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王界化形池

龍王敖君澤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敖彥,這位叱吒風雲的龍王,此刻不見了過往的從容和威嚴,剩下的隻有作為人父的恐慌與自責。敖彥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不論是和妖王桀梟的互相捉弄還是和敖巽之間令人捧腹的戰爭,那活潑俏皮的模樣,都讓人不由自主地忘卻他還是一條沒有化形,生命始終處於危險邊緣的小龍,脆弱而易碎。

要不是知道敖彥睡眠習慣的桀梟在敖彥沉睡了過限度後,本能地現敖彥的情況不對勁的話,恐怕這條好不容易得到妖丹的小龍,就要在人們的疏忽下,一命嗚呼了。

所以當現小龍在睡眠中竟然已經開始逐漸失去了生命力的時候,那種驚慌和恐懼敖君澤這一生都無法忘卻。原本可以操控天地之力的手,如今卻隻能顫抖著捧護著那小小的身軀,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為今之計,隻能破釜沉舟了。」匆匆趕到龍宮的相曦也幾乎失去了原本的冷靜,小龍的變化讓人措手不及,雖然相曦已經得到妖丹,但是妖丹中含有的大量的陰寒血腥之氣還沒有來得及全部經過淬煉而排出,此刻要是給小龍吃下去,是福是禍誰都不知道,即便是妖丹原本的主人桀梟也無法預料,因為天下還沒有哪個妖王會大方地貢獻自己的妖丹當實驗品。

化形池是龍族幼龍由龍形化為人形的地方,和龍誕殿一樣,除了有精密的布置之外,化形池裏那一汪如凝脂一般的乳白色**,是融合了天地雨霧之水而成,其中更是化入了龍王界的靈力之氣,幼龍藉助靈氣,就能夠從化形池內蛻化人形。

但是今天,這從未被汙染的化形池裏,前所未有地被無形的力量攪動了起來,一顆赤紅的丹珠此刻正在化形池的水麵上緩緩地上下浮動,紅白相映間閃爍著妖異而魅惑的光澤。而化形池邊八個不同的角落裏,此刻正放置著八顆不同顏色的驎龍丹珠,丹珠下,金色的符紋若隱若現,彼此間隱隱構築成一個特殊的陣勢,將整個化形池全數籠罩了起來。

是生是死,此刻隻有放手一搏了。

敖君澤看了看眼前的化形池,然後將目光移到懷中的敖彥身上,憐愛的目光在那孱弱的小小軀體上,流連許久。

「彥兒,你是我敖君澤的兒子,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一定能夠平安地回到父親的身邊來是嗎?」敖君澤低啞的話語沒有絲毫的力量,卻讓不遠處的桀梟從心底出一種深深的震撼。他該嘲笑、他該得意的,堂堂笑傲天地的龍王,竟露出這麽一副窩囊模樣,真讓人覺得應該好好地恥笑一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桀梟反而覺得自己的心房被某種東西牢牢地壓住,沉重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仿佛是給了懷中的敖彥最大的信任,在說完這句話後,敖君澤不再猶豫,抖手,把敖彥推入化形池內,頓時那紅白相間的池水吞沒了敖彥灰白色的小小軀體。而這個時候,化形池邊的八顆驎龍丹珠也開始閃爍起不同的光澤,無數金色條紋從丹珠下乍然延伸開來。

化形池外,大家都焦急地等著消息,而相曦和龍後則擔心地不時看著天空。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三個時辰過去了

化形池內的水依舊翻滾著,而那個紅色的妖丹也依舊在水中漂浮,隻是沉入水底的小龍卻始終不見蹤影。

失望的陰影漸漸在人們的心中擴散開去,難道無論怎麽努力都要接受這種悲傷的結局嗎?越來越多的蒼白和傷感出現在人們的臉上。

隻有龍王王敖群澤的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化形分毫,仿佛生怕一移開,就會錯失那小身影的再現。

