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分鍾後,雷少決穿著深藍色的工作服走出了倉庫。
那個大叔的工作服對於他來是又短又寬大,顯得有幾分滑稽,因為起來得匆忙,頭發也沒來得及整理,前額的碎發隨意的垂下來,他抓了抓頭發,然後低頭去挽工作服的袖子,令葉景心有著瞬間的失神,竟覺得眼前的這個成熟男人像個大男一樣。
他抬頭,迎上葉景心的目光,「在看什麽?」
葉景心臉一熱,隨即低下眼眸,「沒……沒什麽。」她清了清嗓子,言歸正傳,「入秋後下了幾場雨,天氣有點潮濕,倉庫裏的書都有些受潮了,我看今天天氣不錯,你把倉庫裏的書搬出一部分來曬曬吧。」她轉過身,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放很了語氣,「開張前一定要都搬出來!」
雷少決沉默了一會兒,道:「好。」
他這麽痛快倒令葉景心一愣,然後又突然想起一作事來,轉過身問:「阿洋的事怎麽樣了?」距離上一次雷少決給她消息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上次他也隻是告訴自己阿洋雖然受了傷,但並沒有危險,不過她可不想讓自己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卻隻換來了阿洋的狀況而已。
「我昨天早上去問了,還沒消息。」
「怎麽還沒消息啊?」葉景心蹙眉。
「不能急。」雷少決解開了最上麵的一顆釦子,「放到哪裏曬?」
「不要轉移話題,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阿洋救出來?」葉景心十分不耐煩。
「不要在乎時間。」雷少決看她一眼,目光深沉,「你要相信我,也隻能相信我。」
說完,他轉身回倉宦搬書了。
葉景心眨了眨眼,察覺到自己心跳得飛快,臉頰也有些發熱。
他的語調低沉醇厚,他的目光深湛幽沉,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帥氣得好像偶像劇的男主角……啊,她在想什麽?葉景心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瘋了,她一定是瘋了!正捶到一半,雷少決冷不防的又冒了出來,葉景心猛地將雙手藏到了背後。
雷少決忽視掉她誇張的動作,問:「搬到哪裏曬?」
葉景心情不自禁的有些結巴,「搬、搬到……」她隨手一指,「那邊沒人住,你放到那裏吧,不過不要擋到別人走路,排……排得整齊一點。」說完看了眼手表,已經接近七點了,她往倉庫裏望了一眼,見雷少決走進去正在拿書,她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去開張了。
書店七點鍾準時開張,一些常客陸陸續續的進來。
葉景心和玲玲在小廚房忙忙碌碌的煮咖啡,另外一個服務生在外麵招待,阿洋離開後,她隻招聘了雷少決一個人,現在他當了搬運工,所以服務生的人手還是不太夠,終於將早晨那段時間忙碌完後,已經過了十點,葉景心一麵擦手一麵走出小廚房,便看見了梁多多。
她坐在櫃台後,百無聊賴的翻著書看。
葉景心轉身讓玲玲煮了杯咖啡,然後走過去坐下,「團回來了?」
梁多多看見她過來,撒嬌似的癟嘴,「是啊,阿景,簡直累死我了……」見葉景心坐下來後,她又兩眼放光的靠了過來,「不過這不是重點!你猜我最近知道了一個什麽消息?我們團裏的一個遊客是記者,他一直在關注狼府的消息。」
一聽到「狼王府」三個字,葉景心的表情變了樣。
梁多多忍不住道:「我在他手機裏看到了其中一個小頭目的照片。」
葉景心點了點頭,「然後呢?」
梁多多翻出手機來,晃了晃,「那個男人叫夏承斌,就是上次來帶走阿洋的那個。」
葉景心認真起來,「別賣關子了,你想說什麽?」
梁多多趕忙點亮手機,一麵找一麵說:「那張照片裏有好幾個人,其中站在夏承斌身邊的那個男人特別眼熟,你看到就知道了。」她將一張照片放大,然後將手機遞給葉景心,將重點人物指給她看,「喏,就是這個……你看像誰?」
葉景心看了一眼,仔細打量下後臉色一變。
這個男人……長得好像雷少決!
