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小冬送晚膳過來時,水蓮跟小冬商量,要小冬幫他個忙──

「小冬,我想見爺,你幫幫我,讓我混進書齋去好嗎?」她曉得自個兒這請求會教小冬為難,可她也沒法子了。

「我?」果然小冬指著自個兒的鼻子,表情是被什麽事兒給驚嚇祝

「我是想幫您啊,可是不成的,我小冬不過是個丫鬟、下人,怎麽幫您呢?」她搖手唯恐不及。

「可以的!方才我去探過了,書齋外頭隻有小豹子守著,你跟小豹子的交情不錯,隻要你替我拖著小豹子,讓我進去不就成了!」水蓮早想好了混進去的法子。

「可是,當真讓您混進去,我和小豹子都會遭殃的!」小冬還是猛搖頭,死都不肯。

「不會、不會的,我會說是趁著小豹子用膳的時候偷偷摸進來的,不會連累到你們。」

「可是……」

「小冬,你也喜歡蘭娘娘吧?」水蓮握著小冬的手。

小冬睜大眼。

「當然喜歡啊!少福晉,您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我在想……」水蓮轉過身,望著冷宮的方向。

「蘭娘娘應該就是阿璃讓我找的人了!」

「十六格格?她讓您找什麽人?」小冬好奇起來。

「跟三爺有關的人。

「跟三阿哥有關的人?您是說──蘭娘娘跟三阿哥有關!?」小冬突然想起什麽,一臉恍然大悟,激動地道。

「是了!還記得進宮後沒多久,我被派到三爺府邸來伺候,那時就聽說三阿哥的額娘被皇上──」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自己塢住嘴,像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好半晌才吞了口口水,失神地喃喃自語。

「難道……難道就是蘭娘娘?可是怎麽可能呢?那麽美、那麽好、那麽高貴的蘭娘娘,一點兒也不像傳說中那樣礙…」

「傳說為什麽叫傳說,就是造謠說是非的多。」清脆的嗓音從外頭傳來。

「阿璃!」水蓮看到嫿璃,輕輕皺眉頭。

「你怎麽又這身打扮出來騙人?」

嫿璃搶白。

「什麽這身打扮!我本來就是個──」看到小冬摀著嘴笑,她忽然接不下去。

「是個──是個什麽?」水蓮又好笑又歎氣。

嫿璃眉頭一皺,狠狠地瞪了小冬一眼「是不是你說的!?」

「冤枉啊,十六格格,是您自個兒要少福晉到蘭娘娘那兒,少福晉才會知道的!」小冬喊冤。

嫿璃嘴角一撇,很凶惡地警告小冬。

「我警告你喔,以後不許再叫我十六格格,看到我就要叫我十六阿哥,聽見了沒!?」

「啊?十六阿哥?」水蓮和小冬麵麵相覷,都不明白嫿璃是哪根筋不對。

「是啊!阿哥多神氣,我才不當什麽格格,我要當阿哥。」嫿璃豪氣地重拍她那發育不太完全的胸脯。

水蓮和小冬對望一眼,兩人咽了一口口水。

「阿哥就阿哥吧,小冬。」水蓮拉著小冬的袖子又問:

「小冬,你剛才要說什麽,快把話說清楚啊!傳說中、傳說中怎麽樣?」小冬剛才的話說了一半,不清不楚!

小冬想說又不敢說,她瞧了嫿璃一眼,見嫿璃沒攔著她不許說,小冬猶豫了好半晌,最後終於憋不住,一口氣迸出來──

「這個傳說中呢──三阿哥的額娘是個漢人,照理說漢人是不準進宮的,可聽,說當年皇上隻見了娘娘一眼就好喜歡她,因此才特準入宮的;可見得當年皇上對娘娘是如何著迷了!可是傳說又說娘娘驕縱倔強,好幾次還當眾忤逆皇上,有一回也不知娘娘又犯什麽錯,皇上一怒之下終於她打入冷宮,後來不知怎的又有消息傳出來,說是娘娘發瘋了……」

「發瘋了!?怎麽會發瘋呢!然後呢?還有呢?接下來呢?跟著娘娘怎麽了?」

水蓮聽得入了神,一顆心提得好高。

如果美麗又像仙女一樣的蘭娘娘,就是當年「傳說中」一夕間被皇上打入冷宮,後來又「發瘋」的漢人娘娘,那真會教人難過死了!

