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樸元錫闔起折疊式三星手機的時候,雕花木格子拉門外傳來一聲招呼,然後一個穿傳統韓服的秀美女人拉開門走了進來,她鞠躬問候樸元錫,“請問可以上菜了嗎?”

樸元錫點點頭,女人就離開門一些,兩個穿綠袍梳小圓發髻的女招待端著黑漆托盤低頭走了進來,她們撤下桌上的核桃、花生等幹果碟子,動作輕盈地擺放上紫菜、人參薄片等小菜碟,然後是香氣撲鼻的烤鰻魚、肉汁多又鬆軟的蒸牛尾和色彩明豔的烤大蝦。

“你也餓了吧?”樸元錫問韓飛,遞給他溫過的燒酒瓶。

韓飛趕緊搖搖頭,伸手遮住麵前的白瓷酒杯,“我吃飯就好。”

誰知道樸元錫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張開腿隨意地在韓飛身邊坐下。

“啊!”

麵對樸元錫突然伸過來的手臂,韓飛嚇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卻沒有遇到想象中強壓過來的擁抱,他瞪圓的眼睛前麵是輕輕晃著的木槿花燒酒瓶。

樸元錫先是一愣,隨即毫不留情的大笑出聲,“哈哈,你也想太多了吧?你腦子裏隻有嗎?”

在更衣室裏做出那種行為的人有資格講這話嗎?!雖然心裏這麽忿忿地反駁著,韓飛的臉頰還是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

“你自己不喝酒,也該給我倒一杯吧,喏,拿去!”樸元錫似乎存心不放過感到困窘的韓飛,他的眼裏載滿捉弄人的快意,“真是人不可貌相,要正正經經地沏酒啊。”

韓飛更加難為情,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的臉越來越紅。

“我……”也不知是怎麽了,韓飛越是不想去在意樸元錫所說的“”,身體卻越背道而馳地憶起之前在更衣室裏的感覺,臉頰燙到整個耳廓都熱烘烘的。

“在想什麽?”樸元錫狡黠地盯著他看。

“會被他看穿的!”真的被樸元錫當成“好色的人”該怎麽辦?!心裏一慌,韓飛窘迫地囁嚅道:“我、我想去一趟洗手間!”

推開麵前的酒瓶,韓飛逃也似的站起來,說聲,“失禮了。”便狼狽地離開了。

“雖然看上去冷冰冰的,捉弄起來也蠻有趣的。”樸元錫想起了被他一摟住就慌慌張張的韓飛,一邊就著瓶口喝酒,一邊暗笑。

韓飛從潔淨的洗手間裏衝了臉和手出來,走在鋪高級木地板的走廊裏時,看見一個端著神仙爐(火鍋)的女招待邁著細小的步子慎重地走來,貴賓房的走廊隻容兩個人同時通過,對方端著大托盤的時候,還是避一下比較好,韓飛側身立在了某一間吵吵嚷嚷的貴賓房旁。

女招待緊握著黑漆托盤邊緣,秀潤的紅唇像表示感謝地微笑了一下。

就在兩人擦身而過的霎那間,韓飛身後的木格子玻璃門突然被拉開了,一個身材不高,肌肉卻格外壯實的男子酩酊大醉地撞在韓飛背上!

“啊?!”

“哇!”

這突如其來的撞擊使本來就墊著腳尖的韓飛更加站立不穩,他猛向前衝去,撲倒了女招待托盤上沸騰的火鍋,這手指一燙,女招待便驚叫著甩開了手!

砰!砰!

湯水四濺、盛各種小菜的瓷盤碎裂,驚天動地的聲響!

因為很迅速地提起了腳,韓飛沒怎麽被燙到,但他避讓的行為卻激怒了身後酒氣衝天的男人!

“渾蛋!”男人一聲怒吼,渾濁的發黃的眼球惡狠狠地盯著韓飛!

“啊!”