但仔細一看,卻又不是同一個人,但就是長得很像。
梁多多把腦袋湊過來,「是不是很像你店裏的那個麵癱帥哥?」
葉景心把手機還回去,「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梁多多繼續說:「但很像啊,好像兄弟一樣。」
葉景心也是這麽覺得,但嘴上還是說:「這世界上像的人太多了,又不是一模一樣。」這時候玲玲把咖啡端了上來,葉景心把咖啡推過去,「快喝咖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欸,慢點,小心燙到。」身邊站著的玲玲突然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葉景心側頭,「怎麽了?」
玲玲彎腰下來,小聲道:「景姐,阿城他……他來了。」
葉景心臉色一變,語氣不禁變得淩厲起來,「他來幹什麽?在哪裏?」
玲玲小心道:「在後巷呢,剛剛似乎和新來的那個發生了點口角。」
一聽到這個,葉景心忍不住驚得站起來,「那兩個人怎麽會……」說完也顧不得和滿頭霧水的梁多多解釋什麽,就急急忙忙地和玲玲往後巷去了。
兩人到達那裏的時候,隻見巷口圍了幾個人,葉景心撥開幾人擠進去,便見到雷少決正把時城按在牆壁上,手臂勒著他的脖子。
雷少決的工作服上衣係在了腰間,精瘦的上身隻穿了一件白色背心。
或許是勞動了一上午的緣故,他糾結的小塊肌肉上布滿了汗珠,上麵還有幾道劃痕,而被他按在牆上的時城臉上已掛了彩,不長不短的頭發也亂了,現在就像一隻離了水的魚一樣,在大口大口的喘氣,那雙掛著眼袋的無神眼睛似乎瞟到了葉景心,立刻見到了救星般大喊:「阿景、阿景救我!快幫我把這野蠻人帶走!」
「雷少決!你幹什麽呢?」葉景心跑過去,拽住雷少決的胳膊,「快放手!」
雷少決看她一眼,臉色陰鬰,眼神冷得可怕,「讓他道歉。」
時城一見葉景心來了,膽量也跟著大起來,「道你媽的歉,幹!」
雷少城的臉色瞬間更加陰森了幾分,手臂微微用力,腕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時城瞬間又大聲慘叫起來。
葉景心忍不住瞪了時城一眼,「時城,你能不能先閉嘴?」然後又更用力的去拉雷少決,「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能打人啊!這麽多人看著,你能不能先放手?快點,放手啊!」
雷少決瞇眼,「他是時城?」
葉景心立刻道:「你先放手!」
雷少決靜了靜,突然鬆開了手,時城頓時捂著脖子咳嗽了起來,一麵彎著腰順氣,一麵還嘴上不饒人,「小癟三!媽的,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找人來滅了你?」一抬頭撞上雷少決寒氣四溢的目光,時城又抖了抖,迅速地躲到了葉景心的身後。
葉景心嫌惡的躲開,四下看了看,又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有什麽事進去說。」
時城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出來,像條哈巴狗一樣跟在葉景心身後進了小倉庫,雷少決抿唇,腮邊肌肉線條因為用力咬牙而凸顯了出來,他解下腰上的工作服用力一甩,也跟了進去。
倉庫裏一半的書已經被搬了出去,所以顯得稍微寬敞了些,葉景心在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下,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帠來掃去,繃著一張臉問:「兩個大男人在這麽多人麵前動手,丟不丟臉?」
雷少決目光沉沉的凝視她,眼底竟閃過一絲委屈,「你看見了,他罵我。」
時城嘴裏不幹不淨的又想說些什麽,卻被葉景心的一記眼神給瞪了回去。
葉景心麵色不善的盯著他,「你來幹什麽?」
時城搔搔頭,訕訕的笑,「找你有點私事,能不能讓無關的人先回避?」