「然後……然後接下來我就不清楚了。」小冬沒了氣兒。

其實她也隻知道個大概,可這「大概」也真夠驚心動魄、也夠她說得眉飛色舞了;這可是皇上的風流帳哩!大夥兒雖然不敢明著說,可暗地裏,宮裏最時興的就是傳這個了。

「不清楚?」水蓮蹙起眉頭,心底更擔心了。

「那咱們就得弄清楚它!」

她好喜歡蘭娘娘,不管蘭娘娘是不是三阿哥的額娘,是不是當年曾經得寵,卻一夕讓皇上打入冷宮的娘娘,她都要把這事弄清楚。

「少福晉,您是說……蘭娘娘有可能就是當年皇上寵愛至極的那個漢人娘娘,也就是三阿哥的額娘嗎?」

「不是有可能,根本就是!」嫿璃突然插嘴。

水蓮和小冬聽到這話都倒抽口氣,呆呆地望住嫿璃。

「十六格──呃,阿哥,您說蘭娘娘就是當年漢人娘娘?」小冬好驚訝地問。

水蓮征征地瞪住嫿璃,然後蹙起眉頭,掉頭輕聲問小冬。

「小冬,咱們都好喜歡蘭娘娘對不對?」

小冬不明白少福晉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不過她老實地用力點頭。

等小冬點頭,她又問:「那麽,如果蘭娘娘就是當年那個漢人娘娘,你還喜歡她嗎?」

「不管是,蘭娘娘待我好,我就喜她!」小冬道。

水蓮笑著點頭。

「這就是了!那麽不管蘭娘娘是不是漢人娘娘,如果是……們更得幫她!」

「幫她!?」小冬苦著臉,猶豫不決。

「可是小冬隻是個奴婢,何況事情都過去那麽久,皇上也把娘娘打入冷宮了──」

「那都不管,總之蘭娘娘待咱們好,咱們就要把她當親人一般,她的事咱們要關心、要試著去了解。」

這想法是額娘教牠的,自從抄了家,額娘就告訴她──二娘雖然刻薄,可終究是為著整個家著想,水蓮要把二娘當成親娘一樣,不能有一點怨恨的……上回她已經看出,蘭娘娘對三阿哥的關心異乎尋常,可是蘭娘娘不能出冷宮,三阿哥卻也似乎不會去見過蘭娘娘,他們母子倆會不會就因為娘娘被打入冷宮一事,到如今竟然有十多年不曾見麵?

如果是這樣,那是多悲慘、多教人傷心的不幸;雖然蘭娘娘跟她非親非故,可蘭娘娘待她是真心的好,她該回報蘭娘娘更多的!

小冬怔怔地對著水蓮,終於慢慢別開嘴笑。

「我明白了,少福晉!」

「你肯幫我了?」水蓮高興地問。

「是啊!我也要幫蘭娘娘。」蘭娘娘讓她想起娘。從她進宮當奴才起,就隻有地做飯給人吃,除了親娘小時候為她煮過飯,從來就沒人為她煮過一餐飯。

「那太好了,咱們一起幫蘭娘娘吧!」

水蓮和小冬手握著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幫蘭娘娘?笑話!就憑你們倆要怎麽幫她?她可是被皇阿瑪打入冷宮的。」

嫿璃潑了一盆冷水。

「我說了,不管能不能幫得上忙,我都要盡我的能力去做。」水蓮堅定地道。

嫿璃瞪住她,好半晌不太自在地咳了幾聲──

「你真笨!明知道辦不到的事,幹麽攬在自個兒身上!」

「不去做,誰曉得做不到呢?」水蓮對著嫿璃笑。

「你也有心想幫蘭娘娘吧,阿璃?要不你就不會引我去見她了!」

嫿璃愣了愣,表情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樣不自在。她愣愣地瞪著始終對住她笑的水蓮,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紅著臉「哼」了一聲,然後撇開臉。

「少福晉,我覺得您好像變了……」小冬突然沒頭沒腦地道,兩顆眼珠子像龍眼一樣瞪得老大,直盯著水蓮瞧。

「我變了?」水蓮回過頭,望著小冬。

「沒有啊!我哪兒變了?」

「我也不明白,」小冬搔搔頭。

「總之您跟我頭一回瞧見時很不一樣了!好象是……沒那麽黑了,看起來眼睛就大了一點兒,嘴唇就紅了一點兒,身子也養胖了一點兒,雖然那個……那個胸前是還小了點兒,可其它的一點兒全加起來就有很大點兒了!」她繞口令一樣地說謎語。

水蓮讓她給弄胡塗了。

「小冬,你怎麽跟猜謎語一樣?什麽一點兒又一點兒的我這麽笨,一點兒都不明白的!」

「我是說──唉呀,總之,您今晚要去見三阿哥,讓小冬給您打扮、打扮吧!」小冬道。

「打扮什麽?我這樣不也挺好的?」已經比從前好大多了!

