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新與故-2

“不行!”林嘉茉堅決地說,“這事千萬不能讓老師們知道!蘇凱說會從隊裏開除的!沒準還會給處分呢!”

“那怎麽辦啊!”方茴幾乎哭了出來。

“回來了!回來了!”林嘉茉跳起來,指著窗外喊,“你看!”

方茴一機靈,拉著林嘉茉就往樓下跑,她們在校門口迎麵碰見了蘇凱。

“怎麽樣?沒事吧?”林嘉茉問。

蘇凱笑著擺了擺手,比了兩個V字說:“搞定!”

“謝天謝地!”林嘉茉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太好了!”

“陳……陳尋呢?看見他了麽?”方茴一反常態,打斷他們說。

“後邊呢吧!”蘇凱說。

方茴忙向後跑去,都沒來得及沒和林嘉茉說一聲。半路上她又遇到了喬燃和幾個本班男生,也一樣沒有多說,問了陳尋在哪就跑走了,直到最後麵,她才看見陳尋。

他身上有些土,正一邊踢著石頭,一邊低頭往前走。

“陳……尋。”方茴輕輕的呼喚他。

陳尋站住腳,驚訝的抬起眼睛,隨後別扭的看向另一邊說:“幹嗎?”

“你沒事吧?”

“沒。”陳尋撣了撣身上的土說,“你怎麽還沒回家啊?”

“我……等你呢。”

“等我?不是說沒什麽可說的嗎?”陳尋挑起嘴角,淡淡的說。

“那天的水,是我給你買的!”方茴盯著他說,“你說過的,最喜歡喝統一冰紅茶。”

“那……那你幹嗎給喬燃啊!”陳尋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幾步。

“不是有別人給你了麽?”方茴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低聲說。

“哦!你說王曼曼啊!她讓我幫她把瓶蓋兒擰開!後來看著我出好多汗就給我喝了。”陳尋恍然大悟。

“還有……我不是喜歡喬燃。”方茴的眼睛裏泛起了霧氣,“我喜歡的……是你!”

陳尋咧開嘴笑了,他摸了摸鼻子說:“我本來以為我沒戲了呢,心裏特難受,剛才把火都撒在東職那幫人身上了。”

方茴扁扁嘴,眼淚撲簌著掉了下來,在校服上留下了小小的水印,陳尋忙扶住她的肩膀,彎腰看著她說:“怎麽了?怎麽哭了?”

“我以為……你喜歡王曼曼了……”

“怎麽可能!喜歡她我用得著這麽著急嗎?”陳尋望著她的眼睛說,“我喜歡的是你呀!傻瓜!”

(6)

陳尋和方茴走回班裏的時候,趙燁正唾沫橫飛的講著剛才的經曆。林嘉茉在旁邊聽得十分興奮,不停的問“然後呢?然後呢?”

喬燃拿著橡皮一下下的敲著,回頭看到了他們,招手說:“快來聽評書!”

陳尋緊走了兩步坐在喬燃身邊說:“丫真能噴!”

“他就是一噴子!”喬燃笑了笑,衝方茴說:“剛才怎麽那麽著急呀,我看你臉都白了!”

“我……”方茴一怔,結巴了起來。

“明天她碼車要第一個來,管我要咱們班門鑰匙。”陳尋接過話說。

“哦!早說啊!其實我這也有一把。”喬燃拍拍兜說。

“嗯。”方茴低下頭,偷偷瞥了陳尋一眼。

“嘿嘿嘿!你們仨好好聽!講到關鍵時刻了!”趙燁瞪著眼說。

“大哥!我們也在現場好不好!”陳尋卷起本書敲向他的腦袋。

“聽他說,別打岔!”林嘉茉扒拉開陳尋說,“趙燁接著講,見麵後怎麽了?”

趙燁白了陳尋一眼,清了清嗓子說:“我就說‘你丫來得正好,上次讓你們跑了,老子他媽那是天天想你,日日念你啊!’。丫說‘少他媽廢話,你說咱們是單挑,還是擺人吧。’”

“什麽是擺人啊?”林嘉茉插嘴問。

“就是叫一幫人一起。”喬燃說。

“群架!”方茴簡單明了的說,陳尋詫異的看了看她。

趙燁點點頭,接著說:“我說‘你丫先往那邊走走,咱上胡同裏去。我們學校門口幹淨,{奇書手機電子書網}別他媽讓我們老師看見了,我還想考大學呢!’丫說行,傻逼似的就跟我們走了。”

“等一下!我要補充!”陳尋舉手說:“那人當時還說了句‘瞧你那逼樣,還他媽逼考大學呢!你襯那麽高級的名頭麽!’”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操!”趙燁拿了筆帽狠狠的扔過去說:“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討厭,讓趙燁說完啊!”林嘉茉憋著笑說。

“陳尋和喬燃在最前麵走,我在那三個人後邊,當時我已經看見蘇凱他們從校門出來了,我就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別動手。蘇凱一看就明白了,一點聲都沒出,在我後麵跟著。但沒想到,那三個傻逼還挺靈份的,他們可能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帶頭那個就認出蘇凱來了,也看見後麵我們隊那呼啦啦一片人了。哎喲,你沒看他們聳得那樣!操,撒丫子就跑啊,說真的嘉茉,別看你練過,他們一起步那下絕對比你快!媽的,喬燃拉愣是沒拉住!”

“啊?那他們就跑啦?”林嘉茉詫異的說。

“不能夠啊!”趙燁得意的搖搖手指說,“我們隊長被他們招呼了,我們還能輕易放過他們?本來蘇凱還攔著來著,也不知道誰喊了聲‘別讓丫跑了’,當時我們就‘轟’一下追上去了!那場景,真你媽壯觀!”

