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男人叫她魔女。

池優的職業經常接觸各大行業的黃金單身漢,那些對她一見鍾情,再見則死纏爛打的男人,每一個都喊得出名號。叫得出名堂,大有來頭。

那些三高、四高、五高男,學曆高,身價高,自尊心和虛榮心也高,都以為自己能當獨一無二的最佳男主角,池優越難追,他們的鬥誌就越高昂,於是隻見一個個英雄好漢,爭先恐後地撞死在池優這朵高嶺紅薔薇的裙腳下。

其實,魔女也不是一直都是魔女。

當年剛進聖羅蘭時,學長送她一朵“冰山”,稱讚她像那朵白玫瑰一樣。池優確實有“冰山”的清靈與優雅、惹人憐愛,在聖羅蘭那群豬哥男學生和紋挎惡狼眼裏活像一塊滴油的大肥肉,全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學長卻在一個夜黑風高、色狼狂嗥的夜裏,像白馬王子一般戲劇性地從狼爪下解救了她。俊俏挺拔,又是“聖羅蘭王子”的學長,對池優盡顯溫柔深情與紳士風範,很快地便擄獲池優一顆蠢蠢少女心,

那一年池優剛入學,聽聞聖羅蘭在新生入學後有個著名的傳統,就是在迎新舞會後,由全校女學生票選出“聖羅蘭王子”,至於“聖羅蘭公主”就特別了點,是由當屆的“聖羅蘭王子”選擇將公主頭冠戴在那一位幸運女孩頭上,算是每年迎新舞會後真正的。

正是那年的迎新舞會,池優心儀的學長是上屆的“聖羅蘭王子”,聖羅蘭董事長的公子,一入學就成為女學生追逐的對象與男學生追隨的領袖——當然啦,池優後來總是幸幸然地想,學長當了好久的“第二”,直到上一位聖羅蘭王子畢業後才有機會當上“第一”嘛!隔年,上一位聖羅蘭王子的弟弟入學,這位置又得拱手讓人,哈!

“你們黑家的男人真是那個混蛋的克星,他竟然還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要追你姊,我詛咒他一輩子也追不到,哈哈哈……”池優瘋瘋癲癲地笑著,還一邊玩著身前男人的耳朵。

“別鬧了。”男人一邊閃躲池優的騷擾。一邊還得認命地背著明明沒醉,卻喊累不肯走路的女人。

一個三歲喝高梁,五歲喝威士忌心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輕易被男人灌醉,隻有那些居心不良、拚命勸酒的火山孝子,每次都被池優藉酒裝瘋要著玩,要是今天他晚點到,那個膽敢灌池優酒的科技新貴隻怕腦袋都要開花了……

“奇怪咧,你當年怎麽沒去念聖羅蘭?”池優趴在男人肩上,打了個酒味濃重的嗝,紅唇幾乎是貼著他臉煩。一如果你去念的話……”她想了想,又笑了起來。“哦,我知道,你……怕你們黑家的傳統會毀在你身上?”黑家可是有三位聖羅蘭王子呢!

男人翻了個白眼,不應話,月光和街燈把他苦命的影子和他背上可惡的女人在地麵上融成了一塊,他瞪著地上的影子,繼續走。

“其實你也紛口愛啊……”台灣國國語都溜出來了。“就是造型遜了一點,像個書呆兼‘耗呆’。”她噗哧一笑,又自顧自地說道,“醬好了,姊姊幫你,把你改造成型男,而且你也有六塊肌,真是超讓人驚訝的,你一定偷偷去健身吼?不然書呆子怎麽會有六塊肌?噗……”她又三八號兮地笑了起來,接著打了個更大的、會熏死人的酒嗝。

他什麽都沒聽到。男人依舊麵無表情地爬上池優家門口的階梯,其精神之堅忍不拔,聞到連死人都會被熏醒的酒臭不皺一下眉頭,可以說都是被這女人訓練出來的。

池優臉頰貼在男人肩上,雙眼迷蒙。

“Hayes……”她口齒不清地喊著,像故意要惹惱他一般,把尾音拉長,配上獨有的鼻音和傭懶的語調,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喊Hayes或Handsome。

