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一輪宮廷鬥爭開始了 (2)

第一章新一輪宮廷鬥爭開始了(2)

“不敢不敢!”張讓推手謙讓。曹嵩一轉身,也不知從哪裏摸出兩個小錦匣來,遞給張讓、趙忠道:“這有個小物件,不值什麽錢,您二位留著玩吧!”

兩人打開一看——一對金牛,珍珠的眼睛,瑪瑙的犄角,掂在手裏都壓腕子。張讓馬上笑道:“這合適嗎?”曹操看著有氣,心道:“不合適你們遞回來呀,怎麽揣懷裏了呢?”

趙忠訕笑道:“令郎公子我們定會在萬歲跟前美言,不過……”他皺了一下眉頭,“蹇碩現在可不比當初了,現在他管了皇上的侍衛,在西園又招募了一幫人,喚作西園騎,我們倆都招惹不起他喲!”

張讓卻道:“蹇碩這人是個死腦子,隻知道辦差,別的不管不問,他礙不到外朝的事兒的。”

“唉!今天豈知明天之事啊?”趙忠瞥了張讓一眼,“我不與你鬥咳嗽(鬥嘴)……曹大人,曹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二人告辭了,晚上樊陵樊大人做東,請我們赴宴呢!”

“哈哈哈……”曹嵩賠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二位了,慢走……”說著他起身去送,曹操卻在那裏一坐,不再答理他們。曹嵩把兩人送走,喜嗬嗬地回來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當年你爺爺收禮一車一車的,王甫收禮是一箱一箱的,到了他們這兒,一個小匣子就打發了。你說咱家這點兒東西敷衍他們,還不是九牛一毛嗎?”

曹操心裏有點兒不高興:好不容易跟曹節撕捋幹淨,又黏上趙忠、張讓了,爹爹什麽時候能不巴結這幫宦官呀。他雖這樣想,卻鄭重地給父親叩了個頭,低聲道:“兒子給爹問安,您老身體可好?”

“好,好。”曹嵩這會兒才顧得上細細打量兒子——比兩年前瘦了,原來那股桀驁不馴的氣焰也不那麽明顯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心事一望便知的毛頭小子了。可這種曆練充滿了苦痛與無奈,整個家族都經曆了浩劫。想著想著,曹嵩有些傷感,卻竭力平覆著心情,隻喃喃道:“你現在是正經出身的議郎,慢慢熬著吧。大遠道回來,進去洗洗換換,歇著吧。”父子之間的情感永遠是那麽含蓄。

慢慢熬著……曹操與父親的想法依舊離得很遠,他緩緩道:“孩兒此番既然是身被詔命而來,是不是該上個提建議的條陳呢?”

曹嵩苦笑一陣:“你小子是長本事了,學會投其所好了!但是我告訴你,現在你什麽事兒都不用做,老老實實待著,混年頭吧。”

曹操一陣詫異:“這可不像您老人家的話呀!您凡事不都是往前看嘛?您不想讓我快快升官嗎?”

“快升官?”曹嵩一撇嘴,“快升官我有辦法,一月之內讓你當到侍中。”

一定又是花錢買官……曹操搖了搖頭。

“既然買官怕名聲臭,那你就安下心來熬著吧。”曹嵩歎了口氣,“雖說台郎顯職,乃仕之通階……可你趕的時候太不好了。現在皇家的西園修成,皇上連宮都不回,你見不到他還給他進諫什麽呢?”

“皇上連宮都不回?”曹操皺起了眉頭。

“就是前幾天王美人產子他回去一趟。”曹嵩對著他的耳朵嘀咕道,“何皇後又失寵了,王美人產下小皇子,將來富貴無邊,這可不得了啊!”

曹操把頭一低,他可不喜歡聽這些宮廷瑣聞。但是父子的分歧已經年深日久了,他也是當爹的人了,不會再像當初那樣直言麵爭,隻是拱手道:“皇家的私事咱們還是少議論為妙……我從家帶來些東西,還有您兒媳給您做的點心,我給您拿來。”說罷起身去取。

曹嵩知道兒子不愛聽這些話,看著曹操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語苦笑著,“傻小子,你還得曆練呀!你光知道外朝,內廷有時也能興國亡國啊!”

苦命皇子

半年的時光很快過去了,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六月,驕陽似火焰般炙烤著大地,午後的洛陽城分外寧靜。

京師之地防衛本應格外嚴謹,不過這樣下火的天氣,就連訓練有素的守門兵士也吃不消。大太陽底下,沒有一絲風,渾身鎧甲都曬得生燙,時間一長肯定會中暑,隻好狠灌上一肚子涼水,後背貼著城門洞,借著城牆下的那點兒陰涼避暑。即便是如此,從腳底下升起來的熱氣還是炙得人難受,眼前的景物都朦朦朧朧的。

就在幾個城門兵昏昏欲睡的時候,隻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響,自正東皇宮方向急匆匆奔來一騎白馬。那打馬趕路之人身材高大,神色焦急,穿皂色官衣,頭戴貂璫冠,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個人沒有胡須,肋下係著一把明黃色金漆佩刀,陽光一照明晃晃奪人二目——朝廷有製度,隻有宦官才能佩戴黃色腰刀。

那閹人真是玩命了,僅僅眨眼的工夫,他已經縱馬奔到城門前。洛陽城四麵共有十一個城門,絕沒有乘馬而過的道理。即便再大的官,沒有王命在身進出必須下馬。可這個宦官一臉焦急、汗流浹背,趕至城邊竟兀自打馬,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個看門的兵丁見了,趕忙橫戟要攔。哪知他身邊的兵頭一把將他拉開:“別攔!這人咱可惹不起!”