“然後逮著他們了?”林嘉茉興奮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當然了!我們隊平均身高185呢!丫們那小短腿,兩步就追上了。我跑在最前麵,大喊一聲‘走你!’,飛起就是一腳,立馬就踹趴下一個。”

“嗯,然後他沒掌握好幅度,也跟著撩地上了。”陳尋嘻哈著說。

“你這人有勁沒勁啊!”趙燁又朝他扔了根筆,“不過確實就因為這一下,我錯過先機了。等我起身的時候,他們已經都圍上去了,一頓狂瓷啊!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想給丫兩腳,操,低頭一看,哪還有人啊!那人身上到處都是腳,都在踹,完全沒有我下腳的地方啊!本來我以為沒機會了,結果你猜怎麽著?我一看,從無數隻腳中間伸出隻手來,我那個樂啊,心想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天靈靈地靈靈媽咪媽咪轟啊!我毫不猶豫就踩上去了!牛逼!那聲叫喚,真他媽好聽!”

林嘉茉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方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喬燃一邊拍桌子一邊笑,陳尋按著趙燁腦袋轉了兩圈。

“笑什麽呢?那麽開心?”蘇凱站在班門口說。

“進來吧!聽趙燁講剛才的事呢!”林嘉茉揮揮手說。

“丫又扯淡了吧?”蘇凱笑著走進來說,“他肯定沒講踹人卻把自己摔地上那段,真屎!”

“隊長!”趙燁抗議的叫了一聲。

“得得得,不說了!我明白,還有女生嘛!”蘇凱不懷好意的瞅瞅林嘉茉說。

“沒事,趙燁無論幹什麽都在我們意料內!”林嘉茉拉著方茴說。

“說正經的啊!我跟那小子說了,他以後肯定不敢再來了,你們也別再去找人家麻煩,回家的時候躲著東職的點。今天和上回一樣,都不準往外說。趙燁,你聽見沒有!要還想下學期打耐克杯,就別他媽再瞎吹了!”蘇凱越說越嚴肅,大家不禁都緊張起來。

“你們不會有事吧?”林嘉茉怯生生的問。

“不漏出去就沒事,這次可是籃球隊一起上的,真要讓老師知道了,那事就大了。”趙燁說,“隊長,別跟她們說這個了,女孩膽小!”

“放心!我們肯定一個字都不說!”林嘉茉忙保證說。

“我知道,別害怕,我就是提醒一下。”蘇凱笑了笑說,“都不著急回家吧?我請你們吃冰棍!”

“不急不急!我要吃和路雪西瓜!”趙燁歡呼著說。

“滾!就請吃天冰,沒你丫份!”蘇凱掏出錢包說,“我們隊裏四個,加上你們,林嘉茉你數數一共幾個人,幫忙去小賣部買一趟行麽?”

“沒問題!”林嘉茉開心的接過錢,數了數說,“不算趙燁,九個!”

“隊長……我也吃天冰……”趙燁可憐兮兮的說。

“那兒好像十根批發,不行你就買十個吧,便宜丫一根!”蘇凱又遞給她一塊錢說。

“好的,那方茴和我一起去吧!”

林嘉茉和方茴一起走出了教室,她一邊哼著歌,一邊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把手裏的錢小心的一張張放了進去。

“你幹嗎呀?”方茴疑惑的問。

“當然是把他給的錢收藏起來了,這是蘇凱親手交給我的啊!”林嘉茉用一種陶醉的表情注視著那幾張皺皺巴巴的錢說。

“花癡!”方茴點了她腦門一下。

“別動別動!”林嘉茉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的叫了起來。“天啊!我們肯定是有緣人!”

“怎麽了?”方茴湊過去看。

“你看這一塊錢上的編碼!開頭的字母是SK啊!”林嘉茉興奮的指給她看。

“SK怎麽了?”

“笨!蘇凱的拚音,頭兩個字母不就是SK麽!”

“哦……”方茴無奈的說。

“我看看我這裏的錢上還有沒有SK!”

林嘉茉打開錢包仔細看了一遍,失望的說:“好象沒有……”

“算啦,下次我有一塊錢上帶SK的,和你換好了!”

“好好好!記得一定給我哦!”林嘉茉猛點頭。

“嗯!”

“我說,你心情不錯啊!”林嘉茉捅了捅她說,“是不是和陳尋和好了?”

“還……還好吧。”方茴紅著臉說。

“今天真棒!”林嘉茉挽住她的胳膊說,“皆大歡喜啊!”

兩人笑著走遠,已經略顯暮色的校園將她們的影子雕刻在粗糙的操場上。我想,不管之後經曆了怎樣的青春苦痛,人生是如何的滄海桑田,每個人的少年時代都是可以稱作美好。至少在那個時候,她們是簡單快樂的。

也因此,敘述到這裏的方茴,眼中綻放了出了美麗的光。

(7)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快,兩三次降溫就讓上學的孩子們都穿上了羽絨服,寬大的校服裏塞進毛衣毛褲,也變的臃腫起來。那時候的款式單調,也沒現在這麽多名牌可追,大家基本都是下身縮口的大衣,黑色灰色居多,遠遠看去,就像一片圓滾滾的小球。眼見就要期末,各科老師都開始敲打學生,平日裏不愛學習的人也都忙著抄筆記畫重點、複習背書了。學校就像天氣一樣,漸漸進入了寒冷冰凍的時期。

然而即便在這樣的死氣沉沉的時候,也照樣有些事讓所有人期待,那就是新年。

林嘉茉周末約了方茴一起去買賀卡,方茴本來不想去,一是她從來沒有收送賀卡的習慣,二是她掰著手指頭也算不出幾個可以送的人,如果真的要送,也就是平日裏一起玩的五人組,那麽她覺得用爸爸單位印發的那種大紅帶香味的福字卡,送送也就得了。

不過她這個想法被林嘉茉痛批了一頓:

“虧你想得出來!就想這麽打發我們啊!你爸發的那種,是不是上麵還印著什麽什麽公司的名字,裏頭傻了吧唧地寫著恭禧發財?”

