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說到滁州,蘇焱在現代時除了知道它位於安徽省,以及那裏有個醉翁亭外其他就一無所知了。而她本身毫無方位感,這古代又不像現代,想去哪裏旅遊直接報個旅行團,一路還有導遊陪同著那麽舒服。所以在這次的滁州之旅計劃中,她隻起了個提議的作用,剩下的路線規劃行程安排什麽的完全由歐陽修和秦觀去負責了。

他們五月初從揚州西下,到滁州的時候已經過了四五日。這時是農曆五月初,換到現代的公曆差不多應該接近六月底了,正是熱得要命的時候。雖然這琅琊山目測也就高個兩三百米,並且清幽秀麗,四季皆景,但是蘇焱在山腳下一眼看過去那些層層向上的石階還是很想昏倒在地。要知道她平生最恨就是爬山,小時候爬長城是被老媽硬拖上去的,長大了爬泰山爬到一半就放棄死活要坐纜車,這時候大夏天的爬這麽一座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的琅琊山,擺明了是活受罪啊!

而站在她兩邊的歐陽修和秦觀就不一樣了。兩人在山下遠眺山上,見山峰俊秀,古樹參天,而細聽來似乎還有潺潺流水之聲,頓時都是興致勃勃,有說有笑就上了山去。蘇焱見他們捷足先登,隻得扁扁嘴跟上去,心想說到底這也是她自己提的建議,就當是在這古代的唯一一次登山運動好了。這時她隻恨身上穿得太多,又不能隨便卷了袖子,隻能暗自祈禱一會兒別熱得暈過去出洋相才好。

三人順著石階一路向上走。歐陽修和秦觀都是關注著沿途風光,蘇焱則在心中默背著《醉翁亭記》。這時候她正在念念有詞:“‘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這釀泉怎麽還沒到啊?”

這時走在她前方的歐陽修回過頭來,見她落在後麵,便停下腳步等她,微笑道:“少遊,可是累了?”

蘇焱落後他們十幾米遠,這山才爬了沒多久,她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正想自己這個算不算亞健康狀態。從前在通判府時還每天陪著子由慢跑或是打籃球呢,而到了揚州後基本就沒怎麽活動過筋骨了,想到自己不久前又剛過了二十二歲生日,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什麽的,這時聽歐陽修一問,隻得強打起精神擺手道:“沒、沒事……”

秦觀見蘇焱死撐,忍不住笑了起來,幾步就走到她身邊去。走近了看,才見到她額上已經滿是汗水,便伸出手去替她擦拭。他這動作做得非常自然,一點也沒有猶豫,倒是蘇焱額上感覺到他涼快的手指,一時禁不住地臉紅,連忙把他手揮開去,直說自己沒有關係。

秦觀好笑地看著她:“還說沒有關係?少遊啊少遊,身體真是如女子般嬌弱……”

蘇焱一驚,隻覺得一身的熱汗都化為了冷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連聲道:“胡說!簡直是胡說八道!我、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像女子???你你……你不要瞧不起我啊!!”說完她就滿臉怒氣地向前直衝,把恐懼和憤怒全部化為了登山的動力,沒一會倒把他們二人甩在身後了。

歐陽修見她忽然之間精神奕奕,頗為不解地看向秦觀,秦觀卻隻是微笑,搖搖頭也不說什麽,跟在她後麵繼續上了山去。

這麽又走了幾裏路,總算是看到了一股從兩山間飛淌下來的水流,蘇焱歡喜地跑近去,心想這一定便是那釀泉了,便趕緊招呼他二人過來。三人坐在泉邊小憩,蘇焱拿出準備好的水罐舀了滿滿一罐泉水上來,雙手遞給歐陽修道:“歐陽兄,據說這釀泉之水甘冽味美,你嚐嚐看?”

歐陽修笑著接過去,淺嚐了一口,當下忍不住地讚歎:“真的好喝,清甜涼爽!”說著,又把水罐遞回給蘇焱:“少遊,你也喝一口看看!”

蘇焱接過來,反倒遲疑起來,兩眼直直地看著水罐邊歐陽修剛剛喝過的地方,心想她現在喝算不算間接kIss啊?一時下不去口,心裏扭捏了半天,最後忽然想起反正自己初吻都沒有了,間接還有什麽好顧忌的,便索性捧起來喝了一大口,隻覺那清涼可口的泉水從喉嚨口一路涼到心裏去,一身的暑氣都給它消掉了,說不出的舒服。

蘇焱喝完嘴一抹,正要開口說話,水罐卻被一直坐在她身旁的秦觀一下拿了過去,仰起脖子就在她剛剛喝過的地方飲下去,她攔都來不及。秦觀喝完了水,便笑吟吟地把水罐還了給她,這時見她滿臉通紅地對著自己呆,笑道:“少遊?怎麽了麽?”

蘇焱皺著眉頭瞪著他那張笑得開心的臉,忽然就有種自己被他輕薄了的感覺,而且還沒有辦法火,隻能憋屈地任他輕薄……

三人休息完畢後繼續往山上走去,山勢回環,峰回路轉,很快便到得一處緊臨峭壁的平台。蘇焱佇立在那裏,想著按照書上所寫,將來智仙和尚應該就是在這裏為歐陽修建了亭子,一時她流連不已,舍不得就這麽離去。

歐陽修走過來問道:“少遊,你在看什麽?”