她真巴不得立刻出宮去,把她身上穿的好衣服都帶給額娘和二娘,還能給有福、有責當料子,裁做新衣。

小冬掩著嘴咭咭笑。

「少福晉,剛才聽您說話好有道理,可原來您跟我小冬一樣,是個傻丫頭!」

「她根本是個笨蛋!」嫿璃轉回臉說了一句,然後又匆匆忙性地撇開臉。

水蓮眨眨眼,像小兔一樣的大眼睛望著兩人。「我本來就不聰明啊!」她知道自個兒有幾分幾兩重,從前二娘常罵她笨,她確實也不覺得自個兒聰明。

「好啦、好啦!總之等您用完膳,我就替您打扮、打扮,該怎麽做您就甭操心,全交給我好了!」小冬笑道。

她常看官裏的姊妹們替其它娘娘、格格們梳頭,多少也有一點兒心得。

小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水蓮也不好意思潑她冷水。

「那……好吧!」她回答得很勉強。

地想自個兒就是這樣了!長得這麽大,連額娘都沒誇過她一次,就算小冬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可能會「好看」到哪去的。

「十六格──阿哥,你也來嗎?」小冬推著水蓮回房,一麵回頭問嫿璃。

「有好戲看,怎麽不來!?」嫿璃回複了笑臉,嘻嘻笑著,蹦蹦跳跳地跟著進新房。

她「十六阿哥」要偷看三阿哥的福晉換衣裳去嘍!

用過晚膳後,水蓮拿著她房裏插著梔子花的小瓶子出門往書齋走去。

小豹子正守在往書齋的路上,遠遠地看見好似水蓮的身影,他就急急忙忙跑過「少福晉,這兒是往書齋的路,您不能打這兒去啊!」他跑土來原本想攔住水蓮,一看到她之後卻愣住了!

天呐,他小豹子眼花了嗎?這個好漂亮的姑娘,當真是個把月前他見過的「那個」少福晉嗎!?

小豹子兩眼發直,愣愣地對住她瞧,水蓮別扭地想掉頭就走。

她早就讓小冬別替她打扮的;瞧瞧,小冬在她頭上插了好些簪花、金釵,活像是唱戲的!不隻這樣,阿璃還在她耳朵上吊了兩串叮叮當當、嘴上點了血盆似的紅胭脂,說什麽她額娘和其它格格們都是這樣──難怪小豹子要像看怪物一樣瞧她!

「孝小豹子……我隻是送花到書齋去,你瞧,這花開得多好啊?我想三阿哥也會喜歡的。小豹子,你讓我過去好不好?」水蓮雖然教他瞧得有些別扭,可她沒忘記自個兒的目的,隻得裝著沒事兒,低聲下氣地求小豹子。

小豹子使勁兒甩了甩頭,這才回魂──

「不行、不行啊!少福晉,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去的!」

少福晉原來這麽漂亮。上回他也不過覺得少福晉可愛而已,到打扮起來,可不輸給外頭那個翠仙姑娘哩!