「八龍部族各就各位」突然間,相曦擲地有聲開口吩咐,語聲中有著不容錯認的驚喜,「劫雲就要來了。」

桀梟舉目望去,遠方天際一大片滾滾的灰白色雲團正以空前的度向化形池上方匯聚而來。

龍族成年前的最後一次曆練,就是接受九天神雷的洗禮,在神雷擊下的瞬間,經曆雷火淬骨的熬煉,然後成為一條成年的龍族,而這個儀式通常又被稱為「天雷劫」——這是龍族成年前最為危險的一次曆練,稍有不慎,就會魂飛魄散。

而「天雷劫」對於龍族的幼龍來說卻又並非代表全然的危險,雖然「天雷劫」的威力和接受神雷洗禮的幼龍的本身所具備的力量成正比,越是強悍的小龍,遭受的「天雷劫」就越是厲害,但是對於在「天雷劫」中伐骨洗髓的龍族來說,「天雷劫」的力量越大,那麽成為成年龍族後所具備的力量和潛力就越是強大。

金龍之所以會成為龍族最強大的龍,原因之一,就在於金龍成年時接受的「天雷劫」是最恐怖也是最強悍的「九天千劫雷」,那種雷劫所具備的力量無疑是毀天滅地的存在。

而見過「天雷劫」的人,對於「劫雲」自然不會陌生,那翻滾著的灰白色的雲團下隱藏著的就是「九天神雷」,它來無影去無蹤,但是隻要有龍族成年,它就會隨時出現在空中,肆意地展示它那恐怖的力量。雖然對於一條在化形池裏正準備化為人形的小龍來說,「劫雲」的出現無疑是一種令人詫異的現象,但是聯係到那顆在化形池裏的紅色妖丹,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而且從另一方麵來說,「劫雲」會出現,無疑是向所有人宣告,化形池裏久無動靜的小龍正在和妖丹融合,因為「劫雲」雖然無形無蹤,但是對於力量卻最是敏感,正是感應到龍王界裏有一個強大的力量正在緩緩誕生,「劫支」才會出現。

相曦望著期盼已久的「劫雲」本該稍稍安心的心底卻莫名地有股不祥的預感,本來在他的預計中,小龍和妖丹融合成功率隻是五五之數,而且融合一旦開始,對於妖丹所散的強大妖力,必然會提早引來龍族成年儀式時才會出現的「天雷劫」。

他特地從四方調來八龍部族的諸位長老,更用驎龍丹珠在化形池邊布下星魂大陣,為的就是以外力幫助小龍抵抗「天雷劫」,「天雷劫」對於龍族雖然有好處,但是對於敖彥來說,生存才是重點,至於力量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了。

但是,望著頭頂上方那翻滾著的雲團和化形池周圍閃爍著的金色陣法,相曦卻有一種仿佛還遺漏了什麽重點的預感,一種異樣的壓力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某種可稱為心驚肉跳的顫栗。

此刻,一直沒有動靜的化形池終於開始有了變化。

如同沸水一般滾湧的乳白色池水,漸漸地異樣地平靜下來,水麵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一般,而在水麵中心那原本一點耀目的朱紅,猶如一張有意識的大網在瞬間撒落,無數條絲紅線條,向水池的中心深處猛然化開,緊緊地包裹住了水池深處一個圓圓的球體。

「轟」頭頂上,一聲響徹天地的驚雷,猛然炸開,璨目的銀白色閃電橫空出世,結結實實地劈在了化形池的正上方。而一道金色的光膜卻牢牢地阻止了銀光接近化形池的企圖,八個不同方位的驎龍丹珠在龍族各位長老們的合力推動下,正形成一個牢固的護罩,緊緊地保護著化形池。

但是「九天神雷」的威力之強悍依舊讓支持陣法的長老們感到沉重的壓力,「天雷劫」按照慣例有九道夾雜著灼熱電閃的神雷,眼下僅僅是第一次接觸,他們就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消耗了不少,接下來的八道恐怕足夠讓各位長老喝上一壺的了。