冷不防地,手臂被男人粗暴地拽了過去,韓飛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倒在貴賓室與走廊之間的地上。

“嗚……”右膝蓋因為磕上了嵌在木地板中的硬推拉槽,疼得好像骨頭要裂開了一樣!韓飛痛苦地抱起腳。

“怎麽了?”

“這小子鬼鬼祟祟的在門口!”

“是嗎?”

“要教訓他一下嗎?”

房間內的男人和站在門口的人大聲地對起話來,他們說的是日語,韓飛聽不懂,他抬起頭時首先看見的是好幾雙沒穿襪子的像老樹根一樣醜陋的腳,然後是東倒西歪的身體,刺有武士像和佛教梵文的胳膊與肩膀。

男人們凶巴巴的臉孔呈赤紅色,一看就知道是酗酒過度。

“臭小子,你在門口幹什麽?!”坐在酒桌靠走廊這一邊的瘦削男人,看了一眼坐在房間中央,頭目一樣的人物,走到韓飛跟前。

他蹲了下來,除了酒氣還有很濃的煙草味,韓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說啊!”男人唾沫橫飛的大叫,一把揪住韓飛的頭發!

“住手!!”

突然一聲很生氣的大喝,韓飛渾身一顫,是樸元錫!

樸元錫在走廊五步遠的地方就看見韓飛的慘狀,他陰沉著俊氣的臉,那黑色的瞳仁像兩把匕首惡狠狠地瞪著房間裏的男人。

男人們的神色一下都變得嚴肅起來,他們一個個坐端正身子,手小心謹慎地伸向酒桌旁邊的外套。

“哼!”樸元錫冷冷一笑。這裏是金佚組幾個主要的勢力區之一,他們敢在這裏動手,就算贏了也出不了這街口!

坐在房間中央,周身煞氣,高高的顴骨上生有可怕橫肉的男人,嘿嘿地幹笑了兩聲,眼珠子骨碌轉向揪著韓飛頭發的男人,男人看見了,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金佚組的三少爺……這還真是狹路相逢!”頭目嗓音嘶啞的開口了,他非常傲慢,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不標準的韓語,一邊還端著白瓷酒盅讓他的手下給他倒酒。

“這話應該由我說吧!”樸元錫以狂野的語氣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你屁股底下坐的是誰的地方?!小野信行,你不要狗坐筲箕,不識好歹!”

“什麽?!”

男人們霎時變了臉色,那坐在中央的小野信行更是凶相畢露,連帶他胸口刺著的蛇妖紋身都像活了一樣微微抽搐。

韓飛很害怕,不知所措,他看見那些外套下的手,緊緊攥著陰惻惻的鋼刀把手。

樸元錫卻非常冷靜,他居高臨下地緊盯著小野信行陰鷙惱怒的眼睛,毫不示弱,更不退讓,他兩手不羈地插進十足雅痞味道的皮衣口袋裏,邁開腳步。

敵對的兩方,劍拔弩張的氣勢!彌漫著煙霧、酒氣和汗臭的房間裏,似乎可以看見想置對方於死地的激烈火花。

“讓開!你嚇到他了!”

樸元錫聲音低沉而咄咄逼人的說,站在韓飛麵前的人不由驚怯地往後一退,但他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孔僵硬著,小野信行暗唾了一口。

樸元錫彎下腰,手摸了一下韓飛十分不安的頭以後,將他抱了起來。

這期間沒有人敢說話,敢動手,雖然看上去樸元錫並沒有帶武器,而且人數上他們要勝出幾倍,可就是沒有人鼓起拔刀的勇氣。

因為樸元錫威嚴又狂放的氣勢!“Magician”名聲在外,聽說過他可怕事跡的人,心底都存著一絲不受控製的膽怯,就是這一絲膽怯,使手臂聚集不了爆發的力氣。

樸元錫就這樣帶走了韓飛,最後連瞄都沒有瞄小野信行一眼,這徹底輕視的舉動讓小野信行心底積聚的怒火終於像雷管一樣炸開了!