可他小豹子頭隻有一顆,還是顧著小命重要,少福晉是很漂亮,他實在不想讓她失望,可他更不敢衝犯爺的忌諱。

「我──」

水蓮正要說什麽,小冬已經走過來「豹子哥!」小冬喚住小豹子,趁小豹子回頭,她暗暗打手勢要水蓮快走。

「豹子哥,我這兒有從陳大娘那兒『借』來的酒哩!」

水蓮趁著小豹子分心的時候,已經往書齋快步走去。

「酒!?」一提到酒,小豹子眼睛一亮,瞬間把水蓮的事拋在腦後。

也隻有小冬知道小豹子愛喝酒,雖不到嗜酒如命的地步,可卻極懂得品酒,也因為如此,小冬每回給小豹子送酒來,送的總是府裏積的或皇上賜的好酒,這在外頭是喝不到的。

小冬一個人孤零零在宮裏,小豹子常照應她,往常小冬要謝謝小豹子幫忙,總會從酒窖裏偷偷杓來一小壺好酒報答他。

「好妹妹,你今個兒又給我送什麽酒來?」小豹子已經完全把水蓮忘記。

「你自個兒瞧吧!」小冬從懷裏掏出煨暖的心酒壺來。

「上回你說的,這次我又給你『借』了點兒出來……」

「真的!?」小豹子高興得快發了瘋,突然笑容一斂,疑惑地問小冬。

「小冬,剛才我是不是正在做什麽事……」

「有什麽事兒?」嫿璃蹦出來。

「十六格格?這麽晚了,你怎麽也來了?」小豹子問。

「什麽十六格格,叫我十六阿哥!」嫿璃皺著鼻子「糾正」小豹子。

「啊?」小豹子的反應跟水蓮和小冬一樣。

「剛才哪有什麽事兒?我瞧你是腦袋胡塗了。」嫿璃一眼大一眼小地瞪著小豹子。

「喂,聽說你對小冬不錯啊!小冬這丫頭我很喜歡,三阿哥說了要把她賞給我,喏,那是我要小冬帶給你的好酒,別客氣,快喝了吧!」她胡言亂語一通,不惜誣告小豹子腦袋胡塗。

「是啊!豹子哥,你剛才肯定是閃神了。」小冬一顆心提到喉頭,她靈機一閃,連忙把酒壺打開,一時酒香四溢。

小狗一聞到酒味,就真的什麽事兒也「沒有」了。

「好酒啊!真是好酒。」他貪心地用力吸嗅著,急忙接過酒壺,寶貝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輟飲起來,快樂賽過神仙……這時就算皇上老子召喚,天塌下來也不千他的事。

小冬陪著笑,眼睛偷偷望向水蓮的方向。

水蓮也回頭瞧,看見阿璃同她眨眨眼,她回她一笑,放心把攔住小豹子的工作交給她們兩人,趕緊往書齋去。

水蓮手上拿著香氣四溢的梔子花,還沒走到書齋,就看到三阿哥正從裏頭要出來──他看到水蓮,眸底有一掠即過的訝異,他瞪住她,慢慢地眯起眼。

「三阿哥!」水蓮叫住他,跑著過來。

「誰讓你進來的!?」看著她跑向自己,他全身莫名所以地僵祝

隻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她的變化竟然如此大!

單就外表,她已經變得讓人驚豔。盡管那扁平的身材依舊不像女人,她轉白的肌膚、自然紅豔的臉龐、清新的笑靨……竟然緊緊地攫住他的目光。

初初見她醉倒在新房的那一眼,他隻對她菱角分明的紅唇滿意,當時他看不見她睜開的眼睛,到後來他曾被她眼中那清純的光芒所迷惑……可也從來沒覺得她「美」過!

直到現在……一股香味突然震撼了他的嗅覺,驟然澆熄他胸口的熱潮卜瞪著她手上散發著香氣的花朵,他原本驚豔的臉色瞬間轉為冷峻。

水蓮沒有半點心眼,見著他,隻覺得鬆了一口氣。

「沒人讓我進來,是我自個兒進來的。」水蓮把花拿到他眼前,她笑著接下說:

「你瞧,這花開得多好,我給你送花來的──」

「拿走,立刻滾出去!」他突然變得暴躁,不近情理。

這花是誰最喜歡的,他記得很清楚──這花讓他想起他不願想起的人,因此引爆他的脾氣。

水蓮楞祝

「怎麽,你不喜歡花嗎?這花是蘭娘娘送我的……」德焱冷峻的眼驟然間瞪大,他拳頭捏得死緊──蘭娘娘!

這三字驟然引爆他的怒氣!

「我叫你走,立刻滾出書齋!」一向不形於色的喜怒,在遇見她後每每被無預警地挑起。

他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

自從十歲那年開始,十多年來的淬煉讓他變得矜漠冷淡,直到遇見她後竟然一夕間完全改觀。

這個女人簡直是進宮來挑釁他忍耐的極限。

水蓮怔怔地回望他,倘的脾氣突然來得沒有緣由,阿璃說過他一向是冷淡、壓抑的,雖然他對她發過幾次脾氣,可她直覺阿璃說的沒錯,因此現下他突然發作的怒氣讓她覺得可疑。

「你不讓我說,是不讓我提花?還是不讓我提蘭娘娘?無論是哪一個,你能不能給我個理由?」

他瞪住她,半晌後冷冷地問:「你知道了什麽?」

水蓮搖頭。

「我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我該知道的?是關於蘭娘娘的……

「住口!」他狠狠地瞪她,忽然轉身就走「三阿哥!」水蓮追上去。

「蘭娘娘是你的額娘吧?她說她好多年沒出過冷宮了,那麽……」她喘了口氣,他故意讓她追著跑,故意讓她追不上他。

「那麽,你也有好多年沒見你額娘了……你想見她嗎?」

德焱突然停下來。水蓮跑得太急,停不住腳就撞了上去「唉喲……」她不算高的鼻子這回可能給撞扁了!