而化形池內依舊安靜得如同死寂,紅色的絲芒擴散開去,將包裹著的圓球染成了血紅,透露出一種淒厲的妖魅。隱約間人們能夠聽到一種宛如嬰兒的啼哭聲一般的輕吟從紅色圓球內散出來,讓人感到莫名的心悸。相曦深知,此刻正是妖丹和小龍融合,藉助化形池的力量,幻化重塑身型的開始,那紅球正如母親的子宮一般讓小龍徹底地煉化吸收自己最初的龍身,然後依靠本身的力量,重新塑造一副更加適合這個空間的身體。

在場的人們各自暗中心驚,出工出力的龍族八部的長老,也擺出了全力以赴的姿態,迎接接下來的神雷,但是,事情卻沒有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樣展,在第一道神雷結束之後,天上的「劫雲」仿佛失去了目標似的,久久未降下第二道神雷,也隱隱有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卡卡轟轟」地動山搖的巨響在天際響起時,意外地卻沒有看到神雷落下,人們愕然地抬頭,卻驚恐地現,天際之上,電芒四射,陰沉沉的「劫雲」仿佛被電芒過濾了一般,竟在瞬間化為璀亮的銀白色。

「不好,是九天千劫雷!」相曦驚駭的呼聲才脫口而出,天際的雷已然作。

一道夾帶著金色鋒芒的銀箭,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嘯聲中自天而降,卻在撞擊了化形池上的星魂陣之後,突然分為八道流光,準確地擊中了化形池邊的八顆驎龍丹珠,無上純淨的雷火之氣,頓時將八顆丹珠震出數丈之外,連帶那些個向驎龍丹珠輸功的八部長老,也被同時震出數米,保護化形池的星魂大陣刹那間失去了所有的功效,將那柔弱的化形中的紅球**了出來。

緊跟著仿佛是老天爺猖狂的冷笑,第三道銀箭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猛然向紅球轟去。

「霖瀾頓天杵咄!」一聲嬌叱,一道淺藍色的屏障頓時憑空架設在紅球之上,屏障的中心閃爍著無數的深藍的符文,這用在海眼中浸泡了三千萬年的深海藍玉雕琢而成的法寶,是龍王界內最著名的兵器之一,而它的主人,正是早在一邊全神警戒的龍後,在看到星魂陣被天雷震開之後,龍後絲毫沒有猶豫,抖手拋出自己的兵器法寶,為池中的孩子築起一道生命的屏障。

對於龍族來說,兵器已經不是簡單的輔助工具,而是用自己的精血喂養,和自己心心相連的分身一般,雖然不至於到達「劍在人在、劍斷人亡」的極端境界,但是一旦兵器受到損傷對於主人來說,打擊絕對不小。

而屬性為水性的霖瀾頓天杵雖然是一件罕見的好寶貝,但是在九天神雷麵前,也隻能黯然失色,堪堪擋下這突如其來危險一擊之後,頓天杵的藍色蔽障被擊得粉碎,屏障中心的頓天杵更是被神雷的威力炸出去數百米,直接**了不遠處的山石之中,硬生生地在山石中穿出一條拳頭大小的洞孔,而龍後更是如同受到了九天神雷的間接攻擊,整個人猛然向後飛倒,狠狠地撞在了不遠處的假山上,一口滾燙的鮮血奪喉而出。

但是那九天上的雷火,似乎執意要毀去化形池內的脆弱生命,第三道神雷才落下,第四、第五道雷緊跟而至,雖然沒有了最初那驚天動地的聲勢,但是雷火中至陽的力量卻在瞬間轉化為至陰的柔綿,帶著融化萬物的陰冷之氣猛地襲來。

「八荒寰宇,乾坤昊驤!」一聲沿在稚嫩的低語,伴隨著一條黑龍身影從天際的一頭乍然出現,龍爪輕揮數十道透明的屏障死死地攔住了落下的陰雷,但也僅僅隻能是攔住,卻不能攔下,九天神雷的力量一向是一道強過一道,兩道神雷一起落下,很快就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救命屏障,但是這卻給了黑龍需要的瞬息的機會。

在神雷穿過屏障之後,迎接它的赫然是黑龍盤踞在化形池上方,毫不猶豫迎上神雷的軀體,那黝黑的鱗片在雷火擊打下閃爍出耀目的光華,但空氣裏卻飄蕩著皮肉焦臭的味道,而黑龍始終硬撐著身軀,不讓神雷有絲毫的空隙穿透自己,傷及身下的紅色圓球,直到最後一刻。

