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季傍晚時分，天候一向顯得十分昏暗，尤其是位於鎮中心廣場四周的店鋪陸續打烊後，即使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然亮起，照明的效果仍是有些不佳。
這日，月光畫廊一如往例，準時在六點鍾打烊。
展示大廳的燈才熄滅，一位高瘦、長相不俗的男子一臉頹然失望的走出畫廊，迅速朝廣場另一頭麵去。
接著，畫廊兩位員工亞瑟和琳玉由大門走出，親呢互擁地離去。
又過了幾分鍾，藍洛奇高大的身影跟在芮妮身後走出畫廊大門，站在一旁看著她將鐵卷門放下並按下保全係統的放動開關。
做完例行事項，芮妮回過頭，就著昏暗的光線，藍格奇眼神不悅、俊臉緊繃的模樣仍清楚映人她的眼裏，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你該不會還在氣剛剛羅湯恩吻我的臉頰吧？”
藍格奇睨著她嘴角的笑容，用力由鼻中哼出聲，“還好他走得快，否則我已經在他那張假惺惺的笑臉上賞上一拳了！”
“他隻是禮貌道別而已。”芮妮語氣保持平穩，可閃著好笑的眼神卻藏不住。
她可以大膽將他此刻的“激烈”反應視為“吃醋”的表現嗎？
“他可以用說的！”藍洛奇強調的語氣反映忿然心緒，十足不悅。
隻有瞎子才會看不出那個羅湯恩對芮妮的情意與企圖！尤其芮妮是屬於他的，他不能忍受別的男人對她的覬覦，那仿佛被他人侵入自己領域似的，心中的憤怒根本就擋不住。
“他的確是用說的呀！而且你以為當著你的麵，他還能對我做出什麽事？”芮妮凝視著他始終閃著不悅之色的眼眸，心中感到不解。
她隻是他短暫假期中的“伴侶”而已，他有必要因這麽一件小事而發怒嗎？她還一直以為他是屬於那種不輕易發脾氣的男人呢！
“誰知道！”藍洛奇忿忿吐出聲，“你是我的女人，他有什麽權利對你動手動腳的……”
“藍先生！”芮妮冷靜地打斷他，“你不覺得你的情緒似乎過於激動了嗎？更何況我並不是你的女人，我隻是你這段假期的‘女伴’罷了！”她是獨立個體，不喜歡被冠上屬於“某人”。
“這就是你的回答？我的不高興對你來說隻是一則笑話，讓你覺得很好笑？！”藍洛奇瞪著那一臉平靜的俏臉。
芮妮用力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藍洛奇發飆的模樣，強戴在臉上的冷靜麵具終於脫落，笑聲由她唇邊逸出，“不過是小事一樁，你別這麽小題大作了……”她邊笑邊吐出話來。
藍洛奇危險地眯起雙眼，凝視她開心的笑臉。
不管是那個男人親吻她的臉頰，或是她極力強調隻是他假期的暫時女伴，兩者皆造成相同的結果，就是讓他火冒三丈！
“你還笑得出來！”可惡！她絕不是什麽“短暫”的女伴，她是……是……
是什麽呢？
俊臉上忿然的表情逐漸斂去，被一絲不自在與一絲窘然取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他喟歎一聲，看著她笑得歡暢的小臉，終於承認，“好吧，我可能是有些反應過度……”
“可能？”她懷疑道，壓抑笑聲的嗓音有點嗆咳。
“對，可能！”藍洛奇惱窘地瞪她一會兒，驀地也跟著嗆笑出聲，覺得自己先前的行為的確有些英名共妙。
他俊臉漾起邪氣又帶著些許孩子氣的笑容，“不管你對我有什麽觀感，現在我還是要好好地替你‘消毒’一番！”
笑鬧的話語吐出後，他用力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在她被羅湯恩吻過的臉頰上啄了又啄、舔了又舔，然後才來到她笑開的紅唇用力覆上，占據她的嘴……
芮妮抗議地捶著他胸口將他推開，口中發出忍俊不住的笑聲。
“別想用這一招來使我‘閉嘴’。我還是要說，你對羅湯恩發怒一點道理也沒有！”
“誰說的？”藍洛奇順了她的意沒有再進逼，掛著邪笑的俊臉與她隻有幾寸距離，呼出的氣息襲上她的臉龐。“你這麽肯定我不該對他的行為發怒？如果我說我有這個資格呢？你怎麽說？”他帶著明顯暗示意味地問。
芮妮眨了眨眼，感到有些口幹舌燥，努力不去想他話中蘊含的深意，對他綻開一個笑容，選擇逃避。
“洛奇，我們一定要站在這裏受凍，繼續這種無意義的爭辯嗎？”即使心中很想要，可理智仍是警告她絕對負擔不起對他抱以希望的後果。