但他還保存著最基本的理智,他陰沉沉地招手,示意手下遞給他手機。

“老大。”有人趕緊彎著腰雙手送了上去。

小野信行撥通電話號碼後,嘀咕了很長幾句話,爾後停頓,殘忍地頒下最後的命令,“給老子裂了他!”(即打個半死,直到骨頭打折為止!)

※※※

雖然遇到很不愉快的事情,樸元錫還是和韓飛還是繼續吃了飯,席間,因為樸元錫的幾個笑話氣氛似乎又輕鬆起來,韓飛不再戰戰兢兢,他真的是嚇壞了,在那些血腥氣的流氓麵前,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樸元錫第一次跟韓飛講了家裏的事,金佚組的房子是朝鮮王朝時期那種傳統的大宅,他爺爺定的幫規可比新撰組,他有三個兄弟,除了最小的四弟,其它都繼承了家業等等,雖然這些話都隻是隻言片語,樸元錫又喝了酒,韓飛還是靜靜地認真地聆聽著。

聽一個隻有關係,連朋友也稱不上的男人的絮語,韓飛竟然不覺得厭惡,真是稀奇。

因從小受到父親的暴力虐待,韓飛的神經比起同齡人要敏感許多,他不喜歡同學崔翊泰就是由於他太過熱心的心腸。

崔翊泰無論什麽都做得很好,家境又富裕,他的父親是一家大型醫院的院長,舅舅是警察局長,他被兩個高尚的家庭寵愛著長大,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股子自信和傲氣,這深深刺痛了韓飛的心,讓他非常自卑,可是崔翊泰並不知道。

就好像有錢的小孩給窮孩子一件玩具,“喏,拿去。”窮孩子就該感動到痛哭流涕一樣。崔翊泰以為一味的給予就可以讓韓飛喜歡上他。

韓飛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崔翊泰那過於自負的心從沒有認真地考慮過。

而樸元錫……韓飛突然想到,如果是他的話,可能會說:“喜歡嗎?拿去。”

兩人就是這樣的不同。

“嗯?”韓飛詫異於自己巨大的心理變化,他微微蹙起眉頭,種種憂慮在他心裏掀著翻江倒海般的狂瀾,可慣於冷漠的他,並沒顯得坐立難安,他默默地看著樸元錫用銀勺吃著紫菜湯和白飯的樣子,那濃密的睫毛就像黑夜一樣吸引著韓飛的視線。

PORSCHE跑車平穩地行駛在接近晚上十點的公路上,因為酒的熱氣,樸元錫稍微降下了車窗,十一月初已有冬季氣息的空氣迎麵撲來,卻像清爽潔淨的井水一樣沁人心脾,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

韓飛依舊為縈繞心頭的複雜情緒苦惱著,他望著快速向後退去的水泥隔離墩,路燈下蒼白蜿蜒的路,將肩膀靠到淡琥珀色的窗玻璃上。

車子駛下高速公路後,從一個岔道轉入一條不怎麽寬的街,韓飛看著街邊不多的行人和一片片掛著各種招牌的小商店,耳邊突然傳來樸元錫淡淡的話語,“你在下個路口下車,搭地鐵去‘夜色’,今天韓太洲休息,我會打電話給陳正碩,讓他給你套房的鑰匙。”

“哎?”

韓飛轉頭,露出意外又不明白的表情,因為樸元錫吃完飯的時候說過是送他回家。

樸元錫並沒有看韓飛,他略顯陰沉的視線不時掃過車後視鏡。

“那裏有什麽嗎?”韓飛想著,往後望去,隻是麵包車和小轎車而已啊。

不過……韓飛覺得那白色的車頭保險杆凹了一側的麵包車很眼熟,仔細想想,從他們上高速公路開始,那輛車就跟在後麵。

巧合嗎?韓飛心裏突然升起了很不好的預感,樸元錫的車速並不快,現在他們旁邊又沒有別的車子,那人為什麽不超車,還像蚊子一樣牢牢地“盯”著他們呢?

