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品豪不知道雷少樵的蜜月旅行為什麽延後,更不知道新婚第三天晚上就找他出來喝酒的他是怎麽了,但既然是哥兒們,他就是赴湯蹈火都不會有第二句話。

雷少樵當然知道自己的舉止會令人起疑,光是他今天回公司上班,就已經夠引人側目的了,比較高階的主管和秘書會小心的問他一句「不是去蜜月了?」,其他員工則是偷偷的瞄他、私下的討論。

隻要雷少樵的酒杯一空,何品豪就自然會為他倒酒,但是倒著倒著,突然意識到不對。

「不能讓你喝醉,你結婚了耶!」一把搶過好友麵前的酒杯,他一飲而盡。

雷少樵拿回了酒杯,為自己再倒了滿滿的一杯。結婚又怎樣?有什麽差別嗎?

「少樵,是**不順嗎?」既然是好哥兒們,何品豪自然敢大膽的探問。

他輕啜了口酒,沒有回答。

「不會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思涵呢?」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但是慧黠的女生,雖然有些意外少樵說結婚就結婚,嚇了大家一跳,但是在見到思涵之後,他就相信了少樵的決定和選擇。

「在她老爸的商務旅館上班。」

「新婚第三天?!」

「不可以嗎?」雷少樵冷聲。

「不是不可以,而是……」何品豪是一個對女人浪漫又用心的男人,他無法理解。「工作又不會跑掉、不會憑空消失,沒有那麽急迫,為什麽你們不多享受幾天婚假,好好的過過新婚生活?」

雷少樵下巴一揚,一副不想談的樣子。

「吵架了?」何品豪關切地問。

「沒有。」他必須承認一點,樓思涵真的是個難得的女人,她不會大吼大叫、不會大吵大鬧,哪怕她再生氣、再傷心,處理起事情來也是冷靜得很,而且不傷對方。

「冷戰?」

「沒這麽幼稚。」

「那你把思涵約出來,我叫我的昱婷親愛的過來,咱們四個人聚一聚?」何品豪提議。

他立刻搖頭。

「不好嗎?」何品豪不解。

雷少樵一手覆額,一手則抓著酒杯,看起來是非常的苦惱而且煩悶。

「少樵,你這個婚結得是不是……」既然是哥兒們,說了就不怕被打。

「我自己願意的,沒有任何人人勉強我!」

「那麽思涵……」

「她也願意。」想到她說她愛他,而且已經很久了,他的心就猝然一跳,他不知道,他以前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那麽有什麽問題呢?」

「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何品豪哈哈一笑。「如果真的沒有問題,這會你應該是和你老婆在你們家的大床上翻雲覆雨,做你們愛做的事,而不是她去她老爸的商務旅館上班,你則和我在這裏喝酒,任何腦筋正常的人都會覺得奇怪。」

雷少樵隔著酒杯的杯沿看著好友,好像他不屑回答這樣的事。

「如果能幫上忙,做哥兒們的我——」

「品豪,你幫不上忙。」他打斷他的話。

「你怎麽知道?」

「因為沒有什麽忙可以讓你幫。」

「少樵。」知道他一向不為女人或瑣事分心,他一直是把女人擺在最後一位,認為那是他生命中最不需要去操心的事,但真實世界並非如此,任何女人都可以輕

易毀掉一個強悍、自以為萬能的男人。

「你和昱婷的婚期決定好了沒?!」雷少樵一手滑過發際,轉移話題。

「還在看日子。」

「需要幫忙或是給意見……」

「少樵,我們又不是像你們這種豪門大戶,我和昱婷的婚禮會很簡單,重點是大家開心,我們沒有本錢搞你們那種世紀婚禮,我隻要昱婷在那天能當個最快樂、最美的新娘。」何品豪嗓音宏亮的說道。

雷少樵微微頷首,心中有些遺憾。

「可惜不能找你當伴郎,不然以我們三個人的交情……」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我結婚了。」