“我看看。”方茴偏過頭夾住電話筒,打開寫字台抽屜翻出兩張說,“嗯,還真是有單位的燙字。”

“太土了!我可不要啊!到時候肯定也有別的同學送你,你就回給人這個?”

“沒人會送我的,我好像就小學時收過賀卡。”方茴輕輕的說。

“不會吧?你們初中同學也太摳門了!我不管,反正我送你,你也得送我,而且我堅決不要你爸單位的賀卡!再說了,就算你拿那個對付我,也不能就這麽對付人家陳尋啊!”

“那……好吧。”

林嘉茉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讓方茴答應了下來。

她們第二天一起騎車去了天翼市場,那人很多,有不少攤位都賣賀卡,方茴沒來過這裏,但林嘉茉卻很熟門熟路。

方茴在人群被擠得晃晃悠悠,她拉住林嘉茉抱怨說:“這裏怎麽這麽多人啊!”

“這裏便宜唄!樣式也多,大家都來這裏批發。”林嘉茉一邊翻一邊說,“啊!看這個!真可愛!”

“批發?你要買多少啊?”

林嘉茉仰起頭,嘴裏輕聲算著數字,扭臉說:“怎麽還不得四五十張。”

“四五十?你賣賀卡的啊!”方茴驚訝的說,她自己隻打算買五六張而已。

“你想啊,咱們班同學,其他班認識的同學,初中同學,還不錯的小學發小……嘿嘿,還有蘇凱!我覺得四五十都不一定夠!”

“哦。”方茴默默低下了頭。

天翼的賀卡的確很多,有卡通的,有外國風景的,有立體的,有香味的,有音樂的,有帶磨砂薄膜的。每一個上麵都寫著“HAPPYNEWYEAR”或“MERRYCHRISTMAS”,附帶各種顏色的信封,十個起批,大多都是五六毛錢一張,特別好的,也就八毛一塊。

林嘉茉買了不少,她特意為蘇凱挑了一張白底帶細碎紅色小桃心的,每一顆都是立體的,賀卡附送的信封上也有一個,十分豔麗。方茴為陳尋準備的則要普通很多,那張賀卡像是淡淡的鉛筆畫,藍色的天空下隱約閃現七色的彩虹,很溫暖清新的感覺。

“怎麽選這個啊?沒什麽特色。”林嘉茉奇怪的說。

“嗯,喜歡這個,好像看見晴天。”

“不是有彩虹麽?那是剛下過雨啊!”

“下過雨的晴天不是更漂亮嗎?”方茴笑著說。

“你瓊瑤小說看多了吧?對了,打算在上麵寫點什麽?”林嘉茉壞笑著說,“寫很喜歡很喜歡你怎麽樣?”

“什麽啊!就寫新年快樂!”方茴臉紅著推開她說。

然而方茴還是食言了,在那張賀卡上,祝福“新年快樂”之前,她還寫了一句話:“能在雨後的晴天遇見你,真的很幸福!”。

那幾天好像整個學校都在飄著賀卡,同班同學之間,外班同學之間,外校同學之間,都在不停的發放,甚至還有幾個初中的女孩子來班裏給陳尋送賀卡。在林嘉茉的教誨下,方茴早就做好了準備,也就沒怎麽在意。出乎她意料的是,班裏竟然還有同學送給她賀卡,雖然上麵不過寫了點“祝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這樣的吉利話,但還是讓方茴很高興。每一個送她賀卡的人,她都認認真真的回複了去。

當然,陳尋他們也送了她賀卡。

林嘉茉的那張寫著:“給我最好的朋友茴兒:祝你新年快樂,和某個人一直甜甜蜜蜜下去!PS:在以後的日子裏,請一直和我一起,我們要永遠一邊唱著婚禮進行曲一邊上廁所哦!”

趙燁的那張寫著:“方茴:雖然你讓我第一次一個月都沒能和你說上話,但是還是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給我的土豆,現在我看見土豆就能想起你!祝新的一年裏萬事順利!”

喬燃的那張寫著:“TO方茴:我最開心的時光,就是和你一起寫作業的時候。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會變笨,臉紅心跳,說話都很緊張。祝新年快樂,學業進步!”

陳尋的那張寫著:“我保證,不會對你說對不起。不管有多少個新年,新新年,新新新年……你都要一直陪在我身邊!ILOVEYOU。”

方茴說這些卡片她早就扔掉了,但是很奇怪,這麽些年過去了,他們寫的每一個字她卻還都能清楚的記起來,她自嘲說可能是腦子過於好使了。

而我想,大概那些沒能實現的諾言,讓她產生了格外美好的夢想,她在那個時候一定是當真了的。然而,所有的一切最終隨著流逝的青春一起,結成了深深的遺憾。可悲的是,曾經努力的守護反而變成難以忘記的疼痛。

紙片可以撕碎,而年少該怎麽撕碎呢?