藍洛奇凝視她逃避的眼眸，眼神令人無法捉摸。
“好吧！改日我們一定要把這事弄清楚！”最後他咕噥著，然後移動身子，攬著她嬌小的身軀往人行道旁的車子走去。“我餓了。你餓了嗎？”
“還好。”她微微仰頭看著他變得輕鬆的俊臉，放心之餘又有些失望，可她什麽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是她失去追問的勇氣的。
“今天由我開車。”來到車子旁邊，藍洛奇朝她伸出手。
芮妮看他一眼，低頭打開隨身皮包，摸索著車鑰匙。
藍洛奇站在一旁看著她，突然，一種不對勁的感覺猛然襲來，讓他頸後寒毛直豎，他眼神一轉，警覺地轉頭朝車尾方向的街道看去——
隨即，他在昏暗的街道上發現一輛沒有開大燈的車子，正以不正常的高速朝他們站立的方向衝了過來。
他不及細思，反應迅速地攬住芮妮的腰肢，行動快捷地將她朝車頭方向拖繞過去，然後將兩人一同拖閃向有一個台階高度的人行道，力道之猛，讓兩人支撐不住地撲倒在人行道上——
刺耳的摩擦聲音清楚傳來，然後是引擎加速的怒咆聲，隨即呼嘯而去。
*
“你還好嗎？親愛的。”關懷的聲音由藍烙奇口中響起。
摔得頭昏腦脹的芮妮被藍洛奇由地上扶了起來，一臉茫茫然的看著他。
“發生了什麽事？”
她隻記得前一刻她才伸手在皮包裏掏尋車鑰匙，下一刻卻被他攔腰拖走並推倒在人行道上……
“幸好閃得快，否則我們差點被一輛蛇行的車子撞上。”看著前方早巳不見肇事車輛蹤影的街道，藍洛奇眼底閃過一絲凝重與懷疑。
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在確定前，他不想嚇到她。
“蛇行的車子？”腦子慢慢恢複清明的芮妮跟著他的目光遠眺街道，然後再轉回頭看著另一頭，發現先前的**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藍洛奇瞟了她一眼，“我想八成又有人喝醉酒了還硬是開車上路……”
他話尚未說完，一道帶著驚喜的甜美聲音由對街傳入兩人的耳中。
“洛奇！”
兩人聞聲雙雙回頭，隻見一道窈窕身影迅速由對街飆過馬路，並在藍洛奇猝不及防之下，用力撲進了他的懷中。
“我總算找到你了，洛奇親親！”
芮妮頓時因女子的動作及話語怔住，臉色微變。
藍洛奇則是一臉錯愕，但也反應迅速的將主動投懷的女子推開，眼神不悅。“搞什麽東西？！”
“你怎麽這麽說嘛！洛奇。”長相美豔迷人的女人仰頭看他，微啷起小嘴，“我們這麽久沒見麵了，你不想先抱抱我嗎？”
藍洛奇眉頭一擰，眼神懷疑，“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經過方才發生的事，讓他無法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維持禮貌。
美豔女子一跺腳，一臉怨怪，“你怎麽這麽說嘛！我是你的女朋友小瀅啊！”說完她又撲向前抱住他的脖子，並狀似親昵的將臉偎在他的頸側。
兩度無法閃避地被這個美豔女子抱住，藍洛奇心中正感到十分怪異，耳邊突然傳來幾句低語，令他臉色霎時微微變色。
他尚未做出回應，美豔女子已放開他，一臉任性地開口，“不過就是吵個小架嘛！你就氣得跑到這個無名荒地來，害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不管啦！你現在就陪我回飯店去！”
“你在胡說什麽！？”就算她在他耳邊的低語令他心驚，可她的胡說八道也讓他難以忍受，心中怪異的感覺加深。
美豔女子再次上前揪住他的手臂，“走啦！外麵好冷，我們先回飯店再說啦！”
被她的力道拖行了幾步，藍洛奇滿眼不敢置信——這個嬌小的女人竟然拖得動他？！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走回芮妮身旁。
“你到底在做什麽？沒看到我有同伴嗎？”
芮妮仰頭看他，“我沒關係，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冷靜的口吻成功掩蓋住她內心的紛亂。
見他幾回都沒有很認真的拒絕美豔女子的投懷送抱，她的心早已深受打擊，崩解得七零八落。尤其聽到他的語氣，讓她更是難以釋懷。