「玄兒」

神雷的威勢耗盡時,黑龍已無力支持,布滿了焦痕的軀體在空中換回人形,無力地落下,在一旁準備許久的相曦立刻一伸手抱住,而龍後顧不得自己剛剛被神雷震傷,一臉焦灼地往化形池旁奔來。

「龍後放心,」相曦快地給懷中依然昏迷的敖玄測了測脈,確認無事之後,將敖玄交給了龍後,臉上已經沒有了平日的嬉戲狡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敖玄殿下隻是被神雷震昏了,身上也隻是皮肉之傷,修養一段時間就會恢複,不用擔心。」

「相曦,怎麽會這樣?」摟住敖玄狼狽不堪的身子,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龍後,此刻分明也失了方寸,「怎麽會是九天千劫雷?」——隻有金龍接受成年天雷淬煉時才會引來九天神雷中最為厲害的九天千劫雷,這是千百萬年來不曾有過差錯的定律,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不是金龍也能引來這無上威力的神雷。

是因為妖丹嗎?

不,不可能。妖丹就算再強大,也沒有辦法引九天千劫雷。

那麽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因為

望著滿天咆哮的神雷,以及那池水中嬌豔的紅球,相曦突然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麽東西,那其實一直存在,卻始終被自己有意無意間忽略的東西。

此刻那紅色的圓球也似乎感應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危險氣氛,在白色的池水中緩緩地轉動開去,而隨著紅球緩慢地轉動,無數的紅色絲線,猶如有生命的觸角向化形池內延伸開來,漸漸地化形池那乳白色的池水化為刺目的朱紅,仿佛是地獄裏那令人恐懼的血池再現。

「轟卡轟卡拉」奔騰的神雷在短暫的停止之後,再次於天際之間咆哮著,俯衝而來。這一次卻是三道神雷同時降下,三條從天而降的金蛇互相糾纏著,猛然撞向紅色的圓球。

一直沒有動靜的龍王敖君澤卻在刹那間出現在化形池上,張開的雙手,手心向上,兩顆朦朧的青色球體出現在掌心之上,落下的神雷仿佛被那兩顆青球所吸引,猛然改變了落頭,往青球奔去。即便金色的光華刹那間遮蔽了大部分的視線,但是一直守在旁邊的桀梟卻能清晰地看到雷芒中,龍王那傲然的身姿下微微顫抖的雙手。即便是龍王界的王者,麵對天雷也並不是那麽容易。

「陛下」人群突然一陣翻騰,尖銳的呼喊聲在轟轟的雷聲中依舊刺耳。頭頂上的劫雲在放出第六、第七、第八道雷之後,猛然整個轉為森然的烏黑,一道赤紅色的光箭化為一線奪命銳芒,緊隨著向龍王的頭頂落下。

敖君澤很清楚,剛才那三道雷已經暗中傷及了自己的內腑,眼前這最後一道神雷,將是「天雷劫」的最後一道神雷,但是其威力卻是前麵八道神雷疊加在一起都無法匹敵的,自己就是在全副武裝之下,也很難勉強接下,更何況如今自己已經受了傷。

但是他卻不願意挪開分毫,甚至連躲避的想法都沒有,反而再度將自己的法力集中在雙手上,吸引天雷轉向自己,他現在唯一意識到的是:他現在是一個父親,他的身下,是他全力要保護的孩子。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天雷落下的瞬息之間,一直陷在沉思中的相曦卻突然出手,硬生生地把猝不及防的龍王敖君澤劈出了化形池,把大家拚命保護著的正在化形的敖彥整個暴露在了神雷之下。

那紅色一線,毫無阻礙地瞬間沒入了紅色的圓球之中,然後隨著一聲低啞的回響,紅色的圓球整個在水中炸了開去,乳白色的池水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拋向空中,無數紅色圓球的碎片在蕩起水霧的半空中,化為一幅嬌豔而綺麗的畫卷

「彥兒」希望,終究沒有保住嗎?