緊張地向後望的頭突然被樸元錫的手扳了回來,韓飛覺得那溫熱的托著他後腦的手掌,在安慰著他。

“別往後看,下車後也別回頭,盡量跑到前麵的地鐵站口。”樸元錫以鎮定的口吻說著,自然地收回了手。

“可是……”你怎麽辦?韓飛非常擔心,他的憂心全都反映在那雙冰一樣的黑色瞳仁裏。

樸元錫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你放心。”

“我並不是……”韓飛想說,他並不是隻為自己擔心,可樸元錫突然提了車速,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到了街口。

“下車!”

簡直是爭分奪秒的速度,樸元錫撳開韓飛的安全帶,打開車門,用力地將韓飛推出車外,而後,還不等韓飛說一個字,他砰地關上車門。

離他們大概五十米遠的麵包車像點火的導彈一般突然風馳電掣!樸元錫極其迅速地踩下油門,兩車競賽似的你爭我奪,撞倒了路邊熟食小攤。

刹那間,引擎聲,尖叫聲,極速旋轉的輪胎與水泥地麵的摩擦聲,驚心動魄地搖撼著凝重的夜空,韓飛渾身僵硬地站在路口,他不用逃是因為樸元錫引開了他

爾後,突然一聲嘹亮的吱嘎──!撲元錫的跑車,被一輛從巷口衝出來的,似乎一開始就準備夾擊的藍色客貨兩用車給欄截住了!

韓飛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口,他想叫,可是發不出聲音,當貨車與麵包車的門“嘩啦”一聲拉開,氣勢洶洶地鑽出數十個拿著鐵棍,榔頭的流氓青年的時候,他想起了什麽,轉身拚命地往地鐵站跑。

不!要等地鐵太慢了,他兩腿直哆嗦,可還是奮力跑著,他要抄最近的路去“夜色”,要去給樸元錫搬救兵來!

韓飛瞳孔放大著,臉色慘白,氣喘籲籲,所有的路人都萬分驚異地看著他,韓飛連紅燈都不管,像《生死時速》裏那輛一停下就會爆炸的公車一樣橫衝直撞。

心跳和體力一旦到達某種極限,身體就會非常辛苦,像被深海的壓力撕裂般的碾轉著,韓飛痛苦地想哭,可是,他絲毫沒有減慢奔跑的速度,拖著小腿肌肉不時**的腿,他奔向明洞大街。

“哎?你小心啊。”

陳正碩正拿著手機等在“夜色”那金色旋轉門門口,他看見汗水淋漓,已跌跌絆絆的韓飛,很驚訝地伸出手臂。

韓飛幾乎是掉進陳正碩的懷裏。

“咳……咳咳……樸先生,在那邊街口……被圍住了!”體力透支的韓飛,下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兩手慌張地抓著陳正碩挺括的西裝衣襟。

陳正碩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你為這件事拚命跑著來的?”

“是,已經很久了……快點去救他啊!”韓飛想拉著陳正碩去攔計程車,可是他怎麽也站不起來,急得哭喪著臉,嗚咽著。

陳正碩怔了半晌後才溫柔地握住了韓飛發抖的手,說道,“你放心,三少爺的身手很好,受了些皮外傷而已,剛才已經直接回大宅了。”

“哎?!”韓飛像沒有聽清楚似的瞪著眼睛。

“三少爺在發現被人跟蹤的那一刻就發了短信給我,我立刻召集了手下,不過沒有用上,有緝毒組的刑警正好在那邊的酒吧執勤。”

“真……的?”

韓飛緩緩地鬆開抓住西裝的手指,得知樸元錫無恙後,疲倦呈排山倒海之勢席卷他的身體。

“三少爺讓你來夜色,是為了你的安全,發生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

陳正碩接下來說了什麽,韓飛一個字也聽不清了,意識在離他遠去,心卻異常雀躍,樸元錫沒事……太好了,來不及深究這種愉悅為何如此震撼著心髒,韓飛的眼前忽然黑暗,他昏了過去。

※※※

“唔……”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飛有些醒了,緊閉的眼睛吃力地睜了睜,又輕輕合攏。