他明明就認識這個女人，為什麽還要作假，裝作不識？
是不想讓她知道吧……
現下人家既然堅持要“談話”，她又怎能不識相的擋路呢？畢竟這女子可是他的“舊識”，她隻是“新歡”罷了！
“芮妮？”藍洛奇並沒有忽略她過於冷靜的語氣，同時也想起他未曾詢問她被他推倒在地後是不是有受傷。“你剛剛跌倒，有沒有——”
“洛奇！”不甘受冷落的小瀅再次打斷他的話，“走了啦！”
“你夠了沒！？”藍洛奇瞪去一跟。若不是她先前的話語，他才不會任她在這裏“演戲”！而她竟還變本加厲，愈演愈“入迷”！？
“洛奇。”再也受不了眼前曖昧的畫麵，芮妮很快開口，“我沒事的。既然這位小姐有事找你談，你就同她回飯店去吧。我先回去了。”再不走人，她不知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你真的沒事？”藍洛奇梭巡她全身上下，不太放心，可眼前那陌生女子的事又不能不處理。“真的。”芮妮肯定的點頭。“你盡管去做你的事吧！”她催促著，清楚看見他眼中的為難。藍洛奇看了她一會，終於同意。“我送你上車。”
芮妮朝車子走去，步伐不覺有些急促。
藍洛奇跟在她身後，檢查過車子隻有稍稍被刮傷並無大礙，目送著她駕車離開後，才悻悻然地和那陌生女子向飯店走去，打算先搞清楚眼前的迷團，稍晚再到芮妮的住處同她解釋這一切混亂。
*
“我是你大哥派來的，有要事，快回飯店。”
就是這句話，才會讓藍洛奇此刻身處飯店套房，而不是在芮妮的住處，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
“你真是我大哥派來的？”
坐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藍洛奇隻手撐顎，看著在室內走來走去，東張西望的女人。
“是啊！”跟著藍洛奇回到飯店的美豔女子轉頭丟出回答，再繼續研究牆邊櫃子上擺設的花瓶。“你住的房間好大好豪華……價錢應該不便宜吧？”
“你到底是誰？”藍洛奇白眼一翻，真是佩服她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力。
“我沒說嗎？”美豔女子一臉詫異的回過頭，“我叫舒思瀅，是藍天集團安全部門裏的一枚小卒，這回因為表哥想出個計劃，我才會被派上場，所以——”
“等等！”藍洛奇插進話，“你能不能說清楚點？你這麽沒頭沒尾的，誰聽得懂？你說的表哥是誰？什麽計劃？”
舒思瀅走到他對麵坐下，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他們都說藍四公子很聰明，可我看也還好嘛！我都說得這麽清楚了，你還沒聽懂？”
藍洛奇啼笑皆非，不明白大哥怎會派了個少根筋的人來找他。
“你就從頭說吧！別扯其他的了。”
“我哪有扯別的？”舒思瀅瞪了過去，“明明就是你太笨……”最後一個字是含在嘴巴裏的。
藍洛奇睨著她，眼神微變冷硬。
“好啦好啦！別再瞪了，我這不是說了嗎？事情是這樣的，那個叫伊蓮娜的女人查出你來月光峽度假，就尾隨而來，打算要對你不利。”
“伊蓮娜？！”藍洛奇驚訝揚眉，感到十分詫異。
“就是她咩！我表哥兼上司於仲綸查到這件事，派了兩個人來這保護你兼追查伊蓮娜的下落。”
“還沒找到？”藍洛奇再問。
“還沒。”舒思瀅搖搖頭。“她肯定是用化名登記住宿，說不定還有改裝，否則月光峽雖然不小，可幾天來我們也清查得差不多了，還是沒有找到她。由此可見這回她是有備而來，傷害性也更強！”談起工作，她再無一絲先前的迷糊樣。
“那於仲綸派你來做啥？”看著判若兩人的舒思瀅，藍洛奇感覺有些怪異。這個女人該不會是有雙重人格吧？
“我表哥就是怕無法立刻找出伊蓮娜，而讓她有機會傷害你，所以派我來假裝你的女朋友，引發在暗中監視你的伊蓮娜的嫉妒心，促使她盡快動手，咱們就可以趁機逮人！”舒思瀅將於仲綸的主意告訴他。
“所以你是被派來當餌的？”藍洛奇眼中浮起一絲凝重與懷疑。
“對啊！你看我剛才不是把你‘女朋友’這個角色扮演得很好嗎？”她眼中露出得意，“我的演技不賴吧！如果伊蓮娜有在附近監看，她鐵定會被我抱著你的畫麵給氣昏的！”
“是啊！也順便把我‘真的’女朋友一並氣昏！”藍洛奇沒好氣地瞟向她。
“呃，啊，這……”舒思瀅一呆，得意眼神轉為尷尬。“我沒想那麽多咧……剛剛那個有一雙很漂亮丹鳳眼的女人就是你的女朋友呀？”
