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假日早晨,秦頤昌一如往常地閉著眼睛坐在書桌後方的皮椅上,聆聽於恩誼朗朗的閱讀聲。

「舅舅,財經版的新聞我念完了,要不要聽政治版的新聞?」於恩誼放下報紙問道。

自從秦頤昌視力不好之後,報紙、雜誌這類字體較小的刊物,都必須仰賴於恩誼朗讀給他聽。

秦頤昌睜開眼睛,揮揮手,「不用了。」自從退休閑暇在家,加上失去視力,他對社會上發生的事情變得漠不關心。

「那這一期的財經周刊呢?有幾則報導很不錯……」於恩誼翻翻手邊的雜誌問道。

「不是說上星期毅堯接受采訪嗎?那這期有刊出來嗎?我想知道雜誌怎麽寫?」想到兒子曾接受雜誌社采訪,秦頤昌整個人精神奕奕。

「這一期沒有,舅舅,應該是下一期才會刊出吧!」於恩誼翻看雜誌最前麵的目錄,發現並未刊登秦毅堯的專訪。

「哦……」秦頤昌顯得很失望,將背用力靠在椅背上。「毅堯呢?吃完早餐後,我怎麽沒看到他人影?」

「應該是在客廳看他喜歡的美國職籃吧!」她來書房之前,秦毅堯還向她要體育版。

「哦……」

於恩誼見秦頤昌一副索然無味的樣子,關心地問道:「舅舅要找毅堯嗎?要不要我叫他上來?」

「不用了……讓他看比賽吧!」秦頤昌忽然有所發現,好奇地往她臉上瞧,「我注意到,妳最近不喊他表哥,都直接叫名字了。」

秦頤昌出其不意的一問,讓於恩誼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這……這是因為毅堯不準我這樣叫……」

秦頤昌點點頭,不疑有他,「嗯!你們年輕人覺得無所謂就好。」

「嗯。」於恩誼俯下嬌顏,不敢抬眼直視秦頤昌。

秦頤昌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她和秦毅堯兩人關係發生變化,常在背地裏暗渡陳倉、肆意偷歡。

她常在想,要是有天秦頤昌知道了……會有什麽反應?

會不會反對呢?嚴格說起來,要不是秦頤昌父子收留她,她在世上孤苦無依、一無所有,家世、出身樣樣都比淩音還要糟糕……

「恩誼,妳在想什麽?」秦頤昌見於恩誼沉默不語,突然問道。

「沒什麽啦!」於恩誼假裝收拾攤在書桌上的報紙及雜誌。

「嗯……恩誼,妳告訴舅舅,妳覺得毅堯這兩個月來在公司的表現如何?」秦頤昌認為該給秦毅堯一段時間適應,所以忍著不問他的表現,好不容易挨過兩個月了,他興匆匆地詢問著。

於恩誼輕輕一笑,「舅舅,毅堯的表現不負你所望!」

她這樣說太輕描淡寫了,事實上,秦毅堯一上任,很快就掌握了公司內部運作,不讓公司內部被高層人物的不合影響,迅速步入軌道,積極地開發公司業務。

當然,這不是她主觀的認定,是全公司上下一致的看法。

「真的?」秦頤昌眉開眼笑,難掩內心的歡喜,「我想也是,最近我接到老朋友的電話,都誇毅堯很不錯,說虎父無犬子,嗬嗬!」

甩開董座的身分之後,秦頤昌變得隨和許多,不再是錙銖必較的商人,也願意和以往為利益而翻臉的老朋友重拾關係。

「嗯!」於恩誼點頭微笑,讚同他的話。

「恩誼,這兩個月妳待在毅堯的身邊,有沒有發現和他來往較密切的女孩子?」秦頤昌冷不防地問道。

於恩誼渾身一僵,隔了好一會兒,才吶吶回答秦頤昌的問題,「舅舅,你是說女朋友嗎?」

「對!妳看他有沒有女朋友?」秦頤昌滿懷希望地追問。

「這……這我不知道,我並沒有接到公事以外的電話……」她感覺得到秦頤昌對兒子終身大事的操心。

自從成為秦毅堯的秘書以來,除了幫他處理公事以外,因為兩人朝夕相處,幾乎形影不離,所以隻要能偷空,辦公室後麵的休息室就成為兩人幽會的地點。

當然不隻辦公室,一回到家,夜闌人靜,她的香閨幾乎每晚上演**的戲碼,秦毅堯不僅霸占她的床,也大膽占有她的身軀,夜夜火辣辣地和她共赴。

當下,秦頤昌雖然無心,可是向她問起秦毅堯的感情生活,教她情何以堪?