說話間那宦官已經打馬進了城門洞,極其迅速地掏出官印在眾人麵前一晃,嚷道:“某乃禦前黃門①,至西園有要事麵君,爾等速速閃開!”還不等諸人看清,他已經撞倒兩個兵丁,飛馬出了洛陽雍門,一路向西揚長而去。

“他媽的算個什麽東西!臭閹人有什麽了不起的。”被撞倒的兵丁爬起來咕噥了兩句。

“閉嘴,別給我惹禍。”兵頭瞪了他一眼,“你們不認識他?那是蹇碩,皇上跟前護衛的宦官,紅得發紫。惹火了他,隨便說一句話,八代祖墳都給你刨了!”

那兵丁嚇得一吐舌頭,拍拍身上土,不敢再言語了。

自權閹王甫倒台,轉年曹節又病逝,這兩個擅權幹政的大宦官總算是永遠退出了曆史舞台。但是,由於皇帝劉宏的耽樂縱容,其他宦官又紛紛隨之崛起,那些閹人以張讓、趙忠為首。這兩個人雖不及王甫跋扈、不如曹節狡詐,但卻是親手照顧皇帝長大的,聖眷自非尋常可比,皇宮內外再得寵的人也需買他們二人的賬。

唯有蹇碩一人是例外。隻因他天生人高馬大相貌威武,頗受皇帝劉宏的倚重,受命監管羽林軍保衛皇宮,連衛尉和七署的兵馬都可以調遣,這在兩漢以來的宦官中還是絕無僅有的。蹇碩雖有兵權,卻不是奸佞小人,除了當年他有一個不爭氣的叔叔被曹操棒殺以外,此人並沒有什麽貪汙納賄的劣跡。蹇碩就仿佛是劉宏的一條看家狗,他的人生信條就是服從命令,完完全全服從皇上的命令。至於皇帝那些命令本身是對是錯,他卻從來不曾考慮。就在這種單純信念的驅使下,他還確實將皇宮防衛得鐵桶一般。

皇帝劉宏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他總是覺得皇宮不安全。少年時的經曆是最令人難忘的,就在他十二歲那年,王甫與竇武鬥爭引發政變,太傅陳蕃帶領八十多個太學士竟然毫不費力闖入宮院,此後又有人在宮闕上神不知鬼不覺留下謗書。既然他們可以這樣來去自如,刺王殺駕之舉豈可不防?為此他才特意物色了蹇碩,這個絕對忠誠的小黃門。

但當皇宮的安全問題解決後,劉宏卻不肯在裏麵住了。原因很簡單,自從夢寐以求的西園修建完工,他便以避暑的名義一頭紮進去享樂,再也不願意出來了。

西園是兩漢以來最壯觀最別致的皇家園林,其規模遠遠超過了中興以來的鴻德苑、靈昆苑。它是按照傳說中的神話仙境設計,由劉宏的親信宦官監工,會集全天下能工巧匠花了兩年半的時間、耗費億萬錢財、征調三輔民夫才建造起來的。

為了修這個院子,劉宏不惜加捐加賦大興徭役,不惜棄邊防重地的修繕於不顧,不惜抄沒宋酆、王甫、段熲等大臣的家產,甚至不惜懸秤賣官公開斂財。在這座禦園裏,有人工修設的大片獵場,有多達一千間供宮娥采女居住的房舍,有挖渠引流而成的太液荷花池,有名貴石料堆砌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島,更有用胭脂香粉染紅的流香渠、供劉宏戲水取樂的裸泳館,整個西園之中,到處彌漫著奢華的氣息……

最過分的是,為了方便賣官鬻爵,劉宏在西園修建了一座萬金堂,取意黃金萬兩,專門派心腹宦官在此登記賣官,可謂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在他居住西園的這段日子裏,他甚至將尚書屬官都遷到萬金堂側殿辦事,好方便他隨時“別出心裁”傳達政令。

今天就像往常一樣,劉宏懶洋洋臥在雕梁畫棟的萬金堂上,早有宮女為他扇著宮扇、捧著香爐、備下冰鎮的時令水果;張讓、趙忠、段珪等宦官神采奕奕侍立左右。可虛坐在對麵陪他對弈的侍中賈護卻不怎麽輕鬆:皇上要與之對弈,他不敢不陪,但他的棋藝可比皇帝強之萬倍,要是輸了畢竟太假太諂媚,可是贏還不能贏得太顯輕鬆,那樣會惹起聖怒,他正在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僅以一子優勢得勝。