(8)

一班開始為新年聯歡會做準備了。

這件事由班委們負責,雖然期末考試迫在眉睫,但也絲毫打擊不了他們的熱情。在無數個放學後,他們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開會討論,最後商定的方案是遊戲加節目。

班幹部帶頭,陳尋和趙燁、喬燃一起演個小品,方茴和林嘉茉合唱《相約九八》,何莎拉小提琴,曲目是《歡樂頌》,其他同學也有節目,多是唱歌,基本上都是當時的流行歌曲,《太想愛你》、《心太軟》、《戒情人》、《愛的初體驗》、《雪候鳥》之類的。侯佳老師也獻歌一曲,《大約在冬季》,她報歌曲的時候,陳尋才發現原來她的偶像是齊秦。除此之外,還有雜七雜八的遊戲,什麽貼鼻子,擊鼓傳花,模仿猜詞等等。

其中比較特別的是陳尋想出來的送禮物的遊戲。聯歡會開始的前幾天,每個同學都買一個小禮物帶來,什麽都行,便宜貴都無所謂,在禮物上粘個紙條,寫上自己的名字,由陳尋他們編好號碼,放在一個大箱子裏。然後他們再另外做一些數目一樣與之相稱的號碼紙條,疊成鬮放在一個小盒子裏。在聯歡會當天,最後一個遊戲就是每個同學都抓個鬮,裏麵寫的是幾號,就會發給你一個同樣數字的禮物。這樣,所有人都能得到其他同學送的禮物。

定下這個計劃的當天,喬燃約方茴一起去買禮物,但是被她推掉了。說到原因,還是喬燃的那張賀卡讓她退縮了。雖然方茴多少有點遲鈍刻板,但是她並不傻,隱隱約約的,她也察覺到了些喬燃的心思。這讓她有點感慨,如果幾個月之前,他這麽說出來,興許方茴會動心,她對喬燃大概也曾經有過好感。但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陳尋暴風驟雨般的闖入了她的世界,在她心裏已經不能再放下另外的人。既然不可能,方茴也不打算和喬燃過分的親密,朋友很好,再前進卻是尷尬的境地。

不過,方茴沒和喬燃一起去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已經跟陳尋先約好了。

放學之後,陳尋和方茴一起去了一個鮮花禮品店。陳尋好像有點花粉過敏,不停的打噴嚏,方茴抱著一隻河馬牛的毛絨玩具,在花叢中笑得明豔動人。

“我就買這個了!”陳尋拿過她手中的河馬牛說。

“嗯,還挺可愛的!”方茴遞給他。

“可愛?多醜啊!也就是你抱過我才買的,我看你還挺喜歡這玩藝的!”

“比你可愛多了!”方茴笑著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四處看著說,“我買什麽呢?八音盒好嗎?”

“不!我不要八音盒!”陳尋搖搖頭說。

“又不是給你,你不喜歡不代表抽中它的人不喜歡啊!”方茴扭動八音盒的小鑰匙,鬆開手裏麵就響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你送的禮物,當然是給我了!嘿嘿,這點我還是能辦到。”陳尋狡黠的說。

“什麽意思?”

“傻丫頭!禮物的號碼是我來標吧?抽簽的號碼也是我來做吧?你的禮物標上號碼之後,我把那個對應的鬮攥在手裏,誰也不給,到時候再假裝抽一下,你買的禮物不就是我的了麽?”

“狡猾啊……”方茴掐了他胳膊一下說。

“哎喲!我也挑這個河馬牛送你了嘛!你不是說過,睡覺的時候喜歡抱著這種東西麽?收到我送的總比其他甲乙丙丁送的好吧?”

“那你想要什麽啊?”方茴把八音盒放在了架子上,她還皺著眉,卻掩飾不住上翹的嘴角。

“撥片!”陳尋又打了兩個噴嚏,忙拉著方茴走出小店說。

“薄片?什麽東西?”方茴小心翼翼的撫平河馬牛的包裝紙問。

“不是薄片,是撥片!我寒假打算學吉他,下學期就可以彈歌給你聽了,撥片就是彈吉它用的。”

方茴會心的笑了笑說:“到哪兒能買到啊?”

“新街口就有,咱倆現在就去吧!”陳尋打開車鎖騎了上去。

那天他們在新街口買到了撥片,方茴本以為會是什麽奇巧的東西,拿到手裏才知道,不過就是一片薄薄的塑料。她覺得單送這麽個小東西有點不夠意思,於是又買了些漂亮的花紙和玻璃罐,折了一整罐的星星,總共九十九顆。她在那枚紅色的撥片上貼了張銀色的桃心貼紙,然後把它埋在了那罐星星裏麵。

新年聯歡會熱鬧歡樂,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林嘉茉的好嗓子堪比王菲,引得路過的同學都進來聽,一下子震懾了高一年級。陳尋他們的小品亂七八糟,但是卻因為趙燁的忘詞而產生了意料不到的搞笑效果。化學劉老師前仰後合,結束之後拉住趙燁的手,“這個涅”了半天,愣是笑的沒說出話來。最後抽禮物的環節也很圓滿,方茴和陳尋心照不宣的拿了各自的禮物。陳尋沒想到方茴還為他折了星星,格外高興,一會兒就拿出看看。而方茴也沒想到陳尋在那個河馬牛的衣服上別了自己的署名石,黑色的石頭上用銀粉歪歪扭扭的寫著陳尋兩個字,傻得可愛。想到他曾說過,讓自己睡覺抱著,方茴不由臉紅了起來。

