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你要是學會用一張彌陀佛的笑臉來看這世界,使總也歡喜,心地和平,你就涅盤了。

你同鄉幹部們一起吃喝,聽他們扯淡,吹牛,講女人。“摸過毛抹不一.”「別他媽扯淡,人黃花閨女!”“說!你摸過沒有?”“嗨,嗨,你怎曉得是黃花閨女?”“別睛講,人提拔當民丘一幹部啦!”“怎當的?狗日的,說!”“人可是根紅苗正的接班人,講點正經的嘛!”“你他媽才老不正經呢!”“狗日的,喝多啦?”“要動手怎麽的?”“喝,喝!”

這就是生活,喝到這份上才快活!你也得講怎樣搞根杉樹打兩口箱子呀,一些按公家的收購價便宜的木材,你在這裏落戶早晚得蓋楝房子呀,可蓋房子是多麽高遠的訐畫,你還是先弄塊菜園子,砌個豬圈,過日子的人豬能不喂?你有一搭沒一搭,同眾人嚼舌頭,你便是一個正常人,你的存在便不再紮眼。

你望著這一桌殘跡,滿桌”個個大碗裏的菜飯吃得差不多精光,十瓶白薯乾做的火辣辣的燒酒,空了九個瓶子,最後一瓶隻剩下一半。你挪開出溜到桌下靠在你腿上的醉漢,**板凳,站了起來,那漢子便一頭歪倒在地,打起呼嚕。這堂屋裏,不管是在桌麵上的還是出溜到地上的,橫三豎五的都喝得爛醉,一個個癡癡的似笑非笑,唯獨屋主駝子老趙還端坐在桌前上方,大口出聲喝著雞湯,不愧為村裏的大隊黨支部書記,又有酒量,還又把握得住。

五天來的民兵集訓,各村來的民兵七八十人,頭一天上午,帶著細好的被包集中在公社大院裏,坐在被包上聽公社革委會主任訓話,隨後便由管民兵武裝的老陶帶領,到打稻場上放槍打靶,在河灘岩石下安雷管,放炸藥包,實施爆破。又在放了水收割過的田裏操練班排的進攻,散兵在田野一線散開,還甩了幾顆手榴彈,丘.乒砰砰炸得泥土飛揚。這夥漢子著實撒了幾天野!最後一宿隊伍便拉到這村裏,駝子老趙當了二十年黨支部書記,有資曆又有聲望,公社撥給軍訓的夥食補助加上村裏各家抓來的十多隻活雞,駝子老婆也不吝嗇,貼上自家的一隻還下蛋的老母雞,有肉還有魚,加上鹹菜豆腐,把這夥好漢著實犒勞一番。

駝子堂屋裏的這一桌都是各村民兵的頭,這下的在穀倉由大隊會計一家子伺候。能上老趙家這席的自然都有點臉麵,你是由陸書記指定,代表學校來參加民兵軍訓。

“老師是京城裏身邊下來的,肯到這地方來吃苦,又是我們陸書記的人,就別推脫啦,入席人席,上座!”駝子老趙說。

婦人家照例不能上酒桌,駝子老婆在鼇屋裏燒鍋掌勺,剛提拔的民兵連長年方十八的小女子毛妹則端菜上飯,跑進跑出桌八人從天黑吃喝到半夜。一瓶酒剛好例滿”大湯碗!酒是一人一勺輪圈傳,機會均等,不多也不少。幾循過後,一個接一個的酒瓶倒空了,你說沒大家夥這好酒量,一再推脫總算免了。

“你這京城裏來的體麵人,肯賞光跟我們泥腿子鄉巴佬一個碗裏喝酒就夠難為的了,給老師上飯!”老趙說,毛妹便從背後在你碗裏扣上足足一大碗米飯。

眾人臉也紅了,話也多了,又笑又鬧,從革命的豪言壯語又轉到女人身上,話也就渾了,毛妹便躲進廚房,不再出場。

“毛妹呢?毛妹呢一.”

漢子們臉紅脖子粗,嘻嘻哈哈直叫。老嫂子便出來圍場:“叫毛妹做甚麽一.別壯著酒興動手動腳的,人家可是黃花閨女!”

“黃花閨女就不想漢子?”

“嗨,這肉也吃不到你嘴裏!”

眾人便誇老嫂子好,老嫂子長,老嫂子短:“又會持家又會待人,老趙可是個有福的人!”

本村的漢子便說:“誰沒有占過老嫂子的恩惠?”

“去你的這張臭嘴!”老嫂子也逗得高興起來,把腰圍子一扯,兩手一叉,二個個饞鬼,灌你們的莒水去!”

渾話說起來沒完沒了,酒氣直噴。你聽他們七嘴八舌,也就知道這些漢子沒一個壽種,要不哪能當上村幹部。

“要不是托的福,貧下中農能有今天?城裏的女學生哪能來這鄉裏落戶!”

“別打那門子歪心事啦!”

“就你他媽正經,沾沒沾過?說呀,說呀!”

“人家老師在這裏,也不嫌難聽?”

“人家老師才不見外,看得起我們泥腿子,不是跟我們一起打地鋪?”

你倒也是,同他們”起睡在鋪上稻草的穀倉裏,每天野外訓練完畢便看他們比力氣摔跤打滾,輸了的得給人扒褲子。尤其是有村裏的女人觀戰,也都跟著起哄,還有上去抽皮帶的,男男女女糾成一團,毛妹這時趕緊跳開,躲到一邊捂嘴直笑。都快快活活,直到吹哨子熄燈。

你從堂屋裏出來,涼風徐徐,沒有令人作嘔的酒氣了,飄來稻草的陣陣清香。月色下,對麵起伏的山影村落變得迷蒙,你在屋邊的石磨盤上坐下,點起一支菸。你慶幸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夜裏你窗外再也沒有可疑的響動,再也沒發現月光投到窗上的人影,你不再受到監視,似乎已經在這裏紮下根,從此混同在這些漢子們之中。他們祖祖輩輩就這麽活過來的,在泥土與女人身上打滾,累了喝醉了便呼呼睡去,沒有噩夢。你聞到泥土的潮氣,坦然舒心,有點倦意。

“老師,還沒去睡?”

你回頭見毛妹從廚房後門出來,在柴堆前站定,迷蒙的月光下顯出女性十足的韻味。

“幾好的月光!”你含含糊糊答道。

“老師真有閑心,看月亮呢?”

她朝你抿嘴一笑,甘甜的嗓音,語調輕揚,一個水靈靈的妹子,尖挺挺的胸脯,結結實實的,想必也已被漢子們摸過了。但她清新健壯,沒有憂慮,沒有恐懼,這就是她出生的土地。她可以接納你,仿佛就這麽說的,就看你要不要?她在等你回應,暗中亮澤澤的眼神盯住你,毫不羞澀和畏縮,重新喚起你對女人的渴望。她敢於這夜半麵對你,就倚在柴堆邊,可你卻不敢同她調笑,不敢過去,不像這群漢子,這幫子土匪,不敢輕薄,沒那股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