「這麽說……是沒有囉?」秦頤昌一臉失望。

「舅舅,你不如去問他本人……」

「唉!怎麽問……我還沒有開口,他就已經警告我了!」秦頤昌歎口氣,一臉無奈。

「嗯……」於恩誼垂下濃長的睫毛,平靜地應答。

「對了!妳不是經常陪他參加應酬嗎?妳覺得他有沒有看中誰家的千金?」為了兒子的婚姻大事,秦頤昌不死心地追問。

於恩誼抬眼直視他,硬擠出一抹笑,「他有沒有中意誰,我並不清楚。」她想到秦毅堯堂堂的儀表,常常在公開場合吸引名媛貴婦愛慕的眼光,「不過,似乎有不少女人喜歡他……隻是他好像有些意興闌珊,沒多大的興趣。」

「真的嗎?唉!這孩子,該不會對那女人還念念不忘吧?」想到這裏,秦頤昌苦惱不已。

「我不知道……」於恩誼趕緊垂下頭,心裏也懷疑秦毅堯是不是還忘不了淩音……

「唉!」憂心兒子有可能一輩子不結婚,秦頤昌喟然而歎。

「爸,你在煩什麽?怎麽在歎氣?」秦毅堯一打開書房的門,就見到心事重重的父親。

看見兒子,秦頤昌的歎息有增無減,「唉!你以為我還能煩什麽?」

「什麽?」剛看完籃球賽的秦毅堯一頭霧水,轉眼看向同樣滿懷心事的於恩誼,輕聲問道:「爸怎麽了?幹嘛哀聲歎氣?」

被秦頤昌的問題搞得心頭大亂的於恩誼,口氣欠佳,「我不知道,你去問舅舅!」

秦毅堯怔了一下,被他們兩人莫名其妙的態度惹得有些不開心,「要是我知道,用得著問妳嗎?」

於恩誼一聽,十分氣結,故意當他是隱形人。「舅舅,我去整理東西,你們慢慢聊。」說完轉身就走,絲毫不在意在她背後氣得瞪眼的秦毅堯。

「一定是我平日太寵她,才寵得無法無天,不將我放在眼裏……」秦毅堯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毅堯……」秦頤昌叫住兒子。

秦毅堯移動椅子在父親前麵坐下,好讓父親可以看到他的臉,「爸,怎麽了?想和我講你為什麽歎氣嗎?」

「我想問你,你有沒有對象?」秦頤昌思索了一下,盡管會惹得兒子不快,他還是要提。

「爸又想替我安排婚事嗎?」秦毅堯雖然沒有激烈的反彈,不過口氣實在冷得讓人寒毛豎起。

「你別誤會,這次我會尊重你的意見,而且我沒替你決定婚事,我隻是想詢問你肯不肯參加我安排的相親,相親對象都是我朋友的晚輩,因為他們一再詢問,我盛情難卻所以……」秦頤昌趕緊解釋,唯恐兒子一不爽便拂袖而去。

「所以你答應了?」秦毅堯擰眉問道。

「沒有,要等你點頭同意。」秦頤昌被上次嚇怕了,這次不敢擅作主張。

上次替秦毅堯安排的婚事,不僅讓秦毅堯憤然離家出走三年,也讓橫行商場三十多年的他首次吃鱉。

因為秦毅堯的拒婚,銀行的大股東一怒之下,不旦中止合作計畫,還把「旭東鋼鐵」視為拒絕往來戶。

這樣的結果,一度讓不明究竟的外界以為「旭東鋼鐵」發生財務危機,害得他必須召開記者會公開說明公司財務狀況。

「那不用問了,我是不會答應的。」秦毅堯想也不想地回答。

「為什麽不答應?你都快三十歲了,許多人在你這年紀早有一、兩個小孩,你除了公事外,也要開始考慮婚姻大事。」秦頤昌對兒子不著急的態度有點不滿。

「你介紹的那些相親對象,個個都是有錢人家的嬌嬌女,很抱歉,我沒興趣。」這隻是秦毅堯拒絕父親的理由之一。

「你若要普通人家的女孩,也沒問題,我和朋友說一聲,要身家清白的女孩不愁找不到。」秦頤昌隻羨慕別人可以享受含飴弄孫的日子,以前對媳婦的嚴苛條件,早已置之腦後。

現下,隻要能把兒子拐進禮堂,讓他當準爺爺,他誰都好、誰都不計較,這情形和當初反對兒子娶淩音簡直是南轅北轍。

但秦毅堯覺得父親根本是在無理取鬧,一刻也坐不住,「爸,我有事要忙,你要不要請司機開車載你去找朋友?」認定父親是閑得發慌,才找事來煩他。

秦頤昌搖頭,「又不是一定要你結婚,你想想看,有個女人在你身邊對你體貼入微、噓寒問暖,不是挺好的?」他十分納悶,像兒子感情這麽豐富的人,如何耐得住內心的空虛、寂寞?