但是他們的小把戲沒能逃過細心的林嘉茉,她追著他們喊了一天“假公濟私”,直到陳尋請她吃了烤白薯才作罷。

時間在一片笑聲中嗖嗖而過,期末考試結束了,放了寒假,轉眼間就到了1999年。

方茴和陳尋的成績都不錯,期末兩個人分別考了全班第三和全班第五,因此他們的春節過得十分踏實。而趙燁就不行,他考了第二,倒數的,因此整個寒假都老實的在家蹲了。

中國過年是大事,哪家都要從年前熱鬧到十五,走前訪友討個吉利話,貼上春聯和倒福字,這心裏才舒坦。方茴和陳尋也不例外,隨著家裏的大人四處活動,偶爾打個電話聯係,還淨找不到對方。直到初九那天,陳尋給方茴打了電話,說是明天要和發小們聚會,他們吵著嚷著都要見他女朋友,所以就約她一起去。方茴本來不好意思去湊熱鬧,她是臉皮薄的人,不愛往人多的地兒鑽。可是陳尋不斷央求,方茴一個假期都沒見到他,也有些想,就答應了。

第二天飄了點雪花,陳尋在車站一邊跺腳一邊等方茴。方茴晚了一兩分鍾,到了之後忙向陳尋跑去。那天她穿的特別嚴實,帽子圍脖手套都帶上了,比她平日的身形寬出一圈,陳尋迎上去笑著說:“慢點!別摔著!我看看,我們方茴怎麽跟從山裏跑出來的小村妞似的。”

方茴拍了他一下,嘟著嘴說:“討厭!今天多冷啊!我可不像你,要風度不要溫度!”

“嗯!穿多點好!醜點沒關係,別凍著就行!”陳尋把她的帽子又往下扽了扽。

兩個人坐上車,方茴問他說:“你的發小幾個人啊?哪個學校的?”

“四個,我們小時候是一個院兒的,但是現在都搬家啦。他們學習不好,都沒上高中,有的在技校,有的在職高。”

那會兒對教育的觀念和現在還不太一樣,不是個個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畢竟上一輩的人念書的就少,經過那些磨難,在有些家長眼裏能夠過上日子、吃喝不愁就行了。至於以後有沒有出息,那得看孩子自己。因此也沒誰逼著孩子上這班那班的,考不上高中也沒多少家長會掏好幾萬的讚助費。所以,在一次次的考試中,不同人便有了不同的命運。陳尋的發小們,就沒有跨進高中的門檻。

兩人聊著就到了約定的地點,那裏是其中一個人的新家,方茴在樓門口緩下了步子,她拉住陳尋,支吾著說:“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啊?有我呢!”陳尋安慰她說。

“我和他們都不認識,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方茴揪著手套說。

“見幾次不就認識了?再說早晚你也得見他們啊!走吧!”陳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了進去。

陳尋敲了敲門,一個女孩在裏麵笑著說:“你女朋友帶沒帶來?沒來可不讓你進啊!”

“來啦!快開門!”

陳尋扭過頭對方茴說:“你看看,你要不來他們都不讓我進了。”

門一下子打開了,裏麵的女孩很時髦,穿了件流行的緊身尖領毛衣,她一把拉住方茴說:“你就是陳尋女朋友吧!叫什麽名字啊?真顯小!初中生嗎?”

方茴搖了搖頭,陳尋嬉笑著推開她說:“滾!你丫才初中生呢!”

“切!誰知道你會不會拐帶未成年少女啊!”女孩瞪了他一眼,回頭朝屋裏喊:“別他媽看毛片啦!人都來了!你們快出來!”

屋裏響起了拖鞋聲,走出了兩男一女,前麵兩個人拉著手很親熱的樣子,另外一個走在後麵揉著眼睛說:“剛看到關鍵時刻!那女的……方茴!怎麽是你?”

他驚訝的看著方茴,叫出了她的名字。

而站在一旁剛才還因為緊張而臉紅的方茴,突然一下蒼白了,她轉過身打開門就跑了出去,甚至沒有跟陳尋說一句話……

(9)

方茴講到這裏的時候長呼了一口氣,很長時間,她隻是沉默的把玩杯子,好像並沒有發生這次對話一樣。我沒有催促她,我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肯定讓她產生過強烈的痛苦感覺,所以無論方茴說還是不說,都不是我能決定的。

就這麽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她的喉嚨中發出了一點點嗚咽的聲音,然後她抬起頭望著我,眼睛裏有些濕潤,輕輕的說:“張楠,你高中是在西城,對吧?”

“嗯對,H中。”我回答。

“那……你聽說過B中校門口紮死人的事兒麽?”她的手又開始顫抖了。

“啊,我知道……”

這個事件在北京中學中曾經流傳了一段,有官方和民間兩個版本。官方的,無非就是在思想品德課上,各校老師和各城警方把它作為反麵教材,深刻的批判了校園暴力和少年犯罪,並且惡狠狠的警示我們,絕對不能拉幫結派,也不能打架群毆,更不能上學持械,萬萬不能拿刀砍人。民間的,則是那個男孩是B中的老大,為了女朋友去和其他學校的一幫人火並,在亂戰中被海澱的“九龍一鳳”暗算,當然,也有說是被西城、崇文的XXOO暗算的,B中戰敗,他死的時候還一直念那個女生的名字,手裏緊緊握著她送的項鏈……

反正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在那年的北京確實發生了這麽一件事,匯總成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是:B中學生和一些外校學生以及少量社會混混,在B中門口發生了群毆,多人受傷,一人身亡。

“我的初中就是B中,死的那個男孩子叫李賀,是我當時的……朋友。”