池優仗著年紀比他大,老愛在言語上吃他豆腐,不是說他可愛,就是故意HandSome、Handsome的喊他,輕佻又**。黑恕海不理會她的呼喚,騰出一手拿鑰匙開門。

“唔……”池優將臉頰貼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像貓咪一樣,“我不要回家。”她開始耍賴。

“那你就當這裏是旅館。”黑恕海有些敷衍地回道,但依然背著池優穿過前庭,用磁卡開了大廳的門,感應式的大燈立刻開啟,他原本隨意掃視的眼突然警覺性地眯起。

“我要住杜拜!”背後的女人開始發酒瘋,頗有女魔頭咆哮“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氣勢,雙手用力搖晃黑恕海的肩膀。“我不要住這裏……”

瘋女人,心裏默默地應了聲,可黑恕海仍舊沒動氣,

“安靜。”他低聲道,但想也知道池優不會乖乖聽話,隻好認命地說:“你閉上眼睛數到一百,我才答應讓你住杜拜。”這簡直像哄小孩子的話,但他從不說好聽話哄人,頂多是承諾得不清不楚,沒說要立刻帶她去住帆船酒店罷了。

“數到一百?好,我數,一……二……”

“數太大聲不算數。”黑恕海沒敢把池優放在客廳沙發上,他檢視保全係統,才發現池優今早出門時該死的又忘了啟動保全密碼。

背後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小嘴有一下沒一下地貼著他脖子張合,安分地數著,黑恕海也沒心情數落她,衡量了一下情況,隻好退出屋子,出門前重新設好密碼。

他又循原路背著池優回到停車處,池優俏俏睜開一隻限。發現黑恕海果然沒騙她,又笑了笑,開心地繼續數。身體往後躺進駕駛座旁的皮椅。

黑恕海打了電話給保全公司,請他們立刻過來巡視池優的屋子,然後才坐進駕駛座,開車回自己的住處。

還沒下車。池優老早數到睡著了。黑恕海知道她是真的睡了,池優常愛裝睡騙他,但黑恕海從沒告訴池優,她睡著時會有輕微的鼾聲,小小的,不惱人,在她清醒時絕對裝不出來,而她自己更下知道這回事。

依然是認命地抱她下車,這棟位在北市精華地段的頂級奢華大廈,住的都是政商和演藝界名流,不隻有保全二十四小時巡邏,連電梯都有專人服務。

黑恕海將池優放在床上,替她脫下鞋子,妥善擺好,安置好池優後,他把房裏的燈調暗,這才進浴室去衝澡。

當他圍著浴巾回到臥房時,池優早已大刺剌地占據他整張床,而且看來在他洗澡時醒來過,把衣服和內衣褲一脫隨手就甩,那蕾絲小褲還掛在床柱上,鮮豔的內在美大方地躺在灰色地毯中央,而她大小姐則赤身裹著他的蠶絲被,再次睡到打呼。

“……”黑恕海額上一陣青筋浮凸,但照例仍是麵無表情地收拾殘局。

被池優這麽一攪和,都四點多了!明天一早他還得開會。黑恕海沒浪費時間苦惱或氣憤,拿出筆記型電腦,原本要退出房間。但睡夢中的池優忽然一陣嗚咽,可憐兮兮的。

“小海……嗚……”她雙手亂揮。

果然是睡著了,才會改口喊他小海。

黑恕海歎氣,抱著筆電坐到床畔,大掌握住池優亂揮的小手。

床上的女人立刻安靜了,他把池優身上的被子重新蓋好,一手安撫地貼在她臉頰上,她像貓咪一樣蹭著他的大掌,沒多久,規律又細微的鼾聲再次響起。

黑恕海習以為常,一手被池優霸占著,另一手則在筆電上繼續處理原本預計明早處理的公事,以及開會需要的資料。

酣睡的任性女人。抓著他寬厚的手,抱著、枕著、貼著,而他始終不曾主動收回他的手——

仿佛那是她生命裏唯一的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