「這你不懂啦!爸。」秦毅堯不耐地說。

他有於恩誼就夠了,幹嘛要去找別的女人?

於恩誼對他來說是無可取代的……不對,是目前無可取代的!他要自己這麽相信著。

「唉!我怎麽會不懂,我知道你心裏還有那個女人……」秦頤昌深深地歎口氣,彷佛對兒子的固執無計可施,「有時候,我覺得我根本不應該和恩誼一起逼那個女人離開你。」

秦毅堯一聽,神色一凜,「爸,你說什麽?恩誼幫你阻止淩音和我在一起?」

他的聲音瞬間變得寒冷無比。

秦頤昌一怔,聽出兒子刺骨的聲音,「這不是過去的事了嗎?現在計較這些做什麽?」他隱隱感覺自己好像又踩中兒子的傷口。

「爸,該不該計較,你的看法不見得和我一致。但你隻要回答當初是不是恩誼和你一起去找淩音的就好!」秦毅堯咬牙問道。

他怎麽會這麽傻,從未想到於恩誼當初一定有幫父親的忙,暗中破壞他的婚事。淩音雖然甜美可人,可是不夠堅強,柔弱的她壓根應付不了於恩誼和父親輪番的折騰。

該死!這個蛇蠍般的女子,竟然佯裝完全不知情!

她是不是在背後嘲笑他?得意自己有能耐,可以隻手遮天,把他耍得團團轉?

瞧見兒子怒氣衝天,秦頤昌忐忑不安,「恩誼是聽我的話去找淩音談話,這一點你不能錯怪她。」

「夠了!爸。」秦毅堯眼底閃著怒焰,繃著一張臉,對父親袒護於恩誼很不以為然,「我不是笨蛋,你不必替她開脫罪嫌,依我對她的了解,她很有可能還在背後幫著出主意,教你怎麽對付淩音和她的家人!」

秦毅堯說得不離十,秦頤昌一時詞窮,隻能無言地看著兒子。

當初確實是於恩誼建議他從淩音家人下手,可是,那是她想要幫他解決問題,並不是出自私心……

父親啞口無言就是最佳的解答,秦毅堯盯著父親凝重的臉,咬牙切齒地問:「我說得並沒有錯,對不對?」

「毅堯,你不該為淩音而誤解恩誼,把錯推在她身上不公平……」好歹也養育於恩誼十多年,秦頤昌不忍兒子為了過去一段戀情,怪罪他視如親生的於恩誼。

「爸,對她不公平,難道對淩音和我就公平嗎?」秦毅堯咄咄逼人地問。

「毅堯!」

「爸,你不要以為我故意找她麻煩,我會去向她求證。」說罷,秦毅堯不理父親急欲辯解,起身就走。

「毅堯──」半失明的秦頤昌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兒子怒不可遏地離開。

離開書房後,於恩誼來到扶疏有致的花園。

坐在放置在花園的搖椅上,隨著搖椅的擺動,吹著宜人的涼風,她呆呆地眺望著花團錦簇的花園。

真笨!秦毅堯完成終身大事是遲早的事,她幹嘛聽到秦頤昌提起就心情沉重呢?

她根本毋需為這件事心緒不寧,反而要開懷大笑,因為這樣她很快就會得到自由,不必成為秦毅堯免費的床伴。

可是,她很迷戀他的味道、體溫,很期待每天早上從溫柔的懷裏醒過來……

她好矛盾,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為什麽愛上一個人要這麽辛苦呢?

當於恩誼因為自己的心情愈理愈亂而苦惱不已時,秦毅堯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眼前。

垂下的視線見到一雙腳出現,於恩誼慢慢地抬起頭,杏眸注視著神色嚴肅的秦毅堯,「毅堯,你怎麽了?」

「我有事問妳。」秦毅堯冷漠地說。

於恩誼心頭一悚,直覺秦毅堯神色有異,謹慎地問:「有什麽事?」

秦毅堯瞪她許久,目光深不可測,「我想問妳,三年前妳是不是和爸一起去找淩音,逼她離開我?」

於恩誼愀然變色,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背脊,「你為什麽這麽問?」

淩音不是已走出他的生命了嗎?為什麽這一刻她會覺得淩音陰魂不散,像鬼魂一樣,附在秦毅堯身上來找她索命?