我的手突然也顫抖了,杯子中的桃子酒撒出去了一點,在桌子上形成了怪異的粉紅色水痕……

方茴小升初的時候,既不是班幹部,也沒有什麽門路。所以沒有選擇的,她和大多數小學同學一起,被打亂重排,隨便“大撥轟”到了三流中學——B中。

在北京,有很多全國知名的市重點,有很多曆史悠久的區重點,也有很多這樣的普通學校。這其中有的或許還不錯,成績不突出學生至少好管理,但有的卻著實令人頭疼,不但成績差,學生還十分頑劣,抽煙喝酒打架惹事,一代代的沿襲成極不好的校風。B中就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個。

現在的家長恐怕不會讓孩子就這麽輸在起跑線上,隻要有點能力,都要至少混個區重點上。甚至為了教學質量,不惜貸款買房舉家搬到好學校密集的地區,唯恐被“大撥轟”到B中這種學校。

而在那會兒,人們還沒充分意識到階層的分化是從孩子開始的,一次次的升學考試就是一次次的標排三六九等。所以方茴也覺得沒什麽,B中就B中唄,中考再考個重點學校不就好了?於是,事情就在她的情願與不情願之間,悄悄劃了個圓。

初一剛開始的時候,方茴確實學得很踏實,不管旁邊的同學怎麽變著花的折騰,她都一心一意的坐在第一排老老實實聽課寫作業。方茴文靜,膽子又小,對她而言,學壞比學好難得多。因此她的成績在B中一直保持著全年級第一,而且遠遠高於第二名。

這樣的好學生,一般是不會被壞學生騷擾的。因為老師都向著他們,不會占到便宜,而且不是一個路子的,招擺她也沒意思。但是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使這兩種學生會混到一起,那就是仰慕。

想想還是那時候的男孩子實誠,對美好的事物都有種自然的向往,要麽喜歡長得漂亮的女生,要麽喜歡學習好的女生。像方茴這樣出淤泥而不染,而且細眉細眼的清秀女孩子,自然挺招人喜歡,李賀就是這麽喜歡上她的。

李賀和方茴不一樣,他是胡混的主兒,上了初中更加撒歡了。他個子比一般男孩高,身體也壯,什麽事都敢出頭,就像按不住的葫蘆。他結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哥們”,因此在B中也有了點名頭。

方茴那會兒有個小毛病,因為稍微內向,在人前總是緊張,所以說話有一點點結巴,她在班裏的外號就是小結巴。可巧,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古惑仔》中,陳浩南的女朋友,也是這個名字。李賀迷戀古惑仔迷到了一定地步,恨不得自己建個洪興,把北京當成銅鑼灣,先人在江湖,再猛龍過江,最後隻手遮天。

方茴的外號讓他覺得這個女孩絕對和自己有緣,至於是善緣孽緣,他恐怕從來沒有想過。那會流行用生日數字疊加算命,測試戀愛成功率。李賀差遣他一個哥們給他和方茴算了算,據說成功率居然高達99%,這更加確定了他追方茴的信念。

然而,他肯定不會想到,這隻差1%就圓滿的數字,會把他引向死亡。

李賀追方茴的方式在我眼裏看來還是挺嫩的。無非是中午買根紫雪糕,讓他的哥們給方茴送去,不收不許回來。要不就買一把叫“秀逗”的糖,路過方茴課桌的時候在上麵扔兩個。還有就是故意在她周圍追跑打鬧,裝牛逼充老大,氣勢洶洶的說不許別人打方茴注意。動不動還寫兩封酸不溜丟、有錯別字的情書。

這種做法實在不上道,弄得方茴天天膽戰心驚的,和她交好的女生以為方茴真的和李賀交朋友了,嚇得都不敢再跟她一起玩。

不過方茴說,有時候李賀也挺好的,秋天放學的時候特意在學校邊等她,撿個樹葉非要和她玩拔根,把她逗樂了才走,特孩子氣。也不太糾纏她,總在她後邊偷偷騎車跟她回家,李賀說他們日子長著呢,等他奠定地位再兒女情長。她也說不好那時候喜不喜歡李賀,因為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呢,李賀就死了。

事件的起因是方茴在校門口被人截了。那時的北京小痞子壞學生特愛幹這事,在學校門口蹲著,專挑老實的學生欺負,截個錢順瓶水什麽的。B中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自然更加猖獗,截方茴的是其他學校的幾個人和幾個社會閑散的人,到沒太過分,就是把方茴兜裏的12塊錢都拿走了。

這事不知怎麽傳到了李賀耳朵裏,他一下子就怒了。這還了得,敢欺負他李賀的女人!第二天下午他就招喝了幾個人,說這些日子蹲在校門口,非把截方茴的揍了不可。方茴也知道了這事,她肯定是認為沒必要這麽幹的,但是她也沒去和李賀說,她覺得那樣不好,反而顯得他們真有點什麽似的。

過了兩天,李賀他們還真就蹲到了那幫人。他們早有準備,二話不說,拎著U型鎖和鏈鎖就衝了過去。對方先開始有點發懵,隨即反應過來,馬上投入了戰鬥。他們人雖然少點,但是大多是打慣了群架的,李賀他們在怎麽說也是學生,幾下子下來,就有點落了下風。那些人本來也不想鬧大,也就收手要走了,可是正好這時方茴推車走了出來,李賀不想在她麵前折麵子,又衝上去照著一人就輪了一道車鎖。那人顯然被打急了,回手給了李賀一拳,他的指節上套著鑰匙環,據說這麽打人疼。但是他忘了那上麵還掛著一把彈簧刀,就在那麽一瞬之間,陰錯陽差的,彈簧刀蹦了出來,“嗤”的一下紮進了李賀肚子裏。