雷少決幾乎想要冷笑,「你說我?」
葉景心趕在時城開口之前說:「雷少決,你先去店裏待會吧,讓玲玲煮杯咖啡給你。」
雷少決咬了咬牙,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葉景心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給你放半天假,快去吧。」
雷少決的下顎繃得緊緊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來,「好。」又看了眼時城,轉身離開。
他大步走出倉庫,在巷子裏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倏地將手中抓著的工作服扔了出去!藍色的工作服被擲到牆壁上,又軟軟地滑了下來,春少決的呼吸變得不穩,洶湧的怒火在他胸口肆虐。
時城,時城……就是那個甩了她的男人。
那一夜她的大醉,那一夜的情不自禁,其實都是拜他所賜。
可雷少決萬萬沒想到,那個令葉景心痛苦的男人竟是一個小流氓?而令他更想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會這麽憤怒。
剛剛,葉景心是在袒護時城吧?雷少決冷笑著點頭,憤怒燒得他頭腦發熱,連雙手都在顫抖,葉景心、葉景心……那個囂張的女孩,那個他以為不懂愛的女孩,卻不知在過去的哪一個時刻,愛上了一個叫時城的男人。
她因為他的離開而傷心,她為他的弟弟接受自己這個陌生人……在自己要揍他的時候,她更是第一時間就衝了過來攔住了自己,其實,一直以來,他雷少決都是一個不相幹的人而已,即使他早就在時城之前,認識了葉景心。
那時候的她那麽囂張跋扈、那麽不可一世,他從來不曾想過,那樣一個女孩會不可救藥的愛上誰……
然而時隔十年,他以為那個男人會是自己。
卻原來不是。
是夜,將近淩晨雷少決都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輕輕撚滅了手中的菸,吐出最後一個煙圈。
他變得很奇怪,從遇到葉景心之後,就一直做些奇怪的事。
他做盡了自己曾經想都沒想過的事……他和一個幾乎陌生的女人險些發生一夜情,又用盡了手段留在她的店裏,委身住在一間小倉庫,後來又對她動情,再次擦槍走火,接著就成為了一個搬運工,做了人生前幾十年裏都沒幹過的粗活。
然而這一切,他之前都覺得理所當然。
隻是當時城出現後,被憤怒吞噬的他才發覺自己的不對勁。
雷少決,你到底是怎麽了?
他捫心自問,卻仍舊理不順混亂的思緒,煩躁得想要再抽根菸,可伸手去摸菸盒的時候,卻發覺胳膊一陣痠痛,撩起袖子一看,才發現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於青和劃痕,正打量著,小倉庫的門又被敲響了,雷少決來不及放下衣袖就走上台階開了門,看到葉景心後眸子一黯,一言不發的走回來,隨手按開了倉庫的燈,又去將原本開著的小台燈關上。
葉景心有些訕訕的,「這麽晚還沒睡?」
雷少決將衣袖放下,摸起菸盒抖了根菸出來咬在嘴裏,不答反問:「有事?」
葉景心注意到他挽袖子的動作,道:「我白天看你身上掛了彩,所以拿些藥來給你抹抹。」
雷少決「啪」的一聲打開Givenbhy的限量版打火機,卻不將菸點燃,隻是將蓋子分分合合,他的目光輕輕落到她手中的藥瓶上,又挪到她的臉上,最終一掃而過,語氣沉沉的說:「不礙事。」說著坐回到沙發上,垂眸將菸點燃。
葉景心知道他生氣了。
其實她並不清楚雷少決為什麽生氣,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知道他生氣,而且最莫名其妙的,她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她這個人脾氣不好,心裏也藏不住事,自從時城走了以後,她就覺得心口憋悶,所以終於還是忍不住來找雷少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