他感覺到有人在撫摸他的額頭,略微粗糙的男人的手指,卻像在撫觸什麽脆弱的蟬翼一樣小心翼翼,想擁有他,卻又怕傷害他,從那顫抖的指尖,韓飛仿佛感受到了那人胸中湧動著的激烈情感。

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地對待他,那手又移到他的麵頰,讓人覺得很舒心的體溫柔和地包裹著他因汗水而微涼的臉孔。

韓飛從那隻手的氣息中,知道是樸元錫。

他不是回家了嗎?韓飛很高興樸元錫來看他,可以說是一陣狂喜。

這個混黑社會的桀驁不羈的男人,恐嚇他,侵犯他,毀掉他最後屬於自己的東西。

想要一個人活著,隻為他自己活著,不用感受傷害與人情冷暖,把自己同這整個社會隔離起來,這就是韓飛小小的軟體動物般的願望。

而冰一樣的冷漠,是他的殼。

凍結自己,麻痹自己,心……卻還是會痛,每次跳動都像帶著傷痕。

韓飛的鼻子酸酸的,差點忍不住啜泣,這時候,他感覺到床沿沉了下去,樸元錫兩手撐在他的枕頭邊,覆下身子來。

韓飛渾身一震,呼吸都不由紊亂了,樸元錫的臉離他的非常近,不用睜開眼睛,就可以感受那灼灼的炙燙的視線。

帶有咖啡味道的氣息,像風吹過樹葉似的拂過韓飛微微顫抖的唇瓣,以為會被吻,韓飛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暗暗抓住身下柔軟的床單。

然而床沿那下沉的力道突然消失了,韓飛聽見樸元錫輕輕地離開房間的聲音。

他驀然睜開眼睛,水晶宮般的房間很漂亮,藝術床頭燈投射出的光線像月光一般柔和清澈,仿佛徜徉在珊瑚礁群裏,身體不再難受,舒適放鬆的感覺像隨波飄動 的海藻。

韓飛拉開棉被坐了起來,虛掩的水藍色房門透露出客廳一絲白色的光,他滑下 床沿,腳趾踩著非常柔軟的長羊毛地毯,這讓他長跑後肌肉酸疼的腳鬆了一口氣

悄聲地站到裂開的門縫後,韓飛看見樸元錫側對著他,頹然坐在一組紅色圓形 的皮沙發上,他頭頂繚繞著淡青色的煙霧。

韓飛從來沒見過樸元錫抽煙,更沒見過他現在這種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個韓飛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樸元錫掐滅了煙頭,又從白色燙金的煙盒裏抽出了一根,哧地點燃,怔怔地看著火星。

他跟前的茶幾上,是喝了一半的紅酒瓶,見底的咖啡杯和隻有一個煙頭的水晶煙灰缸,可見他平時並不喜歡抽煙。

是什麽事情使這個不馴的男人如此像受了傷的孩子一般?

韓飛蹙眉注視著樸元錫俊逸的側臉,那偶爾顫動一下的濃密睫毛,緊緊揪著韓飛的心。

突然,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傳來了咚咚的叩門聲,然後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夜色”一旦關上後會自動反鎖的門。

氣宇軒昂的走進來的男人,大約三十多歲,韓飛一看到他那犀利威嚴的帝王一般的眼睛,心髒就猛地咯磴了一下。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的嚴厲氣質讓人看著就害怕!

男人黑色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客廳,他有看見門縫後的韓飛,可依然冷峻得麵無表情,就好像他視線掠過的,隻是花瓶、掛畫這樣的擺設品。

樸元錫看也沒有看他,拿起桌上的紅酒瓶,咕咚喝了一大口。

“元錫,”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充滿力道感,“你讓我很失望。”

樸元錫這才抬頭瞥了他一眼。

“我說過無論誰讓他難受,誰讓他流眼淚,我都要他付出十倍的代價償還!”男人盯著他,眼睛裏攢動著黑色的火焰。

“景毅哥,你講這話太自私了吧?傷害小風的人,是我們三個。”樸元錫的語氣,凝重裏帶著深深的傷口,好像那是他在胸口悶了許久的話。

“二哥最狡猾,跑到美國娶個老婆回來,就想把過去一筆勾銷……切!”樸元錫苦澀地嗤笑,說道,“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

金佚組的第三代組長樸景毅,隻是冷淡地挑了挑眉毛。

“景毅哥,”樸元錫抬起頭來,那似笑非笑,帶著沉痛壓力的眼睛,看著樸景毅,慢悠悠地說,“如果我把那個事實告訴小風會怎麽樣?”