“嗯。”藍洛奇由鼻中哼出聲，順便表達一下心中的不悅。
“你和她是認真的？”舒思瀅瞪大眼，“不會吧！表哥明明告訴我藍四公子生性風流，從不會對女人認真……難道他是騙我的？那我豈不是在無意中傷害你女朋友的心了！？”
藍洛奇擰起眉，想起稍早芮妮開車離去時“冷靜”的神色，現在想來，那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冷漠”還比較貼切。
他心頭不禁一陣緊縮。該死！他是否已經在無意間傷害芮妮而不自知？否則她的眼神不會變得那麽冷硬才是。
還有那輛差點撞上他們的可疑車子……
“藍先生？”舒思瀅在藍洛奇麵前揮了揮手。
“什麽？”藍洛奇回過神。
“其實……”舒思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其實‘暫時’氣跑你的女朋友也好，如果伊蓮娜真的動手，極有可能會拖累你身邊的人，我偽裝成你的女友反而比較沒有後顧之憂。就像剛剛發生的事……你總不想你的女友因為你而連帶受到傷害吧？”
“你看到那輛車子了？”藍洛奇眼神變得十分嚴厲。
“還記下車號了呢！”舒思瀅點頭。“那時我在街道對麵，看到那輛車子原來是停在路旁，是看到你走到車旁，才突然開出來還加速衝過去的！”她吐吐舌，一臉慶幸，“當時我在對麵，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支援，怕會破壞原定計劃。還好你有所警覺……萬一你有個閃失，我這個不夠盡責的保鏢可就得提頭回去見我表哥了！”
藍洛奇眼底蒙上一層陰鬱。
這麽說，最近他和芮妮同進同出的模樣早就落人有心人的眼中了，所以今晚的“車撞”事件表示對方已經開始行動！
如果伊蓮娜想要他的命，那她對他身邊的女人也絕不會有仁慈之心的，芮妮如果繼續跟他在一起，也會有極大的危險！
“所以，如果不想你無辜的女朋友受到牽連，我看最好還是照著我表哥的計劃去做，除了可以引發敵人的嫉妒心，還可以將敵人的注意力由你女朋友身上引開，轉移到我身上來，屆時要行事就方便多了。”舒思瀅說完，張著大眼等他做決定。
“好，就照你們的計劃去做！”他點了頭，語氣有堅決也有沉重。
“太好了！”舒思瀅隨即漾出躍躍欲試的笑容。
藍洛奇盯著眼前信心滿滿、容貌出色的女人，心中已然有著預感，這個計劃應該不會失敗！
可當事情落幕後，芮妮會諒解他在執行這個計劃時所帶給她的傷害嗎？
藍洛奇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他其實並沒有選擇，不是嗎？
*
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探進伸出，他的手掌帶著奇異電流愛撫著她的雙腿之間……
她失控地在他手下扭動身子，而他則用喃喃的柔聲低語麻痹她的理智，癱瘓她的腦子……
他們在星空上飄浮、飛升……共享那感官的狂喜……
她的愛毫不保留的獻給他、取悅他……
而他——
突然，她站在一旁，看著有著一雙迷人大眼的女子投進他的懷抱，而他也緊緊的回抱她……
不！
芮妮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原來她隻是在做夢……
她由沙發上坐起，忍不住發出低吟。由於是以不正確的姿勢睡著，所以此刻她的脖子正對她發出抗議。
她來回轉動脖子，看向牆櫃上的座鍾，見到長短指針重疊在“十二”的數字上頭。
今夜他是不會來了……
她緩步走到窗前，看著黯沉的天際，腦子裏無法控製地想著他是為了什麽原因才沒有出現。
而那些想像的畫麵讓她難受極了。
住在這間房子五年來，頭一次她感到孤寂向她籠罩而來。
此刻，她覺得自己是如此需要被人緊緊擁抱，且那人不是別人，是一個有著魔魅性感笑容的男人！
隻是，他根本就不在她身邊，他也不屬於她……或許經過今晚之後，他再也不會屬於她了！
她任憑想像力奔馳，許久之後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離開窗邊，關上立燈，直接進畫室。
畫室的燈光一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