來不及去探究化形池內的小龍的生死,大家眼前的一切就已經生了一係列令人詫異的變化,讓人覺得自己正經曆著一場夢境。

先是洋洋灑灑的漫天水幕,仿佛突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硬生生地停留在了半空之中,接著,水幕中那炸開四散的紅色圓球的碎片,卻在轉眼間化作無數有規則的紅色花瓣,在水幕中悠然地肆意飄逸。

化形池的正中心,原本紅色圓球停留的地方,一朵晶瑩剔透宛如琉璃般的巨大紅色牡丹花,正以其詭異而妖媚的姿態逐漸生出水麵,緩緩地盛開起來,而所有人都能清晰地透過淡紅色的花朵,看到花心的深處,一個忽隱忽現的淡淡的銀白色的光球。

而一絲不顯眼的紅色暗影,此刻正時不時地在牡丹花那半透明的花瓣中遊走著,每次紅色暗影靠近那銀色的光球,就會被無形的力量反彈開去,但是那紅色暗影卻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更加迅地遊走在花中,伺機尋找著銀球的縫隙之處。

銀球每和紅色暗影每接觸一次,就會增大一圈,短短瞬息間,銀球已經從最初的雙拳大小,化為一顆直徑至少一尺半的銀色大球,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包容著銀球的紅色花朵也跟著膨脹,巨大的花身幾乎已經占滿了半個化形池。

這是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荒誕而詭異的一幕給震住了,一時間麵麵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雖然也曾見過許多小龍化形的過程,但是如此充滿了戲劇色彩的,還是第一次。

「都不要動!」相曦總算是有所準備,在第一時間阻止了族人的動作,「天雷劫還沒有結束,大家千萬不要靠近化形池!」

話音才落下,就聽見一聲嗡嗡的低吟聲從花蕊中傳來,聲音透過花瓣傳入化形池內,水麵上頓時漾起小小的波痕。

人們將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那包容著銀色球體的花蕊上,此刻銀色的球體已經漸漸地變得透明,隱約間人們驚喜地現銀球的中心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蜷縮著身體,仿佛是在母親腹中沉睡著的嬰兒。

成了!所有人在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時,都有一種自內心的喜悅,辛苦了這麽久,總算是就在喜悅剛剛湧上心頭的刹那間,那一道四處遊走的紅色暗影,似乎找到了某個縫隙,猛地竄入銀球中,整個隱入那小小身影內。

「卡卡卡卡卡轟轟轟」

如果說剛才的九天神雷驚天動地的話,那麽此刻的雷聲已經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形容,無形的聲波化為強大的力量波濤,將化形池周圍的一切狠狠地推翻開去,站在化形池邊上的龍族成員們,更是被炸得成了一地的滾地葫蘆,隻有龍王和相曦勉強站穩,而聰明的桀梟早就在天雷落下的時候,躲到了相曦的身後,把相曦當作了擋箭牌,逃過一劫。

作的神雷將停滯在半空的水幕炸得更加地細碎,宛如一層朦朧的薄霧,而就是在這朦朧的霧中,驚魂未定的人們,瞪大了雙目不可置信地看著霧中那乍然出現的半透明的巨龍。

仿若是水中琉璃雕琢而成的一般,巨龍優雅的姿態應合著融入霧中的光線,閃爍著夢幻般的七彩虹光,而片刻間,巨龍巍峨的身軀就消失在迷蒙的霧中,雖然隻是宛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刹那光景,但是那異樣的虛幻般的存在,卻讓所有人無法忘卻那罕見的一幕。

仿佛是為了繼續考驗龍族成員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在虛幻的巨龍之後,接著躍入眾人眼簾的,卻是一條高佻的人形身影。

那容貌乍看上去並沒有太過於出色,但是眼角眉梢卻分明有著龍王和龍後的影子,一頭似銀非銀、似白非白的及地長散落下來,將**的身子隱約地遮蔽著,纖細的身子宛若荷塘裏隨風搖逸的睡蓮,白皙得近乎透明,在紅色的半透明牡丹花中,竟隱約有著一種令人無法自持的妖媚,化形池邊那些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長老們看著那副單薄的軀體,也忍不住暗中心神搖動。

那是敖彥嗎?