他轉過身瞪著她,薄唇冷峻地抵著。

「三阿哥……你想見蘭娘娘是吧?我相信,蘭娘娘也很想見你的!」他總算停下來,要不就算再追上兩個時辰她也追不上他。

誰說他病得快死了?傳出這謠言的人肯定沒長眼睛。

「她想見我?」他冷笑,神情轉為陰驚。

「是她親口說的?想見我!?」

他嘴角那抹冷笑讓人打從心頭發寒,水蓮疑惑地凝望他。

「蘭娘娘雖然沒親口說,可我瞧得出來她好關心你、好在乎你、好愛你!她要我常到她那兒去玩,每回去她總跟我打聽你的消息……」

「愛!?」他斜著眼看她,冷峻的臉上充滿乖戾的邪氣。

突然他撇過臉,譏諷地嘲謔──「簡直可笑!」

「你不信嗎?」水蓮繞到能看見他眼睛的那一邊。

「為什麽不信呢?蘭娘娘是你的額娘、皇上是你的阿瑪,你為什麽總要同他們敵對、總不信他們有可能愛你「閉嘴!」他驟然掉頭粗暴地斥喝她。

「你是什麽人!?你憑什麽臆測我心頭的想法;憑什麽偏要在我跟前提起我不想聽的名字;又憑什麽自以為了解一切!?」

他一步步逼向她,水蓮沒被他凶狠的模樣嚇著,她隻覺得他好可憐、好可憐,他說的話每一句都不合情、不合理,每一句都埋藏著痛苦和壓抑──沒有人會為一個「不想聽」的名字生氣。

「我、我是不了解、不知道、不明白……可我是你的妻子,我關心你──」

德焱震住,全身僵凝……他瞪著水蓮,慢慢地勾起嘴角。

「關心我?」他陰鷙地冷笑,定定地望進她水霧迷蒙的眼。

「我的妻子?」他重複她的話,聲音挾了一抹傷人的嘲弄。

水蓮怔怔地回視他。

「我……我知道你喜歡那個翠仙姑娘,可是、可是你待我很好,我應該關心你的……」

「我待你好?」他像聽見個笑話,嘴角那撇嘲弄不淡反深。

「你倒說說,我待你有多好!?」

「很好、很好了!你給我吃魚、吃肉,又不要我做工、幹活兒,比起二娘待我更好。」

「這樣就叫好?你的眼界可真小!」他惡意地譏笑。

「是真的很好、很好了……還記得我提過沒飯吃的日子嗎?如果你挨過那種苦,就了解我有多感激能吃得飽、穿得暖的現在,我有多感激你!」她認真地望著他,嚴肅地正視他的嘲弄。

「你二娘要你做工?」過了半晌他問,嘴角的嘲弄掩去。他定定地凝視她。臉上的神情教人莫測。

「是礙…」她低下頭,小小聲說。

「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兒,有富、有貴是男孩兒,他們要到學堂去念書,將來才會有出息,而我留在家裏,幫忙幹活兒是應該的!」

等了半晌沒聽見他回答,以為他又生氣了,她抬起頭。

「你想念書?」他忽然問她,深沉的眸緊盯住她。

水蓮猶豫了一會兒,沒立刻回答他的問話。

「不想?」他再問。

「不是的,」她輕歎氣,喃喃地說。

「二娘說女孩兒將來要嫁入,念書沒有用的……」

「你識字嗎?」他又問她。「至少,簡單的字識得嗎?」

水蓮搖頭,頭垂得更低……方才地大著膽子,厚臉皮地自稱是他的妻子,可這會兒她真的覺得丟臉、慚愧極了!

她去過書齋,看見他有滿屋子的書。他有這麽多書,肯定有很好的學問,可她……她卻連大字也不識一個。

他突然探手抬起她的下顎「老實告訴我,你想讀書、認字嗎?」他低嘎地問,陰黯的眸望進她眼底。

水蓮盯著他,被他專注的眸子吸引,情不自禁地點頭。

他和她目光糾纏。無言地盯住她半晌,水蓮突然心跳得好快……四周除了蟬鳴,周遭的一切好似凝結、膠著得叫人窒息……他喃喃地嘎聲道:

「是我的妻子嗎?不,還不算是……還不算數──」

他忽然低下頭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