「如果我們都覺得沒關係呢?」

「你找更適合的人吧!」雷少樵拒絕。「你弟弟就很適合,他一定也樂意。」

「少樵,你真的令我擔心了。」何品豪想要追根究底。「你一向是不會令人擔心的!」

「幾點了?」明明自己手腕上就戴著表,但是雷少樵不想看,而是眼睛直視前方,有點淡漠、有點可有可無的問。

「快要十二點了。」何品豪回他。

「那……馬上又是新的一天。」

「是大半夜!」

「隨便,」雷少樵朝吧台的酒保做了個手勢,要酒保把帳記在他的名下,然後轉頭看著何品豪。「我要回家了,我剛新婚!」

「你喝了酒,我送你。」

「我沒有醉!」

「我知道你沒有醉,但是如果碰上警察臨檢,那個酒測值一測下來——」

「品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雷少樵不耐煩。「我很清醒,要我走直線給你看嗎?」

「我隻是……」何品豪搖搖頭。「反正你錢多、你開車技術好,你做了錯誤示範也自以為沒關係,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羅唆!」

樓思涵像個盡責妻子的為丈夫等門,不管她和雷少樵的真實關係如何,她做她該做的,而且她愛這個男人,至少她得努力讓他試著愛上她,嘔氣、冷戰並無法讓他們的關係改善。

當大門被開啟時,她迎了上去,聞到了酒味,並且看到他順手放下車鑰匙後,她便心裏有數,隻是仰頭看著他,沒有任何脫口而出的指責。

「你還沒睡?」雷少樵有點意外她會等門。

「你還沒回來。」

瞬間有著小小的感動,並對自己的行為有點汗顏,他不應該酒後開車的。

「喝了酒?」她多此一問,明明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喝了點。」

「喝酒開車不對!」

「你要說教嗎?」

樓思涵轉身朝客廳走,她的雙手交迭,兩隻手掌分別用力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她生氣,氣他不考慮自己的安全,更氣他不顧別人的安全,而他還一副她要說教的譏諷表情……她氣得手掌狠狠的掐著自己手腕。

「我是和品豪,我們的伴郎喝的。」跟在她的身後,雷少樵亦來到了客廳。

「你想和誰喝都可以,但不該酒後開車!」

「我平安回來了。」

「每一次都可以這麽幸運?」

「樓思涵,你是在挑什麽毛病?」喝了點酒的他,聲音有些大。

她的指申深深陷入自己手腕處。原來他是這麽自大、頑固而且自我主見強到令人想要發火!她怎麽會愛上這樣的他,難道真是年少無知?

「早點睡。」她想要避開他。

「給我一杯茶。」他抓著她的手臂,不讓她從他眼前消失。「我覺得口乾。」

「好。」她沒有拒絕他。「我去泡茶。」

雷少樵原以為她會使性子不甩他。

「你可以不泡的。」他明明是在刁難她,現在已經半夜了,而且她又上了一天班,就算是在她老爸的地盤上,但是以她的個性,她應該不會混水摸魚應付了事,所以她應該已經很累了。

「你不是要喝嗎?」她都快陷自己的手腕了,這個男人到底想怎樣?

「爸……」不能再叫樓伯伯,樓敬霆現在已經是他的嶽父,「他有沒有問你什麽?」

「我說你這幾天必須在公司處理一件緊急的事,所以蜜月必須延後,而既然我一個人在家也沒有什麽事做,乾脆就到旅館上班。」樓思涵把每一個人的麵子和尊嚴都顧到了,大家都不會臉上無光。

「爸相信?」

「他為什麽要懷疑自己的女兒?」

「其他人不會奇怪?」

「我不是為那些其他人活著的。」一句話就堵住了雷少樵的嘴。

「看來……」他收回抓她手臂的手,有點訕訕然。「你很能應付任何情況。」

「所以我老爸讓我當旅館的公關。」

「你很適合。」

「我去泡茶——」她似乎一心隻記著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好藉此避開他。

「所以你明天還會上班?」

「為什麽不?」

他不曾被女人激怒、對昱婷,他隻有娶不到她的不服氣和遺憾,但是冷靜、理性的樓思涵卻令他一再想要發火,她那異於年齡的成熟和處事方式令他覺得自己差勁,而他一向自視甚高,實在咽不下自己輕易就讓她給激怒的這股氣。