沒有人能夠肯定,同樣也沒有人能夠否定。而此時,那年輕男子,閉合的雙眼微微地顫動,顯然就要睜開。大夥都好奇極了,從來沒有聽說過化形池裏出來的小龍會直接變成成年龍,就像從來沒有人看到化形池被「九天神雷」糟蹋一樣——金龍也沒有這種待遇呢。

偏偏這個時候,相曦高喊了那麽一嗓子:「都不要看他的眼睛啊!」

雖然平日裏,所有的龍族長老們都對相曦馬是瞻,但是這會兒,真聽話的,倒是隻有龍王和龍後,而躲在相曦背後的桀梟則受到了相曦的特別服務,被牢牢地蒙住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人能夠準確地形容。因為看到那雙眼睛的人,基本上都失去了那天在化形池中的記憶,隻是隱隱約約間,記憶著那雙和外貌截然相反的深藍色的眸子,靜寂得猶如一潭深不可測的寒泉,冰冷的目光所到之處,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哀,都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殆盡,留下的則是對那位龍子產生的一種本能上的畏懼。

而相曦在暗中數了十數下後,再睜開眼睛看著化形池內時,就看到那站在花蕊上的年輕男子和他腳下的牡丹花突然如同縮水的毛衣一般,猛地迅收縮了起來,數秒內讓相曦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時光倒流,就見那年輕人,轉眼便成了化形池裏的一個小小嬰兒,而那朵詭異出現的牡丹花則消失在化形池內,倒是嬰兒的額心上,多了一朵牡丹花的刻紋。

敖君澤有些手忙腳亂地躍進化形池內,把那小小的嬰兒抱在了懷中,隻見小嬰兒張開小嘴大大地打了個嗬欠,在敖君澤的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沉沉地睡去。

望著懷裏的小寶寶,再抬頭看了看周圍一臉茫然的諸人,敖君澤困惑的目光轉向一副「萬事大吉」模樣的相曦臉上,尋求遲到的答案。

「您還記得這個小東西的可能身份嗎?書上可是記載著,見到『那位』的眼睛,可是要付出代價的。」相曦的暗示雖然模糊,但是敖君澤也多少明白了一點,此時此地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不過看到了小嬰兒額頭上的牡丹花紋,敖君澤和相曦剛不約而同地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瞟著臉上隱隱抽搐的桀梟,最靠近桀梟的相曦更是用傳間入密的方式,在桀梟的耳邊悄悄地丟下一句:「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妖界之王的原形,卻原來是朵妖嬈的美人花啊。」

桀梟雖然一向桀驁不馴,但是今生還是第一次被人識穿真身,不自覺地臉皮一陣燒,肚子裏更是瘋狂地詛咒那該死的「九天神雷」。

要不是那「九天神雷」,誰會想到,堂堂而皇之妖界之王的原形,非但算不上高大威武,倒是婀娜嬌媚得令人出乎意料。

是的,妖王桀梟的原形正是妖界最有名的「千瘴牡丹」

當龍王界的龍族們全神貫注地迎接著小龍敖彥化形的最後結果的同時,在遙遠的仙界的九霄小飛天內,七曜真君雙目微合著盤腿端坐在蒲團上,他的身前,放著一隻白玉碗,碗內原本盛放著的淨水,此刻正奇妙地漂浮在半空中,形成一而晶瑩剔透的水鏡,微微波動的鏡麵裏,浮現著龍王界的化形池內萬分驚險的一幕。

眼看著那驚天動地的九天神雷被一次次地擋下,七曜真君的內心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甜酸苦辣蜂擁而來,填滿了整個心房。每一道神雷被擋下,就意味著自己的命運正一步步離開那糾葛了千萬年的宿命,但是這同樣也預示著那個被他企盼了數千萬年的身影,將就此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不複再見。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選擇釋然的慶幸,還是應該選擇徹骨的悔恨。