「妳隻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那是過去的事了,你也沒辦法扭轉結果,我回答是或者不是,並不重要。」她心裏十分不安,但她逼自己力持鎮定。

秦毅堯露出微笑,卻勾帶一抹嚴厲出來,「妳這個虛假的女人,不肯承認妳做過的事,隻會在我麵前狡辯。告訴妳,就算我無法改變結果,我也不會若無其事地跟一個暗中破壞我感情的女人在一起!」

他不要她了嗎?「你這是什麽意思?」於恩誼杏眸圓瞠,一臉震驚。

「妳不懂嗎?我不想要一個心機重、城府深,在我麵前裝作無辜的女人!」秦毅堯憤慨地嘶吼。

「我不是!」於恩誼大聲否認,無法接受他莫須有的指控。

「哈!妳不是?」秦毅堯冷笑三聲,「妳敢說不是妳勸爸去找淩音的家人嗎?」

「我……」於恩誼小嘴半張,無法出聲回答。

「妳怎樣?妳敢否認妳不是按爸的意思去找淩音,逼她離開我嗎?」見她語塞,秦毅堯繼續質問。

於恩誼凝僵半晌,毫無回擊的力量,隻能慘白著臉無言地接受秦毅堯惡狠狠的視線。

「我說的沒錯,妳是一個心機深沉、假惺惺的女人!」秦毅堯嚴厲地指控。

「不是的、不是的……」她心頭竄起一陣痛楚,微微泛著淚光。

麵對他的指控,她不能否認,可是……這並非她心中所願,而且她也不是一個虛情假意的雙麵人。

為什麽他不能了解她的無奈及苦楚呢?

秦毅堯灼燙的目光望進於恩誼濕潤的眼底,嘴角狐疑地輕勾,「看清楚妳的真麵目以後,我不免懷疑,我是不是中了妳的計,陷入妳的溫柔鄉而不自覺……」

於恩誼猛然抬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從來就不是我去招惹你的!」即使對他心中抱愧,但她不會一徑承受不實的罪名。

「這就是我覺得妳厲害之處……妳不需要勾勾小指,就可以讓我像飛蛾撲火一樣想要妳……」秦毅堯說到這裏,為自己不可救藥地迷戀她感到狼狽,「不會了!我不會那麽笨了!」

這一刻,他深信自己絕對拿得起、放得下。

於恩誼受夠了,不想再忍受他的汙蔑,「我不要在這裏被你羞辱。」擦一擦眼角快溢出來的淚水,她一躍而起。

秦毅堯伸手一擋,阻止她的去路,「不準走!」他猛地發現自己很不爭氣,無法做到絕情冷心。

「我不會讓你繼續指控我……」於恩誼忍住哽咽,憤怒地說。

「我沒有指控妳!」秦毅堯生氣地反駁,繼續蠻橫無理地指責,「該死的妳,我一定是中邪了!要不然我不會在這時候還想要妳!」

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身體猛地湧起一股,他十分唾棄自己的需要。

「什麽?!」於恩誼傻傻地望著他,來不及反應地接受了他的擁抱。

「放開我!秦毅堯……」於恩誼怎麽甩都甩不開他令人窒息的擁抱。

「該死!」秦毅堯咒罵道:「妳一定是妖女!我氣妳氣得要命,可是我竟然還想狠狠地占有妳!」

原本傷心欲絕的於恩誼,一聽到秦毅堯誠實卻粗鄙的話,忍不住臉紅心跳,「我叫你放開我……」

「妳死了這條心,我不可能放開妳的!」秦毅堯的嘴靠近於恩誼的臉頰,大聲叫道。

於恩誼又氣又急,不斷在他懷裏掙紮,躲開他逼近的臉龐,「你瘋了嗎?這裏是外麵,你不怕大家看到嗎?」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想要……她覺得他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匹**衝上腦門的大色狼!

「妳害怕嗎?」秦毅堯終於捉到於恩誼閃躲不停的小臉,扣住她的下巴,「我告訴妳,我一點也不怕,而且我還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妳──於恩誼是我秦毅堯的床伴、情婦!」

「你瘋了!」於恩誼恐懼地尖叫,卻來不及閃避他欺過來的薄唇。

他無視她的掙紮,火熱的唇占有她姣好的小嘴,含住柔軟的下唇,用舌尖輕輕舔過,引起她全身一陣哆嗦……

秦毅堯猛然停下手中的動作,聲音在激情過後變得低啞,「什麽事?」

「你能不能就此忘掉這件事?」瞧他瞇起眼充滿狐疑地盯視她,於恩誼趕忙將話說清楚,「我可以為這件事向你認錯,可是我希望你能諒解我,我們盡釋前嫌不要再為這件事生氣,好不好?」

秦毅堯的臉沉了下來,視線如刀刃般尖銳,聲音冷冽,「不可能!我不會忘掉,而且更不會原諒妳!」

於恩誼聞言,頓時臉色鐵青,眼底出現了傷心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