“樸元錫!!”一聲慍怒的大吼,樸景毅就像暴走的黑色旋風一樣,猛力地揪起樸元錫的衣領!

他殘忍跋扈的眼睛,讓門背後的韓飛像被突然定住似的,連手指尖也不敢抖動一下。

“好……好恐怖!”韓飛的臉色非常蒼白。

樸元錫被他怪物般的力氣勒得幾乎窒息,但他的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和難受的表情,他瞪了近在咫尺的樸景毅幾秒,然後突然泄了氣似的撇開頭。

“我開玩笑的……”他淡淡的說。

樸景毅放開了他,樸元錫重新跌坐回紅色沙發裏。

“那是我和他之間唯一的聯係,如果說出事實……”樸元錫低垂著頭,“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那種勇氣。”

樸景毅也似乎察覺到他自己的失態,他整理了一下GUCCI條紋西裝的袖扣。

“元錫,”他看著這個和他一樣義無反顧地愛著荷風的弟弟,喟歎了一聲,“我不會阻止你冷淡他,排斥他,可請找合適的理由,不要隨意傷他的心。”

“你應該知道,他連夜為你奔波是冒多大的風險?”

樸元錫的肩膀抖動了一瞬。荷風的職業,是中城區公安局反黑組刑警。

樸景毅說教完畢後抬頭,盯了門背後的韓飛一眼,那眼神,似警告又似厭惡他的偷聽。

韓飛驚懼得後退一步,他驀然扶住鋪水藍色磨砂紙的牆壁。

樸景毅轉身走向門口,在離門兩步遠的地方,他忽然低沉地說,“元錫,那件事情……我會親自告訴他。”

樸元錫震驚地仰起頭來,樸景毅拉開門出去了。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樸元錫錯愕的,緊張的,隨即又虛脫無力的神情,帶給韓飛怎樣的衝擊與心疼。

沒有任河愛戀的經驗,所以心情也就毫不造作,韓飛是像平麵鏡反映事物-樣感受出胸口的疼痛的,他蹙眉望著樸元錫,從他的側影可以看出他同樣不加掩飾的情感波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樸元錫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當他褲子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的時候,他看也不看地關了機,從沙發上站起來。

“嗯?”轉身的瞬間,他看見門縫後麵的韓飛,恍惚又驚愕地眨了一下眼。

韓飛因為這出其不意的注視,慌張地低下頭。

仍有些心緒不寧的樸元錫大步地朝韓飛走來,吱嘎──臥室門被一把推開了。

“哎?”

韓飛落入那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的有力的懷抱中,他的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預料之中的激烈的吻擷住韓飛的唇,韓飛的頭被樸元錫緊緊托著,因為身高差異太大,他不得不墊起腳尖。

唇舌絞纏,這是像要掠奪所有甜蜜與柔軟的吻!樸元錫如饑似渴地吮著他,舌頭竭力挑動著韓飛的舌葉,不準他呼吸,不準他遲疑,瘋狂地占有。

“唔……”

韓飛小巧的鼻翼拚命**著,他的脖子和腰都被樸元錫摟得生疼,他覺得血液像沸騰起來似的一下衝到了頭頂!

全副身心都被樸元錫強悍的氣息包圍著,簡直令人暈眩而飄然,當樸元錫終於鬆開他,轉而又吸住他的脖子,一邊狂野地吻他,一邊拉扯著他身上的藍色棉質睡袍,將他推向那張超SIZE的大床時候,他怦怦的心跳,猛然升級到了撲通撲通的難已控製的程度!