如果「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的話,一定會冷笑著諷刺自己始終沒有改變的優柔寡斷吧。

說話時眼角向上高高挑起,擺出一副很不屑的模樣,然後臉上就會露出一種惡意的笑容,不論誰看到了,都會莫名的產生一種上前揍人的**都說時光最是無情,再深沉的感情,經曆了數千萬年時光歲月的變遷後,殘留下來的也許隻是一段,他人記憶中的禁忌傳說,但是時光卻始終沒有將那停留在自己心底深處的身影抹去,反而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地清晰,那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竟然清晰得沒有絲毫遺漏,甚至連經曆了無數次的生命輪回後,都沒有模糊過一絲一毫。

七曜真君伸手輕輕地按住胸前掛著的那半塊玉魚符,那冰冷的觸感從來不曾因為緊貼身體而被體溫染上絲毫溫度,就如同記憶中,這塊玉魚符的原主人一般,永遠用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笑容看著天地間的萬物,將一切**於指掌之間,輕易獲得別人的關注、敬佩乃至恐懼驚愕,但總是輕易地丟在身後,不會去回頭多看一眼。

「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身份、失去了曾經所擁有的一切,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後悔或者是不甘嗎?隻要你願意,有什麽事情不能挽回呢,隻要你願意」甚至當年在黃泉的最後一刻,自己嘶聲呼喚著那站在輪回之門前的身影,希望「他」能夠回頭,能夠稍稍地改變一下那無情的選擇,而回答自己的,卻依舊是「他」悠然自得的微笑,如同清風www.Qingfo.Cc明月一般,瀟灑不群。但那並不能完全地遮蓋住那雙眸下的一抹幽光,帶著自己從來不曾看到過的感情波動,透過自己望向遠方的某個角落。

「遊戲有開始,就會有結束。我可以不是那個選擇開始的人,但肯定是那個選擇結束的人。」淡淡的回答中沒有絲毫的猶豫或者不安,仿佛「他」所選擇的,隻是一種最普通的道路,「既然結束了,那麽再去後悔或者難過,就太蠢了筠蓮,所謂『再見』,並不是期待再度相見,而是再也不見。知道嗎,小笨蛋。」

「他」微笑著丟下這句話,聳了聳肩,轉身跨入了那道輪回的門扉。

再見,再見再也不見。單方麵的結束這一切,任性而殘酷。

千百萬年來,一切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曾經的愛恨情仇都隨著時光漸漸地淡去,留下的隻是泯滅在曆史塵埃中的傳說故事,但是命運並沒有忘記那曾經的刻骨銘心,千百萬年的輪回之線,將已經破碎段落的命運之線再度聯係糾纏在一起,等待著最後的一次機會,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錯過了這次,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自己明知道「他」當初的選擇何等的堅決,但是千百萬年後,自己還是很想當麵的問問「他」,是否後悔過。

水鏡裏,那漫天的紅雲正翻滾醞釀著最後的一道神雷,而龍王那毫不妥協的身姿仿佛是對命運安排的最後一次抗爭。

「轟」九天神雷落下,擊碎了命運之輪的最後一道閥門,一切都在無形中開始慢慢地運轉起來。

「夢蜇,是你的,怎麽逃都逃不了啊」望著已經碎裂成滿地水花的水鏡,七曜真君猛然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中,閃爍著的是令人愕然的狂熱到焚化一切的火焰。

而此刻,正路過門前的錦兒卻在聽到「夢蜇」這個名字時,沒有來由地感到心頭巨震,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在心中刹那間蔓延開來。這兩個字,仿佛觸動了他靈魂深處的某個角落。一時間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猛然推開房門,愣愣地看著眼前那個成為自己師傅的人。

「他,回來了。」稚嫩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裏回蕩著,在微弱的回聲的映襯下,卻意外地讓人感到了某種蒼老,以及無法掩飾的無上威嚴。

這就是命運啊。

看著眼前那一臉扭曲表情的少年,七曜真君從來沒有如此切身地感受到命運的力量,即便這一切他早就已經看到。

「是的,他回來了,所以你也回來了,不是嗎?」緩緩地站起身,七曜真君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跪落在塵埃之上:「神界司鑒神祗轉世筠蓮?幽華叩見神帝窖榮。」