蘇焱側過臉去看向他,見他正對著自己微笑,心中一熱,忍不住便道:“歐陽兄,你說,如果在這一處建一座亭子,是不是很好?”

“你還真是建亭子建上癮了啊?怎麽走哪都想著要建亭子?”一旁秦觀正打趣她,歐陽修卻連連點頭笑道:“少遊這個主意甚妙,如果在這依山傍水之處建那麽一座亭子,那真是古樹婆娑,亭台錯落,青山如畫,碧水潺流。在那亭中飲宴賓客,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正是!所以才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嘛!”蘇焱聽他這麽說來,開心得忘乎所以,正要拍手說笑,卻見歐陽修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少遊這句話說得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啊??”蘇焱頓時滿頭黑線,心裏把自己大罵了一頓,一路都在不停地警告自己千萬別說漏嘴,居然還是防不勝防!當下隻好訕訕道:“這個……那個……我隨便說說……你們不要當真……”

“哪裏話!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幾個字,真是說到我心裏去了,我常常想把這遊賞山水的樂趣,有感於心而寄托在酒上,卻就不曾想到少遊剛剛所說的這等妙句……醉翁……醉翁……”說到這裏,歐陽修對著山間泉水大笑:“我本也好酒,便不妨取了這兩字做了自己的號吧!”

“啊???”蘇焱被他這席話說得目瞪口呆,愣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來——原來這西宋歐陽修的“醉翁”之號,居然是她給他的靈感???

“可是永叔還這般年輕呢,怎地就叫自己‘醉翁’了?”一旁秦觀卻摸著下巴提出異議。歐陽修笑著向他搖搖頭:“那也得保留著,等我到了衰翁的年齡,不就能派上用場了?”說完兩人相視大笑,隻蘇焱在一旁哭笑不得,這時,卻忽然感到頭上有零星水滴落下,且轉瞬就有變大的趨勢。

“哎呦,糟了,下雨!”蘇焱驚慌地叫起來,而這場山雨眼看就下得大了,再往山上去已是不可能,來的路上在臨近山腳處似乎看到有可供歇腳的客棧,便趕緊招呼了他們兩人急急往山下跑過去。

三人跑,還要小心著沾了雨的石階濕滑,待他們跑到山腳下那無名的小客棧時,幾乎都淋成落湯雞了。三人在昏暗的客棧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忍不住一陣大笑。

笑聲把客棧老板也從裏屋吸引了出來,見到他們三位,卻是眉頭一皺,張口就道:“三位公子,這可來得不巧,這場雨急,怕是時候又長,今天不少客人都投宿在我這小店,現在隻剩下兩間空房了……”

“啊?”蘇焱一呆,覺得這場景這對話非常熟悉,馬上就想起去年在瓜洲渡口初遇歐陽修那晚的事,那次歐陽修還為了她另行尋找住處……想到這裏,不禁心中一暖,卻在這時,聽得那老板繼續說道:“……你們兩位公子人太高大,一起擠怕是擠不下,不過這位公子身形嬌小,他若是願意和你們二位公子中的一位擠一擠,我們店的床倒是沒有問題……”

蘇焱這時才現他在指著自己說話,愣了愣,才眨巴著眼睛道:“你是在說我?”

老板點點頭,蘇焱茫然地望著歐陽修和秦觀,總算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敢情照老板這意思是要她和歐陽修或秦觀睡一床???頓時她一身汗都急出來了,加上剛才的雨水,身上又熱又濕難受得不得了。隻見她漲紅了臉大聲道:“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叫嚷著又轉過頭來對他二人急急道:“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再去其他的客棧看看!!”

秦觀卻走到蘇焱身邊去,伸出手便攬住她肩膀笑道:“有何不可?哪還需要去另尋住處?少遊你看,外麵這雨下得又大又急,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找客棧去?而且找到了也未必還有空房了,不如就這麽算了吧!你和我一起睡好了,我不介意呀!”

你去死!!你不介意我介意!!!和你睡一夜,別說我是女人,就算我真是男人怕也過不了今晚!!!蘇焱一時又氣又急又羞,使勁推開了他,又上前一把抓住老板手帶著哭腔道:“真的沒空房了嗎?真的沒有了嗎?你們有沒有放貨物的房間?就是……就是柴房也可以的呀!”

老板卻皺眉不解地看著她道:“這位公子真是奇怪,我們店的床足夠大的呀!”

老大,這不是床夠不夠大的問題啊啊啊!!而是……這事關她蘇焱,盡在的名譽啊!!她一個戀愛都沒正兒八經談過的女孩子,雖然初吻是沒有了,但**可是一定要奉獻給自己未來丈夫的啊!!!雖然擠一張床也可以什麽事都不生……但是她心理上完全過不了這一關啊!!蘇焱覺得自己簡直快被逼瘋了,早知道會有這一出,當初打死她也不會提議來什麽滁州啊!!

這時一直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歐陽修上前來,拍了拍蘇焱的肩膀,蘇焱哭喪著臉回過頭去,就見他微笑著說道:“少遊,要麽你和我一起擠一擠好了,秦兄一路照顧我們,還是讓他獨自睡個安穩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