與此同時,劉宏最欣賞的尚書梁鵠正揮毫潑墨賣弄書法,畫工出身的江覽也在展示自己的妙筆丹青,另外還有侍中任芝撥弄瑤琴助興。

賈護、梁鵠、江覽、任芝,這些人雖然官拜尚書、侍中這樣的高官,卻不是靠著學問和政績得到提升的,他們皆是鴻都門學出身。這些人美其名曰為學士,其實不過是有某方麵的藝術特長,專門負責陪皇上消遣取樂的。

琴棋書畫四大雅事同時進行,劉宏逍遙自在好似神仙,早把民生疾苦、軍國大事拋到九霄雲外了。他高興不僅僅是因為聲色犬馬,還因為他最寵愛的王美人前不久為他生下一個小皇子。如今除了縱情享樂之外,這對母子是他唯一牽掛的人。

突然,一聲巨響打破了其樂融融的氣氛,蹇碩連滾帶爬地從殿外撞了進來。

“怎麽了?”劉宏一下子坐了起來。

天氣太熱了,蹇碩一路打馬而來,衣服早被汗水浸透,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水裏撈上來。他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天旋地轉,還是強忍著跪倒在地:“稟告陛下,王美人暴斃。”

正在撫琴的任芝動魄驚心,手底下一錯勁,發出一陣刺耳的高音,絲弦應聲而斷。梁鵠、江覽嚇得停住了筆,賈護掌中的棋子也隨之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上。

隻見劉宏嘴角顫抖了兩下,半天沒有做聲。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如果說帝王對一個女人可以忘卻身份、全心全意的話,王美人就這樣一個女人。從第一次見麵劉宏就愛上她了,這種發自內心的、比翼雙飛的感情遠遠不是他和宋後、何後那種夫妻盟約所能比擬的。在皇宮、在西園、在靈昆苑,每個地方都承載著他們之間的感情,她在他心目中不僅僅是美貌的象征,而是一種女人給予男人的支持,這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容貌的褪色而衝淡。劉宏呆坐在那裏,半張著嘴,目光呆滯,他腦子裏浮現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小皇子怎麽辦?剛一出生母親就沒了……沉默的思索之後,淚水竟不知不覺淌了下來。

“聖上您要保重龍體啊。”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劉宏擦了把眼淚:“她、她……怎麽就突然舍朕而去呢?”

“奴才有下情回稟。”蹇碩往前跪爬了兩步。

劉宏眼睛一亮,知道大有文章,立刻止住眼淚:“難道……王美人因何故暴崩?”蹇碩略一躊躇,把頭壓得低低的:“此事有駭視聽,請萬歲屏退左右。”

“張讓、趙忠留下,其他人都給朕出去。”待賈護等四人與眾宮女都退出殿外,劉宏才起身到蹇碩近前,“你說吧!”

“諾。”蹇碩深吸一口大氣,“午時二刻,皇後差心腹宦官斥退禦醫,賜王美人膳食,王美人食後而斃。”

劉宏猶可,張讓、趙忠臉都嚇白了。皇後何氏乃屠戶之女,出身微賤,本是賴他們舉薦才得以入宮的,為了幫助何氏問鼎後宮,他們不惜串通王甫製造巫蠱冤案,害死了原先的宋皇後一門。

如今的何家,與他們可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何後要是倒了黴,他們的末日也就不遠了。事情明擺著,如今王美人比皇後受寵,又產下小皇子,直接威脅到她的地位。何皇後自己就是取前任而代之,豈能不曉得居安思危?毒殺王美人,這是要斬草除根防患未然。不幸的是,做事不密全讓蹇碩揭穿了。

劉宏轉悲為憤,但畢竟不好當著下人說皇後什麽壞話,隻咬著牙道:“我那小皇兒現在如何?”他現在擔心的是何後連王美人的孩子也給害死。

蹇碩辦事還算妥當:“小皇子尚在王美人宮中,由乳母照管。小的已經反複囑咐宮人,不許任何人接近,但還請皇上速速回……”他這一席話未說完,隻聽殿外武士呼叫:“啟稟萬歲,皇後所差黃門求見。”

“皇後所差?哼!”劉宏冷笑一聲,“立刻叫他進來。”

轉眼間一個小黃門捂住臉幹號著跑進來,假作慌張跪倒在地:“啟稟皇上,王美人因產後中風不幸亡故,皇後娘娘特差小的來稟告皇上。萬歲您千萬不要難過,保重龍體呀……”

“你說什麽?”劉宏壓不住火了,離開禦座,走上前一把攥住那小黃門的衣服:“你給朕再說一遍!王美人怎麽死的?”那宦官見皇帝神色不對,猛一眼打見蹇碩跪在一旁,心知事情敗露,但覆水難收,隻得硬著頭皮一口咬定:“王美人是……產後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