當時所有人都愣了,喧鬧的校門口突然變得靜悄悄的,李賀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抽搐,血從校服上流了出來,一會就紅了一片。

那個動了刀的人顫抖著喊:“我沒有……不是我……”,他的同伴們呼啦一下子全跑了,他忙跟著追了過去。

李賀的哥們跑過去扶住他,大聲的喊他的名字,而有的學生則跑回學校叫老師。李賀躺在那裏,沒有絲毫往日的威風,他捂著肚子,滿臉都是驚恐的神態,嘴裏不停的哭叫著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方茴完全被嚇呆了,紛亂中她看見李賀好像向她伸出了手,那隻手血紅血紅的,使她禁不住害怕的後退了兩步。

學校的老師們出來了,他們一邊慌亂的聯係急救和警察,一邊驅趕圍在校門口的學生,大聲嚷著:“不要在學校逗留!都趕快回家!”

學生們漸漸散開,不知是誰推了方茴一把說:“快走啊!”方茴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呆呆的應聲“哦”,隨著人流騎車走了。

那天回去之後,方茴就發起了燒,她休息了三天,等她再回到學校,李賀已經從人間消失。那把彈簧刀插在了他的肝上,還沒送到醫院,就宣告了呼吸停止,搶救無效。

一周之後,同學們在放學後自發組織了追悼。因為李賀是很仗義的人,所以來的人不少。他們都戴上了用課本撕成的小白花,望著黑榜上貼的一張集體照哭泣。方茴站在一邊,沒有人跟她說一句話,他們幾乎都知道了李賀是怎麽出事的,然而又幾乎都不知道方茴和李賀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關係。他們認為,方茴應該對李賀的死承擔責任。

第二天上學,所有人都摘下了小白花,方茴也摘掉了。可是課間的時候,李賀的哥們卻走到她麵前,拿著一朵小白花,以不容質疑的口吻說:“你,把它帶上。”沒人搭腔,也沒人管她,方茴默默的接過來,別在了自己校服上。

從此之後一直到初中畢業,方茴在上學的時候都一直帶著小白花。

從此之後一直到初中畢業,B中的學生沒人再和她客氣的說過話。

方茴講完這些,就像泄了氣的人偶,驟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她顫動的影子倒映在那片粉紅色的水痕中,顯得格外痛楚。

我覺得人生一大悲哀是,在尚不能清楚認識世界的時候,就因為無知的舉動而徹底改變命運。李賀的事就是再好不過的例子。假裝江湖道義有意思麽?當他們上課睡覺,下課打架,動不動就跟人犯罩,行不行就去拔份兒的時候,想過這樣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什麽嗎?會給別人的人生帶來什麽嗎?

沒有,他沒有。所以在這條路上,他一去不能會回頭。

我感歎這樣的捉弄,於是不停的輕輕拍著方茴的肩膀說:“沒事了,都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方茴停止了抽泣,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神色黯然的說:“你知道麽,李賀的哥們,就是陳尋發小中認出我的那一個,他叫唐海冰。”

(10)

我想,時光倒回到多年前,唐海冰也一定在家裏給陳尋他們講了這件事,不過他一定是義憤填膺、罵罵咧咧的,指不定再編排點什麽惡心事進去。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陳尋打算追方茴的時候,唐海冰一把拉住他大聲嚷著:“別理丫的!你怎麽找了這麽個女的啊!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個為他們開門、穿緊身毛衣的女孩叫吳婷婷,她發現了唐海冰格外的異常,忙問:“她是誰啊?你以前認識她?”

唐海冰怒氣衝衝的說:“還記得我初中給你們講過,我那個被人紮死的哥們的事兒麽?”

[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記得啊,不就是為了個騷逼女的把命給送了的那哥們麽。”旁邊的另一個男孩搭茬說,他叫孫濤,和他一塊的女孩叫楊晴,是他女朋友。

“沒錯,那騷逼女的就是方茴!”唐海冰看著陳尋說。

“你丫說誰呢你!”陳尋一下子急了。

“就說她呢!丫就是一騷逼!把你賣了,你還替人點錢呢!”唐海冰毫不示弱的回嘴。

“滾蛋!不可能!”陳尋煩躁的說。

“你瞧瞧你那樣!操!我蒙你幹嗎啊!她怎麽就把你給迷住了?她哪兒配你呀?”唐海冰狠狠的啐了一口說。

“我看海冰不可能騙你,你那個女朋友靠不靠鋪啊?”孫濤沉思著說。

“方茴不是那樣的人!”陳尋不能相信,他心目中的方茴與唐海冰口中所說的萬惡不赦的女人相差太遠了。

“你就沒問問她原來的事?有沒有男朋友什麽的?至少聊聊她們初中出的那檔子事啊!校門口紮死了人,當時多轟動啊!我要是知道她是B中的,我肯定會問。”吳婷婷說。

“我……”陳尋一下子沒了話,他根本不知道方茴是哪個初中的,每次說到這個話題總會被她隨便的混過去,當時他也沒在意,但現在想想,確實挺可疑的。

“我看啊,人家根本沒告訴你她是哪個初中的吧?”楊晴一語道破了他的心事。

“她……她說過!”陳尋忙否認說。

“別他媽裝啦!你用得著騙我們麽?反正她又不是我們女朋友!”唐海冰不耐煩的揮揮手說,“你要覺得她行,特棒,就是對眼!不管她是什麽樣的人,幹過多孫子的事,你都照樣愛她一萬年,那你就追去!我也他媽懶得管了,你丫以後就是橫屍街頭,我從你旁邊走眼都不會抬!”