神帝窖榮——曾經是神界最有名、最有實力的君王,曾經是神界最英明、最強悍的君主,但是同樣也是下場最可悲的君王,因為在和龍王界的征戰中,這位君王,被夢蜇吞噬了全部的意識,活活地在帝位上,化為了腐朽的塵埃。

誰都沒有想到,「九天神雷」帶來的並不是一聲簡單的龍形蛻變,一場相隔了千百萬年的紛爭,正漸漸將現世的一切導入某個已經注定了的未來

小龍敖彥那驚天動地的化形雷劫,終於算是有驚無險地捱過,被折騰得人仰馬翻的龍王界卻又很快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就在雷劫消停的次日,仙界和龍王界之間的空間通道豁然開啟,一駕華貴的玲瓏寶輿,在四匹神駿天馬的牽引下,緩緩落在龍王神殿的大門前:

輕輕攏了攏有些沉重的正式袍服,深深地吸了口氣,宛若即將踏上征途的將軍,將所有的沉思、所有的惶恐、所有的焦灼不安全數收入心底深處,俊美中透著一絲妖嬈的臉龐上留下的是凝重和莊嚴--他是碧攸,是仙界尊貴的「戒禮使」,有著令人豔羨的權限和令人敬畏的能力。

這一刻他需要詮釋的是一個正直中帶著幾分書生執拗、美麗清高卻不失禮數的角色,至於接下來將要麵臨的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注定了未來的結局,此刻的他都無心去思考,因為他要將全部的精力投注在即將開始的賭局裏。

一步步踏著白玉雕琢的車榻,緩緩地走下駕馭著雄健天馬的七寶玲瓏輿,七寶玲瓏輿本是仙界最為漂亮的車駕之一,用玲瓏剔透的整塊靈玉經過無數仙家的仙力淬煉而成的車身、車身上鑲嵌著各種不同色的寶石、美玉,構成一幅變化萬千的圖騰,傳說第一任仙界之主曾經在這圖騰裏施加了一個惑魂之術,使任何看到這輛車的人都不忍心對這美麗的車駕橫加破壞--當然這也僅僅是傳說,因為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生過有人攻擊七寶玲瓏輿的荒謬事情。

不過這華貴美麗的車駕此刻卻無法吸引任何人,因為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注在那張美得幾乎可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顏。

「凝月為神,秋水為姿。」

除了這八個字之外,幾乎沒有人想得到其它更多的形容,就算是龍族身經百戰的鋼鐵雄兵們也幾乎在這絕代風華中迷失自我,世間的一切彷佛在交睫之間化為一片虛無,視線中所能看到的,便隻有那在微風中飄然而立的絕代妖嬈,一向警覺的心也被瞬間俘虜,竟容不得分下半點去思考其它。

早巳習慣了人們那誇張的迷惑眼神,他可以很輕易地看出眼前這個士兵的眼神中隻有讚歎和傾倒,比起魔界士兵那毫無節製露骨輕薄的齷齪顯然要幹淨得太多太多。任身邊的微風輕卷腰間的流蘇,往前踏上一步,輕輕地拱手,紅潤的唇微微地張啟,如天籟般的聲音出現在龍王界大殿門前:「仙界『戒禮使』碧收奉仙界金頂山山主繁花君之命,求見龍王君。」

那原本有些恍神的士兵在聽到「龍王」這兩個字後,迅收斂起有些逾越的目光,恭敬地向碧攸拱手回禮:「請『戒禮使』稍待,我這就幫您通傳。」

說罷,士兵轉身向大殿門前的傳訊碑走去,堅定的腳步和不曾留戀的幹脆,讓碧攸見識到了龍王界紀律的嚴明和龍族普通成員的素質,暗歎著龍王界士兵的優秀同時,又不禁為將要生的事情擔心,自己真的能夠完成嗎?

望著士兵堅挺的身姿,碧攸沒有辦法得到想要的答案,濃濃的陰影在心底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