「樓思涵,你這個人從來不使性子、不發脾氣、不無理取鬧嗎?」雷少樵有些火爆的說道。

「你想說什麽?」她仍冷靜地問他。

「你可以對我發脾氣!」

「我不想對你發脾氣。」

「為什麽?」他狠聲問。

「因為我不想!」

「那如果我把你推倒在地上,如果我扯裂了你的衣服、如果我強行進入你的身體,像是一隻發狂的野獸,你會不會對我發脾氣?」

知道雷少樵隻是在嚇她,他不是這種男人,他不是野獸,不會這麽對待她。

「你不會這麽做。」她淡淡的表示。

「「樓思涵!」他藉著酒氣作亂,突然露出一個邪惡表情的誘導她,「不要客氣!不必對我這麽友善,不要去想你愛我,撲到我身上來,對我拳打腳踢,對我發泄你的怒氣,你心中應該有很多怨言。」他想拆了她冷靜的外表,跳出她的性情真火來,不願隻有他陷在無明怒火中。

樓思涵差點被他引誘,差一點就這麽做了。

但是手腕上的痛提醒了她,她何必把氣出在他身上,他又沒有強迫她愛他、非嫁他不可。

「明天還要上班,」她以平靜無波的聲音問:「你到底要不要喝茶?」

雷少樵瞪大雙目,有些挫敗的看著她。「樓思涵,我不需要你泡茶,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那你早點休息!」她邁開步伐回房。

第一次……他的心被一個女人搞得天翻地覆,失去他一貫的不動如山!

樓思涵令他想要抓狂、令他說出在他正常時不會說的話,做出在他正常時不會做的事,她攪亂了他一顆原本堅如磐石的心。

她該死的深深影響著他的情緒,搞得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麽?

她……好像已經走進他的心底。

第二天早上,當他經過樓思涵的房間,因為房間是敞開的,他不經意的往裏一瞄,看見正要出房門的她在穿外套,因為手臂是伸直的,所以他一眼就瞥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瘀痕,那紅一片、腫一片的,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雷少樵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在她還來不及把外套穿好之際,扣住了她的一雙手腕。

「怎麽回事?」他嚴厲的問。

「皮膚過敏。」她知道他看見了。

「過敏?!」

「我的皮膚一向比較脆弱敏感。」

「你當我是瞎子嗎?」

「那你想要什麽回答?」她還是不慍不火的表情。「你希望我說什麽?」

雷少樵想著他們昨天夜裏的交談,回憶著她說話時的姿勢。難怪她一直交迭著雙手,難怪她的手一直抓著自己的手腕處,她不是沒有脾氣、不是不會發火,而是她用了別的方式來發泄。

從來沒有女人能給他心痛的感覺,即使昱婷都不曾有過,而樓思涵卻叫他打從心底感到一股痛。

「怎麽處理?」他突然啞著嗓子問她。

「什麽?」樓思涵看著他,麵對他的震驚表情,她有些迷惑。他是感到不舍、心疼嗎?

「你不是第一次這麽對自己吧?」

「不是。」

「那你之前都怎麽處理的?」仍然抓著她的手腕,但是雷少樵不敢用力、不敢再增加他多一分的疼痛。「有擦藥嗎?你不會就這樣丟著不管吧?!」

「過幾天就會沒事。」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青紫和瘀腫會慢慢褪去。」

「思涵,我寧可你像潑婦的對我大吼大叫!」不想和她拉扯,免得她的手腕承受更多的折磨,他鬆開了她,但是眼神更加的沉重。

「我不會這麽沒有氣質。」

「虐待自己就比較有氣質?」

「我不覺得這是自虐,我隻是選擇了別的方式來處理我自己的情緒。」樓思涵穿好了外套,然後看看牆上的時鍾。「我不想遲到!」

「那是你爸爸的旅館。」

「所以我更要以身作則。」

雷少樵不想把情緒停在這麽不好的地方。他們是夫妻了,這個女孩愛他,他可以為她做點什麽,做點令她開心的事。

「思涵。」叫住了已經拿起皮包,正要往房門外走的她。「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

樓思涵站定,然後回身訝異的看他。

「你有那麽忙嗎?」雷少樵有些麵子掛不住的問。

「不!我是意外!」

「老公找老婆吃頓飯有什麽好意外的?」他發現要喜歡上樓思涵不難,她的優點太多了,先前他一直以為女性的缺點多於優點,但是在她的身上,他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我們在新婚耶!」

「你是……真心的嗎?」她的心此刻暖暖的,希望春少樵是具的想要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隻要他願意努力、願意跨出那一步,她沒有道理不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

為什麽她要質疑他的誠心?「你比較喜歡吃什麽?」

「我帶回來。」樓思涵馬上說。

「你帶回來?」

「我們在家吃。」她熱切地表示,「旅館的大廚很疼我,他有很多私房菜,隻要我開口,他會幫我準備,我把菜帶回來家裏,我們可以享受一頓安靜而且不被打擾的晚餐。七點,可以嗎?」