陳尋最終沒有追出去,他跌坐在沙發上,呆呆的望著前麵,半天沒有吭聲。

那天誰也沒有精神再玩了,陳尋坐了一會就說要回家,他走之前唐海冰還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陳尋不耐煩的嚷:“看他媽什麽看啊!我回家!不去找她!”

“別不知好歹啊!”唐海冰嚷回去說。

“得了得了!你們都少說兩句,陳尋,你自己回家震得好好想想!”眼看這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孫濤忙圓場。

“走了!”陳尋悶著頭穿上大衣,開門走了出去。

“操!”唐海冰點了一支煙罵道,“你們看看!我從小到大統共跟陳尋急過不超過五回,今天就占了兩次!你說方茴能是好鳥嗎?當年我就覺得她有點問題,現在陳尋和李賀一模一樣,都跟魔障了似的!我就沒看出來,方茴有什麽好!”

“這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覺得陳尋今天肯定還是會去找那個女的。”楊晴坐在他旁邊說。

“他要真這麽擰我也沒轍,反正方茴甭想在我這討了好,我見丫一次就罵丫一次!她跟白鋒一樣,這也算背著人命呢!”

“你丫有病吧!別他媽亂噴啊!告訴你!輪不上你來說白鋒!你真當自己是愛的使者,正義的化身了!瞧你那操行!”吳婷婷急了,站起來指著唐海冰的臉說。

“停停停!今天這都怎麽了,哪兒犯衝啊!”沒等唐海冰張嘴,孫濤就把吳婷婷拉開了。

“都他媽賴方茴!”唐海冰扔掉煙頭,憤憤的下了結論。

不出楊晴所料,陳尋那天還是去找方茴了。

他回到家後,無論幹什麽都心煩意亂的,總是想著方茴。他彈唱了剛學會的曲子《一塊紅布》,腦子卻隨著歌詞轉悠來轉悠去: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

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

你問我看見了什麽

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

它讓我忘掉我沒地兒住

你問我還要去何方

我說要上你的路

看不見你也看不見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問我在想什麽

我說我要你做主

我感覺你不是鐵

卻象鐵一樣強和烈

我感覺你身上有血

因為你的手是熱呼呼

我感覺這不是荒野

卻看不見這地已經幹裂

我感覺我要喝點水

可你的嘴將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為我身體已經幹枯

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

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陳尋覺得方茴就像是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確感到了幸福,但是同樣也覺得迷茫。他不知道這樣幸福的背後是什麽,這讓他特別不踏實。可是他又不能抱怨什麽,因為他是心甘情願陷入其中的,而且最開始方茴吸引他的,也正是神秘的氣質。

望著手裏紅色的撥片,陳尋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須要見到方茴。想了很多之後,他終於確定,他要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揭掉。因為,不管之後看見什麽,痛苦也好,悲傷也好,他都不打算離開。

陳尋到方茴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那是"奇"書"網-Qisuu.org"普通的塔樓,外牆上的顏色脫落了一半,牆縫上還有黑乎乎的排水痕跡。陳尋在樓下的公用電話給她家打了電話,方茴接的,陳尋讓她下樓,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好。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鍾,兩毛錢。

方茴下來,環顧四周說:“你一個人?唐海冰呢?”

“怎麽?你以為我們興師問罪來了?”陳尋說。

“那倒不是……”方茴低下頭。

“難道你真的有罪?”陳尋盯著她說。

方茴猛地抬起眼睛,表情從驚訝到失望,直到最後沒有表情。她冷冰冰的說:“哦,你說有,就有吧。”

陳尋有點不自在了,方茴很久沒這麽跟他說話了,好像兩個人又回到了原來天各一邊、互不往來的時候,這讓他受不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陳尋憤怒的嚷著。

“告訴你……不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麽……”方茴冷漠的表情中閃過一絲悲傷。

“你就那麽不相信我麽?還是真像唐海冰說的那樣?我怎麽想你的你不明白?我瞞過你什麽?可你呢,說實在,現在我知道的,頂多就是這世界上有你這麽個人而已!”陳尋激動的說。

“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子的,好,我明白了。”方茴點點頭說,“那麽這樣一個人你是怎麽喜歡上的呢?你的喜歡算什麽?世界上有的人多了,你又怎麽就偏偏要找我?陳尋,你又相信過我麽?”

方茴的眼眶裏已經含滿眼淚,陳尋呆呆站在那裏,他從來沒看過方茴這樣子,也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麽激烈的話,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說,把以前的事都告訴你。可是現在沒必要了,我這個人,對你來說也不過如此……”

方茴說不下去了,眼淚像珠子一樣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她轉過身往樓裏走去,那個時候她已經灰心。

可是陳尋拉住了她,從身後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是手,不是衣袖,不是胳膊,而是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可能說牽手有些牽強,但是這樣不同以往的接觸還是產生了尷尬的氣氛,無意中化解了剛才的冰冷緊張。

“你……幹什麽!”方茴紅著臉,掙紮著說。

“方茴,你聽著。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不管你以前怎麽著了,你就是殺人放火了,我也照樣喜歡你!”陳尋望著她,認真的說。

方茴輕輕的抖動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卻不再掙紮。

“但是你別騙我,你也別瞞著我,我是……真的喜歡你!”陳尋的眼圈也有點紅了。

方茴點點頭,哽咽的說:“我跟你講……我都告訴你……你知道麽,我其實特害怕你因為這個就不理我了,我剛才……特難受……”

那天,方茴把那件事完完整整的講給了陳尋,而陳尋則一直攥著她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誰也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