟逃難一樣啊!”

崔鈞抹著嘴道:“可不就是逃難嘛,我叫爹爹攆出家門了。”

“喲!這是怎麽回事兒?”曹操越發詫異,什麽事能把一團和氣的老崔烈惹急。

崔鈞歎了口氣,除下頭上礙事的鶡尾冠,捋著雉雞尾道:“全是他花錢買三公鬧的。”

“什麽?令尊那樣的資曆,也……”曹操沒好意思問出口。

“花錢買的太尉!這瞞不了人,如今都成了京城的大笑話了。”

曹操不解:“這裏也沒有外人,咱兄弟直說了吧。令尊名震北州,位列九卿郡守二十餘載,早就該為公了。而且老一輩的人物又越來越少,論資曆舍令尊還能有誰?為了這一兩年的光景,為什麽要自毀名譽花錢買官啊?”

“誰說不是呀!”崔鈞歎了口氣,“前幾個月太尉張公死了,於是……”

“你說誰死了?”曹操插嘴道。

“張延張大人。”

“他也死了?”

崔鈞一拍桌案:“叫十常侍害死啦!”

曹操苦歎一陣:“亂臣賊子又坑殺一位忠良。”

河內張延以耿介著稱,更是前朝老相公張歆之子,父子兩代位至公台,到頭來卻喪在十常侍這幫小人之手。

崔鈞卻道:“不光是張延,劉寬也薨了。他救不了張公氣死了。袁紹的二叔父袁逢去年也薨了。老臣們都走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剩馬公一個人孤零零在東觀,看了都叫人難過……”

曹操插話道:“皇上真是無藥可救了,這些老臣哪個不是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熬白了頭,輔佐幾代君王的老人了,最後一個個竟是這等結果,這不是自毀長城嗎?而且劉寬老爺子是帝師,哪有學生這樣擠對自己老師的。”

“你聽我說完,新鮮事兒還在後麵呢。張延死後,忽然有一天樊陵和許相跑到我家去了,這倆人說皇上有意讓我父親為太尉,但是要出一千萬錢修河間宅邸。”

“荒唐荒唐!”曹操擺著手,“‘不開口’和‘笑麵虎’這對活寶還管這等閑事。”

“我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寧可不當太尉也不能做這種敗壞名聲的事兒啊!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爹也不能辱罵他倆,隻好婉言謝絕,把他們攆走了。哪知過了幾天,當今天子的乳母程夫人來了。老太太還真是能說,叫我爹不要壞了皇上的麵子,好歹拿點兒錢出來,也免得招災惹禍。坐在我們家繞了半天舌頭,不答應她就不走。你說一個老太太,又是皇上的乳母,我們能怎麽辦?我爹也煩了,最後答應出五百萬錢,這件事就算是定下啦。”

曹操哭笑不得:“我越聽越糊塗,朝廷大事這老太太出來瞎攪和什麽呀?”

“誰說不是呀!可她就真來了,八成也是皇上或者宦官打發來的。”崔鈞一臉無奈,“後來舉行大典,皇上授予我爹上公之位。文武百官都到齊了,程夫人也去了。咱們那位皇上在授印璽的時候竟然對身邊宦官說‘真可惜,要是一口咬定,肯定能賣一千萬!’”

“可惡!這不是侮辱人嘛!”

“當時我爹紅著臉都沒敢回話,好在沒幾個人聽見。可是那位程夫人可不高興了,竟從宮人堆裏鑽出來,當著百官的麵指責皇上說‘陛下也太過分了,崔公清明之士,怎麽肯花錢買官?我替陛下講了多少好話,他才肯拿錢意思意思,您怎麽還不知足呢?’當殿她就跟皇上爭執起來了,最後冊封大典草草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