「我盡量在七點前回來,如果晚個一、二十分鍾,你不要介意。」感受到她撤去疏離的轉變,雷少樵也把自己可能會有的情況先點出來。

「我明白,如果真的有事遲了也不要開快車,小心安全。」樓思涵是一個識大體的女孩。

雷少樵微笑點頭。

「你……不會突然取消吧?」她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他要處理的事那麽多,說不定有什麽突發狀況,一切有太多的未知數。

「如果取消,你可以派一群殺手來找我算帳。」雷少樵幽默的道:「假使蜜月沒有突然延期,這會我們可是在美國,所以沒有事情會重要到可以讓我取消今晚和你的晚餐,你就把好吃的東西給我帶回來吧!」

樓思涵隻是笑著,有著苦盡甘來的感覺。她和他之間就要有進展了嗎?

要——開始了嗎?

雖然台北在傍晚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氣溫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但是在雷少樵的屋子裏,卻是充滿了溫馨浪漫的氣息。

樓思涵特別要旅館附設的花店為她插了一盆優雅美麗的花,好讓她帶回來,可以擺在餐桌上。

西餐部的領班替她特別挑了兩瓶美酒,大廚準備了佳肴。

至於好心情……她自己來。

六點就回到了家,她開始打點餐桌、擺盤,然後放了爵士樂,點上了蠟燭,把氣氛搞得比餐廳還要羅曼蒂克,為了她心愛的男人,為了這個開始。

而雷少樵也沒有令她擔心,他七點過了五分就回到家,看到了她的布置、她的用心,他隻是回以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他們不知道這頓晚飯會為他們開啟什麽樣的未來,但至少他們都參與其中。

「我去洗個手。」他說。

「那我先倒酒。」她回。

「我酒量不差,別想灌醉我!」

「你搶了我的話。」

此刻氣氛是輕鬆自然的,畢竟他們早就認識彼此,而且她愛他,現在他又願意把自己的心敞開來,踏出和諧的第一步。

「試試這牛肉的味道!」當雷少樵坐定後,樓思涵立刻指了他麵前的盤子。「我剛剛先偷吃了幾塊,味道很棒。」

「你還偷吃了什麽?」他故意板起臉質問。

「每一樣都偷吃了。」她伸了伸舌頭。

「你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隻是偷吃菜而已。」她抗議。

「壞習慣!」他笑罵。

「小題大作——」

雷少樵西裝褲口袋中的手機鈴響打斷了樓思涵的話,隻見他一麵歉意的表情。

「接完這通,我就把手機關了。」他承諾她。

「沒關係,公事要緊。」

先看了來電顯示一眼,他的眼神突然一變,但還是接了電話。昱婷不會沒事找他!

「昱婷,怎麽了?」他有些緊張的開口。

樓思涵的反應是整個人一僵,整張臉像是蠟像館裏的蠟人似的。她不知道時機會這麽的巧,就在她要和雷少樵好好吃一頓飯,甚至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有進展時,範昱婷便插入他們之間。

「好!我過去!」雷少樵結束了電話。

「你要出去?」她無法再平靜麵對這一切,她不是聖人,她不可能平心靜氣的接受這一切,雷少樵不會這麽對她吧?他不可能這麽對她,在她用了心思準備這一切後?

「昱婷和品豪為了婚事的籌備而起了口角,昱婷負氣的在街頭閑逛,她打來想找我……」

「她該找何品豪,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樓思涵努力地厭抑著自己的情緒。

「他們吵架了,」雷少樵強調,「而且現在外麵正下傾盆大雨。」

「所以呢?」

「昱婷沒有帶傘的習慣。」他知之甚深的道。

「那就找地方躲雨,或者是給自己買把傘。」她看著一桌子的菜,還有鮮花、美酒、燭光,她知道不能再捏自己的手腕,因為雷少樵會注意,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她不要這種同情。

「我去……開道一下她!」雷少樵認為自己的理由是坦蕩蕩的。「我和她那麽熟,我可以——」

「你可以打給品豪,由他去開導她。」

「他們這會正在氣頭上,還是我……」

「雷少樵,請你不要去。」

「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已站起身。

「別去!」樓思涵表情痛苦的要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